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郑晟随随便便地套上一件T恤,一条牛仔裤,提着庄萨克斯的箱子就要出门,陈斌忙把他往回推:“高档别墅的派对耶,绅士淑女,觥筹交错,你怎么能穿成这样?”
“绅士淑女跟我们什么关系?我们不过是乐手和酒保。”
“那更该有点专业精神。再怎么说也是方娅请我们去的,总不能寒酸了,给她丢脸。”
郑晟攒了一堆脏衣服没洗,西装更是没有。陈斌翻来翻去,找出一条干净的黑色牛仔裤,一件白衬衫,让他带上而不是换上,免得在派对开始前弄脏了。
陈斌有一辆摩托车,不够拉风,作为交通工具足够好了。他打听清楚路线,还跑了一趟,一直找到那片别墅的入口。
出了市区,抛下田野间零星点缀的农家小别墅,驶进一片丘陵。路上的车很少了,摩托车突然拐上一条不起眼的小路。路面十分平整干净,宽度只够两辆小型卡车对开。路的尽头是一道朴实的门岗,不知道的怕不以为里面是哪个特殊部门或者军队驻地。
陈斌停下来,满脸堆笑地与保安打招呼,报上他们的身份和来意。保安的态度还算和气,通过无线电与别墅的人通过话,客客气气地放他们进门。
水泥路面沿着山势蜿蜒而上,两边的植物更加稠密起来,郁郁葱葱,欣欣向荣,空气似乎也清新许多。陈斌放慢速度,摩托车不急不忙地爬着山。过上一段会有一两个分叉。偶然枝叶间隐隐露出建筑的轮廓。还有一辆宝马车对面而来下山去。
快到山顶,一道宽大的黑漆雕花铁门拦住了去路。车还没停稳,高高的摄像头像感觉敏锐的猎狗,吱吱地转着头,瞄准一样地盯住了他们的脸。不知安装在那里的麦克风里传来一个尖锐的女声,询问他们的名字。
别墅里的人应该从山下门卫那里得知他们的到来,这回只是核对。他们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重重的卡达一声,看着沉重的大门缓缓向两边打开。陈斌连忙发动车子进门。铁门在他们身后重重地合上。
不但郑晟,一直自诩见过世面的陈斌也被这阵势摄住,不停地小声嘀咕:“乖乖,这份派头!这份气势!”
弧线的车道有两三百米长,尽头是一个圆环。圆环环着一个喷泉花坛,盛开的各色玫瑰簇拥着一座少女洗浴花岗石雕像。两名少女一站一跪。潺潺的水流自站着的少女手中的水罐不住流出,为跪着的少女冲洗头发。少女的体态修长丰满,神情安然自得,颇显大气。
别墅是欧式青砖二层小楼,深色的斜坡屋顶,感觉比一般的三层楼还要高点,却没有想象的那么大。经过一路上山到大铁门的体验,两个男孩本以为别墅的主体要么是一座古香古色的城堡,要么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如今都有点失望。
别墅侧面的小径走来一个女佣模样的中年妇女,自称兰婶,招呼他们把摩托车停到车库的边上去,不要挡着晚些来的客人的车,又说小姐还没起来,让他们先在园子里转转。指点了厨房的入口,让他们有事去那边找她,径自去了。
车库也是青砖深瓦,有一扇门没关。往里一探头,两个男孩倒吸一口冷气。六个车位。一辆深绿的悍马。一辆深蓝的奔驰。一辆艳红的法拉利。平日也算高档车的奥迪不起眼地停在一个角落。想不出空着的两个车位是给什么车留的。
陈斌点头赞叹:“这才真是贵族作派,有钱有品位又低调。暴发户学不来的。”
转到别墅的另一侧,发现高高的斜屋顶是第三层,地下还有半层。陈斌指点着说三楼是佣人房,地下室厨房和储物间。别墅的两边各有一栋二层小楼,应该是给客人住的。三个建筑围着一片草坪,修剪整齐的灌木和玫瑰花坛。别墅正对着一个八角亭,坐在亭中可以俯瞰山下的田园风光。
