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雅君说的,她只是一只自欺欺人的小鸵鸟。

周末晚上是泳池派对,主题是白色与花朵。傍晚时分,雅文结束了射箭场的工作,去吧台帮忙。Clubmed的G.O.们每天通常都要工作12小时左右,但他们的工作内容也常常是玩乐,尤其是在晚上,雅文和所有的同事要组织起一场场派对,同时又要投身于派对之中。
起初雅文很不适应这样的文化,她是一个在传统家庭中接受传统教育长大的女孩,尽管她的性格中有叛逆的一部分,却并不赞成那种无节制的放纵。但当她明白这是工作的一部分时,好像这样的放纵就也不是一种罪过,而只是一件,她应该做好的事。
她学会了喝酒、学会了抽烟,学会像一个舞者那样跳舞,学会同客人们搭讪…可是当派对结束的时候,她依旧是一个对派对生活毫不上瘾的、心事重重的女孩。她上瘾的,是那种成为另一个人的错觉。
雅文穿了一件白色的棉背心和一条粉色的花长裙,上面印着五颜六色的夏威夷花,是她最钟爱的花朵。
客人们渐渐在酒吧区聚集起来,等待着餐厅在七点一刻开放。雅文穿梭在各张桌子之间,收拾空玻璃杯,给客人们送饮料。她忙不过来,烦躁地把头发夹到耳后,有点后悔没有扎一个马尾,这样她或许就不觉得那么热了。
“嘿!”柏烈忽然向她招手,他高高的个子在人群中很显眼。
雅文把托盘放到吧台上,疑惑地看着他。
柏烈没有说话,只是微笑地向她勾了勾食指。
她探向前,柏烈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朵很大的粉色百合,插在她的耳后。
雅文抬头看着他,也笑起来,好像一霎那所有的烦躁都慢慢消逝。她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像柏烈说的,她很容易被看穿心情。也或者,能看穿她的,只有柏烈?
她忽然转头看向大堂,有一个人远远地站在那里,脚边放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他剪了一个很时髦的发型,神情却是传统的认真;他比以前黑,也不再是原先那么清瘦;他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他张开嘴说了什么,声音消失在嘈杂的音乐中。可是雅文还是知道,他在叫自己的名字:
“阿文…”
她无论如何想不到,这一天来得这么早、这么突然,以致于她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任由柏烈将她散落的头发夹到那朵大大的粉色百合后面。

二 泛黄了的胶片(上)

或许,每个人的心里都会有几张泛黄的胶片,当遇见了某个人、某个时刻、某个场景的时候,就会从内心深处的小盒子里拿出那些胶片,慢慢体会。
裴雅文也不例外。
她还记得,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痛苦,是在小学毕业的那年夏天。
那个夏天,爸妈决定分手,妈妈无奈而坚定地离开了这个家。那个时刻,在雅文小小的心中,并不明白分手的含义,可是她知道,妈妈离开了自己、离开了爸爸和雅君,她的家变得不再完整。
妈妈临走的时候,把雅君叫到书房单独谈了很久,对她,却只是含着泪拥抱她交代了几句。
她并没有哭,但那天晚上,她第一次失眠了。
她悄悄地爬起来,去敲雅君的房门,出乎意料的,他很快开了门。
“哥…”她哭丧着脸,说不出话来。
“进来吧。”雅君叹了口气,把门让出来。
他书桌上的台灯还亮着,桌上放着一本书,说明他也没有睡。
“我睡不着…”她坐在他的床边,“我…我很想妈妈。”
雅君缓缓坐到她身旁,搂着她的肩:“说不定,妈妈现在也很想我们。”
“那她为什么要走呢,她不能留下吗。”雅文湿润了眼眶。
“如果她留下,但她和爸爸都过得不开心,你高兴吗。”
她想了想,垂下头。
雅君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这是他第一次像一个兄长那样摸她的头,以前他们总是吵吵闹闹的,甚至在一年级的时候他们什么都要争个你死我活。
“妈妈下午跟你说什么?”雅文忍不住问。
“…没什么,”雅君有点不自在,“她说了一些我不太懂的话,好像是说她没有别的选择。”
雅文长长地叹了口气,大人的世界她从来不了解,那些争吵、冷战、仇视、痛苦,对她来说都太深奥了。她知道的,只是学校门口的胭脂店又进了新款橡皮,而话梅由五毛一包变成了六毛五。
“那她干嘛不对我说?”雅文吸了吸鼻子,或许她在意的并不是妈妈说了什么,而是为什么她只对哥哥说却不对自己说。
“可能…她觉得你还小吧。”雅君的回答有些笨拙。
“小?!我跟你可是同一天生的呢!”雅文不服气。
“嘘…”雅君制止了她,因为爸爸就在隔壁。
她开始沮丧地哭起来,她不想变成一个没有妈妈的孩子,尽管她并不很听话,可是爸妈也不能这样惩罚她呀。
“喂…”雅君推了推她,“别哭了。”
她哭得更伤心,眼泪不断地顺着她的面颊流下来,她不敢大声哭,只能暗暗抽泣。
雅君惊慌失措地看着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最后,他还是搂住她,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把她的头压在自己的肩膀上。
那天晚上,雅文已经记不起自己最后是怎么睡着的,只是第二天早晨醒来的时候,她已经躺在自己的床上,而双眼却是肿的。
很多年后,雅文终于明白,妈妈所说的别无选择,究竟指的是什么。既然两个人在一起只会互相伤害,那么不管爱得多深,也终会有离开的那一天。
因为后来雅文自己,也经历了“别无选择”。

