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安氏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安喻是享乐级的“草包”总裁。因为安公子说的话、批评的人、做的决定,都是要被幕后大佬安普然把关的:过滤、指点、然后否决,最后还会给他一句评语:瞎指挥。渐渐的安喻也就不指挥了,安心的做本分的二世祖,反而会少招到他老爹的白眼。
这天的清晨,安喻照例把自己扔在座椅的深处闭目养神,长腿交叠的搭在窗沿前的护栏上。他在巨幅的落地窗下晒太阳,座椅被他压向后倾斜成一张角度很不舒适的躺椅。
身后办公桌的旁边站着他的助理,助理的视野里是新任总裁转给他的椅背。迎面玻璃墙外泻进来盛夏的日光,光斑铺天盖地的晃眼,让这个房间看上去更干涩枯燥。偌大的办公室更是空空荡荡,似有回音。
助理心不在焉,乏味的念着手中文件上的字,他也习惯了对着椅背的自说自话。新总裁对他的汇报毫无兴趣,对安氏的事情更是从不过问,安总到这间总裁办公室来,就像普通员工的上下班打卡一样,点卯混时间而已。安总交代下来的事情更是从没涉及过安氏的运作,都是些享乐应酬、用车、接送朋友、外出联系酒店之类。

座椅里安喻讥诮的笑则是越来越明显:这个助理越来越会应付差事了,连个会议纪要都做不完整说不清楚,缺斤短两的偷懒。这也难怪,公司所有的人的全身解数都用在了向董事长汇报工作上。
助理说到了日程安排,这是安公子最关心的内容。助理提醒他今晚有山庄酒店的小规模宴会,酒宴前会有助兴的时装发布会,安总还没有告诉他们会带哪位女友一起出席,是否需要派车接送。
办公室的门被急促的敲了两下后直接被推开,进来了一双急促的高跟鞋,是裴欣。裴欣部长在安喻这里是享有特权的,她对助理说:“我找安总有事情。”
安喻的椅子晃悠悠的转了过来,对助理点点头:“你先出去。”
门被轻轻的掩上后,安喻问:“什么事情这么风风火火的?”
裴欣的焦急藏不住了,她快步走近他:“你是域科幕后老板的事情,张董知道了,怎么办?”
这消息太突然,安喻也是一怔,半晌,牵牵唇角说:“知道就知道了,慌什么。”
安喻看上去越不在意,裴欣就越紧张:“我担心张董会告诉董事长,然后和其他元老联合起来反对你,那就没法收拾了。现在域科还没有和安氏抗衡的能力,会被生吞的。这么些年的心血白费不说,你和我也会被处理的。”
张董是董事里的一面威风锣鼓,一震山响,和董事长更是共患难的兄弟,两人间完全没有被离间的可能。
安喻摇头:“他肯定会去找利益同盟的,我要是他我也会这么做,镇压一起未遂的逼宫,还能稳固自己的利益。你不用担心,有我呢,我倒要看看,就这么点儿事他们能把我怎么样。”
裴欣还想说什么,安喻对她摆摆手:“不管怎么样先和他谈一谈,探探他的态度。你务必替我约到张董,把他骗到也行,还得快,就今天晚上。”
“具体时间,地点?”裴欣问。
“山庄酒店,晚上十点,那里美女如云,他会喜欢的。”
安喻沉闷的呼出口气,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十点之前,他要好好的想一想,拿出什么样的利益才能糊住张董的嘴。如果张董态度坚决或者胃口太大,他也不怕把事情撕扯开,但他要想想好退路,力保域科周全的计划,这是他的全部心血。
裴欣对前景很没有把握,她想到了些蒙混过关的侥幸办法,迟疑的对安喻说:“你看需要做些工作不,比如拟些假合同、假协议,就说域科是别人的,拉了你做靠山是为了借势,为运行起来方便?”
“张董是老江湖了,这些把戏骗不过他,以他那脾气会立刻生出反感,那就没有周旋的余地了。你现在要做的是弄明白他是从哪儿得到的消息,给我查清楚了!”
最后这句话安喻说的有隐忍的狠劲,清朗的眉目冷凝着,眉间有沉着的力量漫延开来,缓缓的又聚敛成厚重的煞气。他是域科幕后老板的事情深埋了很多年,从没人怀疑过,这两天频繁的出状况:之前是季雨桐来试探他、今天张董更是明确的知道了内情,安喻直觉得这里面不简单。知道内情的人寥寥无几,还都是他相信到骨头里的人,安喻真不愿意继续猜疑下去——他祈祷着是某个环节出了纰漏、而不是有嫡系人出卖了他。
裴欣临走前又问:“张董那人很难说话,晚上的酒会需要我陪你一起去吗?”
“不用。”安喻说。时间紧迫,他现在必须要做的是把各种可能发生的事都考虑到,裴欣说了什么他根本就没过脑子,只是无意识的顺口回了一句。