那是郑晟第一次见到富豪别墅,也是在国内唯一的一次,印象十分深刻,觉得中国的富豪不论财富和生活质量都不比电影里见到的西方贵族阔佬差。
陈斌犹如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不住惊叹感慨:“乖乖,哪一天,我要是能发大财…”
正宅那边,兰婶在向他们招手,两人见了连忙过去。原来,方娅起来了,叫他们进去。
方娅在带露台的早餐厅,正在喝咖啡。她披着长长的拖地晨褛,没有化妆,比起往日别有一番清灵纯洁,长发随意地用缎带扎着,仍带着初醒的惺忪慵懒。听说郑晟没吃早饭,就命兰婶再预备两份早午餐,招呼他们一起坐下。
郑晟不敢看方娅,拘束地坐下,手脚都不知怎么放好。比起在酒吧见到的任性妄为,风情万种的方娅,今日亲切随意的她更加让人无法抵抗。他必须十分注意,才能使自己的目光不溜到她身上,死死粘住不放。
陈斌被屋内种种精巧雅致的摆设吸引,不停地问这问那。方娅漫不经心地,倒是一一解答,眼睛却常看向郑晟,带着快活的笑意,似乎觉得他的窘相很有趣。
早午餐丰盛精致,郑晟却是食不甘味。好容易吃完,兰婶进来说法国餐馆请来的厨子服务生和小乐队来了。方娅交待了几句,让郑晟和陈斌跟着兰婶去准备,自己回房化妆打扮。
方娅的生日晚会就在别墅后面的草坪上举行,来了好几十客人,都是非富即贵,非福贵就有名。名车美女,衣冠楚楚,从初时的高雅矜持,到后来的放浪形骸,郑晟有幸在一夜间见识了富人名人的种种面目。
郑晟吹了几支曲子,被也不知谁半劝半逼地灌了两杯酒。他记着第二天有英语课,要早些赶回学校,不肯加入狂欢,得到许可就早早退场。不少客人留在别墅过夜。兰婶在一栋客楼里为郑晟和陈斌安排了房间。
郑晟一觉醒来,天已过午。陈斌还在呼呼大睡,怎么叫也叫不醒。晚会直到凌晨才完全结束,陈斌坚持到最后,尽兴而归,正在梦中回味。
郑晟赶着要回学校,想到来时陈斌的摩托车走了近两个小时,这山里不要说公车,连出租车也叫不到,无奈,只得去找兰婶想办法。
听说他要赶回学校上课,兰婶很热心,叫他先坐下吃饱肚子,回头让做杂务的小刘用摩托车送他。
吃到一半,方娅醒了,用内部电话叫人把早饭送到她房间。兰婶去了一趟回来说,方娅正好要去市里,可以顺路送他。
半个多小时后,方娅果然收拾好下楼来,问郑晟准备好了没有。郑晟没什么可准备的,只是想到一会儿要和她单独共处于车内小小的空间,隐隐地有些期盼,又有些不安。
方娅开的是奥迪,也许有心事,一路上不怎么说话。郑晟自然不主动说话,何况几次被她的急转弯,急刹车,险象环生的超车,赶黄灯闯红灯,吓的心都快从嗓子眼里飞出来,更加说不出话来。
好容易快到学校,方娅把车停在校门口附近的一家酒楼前,扭头看见郑晟冷汗涔涔的样子,噗哧地笑了:“怎么吓成这样?胆子真小!放心!我的车技好着呢!我不把车开进校门了,省得给你惹麻烦。”
郑晟不敢多说,连忙道谢,一边手软脚软地开门下车。
方娅也下了车,笑吟吟地:“我到过你们学校,那是好几年前呢。今天既然到这里了,又没什么事,进去转转。喂,你当导游,带我走走。”
郑晟只能说好。提着萨克斯的箱子背着包不方便,想先去趟宿舍把东西放下。
方娅这天穿了一双轻便的鞋,运动休闲衣裤,头发扎成一个马尾巴,没怎么化妆,看着像个女学生,跟着他一路走来,不时指指点点,兴致很高。
到了宿舍楼下,郑晟请方娅稍候,他上去放下东西马上下来。
方娅眉毛一挑:“怎么?不请我上去坐坐?是有什么秘密不能让我知道?”