初中开学的第一天,兄妹俩一起去老师办公室询问自己的班级,因为他们的入学通知书在父母最后一次大吵的时候被无意间撕毁了。
“你们知不知道…”戴着眼镜的教务主任说,“没有入学通知书你们就不能办入学手续。”
“为什么。”兄妹俩异口同声地问。
主任摇摇头,似乎从来没遇到这样的事情:“因为你们怎么证明你们就是裴雅君和裴雅文呢。”
“我们带了户口簿。”雅君老实地书包里拿出来。
“但是没有通知书你们还是不能证明你们就是户口簿上写的这两个人啊。”
“那我们就算有通知书也不能证明我们就是裴雅君和裴雅文喽。”雅文操着一口上海普通话说。
“你…”主任一时语塞。
雅君拉了拉妹妹,一脸诚恳地说:“老师,我们的通知书确实丢了,我们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教务主任翻开学生名册开始找他们的名字,看了半天,终于说:“裴雅君,在二班…裴雅文,三班。”
啊…
雅文傻了眼,她从来没想过她和雅君会被分在不同的班级。他们这一对双胞胎,从出生开始就没分开过。
“谢谢老师。”雅君面无表情地道了个谢,拉着雅文走出了办公室。
“怎么办…”雅文问。
“什么怎么办?”雅君仍然面无表情。
“我们不是在同一个班级啊。”
雅文无论如何想不到,哥哥先是楞了楞,然后忽然露出一个得逞的邪恶的微笑:“谁规定我一定要跟你同班。”
原来那个时候,十一岁的雅君,早就打定了主意要摆脱这个麻烦的妹妹,即使他知道雅文连独自去新班级报道都不敢。
“去吧,乖。”雅君把妹妹送到三班的教室门口,趁她还没反应过来一把将她推了进去。
雅文抬起头,愕然看到全班同学都到得差不多了,大概因为她进来的时候踉跄了一下,所以大家都齐刷刷地盯着她看。
她垂下头,只敢看着自己的脚尖,脑海中一片空白。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忽然听到一个声音说:“阿文,你还楞什么,快来坐呀。”
雅文怯怯地抬起头,看到住在隔壁一栋楼的皮大王“小毛”正向她挥手,他是雅君的死党。
她连忙低下头向他走去,尽管不熟,但他此时此刻却变成了一根救命稻草。
“裴雅文,你怎么来的这么晚,坐我旁边吧。”另一个熟悉的声音说。
雅文看也不看,连忙在那个空位上坐下。
“裴雅君没分在我们班啊?”
“你知道‘大头’分在几班伐…”
“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
雅文默默地淹没在同学们嘈杂的讨论声中,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周围几乎都是小学的同学,她悄悄地在心中松了口气。
她最讨厌认识新同学,因为,新同学必定要互相问长问短,她不知道,如果有人问她:裴雅文,你妈妈是做什么的——她应该怎么回答?
从这一天开始,雅文告诉自己,她要学会长大,学会独自长大。
放学的时候,雅文整理完书包,一抬头才发现大家都走光了。她去二班的门口张望了一下,雅君不在,或许他在校门口等她吧,于是她加快脚步走下楼去。
然而雅君并没有在那里,也没有在其他任何地方——他没有等她。
雅文害怕起来,因为她并不认识回去的路。
一直以来,她的任务,只是跟在裴雅君身后。