裴欣便去约张董,她整个人却是被安喻的那句“不用”罩住了,那一瞬间他的语气、表情、态度都居高临下的。
裴欣为了安喻进安氏、努力成为他的心腹、和他一手建立域科,随着域科越做越大,裴欣越来越多的能感受到安喻的这股劲儿,让她一再明确的意识到安喻是一个总裁,不仅是域科的、更是安氏这幢大楼最高层办公室里的主人。
这让裴欣很不舒服,她和安喻之间的关系有先天不良的成分,都是因为地位、权力、财富造成的悬殊和距离。她原以为近七年的相处协作下来,两人间的情谊就算及不上“共患难”三个字,也差不了多少,彼此间的差距应该被她努力的拉近了,而现在看来不是那么回事。难道,她从“辅佐”转为“至亲”的这个设计是错误的?她在他那里最初的概念是下属,于是这辈子就被“下属”两个字框定了,无法突破?
裴欣混乱了,只觉得烦。
对于走进安喻的心里,裴欣从来不缺章法,然而始终不得法门。

安喻还在那把椅子上一动不动的静坐着,泼洒在他身上的阳光渐渐炽盛,抵过了室内的冷气让他出了薄汗。安喻漫无边际的想着:他、他的父亲、他的域科、安氏、张董…各种利害关系把他的大脑轰炸得一片狼藉。困顿的思绪四处撞墙不得出路,安喻揉揉眉心,疲惫的给他在域科的几个助手打电话约午餐,想听听他们的意见,顺便也通知了裴欣。
看着手机里的名单分组,安喻艰难的笑了笑:也许是这几个人里的其中之一,向外泄露了他是域科老板的消息。
不管此人是有意还是无心,此时是盛夏的午间,烦热难挡,大家一起吃顿饭叙叙旧吧…
聚会定在了老据点,有漂亮的露台,有上佳的美酒,门外是大片的草坪。四五个人的碰面爽快又简单,该说的话几句就交代完了,都是在给安喻汇报域科各个方面的事情,要他解决问题、做出决策。
安喻没有像他来之前考虑的那样把张董的事情拿出来讨论商量,这让裴欣很疑惑。她是这些人里唯一知道情况的人,等到话题进入闲聊尾声时她忍不住了,不停的看安喻。安喻噙着笑在听笑话,听到关键处哈哈的笑出声来,举了啤酒杯子和大家碰,好不热闹。裴欣不敢提醒他,她揣摩不清安喻的心思,怕坏了他的事。
说笑间安喻忽然起身就走了,急匆匆的出去,甚至没来得及和众人打招呼。裴欣奇怪的问同他聊天的人:“安总干什么去了?”
“说是看到了熟人,怕错过就追出去了。大概是个女人,不然不会这么急。”最后的补充引来了哄笑和啤酒杯的碰撞——这些人都是最了解安喻的,知道这是艳遇的征兆,应该庆祝。
裴欣向露台外看,没看到安喻的影子。

安喻看见的“熟人”是Susan。
露台外是满世界亮晶晶的阳光,绿茸茸的草坪尽头是行人稀少的步行道。他看到路旁的梧桐下有个纤细的影子,单脚支着自行车的站着,朝着他的方向看过来,倾身歪头的摸样像是在辨认着谁。让安喻认出她的是那头短的不能再短的头发——是那个可以租借的女人susan,安喻心念忽的一动,放下杯子就追了出去。

