澡池子的一些女人往往结伴而来,笑嘻嘻的互相调戏一下,掐掐对方的肉。有些个大胆的,还会说说与自家丈夫的房事,抱怨的,赞赏的,听得多了,也不足为怪。
燕凝便常常待在一旁,慢慢的擦洗着身子,不刻意聆听,也不搭话。
油渍难洗,丫头才面露难色,见她自己动手,又有点慌张,想解释什么,小红姐说这是贵客,还偷偷摸摸的告诉她极有可能是未来的大少奶奶。得好好招呼着。
虽然不大相信,但还是小心点好。
燕凝只是静静的盯着她,直到她安静了,才又继续解着缚绳,小丫头有点懵,却发现喉咙挤着些话说不出口。
“有皂角吗?”解开外绳,燕凝抬头看她,问。又眨了下眼,反忖了一下,澡池里虽有,柳家用起来还是略嫌低俗。
果然,小丫头一脸疑惑,“那是什么?”
一身油腻难受,燕凝又是开口,“小少爷吃脏了嘴,拿脏了手,用什么清理?”
“猪苓!”小丫头随即面有难色,“可惜青儿没有,那东西贵。”
视线再对上燕凝之时,她已褪下外面的脏衣。小丫头隐约感受到她的体贴,有些不好意思,突然乐了,“我知道容奶娘可能会有!她平日照看着均少爷,肯定用得上!”
“嗯。”燕凝又是点头,而后褪去最后一层单衣,也不见羞怯,赤脚走向屏风后头,之后听见进水的声音。
“呃…”青儿却是微微涩红了脸,别开了眼。一般住这屋子的,都是有贴身丫头或者随从的,虽然管事丫头教过她怎么伺候人沐浴,却还未真正服侍过人,想想又喊,“那我这就去,去去就来!小姐稍等。”
“嗯。”燕凝已是用开始清洗,水面浮上一层薄薄的油光,淡淡的声音由屏风后传来,“谢谢。”
青儿迟疑了一下,推门出去。
燕凝也不回头看一眼。水温刚刚好,就放松了身子,枕在木桶边沿,闭目养神。也过了些时候,有人推门。
燕凝于是睁开眼,以为是青儿,缓过神后,又站立起来,想走出桶,免得弄坏了整桶水。
这时一个白色的高大身型慢慢的从屏风后靠近,竟是个男人。
男人眼神透出些许慵懒,些许兴味,唇角还勾着点笑,听见水声,还在想是什么事,已是见着了燕凝的身子,并自然的往下打量了一番。
燕凝心一惊,难得的闪了神,但却是抑制住没有尖叫,瞅见男子不以为然的目光,思索了片刻,又镇定的蹲入水中,微微颤抖的手隐藏在水中,仿佛闯进来的并非男子。
仍然淡烟迷氲的温水让她渐渐稳住了呼吸,缓慢的吸入一口气,压下惊吓,再抬头,已是对上他视线,带着先前没有的冷意,也用同样的方式打量了他一番。
男人也不在意,却表示了对她的兴趣。而后随手一抛,某硬物噗通一声没入水里,燕凝摸起来感受了一下,是猪苓。随即又瞥见男人手腕上红绳系住的一颗黑珍珠,映衬着那白衫很是抢眼,已是清楚来人的身份。


作者有话要说:

男人便是这柳府的大公子柳云韬。
燕凝便隐去眼中的冷然,随之淡化。
那黑珍珠若桂圆大小,听娘说,那珍珠浑然天成,通体乌黑晶莹,加上有这般大小,是可遇不可求之物。
娘初怀她之时,腹中阵痛,大夫说可能保胎不住,便诚心去了庙里拜观音。后见庙外几名孩童拿此物当弹子玩,竟看对了眼,使了些钱买了下来。后来才知竟是珍珠,随身携带着,也再无疼痛过,保住了腹中胎儿,自是大喜。
柳家家财万贯,寻常珍物也怕是不会看在眼里,便用红绳穿透,给了柳云韬当信物。襁褓中的云韬儿竟是欢喜,挥手咧嘴,握紧了这颗珠,才让柳翼也满心愉悦。
料不到,柳夫人都遗忘了这事,柳云韬仍将其系在手腕之上。这珍珠原本女气,系上手腕更显得如此,但兴许是那剑眉鹰眼,以及眼里不以为然的随性,倒也不觉得阴柔,反而添得些洒脱。
方才未闻得水声,才来屏风后探探究竟,只是女子突然从水中站起来,让他看了去,既然已经看了,女子又极其镇定,多说枉然,倒也未置心上。
柳云韬便用脚踢开了屏风,坐在櫈上,接着就毫无顾忌的盯着木桶里仍显得淡定自如的女人。
哼笑了一下,又觉有趣,慢慢的打了个哈欠,皱着眉踢开她褪在一旁的衣物,而后才侧身,右手肘撑着桌面,托着后脑,斜斜的看她。
“你是那一房的亲戚?”穿成这样还能住到西苑来。
这猪苓,透出些怡人的香气,抹过的地方也不觉油腻,用之后水面也无白色污垢浮上,倒真的强皂角百倍,刚才是她多虑了。燕凝便将猪苓抹在身上,细心的清理。
得不到回应,柳云韬有些不悦,将撑在后脑勺的手臂放下,滞空在桌外,而后坐直了些,“我在问你话。”
燕凝才又看着他,静止了片刻,轻声道,“你未过门的妻子。”
“…”柳云韬思忖了片刻,哦了一声,“你是燕凝。”娘既然让她到这来,也是信了她的身份,又瞥着她,哼笑,“一身油腻的女人。”
燕家生女之事传来后,就在固安城传开了,大多人都知道柳家大少已是定了亲的人,迅速传遍了大街小巷,对那女子也极为好奇,早在议论什么时候迎亲,只可惜一年又一年,拖了这么久仍不见动静。
想来这柳家的婚事,定当再开流水席,也好凑个热闹,蹭饭吃。
燕家后来发生的那大事,娘知晓,外人并不知晓;这外人知晓的亲事,娘知晓,却给忘了,还一直忙着帮他张罗婚事。
也不想成为老少的茶后闲余,于是拒绝。
娶妻而已,他并无坚持,只是这女方若是找上门来,定能闹得翻天。他不喜吵闹,便再拖个几年,也图个安静。届时男婚女嫁,再无人说得闲话。
闲时无聊把玩着那颗珍珠,会揣测这燕凝到底生得什么模样,今儿终于找上门来,舍不得柳家这口肥肉。样子倒也能入眼,尤其这性子对了他胃口。
方才府中闲逛,刚好瞅见那油往她二人身上泼去,燕凝淡定的眼神令他颇为欣赏,若是个丫头,便想收为己用,不料小红竟将其带至西苑,招呼起来。
她竟是燕凝。
先头的表现又令他心生赞赏。动不动就尖叫的女人娶回来也是麻烦,倒是那两小子哭成一团,怕是受了点挫折,一想竟觉得可笑,又是露出个笑容。
这一趟,算是走对了。
柳云韬又望着燕凝,她倒也自在,兀自清洗着。而她隐藏在水中的身子,他刚才已经见过了,称不上白皙,却是线条分明玲珑有致,水中出浴的模样在脑内仍然挥之不去,让他心中竟生得三分期待,他未过门的妻子。
“罢,我娶你过门便是。”
燕凝看了他一眼,点头以示她明了。心里也松了口气,若这兀自闯入的人是柳家别个公子,只恐怕要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随即燕凝想起来什么,斟酌了下用词,又是开口,“公子坐的木櫈,方才燕凝坐过了。”
“嗯?”
“穿着公子践踏的那身衣裳。”有油渍。
柳云韬何等聪明,已是马上意会,笑容瞬间隐去,皱着眉站起身,摸摸櫈面,果然仍觉滑手,他一身白衫,恐怕明显,透露些许怒意,转头看她,以为她是有心隐瞒,故意出言调侃。
但燕凝早已垂下眼眸,又在清理身子。也不觉得她是在装模作样,眼里并无嬉笑之意,她似乎只是将事实告知。一时有些困惑,尔后主动朝着她逼近了两步。
燕凝感受到压迫,又抬起头来,不明他为何还不离去更换衣衫,眸中淡透不解,又随之消逝,停止了动作,直视他。
这女子的眼神太过澄静,水波之中隐露的清幽竟是让他有些闪神,哼了一下,将水桶外的踏脚一脚踢开。
这府上的木桶,为显大气罢,也大上一号,怕人跨不进来,还备了踏脚,倒也顾及了仪态。木桶里边也是用布包着块踏脚,不会刮伤人。
燕凝有丝意外,随之了然,每人都有不同的习性。
外边已是有了些动静,柳云韬又是一派慵懒的模样。
“燕小姐,燕小姐——”青儿边喊边冲了进来,一见到她家大少爷,嘴巴都没合上。
柳云韬见惯了下人大惊小怪,顿觉无趣,“有话就说。”
“哦…”青儿还没弄清楚状况,有点愣愣的接了话,语调也由高亢变成唯唯诺诺的,“那个、容奶娘正在抓人…说是小少爷被人欺负了现在还在闹,小红姐坐视不理也该受罚,她说和两个小娃计较个啥,明见着人摔倒了也不扶起来。现在、现在没空理我…”
说完又偷偷摸摸的瞥了眼少爷,但又赶紧别开,心儿跳得慌。大少爷怎么会在这里?
“两个小少爷哭闹个不停,谁都没法安抚。”
燕凝于是唤了一声,“青儿,帮我把踏脚扶起来。”
“哎呀!怎么会这样?”
听在柳云韬的耳内却是刺耳。
“再给你家少爷拿件外衣过来。”她说完又继续,“顺便帮我把屏风架好。”
青儿才发现这屋子已是乱得很,想问清楚状况,又不敢。
刚想去把踏脚扶起来,柳云韬又是开口,“去给我拿件外衫。”
“是!”青儿赶忙应到,又有点慌的瞥了眼燕凝,有些迟疑。左右为难。
“去吧。”燕凝也不见恼。
青儿停顿了片刻,也不敢耽搁,又匆匆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柳云韬明显在找她麻烦,却是忆不起什么时候得罪了他,娘说,讨厌人不需要理由,大概是富家子弟的劣根性罢,就闭上眼再次枕在木桶边沿,不再理会。
闭目后又思及点上,即便她未说,这屋里就两个人,她让青儿扶踏脚的举动大概触伤了他大少爷的面子,心里便是了然。
水温渐渐淡去,却是睡意袭来。
昨夜隔壁三婶孙子周岁,让左邻右舍上门吃了顿饭,盛情难却,她也便上了门,席中也未和人谈上话。笑意融融的桌面上多她一个极不协调,散局后,面对一轮空月静坐了一晚,早上就收拾了包袱上门。
柳云韬目送青儿离去,见她又没了声响,瞥见她悠然自得的闭上了眼,顿生怒意,“你倒是闲情逸致的。怎么,未来夫人,不开口求为夫么?”又皱了皱眉头,“还是你打算在桶子里睡觉?”
燕凝性子非冷,倒也是有问必答,只是大多时候,人家不主动,她也没有话端,所以才让人觉得沉默。但今日当真不想理会,可念着对方是她将来的夫君,只得应了话,“等青儿回来。”
柳云韬心忖她也没说错,因为他不可能为她去扶起那踏脚,也不会主动抱她出来,现今有种居于下风的感觉,觉得不是滋味,“那你就等着吧!”而后挥袖离去。
燕凝听出他发怒,又是轻蹙眉头,瞅见柳少爷在木櫈上蹭上的油渍,显露在阳光下,俨然一幅固安城地图。
竟难得的有了丝笑意,只是尚未捕捉,就已消逝。

