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姳并没有什么东西要收拾,一切安顿好,三个人便要离开了。陆姳最后一个出来,小心的带上了门。
静县虽是个县城,但处于城中心的孝和路还是很繁华的。入夜之后,也有高门大户明灯高悬,亮如白昼。
“老天爷,这灯点的,这得费多少油啊。”有个穷苦乡民从此经过,看到这家的排场,踮着脚尖张望,羡慕不已。
“不知道了吧?这是本县最大的官老爷,张侍郎张大人的府上。侍郎,多大的官啊,点这些灯算啥?”路旁有家绸缎庄,店伙计出来泼水,见那乡民无知,忍不住告诉他道。
“大官咋会回咱这小地方?”乡民不服气。
店伙计答不上来了,脸上下不来,脸红脖子粗,有一好为人师的酸秀才恰巧经过,忙教导这二人,“二位有所不知,张侍郎为官清正,上本参了个作恶的侯爷,谁知那侯爷后台大,参不倒,张侍郎反遭了训斥。张侍郎何等人也?受不得这个窝囊气,便请了病假,回乡休养。”
“有这等事。”乡民听得津津有味。
这街上闲人不多,都围过来听,央求秀才多讲讲。这秀才是个穷酸,平日里没人奉承他,这时见许多人向他请教,虽然大多是些平头老百姓,他也觉得受人吹捧,有些轻飘飘的,话便越来越多,“诸位想知道这位被参的侯爷是谁?那便是声名……咳咳,声名有些不大好的庆阳侯了。张侍郎参庆阳侯,那是年初的事了,张侍郎是六月回乡的。张侍郎冤枉庆阳侯了?没有没有。诸位,庆阳侯后来还是被参倒了,在京城里待不住,借口要回老家奔丧,出京躲避。他奔的什么丧?他老家去世的是他堂叔,隔着房呢,都快要出五服了。”
“这庆阳侯很坏么?”
“很坏!心都是黑的!”
围观的老百姓大多不认识庆阳侯,却踊跃说起庆阳侯的坏话。
这庆阳侯他必须是坏蛋啊,他要不是坏蛋,张侍郎能上本参他?张侍郎可是静县最大的官!
众人正说得热闹,不知是哪个机灵人告诉大家,说庆阳侯路经静县,就在云来客栈住着呢,众人哗然。
这个害得本县最大的官老爷回了乡的坏蛋,他还敢大大咧咧的在客栈住着?脸皮真厚!
“不要脸,真不要脸。”众人都骂。
正骂得高兴,只见一辆双轮双驾马车疾驰而来,众人忙不迭的躲避,纷纷叫嚷,“这是想撞死人么?”
“我等是庆阳侯府的人!奉侯爷之命出门办事,闲人退散!”车夫大喝。
众人都气坏的,“庆阳侯果真不是个好东西,看他家的下人就知道了!”相互搀扶着,追着马车嚷骂。
马车在张侍郎府前停下了,“我家侯爷命我来传话,让张季青出来!”
张家的门房眼睛都红了,“哪里来的狂徒,敢直呼我家老爷的名讳!”
“快来看热闹,庆阳侯来找张侍郎的麻烦了!”
“这个庆阳侯太狂了,因为张侍郎上本参过他,他记仇,特地让人上门侮辱!”
“这个庆阳侯哪是侮辱张侍郎,他是侮辱咱们静县人啊!”
“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他人在静县就敢这样,可恶!”
跟着马车跑过来的老百姓顿足捶胸。
张府的大门打开了,张侍郎面带怒色走在最前头,后面跟着数十位客人,都是静县有头有脸的人物。
灯火通明,马车车头高高站着一人,穿的正是庆阳侯府仆役的号衣,“张季青,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那鳖孙样,就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了?要不是你先多事参我家侯爷,他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步田地,我家侯爷生气了!张季青,听说你家里有两名扬州来的美人儿,若是乖乖将这两名美人献上,我家侯爷大人大量,许是会宽恕了你,也说不定……”
“贼子,贼子。”张侍郎气得脸都变形了。
他家里不错是有两位扬州来的美人儿,可这两位美人儿早就是他的爱妾了,庆阳侯这是当着宾客的面,丢他的人,打他的脸啊。
是可忍,孰不可忍。
“将这贼子拿下!”张侍郎厉声喝道。
“是,大人!”张家的仆人不在少数,听了主人的吩咐,摩拳擦掌,呼喝着要来抓人。
“拿下,将这贼子拿下。”围观的百姓群情激奋。
方才还大大咧咧站在车头的人慌了,色厉内荏,“你们是想以多胜少么?我,我上门是客,你们不能抓我!”但见要抓他的人黑压压的往前涌,还是怕了,“走,快走,回云来客栈报告侯爷,快走!”
这人急得声音都变调了,说不出的惊慌,说不出的恐惧。
“回云来客栈报告侯爷,快!”马车里有人高叫。
张家的仆人、围观的百姓,人数可是真不少,这马车上的人肯定是吓坏了,拼了命的要逃。
虽然群情激奋,但这是辆双驾马车,两匹骏马撒开四蹄狂载奔,血肉之躯哪敢硬拦?竟然眼睁睁的看着这马车逃了。
张侍郎怒发冲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庆阳侯不是在云来客栈住着么,诸位,请随张某去往云来客栈,把肖玻这厮拎出来,让他给本官一个交待!”


