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撇了撇嘴,无话可说,只得重新塞上耳机,听我的歌看我的风景去。
但我心里很为陆子安小朋友惋惜,有这样一个”门神“看着,他想必体会不到自由的滋味…
两个小时之后,我到站了,让我惊讶的是,坐我旁边的这对兄弟也跟我同一站下车。更让我惊讶的是,“二哥”竟然帮我把行李箱从上层取了下来,放在车门口。
到这个时候,我再不道谢实在说不过去了,于是我走过去很诚恳地对他说:“谢谢你!”
他却像没听见似地转身去取他自己的行李了。
我不禁想:这真是个奇怪的人,好像他无论做什么都有办法让我觉得尴尬。
列车缓缓停下,我决定把这段插曲抛诸脑后,因为我的旅程就此正式开始,这不止是一段旅行,同时也很有可能是我人生的另一种开始。
我不清楚我到底在寻找什么,可是我知道我必须得到答案。
我拎着大大的行李箱下了车,头顶的指示牌上印着一排字母:Avignon。
啊,没错,这里是阿维尼翁,是我梦中的普罗旺斯!
普罗旺斯之所以成为很多人梦想中的度假圣地,大多是源于彼得梅尔的《山居岁月》,书里描写的宁静又美丽的田园生活让为生活压力所迫的人们激动不已。我订机票的时候顺便在租车公司的网站上定了一部车,鲁西永是坐落在南法普罗旺斯地区的山间小镇,没有火车,最方便的方法就是从阿维尼翁开车过去。出了高铁站就是各个租车公司的柜台,设在玻璃房内,同一班列车下车的人很多,所以租车柜台前立刻排起了长龙。我顶着烈日,拖着沉重的行李箱,硬着头皮过去排队。谁知道才刚站稳,火车上那对兄弟已然站在我身后。
“咦,姐姐,你也借车啊?”问话的当然是陆子安。
此时再一看他,我有种要晕眩的感觉,刚才他坐在座位上倒看不出来,只觉得他有点魁梧,现在站在我面前,足有一米九五那么高,比他那位已经不算矮的二哥还要高出半个头。但有趣的是,尽管他身形高大,说话的样子和表情却十足的孩子气,跟他二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抬头望着他,脖子有点酸:“嗯…真巧。”
“你去哪里?”他又问。
我有点难以启齿,因为那让我觉得诡异,我要去的,竟然是一个跟我名字一模一样的地方
“你怎么这么多话!”二哥再一次解救了我。
陆子安吐了吐舌头,这小动作实在跟他一米九五的个头不太相符,突兀又…滑稽。
我继续等待着,无聊了,透过身侧的玻璃幕墙上的倒影打量身后这对兄弟,不过说实在的,其实我是在打量“二哥”。
现在仔细看来,他真的很黑,就像那些故意晒黑的欧洲人一样,他的皮肤是小麦色的,让人想起麦麸面包。他的身材跟陆子安比起来就明显小了一圈,但看得出来应该是经常锻炼的,肩膀宽腰身窄,四肢细长,头颅小…
我忽然在想,我用的这都是些什么形容词啊!休假之前刚接了个法医研讨会,那两个礼拜都在跟法医打交道,所以…
我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把他打量了一遍,然后,发现他也正透过玻璃盯着我。我吓得连忙别过头去,没敢再多看他一眼。恰巧这个时候贺央的电话来了,我连忙接起来。
“到哪里了?”
“在车站取车。”
贺央是唯一知道我来干嘛的人,关于我爸爸的事,我只对他一个人说过。我其实有不少朋友,其中也有两三个知心的,基本上无话不谈,但这个话题,我只会跟他说。我想多半是因为在他面前我不用掩饰也不用自卑,从一开始他就知道我家的事,我不用假装自己是有爸爸的,不用假装我爸出了远门,不用假装我的生活中并不需要“父亲”这个角色。在他面前,我什么也不用假装,因为他什么都知道。
“没遇上坏人吧。”他有时候跟我讲话还像是一个高中生对初中生的态度。
“没有。坏人没遇上我就算幸运的了。”
他在电话那头大笑。不知道为什么,这多少让我那种隐约的、人在异乡的焦虑得到了一些缓解。
“我前面吃晚饭的时候一直在想,你这么只身寻父,连个名字或是地址都没有,要怎么找法?”