郑晟是有个秘密。有一次陈斌拿了相机到酒吧拍照,有一张拍方娅的照片里有郑晟,郑晟要了一张,小心地藏在枕头底下的一本书里。郑晟不觉得方娅会发现他这个秘密,不想让她上楼主要是觉得男生宿舍楼的卫生一向不好,夏天里总是有一股沤味儿,他们宿舍乱,头天走得匆忙,床上还是一团糟,床单也有阵子没洗了,害怕污了她的眼,呛了她的鼻,给她留下不好的印象。被她这么一问一激,郑晟只好惴惴不安地带着她去宿舍。


第 6 章

那天在宿舍里,到底是什么个经过,郑晟事后的回忆总是不清晰。
方娅大概是第一次到男生宿舍,对这说好听点是随意的阳刚气息,说不好听点是乱糟糟臭烘烘的猪圈的地方充满好奇,四下打量,不时见到在她看来有趣的东西,抿嘴而笑。
郑晟心中惶恐,目光同样四下扫射,瞧见地下一双破烂的臭球鞋,悄悄挪过去,一脚踢进床下,发现桌上吃完饭没收拾的狼藉,不露声色地扯过一份旧报纸盖住。
“这是你的床?”方娅俯□仔细打量:“收拾得不错,就是脏了点。”
郑晟汗颜,记得有一把凳子是好的,四条腿齐全,坐上去也不至于摇摇晃晃,忙忙地从桌子底下拖出来,抬头看见一回了家的哥们搭在床边的毛巾,干了,看着乌乌的,也不知是不是抹布,随手扯过来,抹了几遍凳子,一抬头看见方娅已在他的下铺坐着,那声“请坐”就只好咽回肚里。
方娅从他床头的书架上拿起一本非专业书,随手翻了翻,瞟见愣愣站着,有些不知所措的他,随口说:“有点渴了,能要杯水么?”
“水?哦。可口可乐,可以吗?”郑晟没去检查那几个热水瓶,可以肯定都是空的。赵建爱喝可乐,说咖啡因有提神作用,前几天刚买了一箱。
郑晟翻出来一罐可乐,递到方娅面前,蓦然发现方娅手上正拿着本该压在枕头底下的那本《梁实秋散文》。
方娅信手一翻,郑晟的秘密掉了出来。方娅捡起来,盯着看了一分多钟,抬眼望见做错事被逮住羞愧不已的大男孩,眼中多了些什么。
郑晟恨不得地上裂开一条缝好钻进去,感觉她不言不语地站起来,以为她恼怒,准备摔门而出。下一刻,一个温热的身体贴上了他的,一双柔软的手臂环上他的脖颈,娇艳欲滴的红唇在他眼前放大,最终碰上了他的。
郑晟的脑袋嗡地一声爆炸,再现宇宙洪荒诞生的那一刻,爆炸,膨胀,真实而虚无。
仿佛过了很久很久,他被一阵动静和一个熟悉的声音唤醒:“你小子昨晚干什么去了?还睡呢?拿我的可乐喝没关系,可别倒得满桌满地都是啊!”
郑晟头晕脑涨地睁开眼,一下看见那张照片掉在地上,泡在可乐里。伸出手去拾,发现自己光着膀子,接着,发觉薄被下,他□。
赵建收拾好书包,看了他一眼:“今晚的课,不去了?还要不要帮你占座?”