* * * *

燕易见慧娘身子不好,怕燕凝也体弱多病,曾雇过个师傅教她些拳脚功夫,只为强身。
只是她自幼性子沉静,一些哼哈她从不叫唤,每每打起拳来,师傅全然不知身后之人的动静,面对面又有双直视着人的眼眸,久了让人有些不自在。往往啼笑皆非。
有日让燕凝打木桩,她安安静静的,只得强令她喊出声来,她静静的看了那师傅好一会,才如此施行,往往是完了一招,才事后相补一声。
燕凝也是费了些心思,身子骨倒真的不错,冬日河边洗衣,手脚灵活也不生冻疮。正值夏末,水里泡了泡,又是日头,倒也没感染风寒。
青儿原本是专门负责西苑的丫头,但未过门之前,若兰都让燕凝住在这儿,便索性让青儿服侍着。
青儿其实手脚也勤快,二人相处也是融合。
只是这日柳云锦得知她的落脚处,又携同柳云均杀上门来,一进门就甩下柳云均冲上来喊打。
燕凝喜欢让房门大开,桌子靠近门边,坐在左侧那个位置上,看看书,时不时再抬头看看天。
这日也是如此,看得正精彩,闻得声响,扭头一看,小小身影已是扑了上来。
燕凝顺势将书本往小家伙的脑袋上敲了一下,而后竟是主动开了口,“不要吵。”
而后又认真的将食指放置唇边,又看起书来。柳云锦愣了一会,身后的柳云均已作大鹏展翅之姿,一边啊一边弯身往前冲。
一直冲到房间里,撞上他五哥。
柳云锦重重的哼了一声,瞪了幼弟一眼,瞥向燕凝的眼眸尽是傲气,“你敢打我!”
“嗯。”燕凝也不再看他,随后又翻了页书。柳夫人怕她闷,备了乐器女红,还让她随意挑只宠物,见她想看书,便直接让青儿带她去自己挑。
料不到柳府除了若干书房,竟是整理了间书库,一些书名她闻所未闻,便拿回来研读。
柳云锦其实不痛,也觉得这燕凝特别,闹不起来。但遭遇了冷落又是心有不甘。眼睛一转,动了个心眼,想去踢她的櫈子,燕凝趁他未有动作之前,淡淡的别过头看着他。
“干嘛?”被人发现了心思,柳云锦也不心虚,昂昂下巴看她。反而乐意她的视线离开了那本丑丑的书。
燕凝不解这两孩子为何又来找麻烦,便放下书,起身。
青儿去给她备点心,不在身边,院子里站着那两个只能自认倒霉的小厮,这柳云锦八成又是将弟弟偷偷从奶妈那拐了出来。
想来他们也不敢逆了小祖宗的意,便打算去园子里弄弄她的岚草,这岚草熏出来的香味可助人入睡,本身泡出来的茶又有宁神之效,添点煮粥,会有种甜甜的淡香,是西域来的宝贝,机缘之下弄到些,不舍用完,取了些来培植,竟能培育些新芽。
早时娘也是靠着这些草才能勉强睡着,醒来时往往又满面泪水。
“你去干嘛?”
“干嘛?”柳云均也是满脸愤慨。
“种岚草。”又不再说话。