“嗯,这个问题我早就想过了,但还是得去啊,不找又怎么知道找不找得到?”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也对。如果不去做永远不知道答案。可是西永,你怕吗?
“…怕什么?”
“我说不清楚,就是…经过了这么多年,你都快三十岁了——”
“——可以不提岁数么?”
“我跟你说正经的你别打岔!”
“哦…”
“我想说的是,如果你找到了你爸爸,你会怎么样,如果没有找到,你又会怎么样?你想过所有这一切的结果吗,你能承受吗?”
“我没想过,”我回答道,“可是直觉告诉我,想太多不一定有好处。”
“…好吧,也许你是对的。”贺央似乎被我说服了。
他顿了顿,又说:“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
“要是一发现情况不对,马上回来。”
我被他逗笑了:“干嘛,我是去探险还是找宝藏啊?”

也笑了:“我这不是在担心你吗,你一个小姑娘跑那么远,万一有什么,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
“呸呸呸!”
他大概也自觉失言,也跟着我在电话里呸起来,接着又说:“反正你自己当心点,有事打我电话。”
“哦…我知道了。”在那一刻,我有一种奇怪又复杂的感觉。在此之前,我从来不知道贺央会对我说这些话,我们总是互相挖苦或者开些恶毒的玩笑,却从来没有说过这么感性的话。
他让我觉得…他在等我回去。
妈妈死后,第一次,我又体会到了被人牵挂的感觉,这让我一时之间有点…不知所措。
通完电话,我望着远处发呆,想起很多我跟贺央小时候的事,我脑子里忽然响起一个声音:鲁西永,你对他到底是哪一种感情?
我有点不太敢往下想,好像一旦想下去就有什么东西要被打破了一般…


一(下)

法国人的办事效率实在让人不敢恭维,排了足有45分钟之后,才轮到我。金发碧眼的美女从我手中接过预订单,在电脑上捣腾了好一会儿,用带着浓重法国口音的英语跟我解释借车还车的细则。我排了那么久的队火气很大,所以根本没仔细听她在说什么。那对兄弟就在我旁边办手续,让我又感惊讶的是,那“二哥”竟然会说法文…
等手续都办完,拿着钥匙去停车场找到车,跳上驾驶座,我才第一次感到,我真的要出发去寻找我一直以来都想要知道的那个答案了吗?
而等待着我的,究竟会是什么?
我并没有直接开车去山城鲁西永,而是选择在古城阿维尼翁附近住一晚,第二天才出发进入山区。事实上,贺央没有说错,在内心深处,也许我还是害怕着什么,为着那未知的一切,为着有关于我父母的一切,我害怕事实令人失望。可是,我又在期待些什么?
带着种种疑问,第二天一早我离开阿维尼翁往山区行驶。我租到的是一部奔驰A180,这车的油门踩上去很软,上坡很费劲,要知道我在家开的是GTI,用贺央的话说,那一脚油门下去,连尿都出来了…
但出门在外也不能要求太多,在导航仪的带领下,我独自一人驶上了乡间公路。这里的车都开得非常快,而且通常只有一条道,如果你开得慢,后面的车会跟得很紧,让你喘不过气来,只得一直加油门加油门,直到找到让车道。
我一边看着导航仪一边看着仪表盘,就这样行驶了大约一个多小时,到达了我今天行程的第一站——石城Godes。
在弯弯曲曲的山路上绕了好久,经过无数个U形弯之后,当我俯冲下山坡的时候,这座建在半山腰的岩石之城突然出现在我眼前。我愣了一下,才被眼前的景色震撼住。可就这一点点的时间,我已经错过了观景点,后面的车仍然紧紧跟着,我没办法,只得继续向前,往这石城中驶去。
可一进入城中,Godes就变成了一个平常普通的欧洲小镇。米色的砖墙,岩灰色的屋顶,紫红色的花,或是绿色的常春藤…这些欧洲小镇的标准配置一个都不缺。稍微有点不同的是,这里还有几座青铜像和喷泉水池。
欧洲的餐馆基本上都要一点左右才开始提供午餐,我在露天咖啡馆坐了好久才等到开饭。而且说真的,在这里吃了两餐之后,我已经深刻体会到,虽然饮食习惯不同,但人的味觉都应该是相同的,法国厨师的水平真不是瞎吹的。悠闲地吃完午餐之后,我又休息了一会儿,才往停车场走,打算继续上路。
“姐!大姐!”