7
许禾今天是被快递公司一通莫名其妙的电话骗到这里的:告诉她有包裹,偏又不送上门,让她赶在下班前过来取。路堵时段她只好骑自行车过来。快递公司旁边是林荫道,毒日头下蹬车跑了大半个小时,好容易找到一片阴凉,许禾就停在路边歇脚乘凉。隔着大片的草坪,她看到了一个身影酷似安喻,他坐在一间餐厅漂亮的露台上,在绿藤缠绕的栏杆边端着酒杯聊天。露台里必定有很强的冷气,那些人西装领带穿的一丝不苟,而许禾现在燥热得想跳河。
安先生正好面对她的方向,像在认真的听旁人说、又像是走神在想不相干的事,不笑的时候一本正经的。许禾瞧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脚一踩单车就离开了。
她的事情很不顺利,快递公司里压根就没有她的包裹,甚至否认给她打过电话。许禾子白跑一趟,肺里冒着火的走出来,立刻被跳进眼帘的人吓得险些喊出来:安先生又冒出来了,正站在她的单车旁,态度亲善友好。
许禾鼓着眼睛看他,问:“安先生,你这是特意来找我的?”
安喻笑笑,反问:“最近和你真是很有缘分,时不时就遇见了,你安排的?刚才你在路边盯着我看,不就是想让我跟出来找你的?”
“我可没那个意思,看着人影像你就多看了两眼。”
“看清楚是我了,为什么还不走?”
“我是走了呀,你追我出来干什么?”
安喻不说话了,笑意不浓也不散。他摘掉了领带,衬衫领口解开,西装也穿的松散,不是方才在露台上的严谨样子,又是禾子初见他时的摸样了:那种看似很喜欢和女人搭讪暧昧、其实骨子里全是冷淡倨傲的腔调。
禾子纳闷的是:“你怎么找到我的?”
安喻指指树旁靠着的单车,车和树被五六把链锁锁得难解难分,是偷车贼很恼火的情况。
“我猜这车是你的,就试试看,你还真给我面子。”说话的人很得意,像是运气好的守株待到了兔。这回换许禾不说话了,怏怏的向他走了过去。
安喻也有纳闷:“你今天没戴假发、也没装不认识我,还很赏脸的能聊两句,怎么,老本行不干了?”
“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了。”许禾子抱怨道。这可是实情:老张说有人想雇她偷安喻的商业资料,她又接二连三的撞到安喻,最近就避着风头不敢接生意了。现在的情况是“生意”不缺、但真的是“不好做”,这笔帐其实应该算在此时此刻眼前人的头上。
安喻呵呵笑了:“说正经的吧,我过来找你是因为今天晚上有场秋冬时装秀,我还没找到女伴,你有没有兴趣去看?”
然后安喻说出一个顶级的女装品牌。许禾瞬间有种被打中七寸、同时又被扼住喉头的窒息感,无法抵抗只能就范:她酷爱看舞剧音乐剧、看走秀、看一切和跳舞沾得上边儿的东西。
当年在艺术体操专选班上学时,为了看一场三流的山寨版《西贡小姐》,许禾曾翘课四天、坐了火车奔到万里之外去看。现如今,有人把一场顶级品牌的时装盛宴白送到她眼前,哪有拒绝的道理?而且应该有超A级模特出场,机会难得绝对不能错过,更不容客气。
许禾嘻嘻笑:“我怎么会那么不识抬举?今天晚上?哎呀,那时间来不及了,我得赶快回去准备准备。”
“我忘了件事:没提前和你的经纪人交涉就约你,这不符合规章制度啊。”安喻替她卖关子。
许禾打哈哈:“咱们早就是朋友了,我给你开个后门。对了,你有什么要求,还有我要注意些什么?”
这位女士“谈生意”的时候真是个爽快人。安喻眉梢一挑:“你叫什么名字?”
许禾笑得嬉皮:“苏三。”
安喻没笑:“真名。”
许禾讪讪的收了笑容:“我叫许禾,禾苗的禾。”
安喻身边从不带名片,他告诉许禾一个电话号码:“提前给我打这个电话,希望到时能见到你,许禾女士——记住不要穿得太土气。”
“土气?”许禾愕然。
“你的衣服一直都不怎么洋气。”安喻用否定的目光打击她后,转身走了,背影扔过来一句话:“不要迟到,还有不要带假发。”
如他所料,身后的许女士回应给他一声尖叫。