“昨天我爸给我买了一套《圣斗士星矢》,‘海王卷’!”小毛一脸得意。
其他几个虽然恨得牙痒痒的,但立刻一脸假笑地凑上去,但求成为继小毛之后第一个读那些漫画书的人。
雅君却还是一脸悠闲地踢着路上的小石子,没有半点讨好的意思。
小毛忽然一个箭步蹿到雅君身旁,一脸假笑地说:“雅君,我把书借给你看好不好。”
其他人错愕地瞪大眼睛,说不出话来。
“晚上你让我去你家看会儿电视吧。”小毛陪笑说。
原来,只有裴家晚上很少有大人在家,两个小孩可以随便看电视,小毛经常托词去找雅君问功课,实际上是去看电视。
“可以考虑…”雅君不顾其他人羡慕的眼光,矜持地说。
“不过你能不能叫阿文别看那什么哭哭啼啼的连续剧,这两天正在放‘射雕英雄传’。”小毛说到最后那几个字的时候,恨不得自己能打出一套降龙十八掌。
“可以考虑…”雅君的眼神有点得意,但他忽然愣住了,像是想到什么似地回头看。
可是,阿文并不在身后。
他猛地跑起来,沿着他来时的路,沿着那些墨绿色的低矮的灌木丛,沿着新修的石板路,这条路好像忽然变得很长,比他来时长了一倍。
他冲过拐角,终于慢慢地停下脚步。
阿文坐在校门口的花坛旁,一脸迷惘,眼眶红红的,不时四处张望。
她很快就看到了他,然后,出人意料地,露出灿烂的笑容。
雅君走上去,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他怕自己一开口就会忍不住流下泪来。在妈妈走的那个晚上,他并没有哭,阿文哭的时候,他也没有哭。他只是悄悄地,等到爸爸把阿文抱回房间以后,才流下了眼泪。然后他暗自决定,再也不要看到自己软弱的泪水。
一直以来,他都不太喜欢阿文,她是一个小麻烦,有她在的时候父母总要分出一半、或者更多的关心给她,小时候他甚至希望妹妹有一天被巫婆带走,从此消失不见。
然而此时此刻看着阿文的笑脸,他才发现自己是多么卑鄙,这个他曾经希望消失的小女孩,在他丢下她的时候,却没有放弃等待,甚至还报以纯真的笑容。
“走吧…”雅君艰难地说。
“哦。”雅文高兴地抹了抹脸,跟在哥哥身后。
他们什么都没有说,像往常一样一前一后地走着,就好像他们仍是一对,从出生开始就没分开过的兄妹。