郑晟勉强收拾起飘忽的思绪:“太累,不去了。”就他这个状态,去上课,也听不进什么。
赵建怪笑着,过来拍拍他的肩膀:“该不是被采补了吧?同学,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要爱护啊!”
“别胡扯!”郑晟有点心虚:“昨晚闹得晚了,想补补觉。”
赵建没在意,径自去了。只剩他一个人,郑晟颓然躺着,脑中乱七八糟。宿舍里没有镜子,从赵建的话听起来,他的样子恐怕很糟糕。昨晚到今天,他的确很糟糕。最糟糕的是,他记不清他和方娅是怎么回事。是她诱惑了他,还是他强迫了她?又或者,他只是做了个绮丽的春梦?
郑晟躺着发了会儿呆,听见肚子咕咕叫,看了看表发觉七八个小时没吃东西,怪不得浑身没劲儿。翻身起床,瞥见枕畔两根长长的黑发,拈起来,柔软光泽,隐隐还带着主人的气息。郑晟脑中闪过几个让人面红耳赤的细节。这青丝,以及空气中若无还有的淡淡芬芳,昭示着那个梦真实地发生过。
郑晟不知该欢喜还是该难过。姣好美丽的面庞,凹凸有致的身材,柔软诱惑的□,多少男子渴望而不可得的天生尤物,引导着他的这毛头小子享受了一场几近完美的□。第一次这般圆满,对方是他深深仰慕迷恋的,郑晟却有些失落。
他原本的人生规划,平庸现实,在婚姻和男女之事上却有些执著的理想。他原以为毕业不久就会结婚,希望洞房花烛夜是他和她的第一次,也许笨拙没有经验,却彼此拥有对方的纯洁,互相探索,一同去领悟那人生的妙境。短短几个月,他不但失去了原本以为的结婚对象,还失身了。虽然这失身的体验很不坏,虽然失去原先的女友并不难过,几年来对婚姻的憧憬,对未来的计划都被打乱了。他很明白,方娅不会是他结婚的对象。
方娅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和方娅相比,郑晟出身清贫,除了年轻,一无所有,一穷二白,虽说前途有望,可他有自知之明,穷其一身,他不可能供给方娅目前的生活。回想相识以来的情形,郑晟不敢自以为是地认为方娅对他有爱情。很多时候,她对他的态度高高在上,有点像逗弄小孩。她对男女之事,显然颇有经验,知道怎么掌握主动。
郑晟昏头昏脑地过了一夜一天,盼着又怕着再去酒吧见到方娅。跳动的模糊的记忆片断总在他脑中盘旋,他想知道方娅对他到底是什么感情,是否有一点真心,又为自己不经事的笨拙羞愧,觉得在她面前抬不起头。
第二天晚上,方娅却没有来。而后半个多月,都没能见到她。
爱传小道消息的陈斌打破了他最后一点绮思。那个生日晚宴,陈斌热心地周旋于来客中,盘旋到凌晨,结识了一些人物,也打听到不少事情。
山顶别墅,不是他们原以为的方娅家族的产业,而属于陈建军。“陈建军”这个名字看似普通平庸,对于略知底细的人却有着沉重的分量,意味着传奇和实力。此人姓陈,某年八月一日出生于一个不见经传的小镇,半农家子弟,初中毕业,当过兵,退伍后从当地镇办小厂的推销员做起,十年间凝聚起大量财富,进军金融地产,商场之上无战不胜。陈的暴富发达颇有神秘之处,据说他在部队上结识交好几位豪门子弟,手可通天,据说他有黑社会背景,与他为难的人都没有好下场,据说他心狠手辣,据说他对公益慈善很热心。陈建军经手过的地产项目很多,关于他的传说更多,而他行事一向低调,谦和内敛。没几个人知道他到底有多少钱,有多大势力。没有人探得到陈建军的底。他实力强劲,和各方面保持着良好的关系,开发的项目总能进展顺利,获益丰厚。他的媒体曝光率很低,偶然出现在公众视野,也是正派斯文的企业家形象。