冷不防在这南法小镇听到熟悉的声音,我都有点怀疑是不是幻听…
“太好了!”陆子安这大个子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我面前,我只觉得像是一座大山压境,惊得连连眨眼。
“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你,真是天意!”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头疼。
扑克脸二哥从他身后冒出来,脸上还是一副没有表情的样子,他似乎想说什么,但又有点犹豫。
“我们的车坏啦!”陆子安说,“租车公司说会派人来,但是要等四个小时,急死人了!”
“…”我头疼得更厉害了。
“你接下来是不是要去鲁西永?”他继续说。
“你怎么知道…”我脱口而出。
“太好了!我二哥说来这里的人下一站都是鲁西永,所以我们正在想怎么找人搭车呢,谁知道你就出现了!”
我看着大个子,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但是陆子安这家伙也没给我太多时间去考虑这问题,因为下一秒他已经兴高采烈地去停车场的另一头拿行李去了。
“二哥”却没有移动脚步,而是站在我面前,表情有点复杂,好像很不情愿又无可奈何。
“谢谢!”他说。
事已至此,我已经骑虎难下,所以干脆大方地回敬他一句:“我还以为你要告诫我,让两个陌生男人搭车是很不理智的举动呢。”
二哥的脸明显僵住了,嘴角抽动了一下,要说又说不出话来的样子实在滑稽。我忽然不头疼了,就为了看到他这么尴尬的表情,勉强让他们搭下车也值了!
三个人的行李塞不下,于是“二哥”同志带着他的箱子坐在后排,陆子安则坐在我旁边的副驾驶位上。
我从后视镜里看了扑克脸一眼,放下手刹,一脚油门踩下去,不出所料地在他脸上看到了惊慌的表情。我一边在心里暗笑,一边沿着山路往下开。下山走的是另一条路,在某个路口,红底白字的路牌上清晰地标着“Roussillon”,我怀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心情,拐了弯。
绕了一阵之后,我一抬头,霍然发现刚才经过的石城Godes就在我头顶,那种壮观的景象,实在让人叹为观止。
“停车!”二哥忽然说。
我以为他要拍照,便在路边的一个观景点停下来,谁知道他下车后绕到我这边来,拍了拍我的车窗:“下车。”
“干什么!”我错愕地看着他,“旁边有人的,我随时可以喊救命!”
他翻了个白眼,说道:“你开车坐得我头晕!我来开!”
我愣愣地看着他,陆子安却在旁边大笑起来:“对啊,我二哥除了他自己开的车,不然坐谁的车都要晕车!”
我犹豫了一下,直觉告诉我,他们不是坏人——再说就算真是坏人,我也已经上了贼船了!于是我解下安全带,从车里出来,把座位让给了他。
“陆子安你给我坐后面去!你在旁边吵得我头疼。”他钻进驾驶室,接着命令道。
大个子无奈,只得悻悻地转到后排去。剩下的副驾驶位自然是留给我的…
我上了车,系上安全带,瞪了“二哥”一眼,他面无表情地换了档,踩下油门。
他开车很稳,就算过急弯的时候,身体也不会被离心力甩出去。老实说,从这时开始,我才放松下心情,开始享受沿途的风景。南法的乡间如同一个巨大的绿色迷宫,让人头晕又着迷。
“对了,姐姐,”陆子安从后排凑过来,“我们也算是认识了,但我们到现在都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陆子安’。”
“嗯,”我一手支着头,侧过脸来看他,“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的?”他像发现了新大陆。
我扯了扯嘴角,指着我身旁的男人:“我还知道他叫二哥呢!”