* * *

“啊啊,有虫!”
“蚯蚓。”燕凝平淡的应付着两个娃娃,也不见嬉笑,只是见日在高杆,晒得人晕,微微移了移身子,替二人遮去些阳光。
两个小厮奇怪这嚷着要报仇的小麻烦,居然那女子掺和上了,就跟在旁边站着,也是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这个呢?这个是什么?”
“草。”
“这个草和这个草长得不一样。”柳云均一手抓着一把。
“笨蛋!我和你也长得不一样,我们都是人!”柳云锦昂起头很得意的看着她。“对吧!”
“嗯。”
“你叫什么名字?”
“燕凝。”
“你怎么不笑啊?”
“不好笑。”
“不,我命令你给我笑!”
燕凝不理他,柳云均已是累了,伸出手来,“抱。”
燕凝拍拍手,应言抱起他,全是肉的小家伙,有点沉。小家伙笑嘻嘻的,搂着她的脖子,而后沾满泥巴的小手在她脸上涂涂抹抹。
燕凝也不抗拒,又用衣袖给他擦了擦汗。
柳云锦瞧着那张花脸哈哈大笑,柳云均也是咯咯直乐。
燕凝柔了脸,嘴角微微扬起,又有点陌生,于是放弃。
这时柳云锦又拉住她的衣角,颇为勉强,“好吧,以后你就由我罩着!”
燕凝低头看看他忍不住的得意,微微点了点头,“嗯,谢谢。”


作者有话要说:岚草为虚构

若兰将这亲事和柳翼说了,他没意见,这柳家家业大到一种程度,竟是累了,没必要再来个联姻,女儿嫁了几个,已经联够了。
所以若兰就琢磨着找个机会,和儿子提这事,一拖就拖了十来天。但燕凝也不急,慢慢等着。等着等着还和两个小娃混熟了。只是二人并不称她姐姐,都直接唤燕凝。
她也不介意。
她看书的时候两位小少爷就在西苑里奔跑,二人上书房学习的时候,才安静些。
燕凝无事便会教他们些加减,后又提及油的珍贵,二人亲近她,也是受教。
容奶娘倒也省了点心,心里感谢,跟上来的时候往往给燕凝捎点东西,尽是地方土产,柳家看不上眼,味道却别具风味。

* *

柳云韬那日拂袖而去,却是记住了燕凝,时时想起那双清澈的眼睛,以及那淡然若定的性子。
那双眼睛敢与他对视,也是新奇,只是那日出浴一瞥,睡梦中竟会相扰,又觉得有些恼怒,就打算冷置几天。
但燕凝并不在意,明知他恼,也不来询问。反倒是他次日问管家府内有无人请过大夫,想想又是恼火。
之后燕凝和那两个顽童拉扯上了出乎意料,尤其那柳云锦,提及燕凝往往一副所有物的姿态,让人不悦,还是思忖着将燕凝娶过来。
只是娘迟迟不提,让他不自觉揪住眉头,又不想让燕凝看笑话,就让下人翻出之前说媒的画像,随意挑选了一幅,说是应允迎娶。
这一举动让若兰大惊,才支吾着告诉她儿早已指腹为婚,现已居住府上。
柳云韬当然知道,却只是哦了一声,是喊了声娘,坐下,“便让她来让我瞧瞧,是否比得上这王小姐。”
若兰叹口气,“是黄小姐。”