出身名门天资过人美丽聪慧的方娅是陈建军的女人!六年前,父亲去世,竞赛失意后,她认识了陈建军。不象很多暴发户,陈建军一直比较洁身自好,发达后仍与糟糠之妻恩爱如初,少有绯闻,可到底还是被方娅迷住了,殷勤接送,鞍前马后地悉心呵护,有求必应,终于获得美人芳心。陈妻迟迟不肯离婚,方娅只好妾身不明地跟在陈的身边。陈建军对方娅十分宠爱,事事顺从。山顶别墅就是完全按照方娅的要求建造布置的,不少东西是陈花了金钱心思从外地外国弄来。担任管家的兰婶是方娅外祖家旧仆人侄女,在她家做过许多年保姆。别墅所有仆佣都是兰婶找来的,完全服从方娅。据说,结婚之日,那栋别墅就会过户到方娅名下,完全为她所有。
两个月前,陈妻终于签字同意离婚。陈也终于得到方娅母亲的认可。方娅在海外的诸多亲族也对这桩婚事表示了祝福。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有一场豪华但低调的婚礼。
断断续续地对郑晟讲着这些,陈斌的语气有些得意,有些羡慕,也有些不屑,末了嘲讽地笑笑:“除了陈建军的外形差点,男财女貌,够上港台言情了。你真相信他们的结合是为了爱情吗?说什么世家公主,高贵不可侵犯,说什么女钢琴家,高雅出尘,到头来是暴发户的情妇!没有女人是不卖的,区别只是价码高低。只要出得起钱,什么都能到手。”
郑晟不赞成陈斌的说法,但没有说话。他说不出话来。如果没有宿舍里发生的插曲,他会真心祝福方娅,情愿相信她确实选择了爱情,只不过她爱的恰好是个已婚的暴发的其貌不扬的富豪。其貌不扬的已婚暴发户未必就没有值得她爱的地方。那个插曲影响了他的判断,阻止他情愿这么相信。
陈斌仍在用看破红尘的口气说:“这个结合里要是有爱情,《泰坦尼克》里罗丝爱的就该是未婚夫卡尔。卡尔除了有钱,长得也还算帅。想想还真是那么回事,有钱的暴富户为了门庭娶破落的贵族女,破落的贵族女为了财富嫁给有钱的暴发户,也算完美。爱情最终只存在于文艺作品!”
他心里堵得慌,脑子里乱哄哄。他对方娅为什么跟为什么嫁陈建军,陈建军为什么娶方娅都没兴趣,他只想知道宿舍的那一次对于方娅意味着什么?她为什么主动吻他?没有那一吻,不会有后来的一切,不会有让他怀想留念,又迷茫失落的第一次。只是一个有钱无聊的女人一时心动,逗弄了一个生涩的男孩?自尊心不允许他承认他被调戏玩弄。方娅在他心中仍然美好。他不愿意相信她和酒吧里那些对他别有用心的有钱女人一样,甚至,更加卑劣。
方娅一直没有出现。郑晟心里始终挂着疑问,情绪却慢慢平复,按部就班地过着日常的生活,焦头烂额地对付新出现的麻烦。
段婷婷的父亲是邻近一个中等城市最年轻的副市长,实权人物。段婷婷刚刚高中毕业,升入本地另一所高校。作为之前辛苦读书的奖励,父母允许她参加熟人圈子年轻人的社交活动。她是方娅生日晚会的客人之一,在山顶别墅见到郑晟后,总在他演出的夜晚来陈纬的酒吧。交游广阔的陈纬也算她父亲的熟人。