大个子愣了愣,然后哈哈大笑起来,也不管开车的男人一脸黑线的样子。笑完了,他继续道:“但你肯定不知道,我姓路,不是陆地的‘陆’哦,是马路的‘路’。”
我点点头:“那我倒真的不知道了。”
“这是我堂哥,他跟我姓一个姓。不过让他自己介绍吧。”
路子安说完,跟我一道看着开车的这个男人,那家伙抿了抿嘴,才对我说:“路魏明,魏国的‘魏’,光明的‘明’。”
我脑子里想到的却是:路未明。好像这三个字更适合他,因为从他脸上永远看不出他接下来会怎么走!
“姐姐你呢?”
我转过身来,顿了顿,终于鼓起勇气开口:“鲁西永。”
大个子皱起眉头:“我不是问你要去哪里。”
我刚想开口,却被路魏明抢了白:“她也没有回答你她要去哪里呀。”
路子安张了张嘴,过了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你是说你就叫‘鲁西永’?!”
我看着他惊讶的表情,微笑点头:“一字不差。”
“哈!”迎着南法的阳光,路子安说:“真好玩!我们搭着鲁西永的车,开往鲁西永!”
仿佛被他热情大方的性情感染,我的心情也一下子大好起来。是啊,鲁西永,即将到达鲁西永。或者说,鲁西永将要迎来鲁西永?
随着山路的延伸,远远的,在阳光的照耀下,在一片红色岩土之上,我看到了那座与我同名的山城。没有亲眼见到她之前,我只在照片上看过她的样子,甚至于,在我妈妈对我说那些话之前,我从来都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这样一座小城。如今,当她真实地出现在我眼前,我竟然像漂泊已久的旅人,变得近乡情怯。
“你怎么了?”我身旁的路魏明一边开着车,一边问。
我不知道他怎么会看出我内心的挣扎,或者他也只是随口问问?但我还是镇定地摇了摇头:“没什么…”
他又看了我一眼,便专心开车,没再说话。
聒噪的路子安早就在后座上抱着行李箱呼呼大睡。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我问二哥:“你们丢下租的车跑了没问题吗?钥匙还在你们手上?”
“我跟租车公司说好,钥匙交给路边餐馆的老板娘,他们的职员会去取的。”
“哦…”我挪了挪屁股,突然又想到什么似地问,“你会说法文?”
“读书的时候念过。”
“你不是生在法国的?”
“当然不是,”他坚定地摇头,“但我十几岁的时候就来欧洲了。“
我转过头去看向窗外,欧洲是个很大的概念,看来他在不止一个地方呆过。我开始揣测他的背景,多半不是富二代就是官二代…
“我跟现在出来的那些小孩不一样。”他竟然猜到我在想什么。
不一样就不一样吧,因为我也不是很有兴趣知道。也许过了今天以后,我跟他们再也不会见面,所以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跟我有什么关系?
车厢里的气氛再次陷入沉默,只听到后座上路子安打呼的声音。
“那么,”迎着阳光,路魏明却忽然对我说,“你是做什么的?”
“英文翻译。”我答道。
他抬了抬眉毛,不知道是惊讶还是什么,于是我反问他:“不然你以为我是做什么的?”
他耸肩:“不知道,没想过。”
我相信他说的是真话,他性格古怪、为人严肃,也不太讨人喜欢,却不像是个爱说谎的人。
“你呢,”我看着远处砖红色的山体,“你是做什么的?”
“我为一个建筑师团队工作,主要负责做模型。”
我也抬了抬眉毛,这个小动作同样引来了他的侧目。
“不要问我为什么惊讶,”还没等他开口,我抢白道,“因为我也只是没想过你是干嘛的所以你随便说是干什么的我都会这副表情。”
他开着车,阳光照在他下巴上,他却忽然笑了,这是我第一次见他笑,而且我诧异地发现,他笑起来的样子竟然非常温柔。
“你笑什么?”我忍不住问。
他还是笑,不是大笑,而且扯着嘴角,弯起眼角,微微笑的笑:“没什么,只是我觉得你明明就是为了回敬我刚才说的话才故意问我的。不是吗?”