两年后的夏天,两兄妹再见到妈妈的时候,她仿佛变了一个人。她晒得很黑很黑,可是脸上的笑容也变得灿烂了。
妈妈拉着雅君说,长得这么高了,然后她又拉起雅文的手说,阿文还是没有变。
雅文闷闷地想,她仍是那个默默跟在哥哥身后的小女孩,大家总是先看到雅君,然后才看到自己。
妈妈买了很多礼物给他们,都是她想要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高兴不起来,但她强打着精神,因为哥哥和妈妈都是一脸的喜悦。
晚上睡觉前,雅文在书桌前默默地拆着礼物,她很想让自己高兴起来,但她还是忍不住流下泪来。
对她来说最好的那个礼物,已经走了。
有人轻轻敲了敲她的房门,她连忙擦干泪水,起身去开门。
“这个给你,”雅君把一只白色的毛巾兔递到她面前,“妈妈大概放错了。”
“哦。”她接过来,兔子的眼睛是一根细细的黑线,面颊上有两个小小的红晕,最奇怪的是,她的肚子上竟然有一个像袋鼠一样的口袋。
雅文忍不住又留下泪来,因为她看到兔子的口袋里,有两只一摸一样的小兔子。
雅君推着她坐到书桌前,转身关上门。
他蹲在她面前,伸手去抹她脸颊上的泪水:“傻瓜,我以为你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雅文点点头,又摇摇头。她是接受了,她没办法不接受,因为她无法选择。
雅君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陪着她,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她哭得累了想喝口水的时候,雅君才递了张面纸到她面前。
“碰哭精。”雅君用上海话说。
雅文一边擦着眼睛一边偷偷地想,他好像慢慢变成了一个,真正爱护着她的兄长,而不再是那个希望她被巫婆带走的坏蛋。

二 泛黄了的胶片(下)

那一个伤感的夏天,还有一件事是雅文难忘的,就发生在开学的前一天。
楼上楼下的几个小魔头来家里玩游戏机,雅君把她赶回了房间。她闷闷地躺在床上,望着窗外淅沥的雨,慢慢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又被那淅沥的声音吵醒了。她睡不着,干脆揉着眼睛走出去看他们在干什么。
一群小魔头正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视机,雅文撅起嘴:“有没有水喝?”
雅君头也不回地说:“自己去厨房找。”
雅文并没有去厨房,仍然撅着嘴:“我也要玩。”
“这个不适合你们女孩子。”大头说。
“我不管,”雅文跺脚,“游戏机是爸爸给我买的。”
雅君终于转过头看着她:“是给‘我们’买的。”
“那至少我也有份。”
“等我们回家了你再玩嘛。”小毛说。
“不好。”雅文站到电视机旁一脸不高兴。
“你乖一点,”雅君虽然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语气却透着不耐烦,“晚上我陪你玩马戏团好不好。”
“不好。”雅文忽然很想使性子,见他们依旧起劲地盯着电视,干脆走过去把电视机关了。
当她转过身的时候,坐在沙发上的男孩们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眼神透着一些尴尬,好像她是什么怪物一样。
没有一个人说话,原本热闹的客厅里忽然静得连老式落地钟的“嗒嗒”声都听得到。
“干吗…”雅文有点不自在地摸摸脖子,她实在不觉得关电视机足以震慑住面前这些小魔头。
“嗯…你跟我过来一下。”雅君忽然站起身,拉着她往里屋走去,脸上有一片可疑的红晕。
雅文以为他要拉她回房间,可是他径直向走廊尽头的洗手间走去。
洗手间的墙角有一面全身镜,雅君低声说:“你自己看看。”
她端详了一下,觉得没什么不妥,于是再次疑惑地看着他。
他拉着她的胳膊让她转过身来,她望向镜子,原来裤子上竟有一块很大的红色斑迹。
雅文呆呆地透过镜子看着自己的裤子,好久才憋出一句:“这…这是什么?”
雅君红着脸,说不出话来。
她伸手在裤子上摸了一把,手指上是黏黏的带有血腥气的红色,她大吃一惊:“是血!”
雅君点点头:“现在你明白了吧。”
雅文茫然地看着哥哥:“明白什么。”
“…”雅君好像要晕倒了,他一边翻箱倒柜一边说,“难道…妈妈从来没跟你说过吗。”
雅文依旧茫然地摇摇头。她忽然想起临走前妈妈与哥哥的那次长时间的谈话,这个时候想起来,又让她说不出的难受,为什么有这么多的事情,妈妈只愿意告诉哥哥而不愿意告诉自己呢。
雅君依旧在寻找着,她感到肚子一阵胀痛,她意识到,这些血无疑是从她小小的身体里流出来的,这是不是代表着…她的身体起着某些变化?她感到一丝害怕,她不知道这种变化究竟是好还是坏,可是她隐约觉得这并不是一个好兆头。
“啊,在这里。”雅君像是发现了什么,从洗手台下的柜子里找出了一包东西递到她面前。
上面赫然写着:某某牌卫生巾。
“这…”雅文楞了楞,“这是以前妈妈用的。”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她想了想,终于摇摇头。
“好吧,”雅君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不显得窘迫,“现在我出去,你把门关上,坐在马桶上仔细研究一下包装后面的这几幅图,上面有使用方法。”
“哦…”雅文点点头。如果有什么是她不知道而雅君知道的,那么她明白她最好还是听雅君的。
雅君叹了口气,转身出去,顺便带上了门。
接下去的十五分钟雅文在那些图片的引导下终于有些明白是发生了什么事,然后,她忽然想到了外面的那些男生以及雅君…
她窘地想尖叫,这好像是,她人生中第二件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的事。
过了不知道多久,有人轻轻地敲了几下门。
“是我,”雅君的声音隔着门,听上去闷闷的,“他们都走了。我帮你拿了…换洗的衣服。”
“哦…”雅文的声音小得她自己都听不见。她站在门后,把门开了一条缝,雅君的手伸进来,手里是她的睡裤…还有她最喜欢的那条上面印着红色樱桃的粉色内裤。
雅文接过来,没有看到门外的雅君脸跟她一样红。
“对了,我还帮你找了一本书。”
雅文迟疑地接过书,封面上写着几个大字:生理卫生教育。
那天晚上,当上了一天班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的父亲缓缓坐到沙发上开始喝茶的时候,雅文走到他身边认真地说:“爸爸,我有件事情…哥哥叫我一定要告诉你。”
裴家臣喝了一口茶,示意她说下去。
“是这样的…”她顿了顿。
“…”
“我…”
“?”
“我变成了一个女人。”说完,雅文看到父亲目瞪口呆的表情后,满意地回到自己房间。
过了大约五分钟,她听到父亲在客厅里大声地咳嗽起来。她闷闷地想,大概是被茶水呛到了把,可是她并不关心,她关心的只是——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止血。
但也是从这一天起,她对没有母亲的生活不再那么恐惧了,因为她忽然明白,即使没有父母在身边,她仍然一天天地长大。既然她不能选择,那么不如勇敢地面对。