郑晟个子高,外形俊朗,成绩好,会打球,会乐器,笑起来阳光,不笑时有点忧郁,符合段婷婷心中校园言情男主形象。段婷婷自己玲珑可爱,清纯美丽,家世又好,当然是女主的不二人选。据她说,她的父母也知道了郑晟的存在,向陈纬打听过他,认可女儿和他交往。
段婷婷太年轻,还不懂得矜持含蓄,天真活泼,也刁蛮任性,有闲又有精力,不但在酒吧常常缠着他,还跑到学校找他。
郑晟保持疏离客气的态度,不能阻止段婷婷的一厢情愿,碍于面子,出于良心,考虑到利害,又不能说伤人的话,只好尽量躲着她,躲不过就尽量漠视她的骚扰。陈斌和赵建帮他同段婷婷捉了两次迷藏,时常笑他“命犯桃花”。
方娅再次来酒吧,挽着一个中等个头,面貌平凡的中年男子。陈纬亲自招呼接待,态度殷勤。
方娅一进门,郑晟就看见了,猜到那个中年男子就是陈建军。郑晟有些浮躁,吹错了几个音,好在没有引起旁人多大注意。段婷婷就坐在舞台边上,之前,她深情款款的注视也曾让郑晟出过错。来酒吧的客人都比他们年长,带着些好笑看待这一出“女追男”。
方娅的目光有几次淡淡地扫过舞台,没有在他身上停顿。反是陈建军远远地高深莫测地注视了他好一会儿。
演奏完毕,陈纬招呼段婷婷和郑晟过去。走近看时,越发觉得陈建军的笑只在脸上,不达眼底,看上去和善可亲,眼中总有一片阴翳,透着冰冷。
陈建军似乎和段婷婷很熟,摆出长辈的慈爱询问叮咛了些话。让郑晟很不舒服的是,陈纬对陈建军介绍说他是段婷婷的男朋友。也许是陈纬递来的警告,也许是陈建军锐利的审视,也许是方娅宛若无事的淡然取笑,也许是段婷婷脸上的娇羞,也许只是他一向的消极被动,他什么也没说,默认了。
其他几个人轻松地谈天说笑。陈建军视线不时投向他,审查的意味渐渐淡去。谈话中他得知,陈建军很快要迎娶方娅,婚礼不会在本地举行。
陈建军没呆多久就带着方娅离开,还提出送段婷婷回家。段婷婷因为郑晟认可了他们的“关系”很高兴,乖乖地答应回家。陈纬叫上郑晟一起送他们出门上车。
目送汽车离去,陈纬状似无意地说陈建军和段婷婷的父亲关系密切,陈的发迹伴随着段父的升迁,就眼下,陈近一半的产业项目都在段父管理的那个城市。
郑晟浑浑噩噩地回到学校,发觉手上拎着一瓶从酒吧带出来的威士忌。他没有回宿舍,而是跑到僻静空旷的地方,喝完了那瓶酒。那是他平生第一次烂醉如泥,迷迷糊糊地醉卧树下,被晨光惊醒时,发现一身蚊子包。
灰头土脸地回到宿舍,赵建告诉他头天晚上他家里打来长途电话,打了好几个,最后一个是赵建去传达室替他接的。郑妈妈叫他立刻回家,没说原因。
郑晟担心家里出事,正好他暂时不想再去酒吧演出,以这个理由告假,急急忙忙地买张车票往家赶。
家中平安无事,变故的起因是他的前女友。暑假回到家乡,老同学聚首,有人问起郑晟,也有人隐约得知他们分手。女孩怨恨郑晟不近人情,不愿意被人知道分手的直接原因,不肯受人指责,正好另一个男生也没回家,就把分手的原因都推到郑晟身上,说郑晟到酒吧演出,学坏了,见异思迁,甩了她。
这些话辗转传到郑晟父母耳中。郑晟去酒吧演奏本是瞒着家里,上英语班又没跟家里要学费,女孩说的有鼻子有眼,郑爸爸郑妈妈心里立刻信了,打电话问罪,几次都找不到人,好容易和赵建说上话。赵建不知底细,照直说郑晟那天有演出,还没回来,也说了他们上英语班的学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