我没趣地咬了咬嘴唇,转过头去不说话。
由此我再次验证了这样一个结论:跟聪明人讲话可以很有趣也可以很无聊。
而让我得出这个结论的,就是我老妈!
贺央有时候会问我:“你干嘛那么恨你妈?”
我总是回答说那很难说清楚。但其实我想说,我不恨她。我只是…没办法忍受她,甚至于,嫉妒她。她是那么完美,我觉得我永远没办法成为像她那样的人,无论从哪一方面,我都不可能赶超她,在她的影子之下,我活得很辛苦,而她却总是认为我可以做得像她一样好,之所以我没有,是因为我不够努力。
还有一点,她总是想要我走一条她为我安排好的路,这条路在她看来是最好走也最安全的,但我从来对此嗤之以鼻。
不得不说,我就是那种父母最头疼的叛逆小孩!
我们的车沿着山路在往上爬,有些山坡很陡峭,路魏明一脸认真地看着前路,再没心思跟我抬杠。
我忽然觉得他很像我认识的什么人,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于是我决定不再想了,拿出手机给贺央发了一条短信:“我就快到了。”
没过多久,贺央就回过来:“祝顺利。”
我看着这三个字,有点不满。他是不是应该再说些别的?这三个字…等于什么也没说嘛!
可我又不高兴再继续骚扰他,我就是这样,最讨厌做拿热脸去贴冷屁股。我想这就是为什么我不喜欢旁边这位路二哥的原因。
“你接下来去哪儿?”二哥开口问。
“不去哪儿…”
“?”他抽空看了我一眼,像是有点诧异。
“我要在这儿呆一阵子,也许回去附近转转,但不会离开这里…”
听到我这样说,他似乎有点感兴趣:“为什么是这里?”
“不为什么…”
他抿了抿嘴,不再说话。
“你们呢?”我问。
“我们也要在这里呆一阵子。”
我以为他是故意这么说的,所以轻哼了一下,对他的记仇表示不满。
我们不再交谈,安静地行驶在吕贝隆的山间公
路上,阳光下,我一抬头,才发现梵高笔下色彩浓烈的山城就在眼前。她是那么的与众不同,几个世纪以来,她身下的这片红色山土保护着这里的一切,远远望去,她安静,却又热烈。
是啊,鲁西永,这个与我紧紧相连的山城,终于到了!

 

二(上)

二哥把车往镇中心的停车场一停,就下车开始拿行李,一刻也没耽误,就好像该害怕被坏人欺骗的是他而不是我这独自上路的女生似的。还没等我缓过劲来,就有个法国老头匆匆跑来接他。二哥热情地跟那老头打过招呼,然后转身对我说:“谢谢!你…自己保重。一个女孩子出门在外还是要多长些心眼。”
“你是想说别再让陌生男人搭车了吗?”
他撇了撇嘴,一副不置可否地样子,然后就挥挥手转身走了。
大个子刚睡醒,一人轻松地扛起两个大行李箱,笑着跟我道别:“姐姐,谢谢你啊!你有空来找我们吃饭。”
“路子安!”二哥回头吼了他一句。
大个子耸耸肩:“拜拜!”
送走姓路的两兄弟,我才有闲心坐下来打开背包,拿出早就打印好的民宿订单,给老板打电话。法国人的英文实在不敢恭维,在电话里纠缠了好半天,对方才明白我在哪里。我坐在车上等了一会儿,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来敲我车窗,原来他就是民宿老板。
他带着我开车往小镇的上坡走,爬了几条坡道后,一个种满了青葡萄的庭院出现在我面前,他说,那就是他们经营的民宿,也是我将要住下的地方。
经过了这一天的劳顿,我确实有点累了,停好车,办了入住手续,就上楼准备洗个澡躺一会儿。
这个时候贺央的电话来了。
“怎么样,到了吗?”他的声音听上去有点疲倦,我抬手看了下表,当地时间下午四点半,也就是说,上海是十点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