* *

燕凝自然听从,若兰让她装扮一下,又赶紧给她多置几身衣裳。
燕凝没有异议,罗裳飘逸,些许淡妆,倒让燕凝的沉静多了些不食人间烟火的恬淡。
小红早已当燕凝是自家小姐,偷偷告诉燕凝这大少爷突然愿意成亲,还挑选了最美的一个小姐,让燕凝主动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燕凝有些疑惑,这固安城呆了三年,早知晓柳云韬尚未成亲,便又问了柳夫人是否有非娶之人,也是答不。而那日西苑,柳云韬也亲口说了要娶,这回又说要另娶他人,难过倒不至于,难免不解。
涛园很大,进了园门就看见一片湖水,一条长廊横置水面,连着个亭子,柳云韬便在那等她。
青儿只是带了路,没跟进来,说是少爷吩咐的。
青儿说柳云韬喜好一人,不喜人跟在旁伺候,也并无贴身随从,都是人伺候好了,就离去。所以那日见着他才会慌张,以为打搅到了他。
湖面倒也不大,湖边栽着些柳树,柳枝垂下无数枝条,迎风飘荡,颇具美感。
湖里又种着些莲花,这个时候只是垂败着花枝,夏末了。
走上长廊,微风拂面,颇有凉意,极其舒适。抬头一看,湖中亭上龙飞凤舞刻着“爱子云韬”四字,又有了些笑意,而后处变不惊的走进亭内,欠身行了个礼,“燕凝见过公子。”
这湖中亭原本便为柳云韬休憩之处,坐廊宽了许多,能让他卧躺在上又不觉拥挤,而亭角也长出许多,专为遮阳。亭那边过去又伸出一边,刚好被亭本身挡住了视线。从这边透过珠帘看去,糊了窗户,有一软卧置中,旁边还有个暖炉,只是此时并未生火。
这亭子,冬夏两用,倒真懂得享受。
柳云韬一直阖眼小憩,她来了,也只是慵懒的动了动身子,并未搭理。以其人之道反制其人之身。
燕凝凝视着那张闭目养神的俊脸,垂了垂眼帘,思考着接下来该说些什么,知道柳云韬并未睡着,他也应该确定她来,既然不搭理,多话也是枉然,便不再搭话。
又无甚事可干,便立于亭内,转了个方向,看看那些杨柳,回忆一下方才看罢的书,思绪也不知飞向何处,静立不动。
柳云韬却是睡不住了,闭上眼后对外界的却是异常的敏感,从她走上这湖面长廊,他就感受得到她在靠近,感受到她那轻轻的一声呼唤,到后来那抹淡淡的气息,平稳安定,连一丝丝被冷落的不悦都没有。
明明是他给她脸色看,那股被忽视的感受却是再度涌上心头。
柳云韬终于忍不住睁开眼睛,打了个哈欠,瞅见她清秀的侧脸,这张脸,只稍一次,便已让他牢牢记住。突然一阵强风,吹得她衣摆猎猎,她微微有些不稳,一头青丝被胡乱扬起。
她轻轻勾去,眼神没有闪烁,表情没有变化。
她的表情都被鬼勾去了么?
柳云韬徒生怒意,咳了一声,见她回头。她倒也不惊,而是平缓的移过身子,又是欠了欠身子,以示礼教。
知道她不会主动,又是带了点火气,“所为何事?”
“嫁娶之事。”
“哦?”见她直白,于是平缓下来,伸了个懒腰,慢慢的坐起来,“你有什么比得上王家小姐?”
“自然比不上。”燕凝继续,“若无这儿时婚约,公子与燕凝也不过陌生人。”
“你以为那个约束得了我?”他又添得些恼意,“我要娶哪家小姐,谁人拦得住?”
燕凝信了这话。
一直以为这婚约的难处是柳夫人,毕竟婚姻大事,父母做主。
一念至此顿了顿,这柳云韬既然有喜爱之人,她也无需夹在中间,于是直视他,“那么,便恕燕凝在府上叨扰多时,只要夫人做主,解去婚约,燕凝便会离去。”这样,也无人失信。她先前第二个问题的用意便是如此。
“…”柳云韬眯了眼,“你在威胁我?”
燕凝倒是真的困惑了,眉头也微微蹙起,“公子不是要娶王家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