初三那年,雅文第一次感到了人生的压力,尽管她还并不明白考上高中、考上大学究竟意味着什么,但在老师们一遍又一遍的谆谆教诲中,她和所有的同学一样,开始认为考不上高中就变成了世界末日。
每一个努力地做着功课的夜晚都让她觉得紧张,那种感觉就好像自己是一只永远达不到主人要求的宠物,唯有日以继夜地勤奋练习。
周围的同学也变得跟以前不同了,那些成绩好的学生越发趾高气昂起来,成绩差的那些也开始忌讳谈论成绩,而像她这样的半吊子总是茫然地睁大眼睛,好像这样就能看清楚试卷的答案一般。
让她觉得气愤的是,雅君从初二开始,学习成绩就突飞猛进,现在俨然是全年级前三名宝座上的常客了。但根据她的偷偷观察,他并没有在她关灯睡觉后一个人在房间挑灯夜读,甚至于在她开始为了做功课而放弃电视的时候,他仍然有时间看完一集《笑傲江湖》才睡觉。
“裴雅君!”雅文大叫一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不再叫他“哥哥”了,大概人在长大的时候总是不愿意显示自己的弱小。
“干吗。”雅君的眼睛仍然紧紧盯着电视机。
“你快过来,我有道题目做不出。”或许,有一个成绩好的哥哥,还是有一些好处的。
雅君慢吞吞地从沙发上爬起来,走到她的房间:“你能不能一次性都问完,我看一集电视剧要被你打断五次,比广告时间还频繁。”
“我是急性子,你知道的嘛。”她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他快过来。
雅君无奈地走到她身后,听她如此这般地讲起题目来,他刚想要提示她解题线索的时候,坐在椅子上的小丫头忽然抬起头看着他,深蓝色的背心衬出一片雪白的胸口。
“…”他想要说题目,可是喉咙里像有什么梗住了一样,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大概嫌这样抬头看他太辛苦,干脆把头靠在椅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