安喻回到露台,餐厅里已经热闹散尽,只有裴欣一个人还在等他。她的身材妙曼,得体考究的职业装被穿出恰到好处的性感,发髻光滑的挽在脑后,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是被调教出来的纹丝不乱、规矩井然。
“这么快就回来了,见到你的朋友了?”裴欣问。
安喻在她对面坐了下来,隔着桌子答:“见到了。对了,她也是你的老朋友,苏三,还记得吗?”
“苏三”这个名字还轮不到让裴欣铭记,但回忆起来也是很快的。裴欣登时没了笑,起身离开:“安总你现在不适合讨论工作。”
露台上只留安喻一人,他端了茶走到桦木栏杆旁向外望,午后的微风带来草坪的草木香气。
他蓦地就笑了:想起了刚才分手时许禾去树下给自行车开锁的摸样,一道道的链锁解了好半天,那可真是心甘情愿的不嫌麻烦。安喻没告诉她那里是不许停自行车的,果然,他走出几步后就有戴红袖箍的执勤去找她的麻烦。许禾认错的迅速非常快、点头哈腰敬礼的态度也非常诚恳驯服,看样子是经常挨训被收拾得很油滑了。
绿茸茸的草坪平坦开阔,尽头的梧桐树枝叶铺张成片。方才苏三单脚撑着自行车站在那里,白T恤牛仔短裤,利落的短发清爽漂亮,像一株站得笔直的藤萝,枝叶舒展。
这种女人对男人是很有一套的,她的戒心也很重。安喻能理解:女骗子们都是和负心狠心的男人打交道,知道危险,警惕也是最基本的思路。
“许禾?”安喻吟出了声,推敲着以“禾”为名,是要有什么样的寓意呢?

狂奔回家的许禾努力的翻她“不土气”的衣服。除了地摊货,她也是有高档衣服的,都是她老妈付卓女士打包堆过来的。
付卓女士是购物狂,对漂亮衣服的渴望超过惦记男人的劲头。可这几年经常的情况是:当她买回家、穿上身、照镜子时会发现,就算她看起来像许禾的姐姐、就算她的三围比例依旧是十八岁的水准,但是很多衣服的花色、长短也不适合她了。付卓失落之后,只能把这些衣服堆做堆,塞给自家女儿。
翻到一条雅致的礼服裙后,许禾立刻给安喻挂电话,接电话的却是他的男助理。男助理礼貌客气,说安总已经交代过许小姐的事情,晚上会安排车来接她。
许禾该考虑安喻的另一个要求,这个就比较让人犯难了:她的头发短到毫无毫无可塑性,不戴假发怎么去这种场合?
把寸长的头发扒拉来、扒拉去,她泄气了:“真有点儿难办,安总,你只能将就了一下了。”
反正她是他从大马路上请来的女伴,对她的各种表现安先生都应该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安喻似乎是个很容易就能亲近的人,其实那家伙戒心重着呢,她和他的来往貌似深了些,其实毫无交情,许禾明白。
她不是什么正经人,安喻自然也清楚。

安喻一下午都把自己锁在办公室里。公司的两位高层来找他商量事情,秘书曾敲门进去,都被安喻态度恶劣的轰了出来。
“安总在忙什么?我们的事情是很重要的,他怎么能见都不见?”两位高层很不痛快,连董事长安普然都不曾这么对待过他们,安喻怎么可以如此倨傲无礼?
秘书只是堆笑,他可不敢说安总其实什么也没干,就是拧着眉头在发呆。但是到了酒宴的时间,不用助理提醒,安总就准时的走出了来,早早的乘了车去了山庄酒店。
安喻没有径直进门,而是站在开阔的门口等他的女伴,期待着在这里就能遇到张董。对于与张董的谈话他没有十足的把握,需要仰仗七分的运气,还有谈话对手的一转念之间,他要找到触动他念头的那个点。
安喻不由得感慨:无论是谁,其实都是在等旁人摆布的。这世界是个盛大的弹珠场,每个人都是玻璃珠,被旁人乱撞着往前走。
他身后灯火通明的大酒店像夜海里的灯光巨轮,安喻在堆叠的灯火里一边看宾客们的鲜衣怒马,还有毫无意义的喧哗和肆意享乐的笑声。
公司的车子在车流里很显眼,车停好后门打开,缓缓迈下来的是一条漂亮的小腿,踩着精致的细高跟鞋子,接着窈窕的许禾从车上下来。白色裸肩的礼服裙刚刚及膝,勾勒出纤浓合度的花瓶摸样,令人眼前一亮的是她的短发,被很服帖的梳倒,一丝不乱的掠过耳后,有奇异另类的雅致。
许禾没看见安喻,一脸迷茫的微仰着细长的脖颈,仰望着酒店的气派。
灰姑娘不需要倾国倾城,她的奇异在于平淡的摸样陡然盛装起来后,会有平地拔起的惊艳。怯场的摸样如果伪装得体,就可以乱真成漫不经心了。
安喻唇角一歪,低声的似骂似笑:“女骗子!”
他缓步走下台阶,许禾这才看见他。安喻臂膀一弯,许禾立刻凑近伸手挽住,像是找到了救星:“晚上好。”
安喻绅士的略欠身,领着她往秀场里走:“晚上好,Susan。”
许禾被他叫得骨头一软:“别这么叫我,还叫得一本正经,真受不了你。”
很快她就喜出望外了:他们的座位竟然是在离T台最近的前排。
“怎么样?看起来你挺满意。”安喻看着她笑。
“非常满意!谢谢安总!”许禾挽着安喻的手不由自主的攥了一下,新鲜的东张西望着,兴奋的眼睛水亮。
都高兴的叫他安总了,真是势利啊。安喻坐下来后悄悄的把被许禾攥皱的袖子抚平,笑笑:“不用谢,助人为乐。”

8
顶级的时装盛宴是很棒的,安喻这么多年看来看去无非是看没穿内衣的模特们,看她们精雕细琢的长腿成排的从眼前走过。但许禾完全是一副内行看门道的摸样,把安喻冷落到一边彻底不管了。
这种不搭理他、更不同他说话的女伴,安喻略有不满。他发现许禾的脚尖一直随着音乐在打拍子,许禾察觉到他在看自己,侧过头去冲安喻灿灿的笑一下,又忙不迭的把头扭回了T台方向。安喻好笑,就不再打扰她自由自在的兴致。
许禾的五官被光线的明暗的交界线拓出细腻的质感,这是一张白皙灵巧的脸,墨黑的眸子收集反射了所有的光,灿灿的点亮了整张脸庞。安喻忽然觉得这双眼睛与他的距离太近了,让他想立刻离开这里,可又想伸出手去恶狠狠的把她扯过来。
像是他把魔盒押开一条缝,灵光乍泄间,盒子里势不可挡的钻出他的心魔和欲念,扑向他眼前的人。而那女人,正自顾自的瞧得开心。
安喻非常清楚发生了什么,不禁皱起了眉,不再说话。

散场后,两人被侍者引领着穿过静夜里的幽谧园林,踩着潮湿平滑的石板路到了另一幢楼里。这是间不大的厅,灯光迷蒙,彼此距离稍远就会看不清楚对方,环形的小沙发更适合两三人笑谈私语,氛围私密。这与许禾想象中的宾朋云集大相径庭。
安喻四下看看没找到要见的人,便招来侍应生问,果然张董还没来。
许禾呆得很别扭,同安喻在这种暧昧情调的气氛里相处让她非常的不安。见安喻在看腕表,就说:“你有事?那我就先走吧。”
安喻却要批评她了:“看完感兴趣的东西就想走了?什么是女伴,就是我的影子,寸步不离,懂了吗?”
许禾把这话理解透彻后一声长叹:“我失算了。”
“怎么讲?”。
“照你的说法我是跑来给你当影子的,按我的惯例做陪男人的事都是要收费赚钱的,可惜中午的时候我忘了和你谈价钱的事了,所以我赔了。”
安喻呵呵笑了:“我给过你机会,你没抓住,现在过期作废。”
安喻看见许禾的手搭在光洁的膝盖上,他欠身向前伸手握住了那只手。猝然之间许禾被吓了一跳,忙向后仰避开安喻俯过来的逼人气息。她被笼罩在他的身影里,安喻背着光,鼻梁高挺,明暗间英俊逼人,看她的眼神更是捕获的方式。
许禾陡的就慌了,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另一手就攥了拳随时准备挥出去。不想安喻却把她扯了起来:“请你跳支舞。”
原来是个正常又随意的邀请。许禾暗暗对自己呼出口长气:过虑过虑过虑了,一切正常,安啦。
安喻牵了她离开座位,手臂自然而然的圈住了她的腰,他们的身高落差非常完美,也很舒适。
可惜受了惊的许禾僵硬的像个细木桩子,安喻感觉到了,恶趣味陡升,低了头贴近她耳侧低声问:“你练过舞蹈吧,来,让我见识见识什么事专业。”
说着脚步一划,带了许禾下了舞池,安喻越发的满意——他们的舞步相随交缠,流畅得像是知道彼此的心意。
许禾的右手搭在安喻的左手上,被安喻轻捏住了翻转了一下,她腕上的那处纹身清晰的被翻转出来,又被他拽到眼前细端详。许禾抬头看他,安喻噙着笑在看那处精巧殷红的纹身,评价着:“为什么纹的是只蚊子,你要吸谁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