第3章
县衙后面是两进院子,县令、县丞的家眷都住在这儿。
县令任若光,县丞冯腾起,一个是和州人,一个是灵州人,家在外地,照常例官府是给宅子的,不必自己出银钱购买。
这两家的主妇,县令太太蓝氏,县丞太太花氏,都是会过日子的人,天黑即熄灯,不许家人点灯熬油的费钱,整个后院安安静静的。
院子越安静,后墙响起的鸟叫声越清晰。
任家大姑娘任婉然本已上了床,听到鹧鸪声,轻手轻脚的披衣下床,叫上贴身丫环芝儿,主仆二人连盏灯笼也不打,悄悄出门。
“谁啊。”听到开门的声响,上房值夜的一个粗嗓子的婆子往这边过来了。
“王妈妈,是我,出门方便。”芝儿忙笑道。
王婆子听是芝儿的声音,骂了一声,“作精!放个尿壶在房里不就行了?大半夜的偏偏要出门方便!”知道是丫头起夜,也不往这边察看,骂完就回去了。
芝儿掩口笑,扶着任婉然去了后院。
芝儿学了三长两短几声狗叫,外面回的也是狗叫,两短三长。
任婉然命芝儿悄悄开了后门,两个黑色的人影一前一后进来,任婉然见了前面那人,面带微笑,“就知道是你。”目光落到后面那人的脸上,笑容滞了滞,但这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很快恢复常态,“你也来了,失迎。”
“婉儿。”邓琪华亲亲热热握了任婉然的手,“婉儿,我带呦呦来,有要事和你商量。”
任婉然心中颇不以为然,却不便显露出来,客气的道:“琪华有话尽管说,我洗耳恭听。”
原主在闺学以美貌闻名,才能学问却不突出,任婉然争强好胜,视原主为草包美人,很有些看不起。现在任婉然只提邓琪华,不提陆姳,分明是有意轻慢。陆姳当然看出来了,但她哪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呢,脸色不变,依旧娴雅安静。
邓琪华一手拉了任婉然,一手拉了陆姳,将三人的手掌叠在一起,“我喜欢呦呦,是爱美之心;心悦婉儿,是爱才之心。我当你俩是最好的朋友,今晚咱们一定要和衷共济,同心同德,相濡以沫,吴越同舟……”
“行了,说正事。”任婉然头皮发麻。
“对,说正事。”陆姳微笑。
邓琪华这成语堆砌的,也真是让人听不下去了。
“呦呦,你来说。”邓琪华央求。
“好。”陆姳点头。
她对说服任婉然有信心。任婉然和邓琪华一样,生母早逝,父亲又娶了继母,也正因为这样,她俩同病相怜,在闺学走得很近。任婉然的继母蓝氏待她本就不慈爱,蓝氏生的妹妹任婉柔又常常欺负她,任婉然对继母、妹妹不满已久。任婉然早年间由她父亲做主许给了同科进士裴珉的儿子,当年定亲时裴珉也是县令,但这几年裴珉青云直上,现在已是太常寺少卿,原配去世他又续娶了富商之女,在京城朱雀大街寸土寸金之处置了大宅子,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蓝氏知道裴家发达了,便眼红嫉妒,一直在任若光耳边吹风,要把任婉柔嫁到裴家,把任婉然送回老家,在老家找个老实本份的庄稼人嫁了。
“柔儿生的好,性子也好,生来便是要嫁到大户人家的。婉儿性子倔,嫁入高门她可支应不来,恐给任家丢脸。”蓝氏一而再再而三的这么说,说得任若光都快要相信了。
任婉然一个没娘的孩子,被蓝氏这般算计,心中焉能不恨。
她这个人争强好胜,哪怕只是为了赌一口气,也一定会保住她的婚事,不会让蓝氏母女如愿以偿的。
陆姳把张府的事略说了说,“……张侍郎定会到云来客栈讨公道,令尊正在张府赴宴,他为人谨慎,大概不会支持张侍郎。为今之计,需借令妹一用。”
陆姳给任婉然出着主意,心里一点负担也没有。因为她知道,庆阳侯的事情败露之后,刘太后不仅千刀万剐了他,而且迁怒于人,庆阳侯途经各地的地方官,全部革职查办,下狱问罪。可怜任若光寒窗苦读十几年才中了进士、做了官,为庆阳侯所拖累,功名利禄,化为泡影。
与其一心避祸不想惹事却落得将来给庆阳侯陪葬的下场,还不如当断则断,不受其乱。
“不行,她毕竟是我亲妹妹。”任婉然柳眉倒竖。
陆姳不禁一笑,“当然不是要令妹真的以身涉险,只不过借她的名头一用,激激令尊罢了。婉然,你目前的处境十分危险,必须设法自救。你需让令尊知道,你聪慧能干,高才远识,你是任家嫡长女,是任家最值得他信任的人,最值得他器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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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侍郎发了怒,宾客们大多满口答应,却也有人出言阻拦。
“张大人,这个庆阳侯有些来历,此事就算闹大了,恐怕也难以动摇他的根基啊。”
“张大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张大人,稍安勿燥,此事还须从长计议。”
张侍郎一张脸气成了青紫色,“都被恶奴欺上门了,还从长计议什么?!”
“县尊大人,您说该怎么办?”那几个反对的人劝不了张侍郎,向县令任若光求助。
任若光是个四十多岁的清瘦男子,面带愁容,踌躇不已,显然是拿不定主意。
张侍郎哼了一声,心里对这任若光很是看不起。这个小县官出身农家,靠着死读书侥幸中了进士,外放到静县先做县丞,后做县令,做官也十几年了,一点决断也没有,怯懦无能,不堪大用!
“张大人,县令大人,咱们静县人不能这样被人欺侮啊。”外面的百姓义愤填膺,呼喊声此起彼伏。
任若光还是做不了决断。
虽然他官不大,但现官不如现管,毕竟他才是一县之长,他不发话,众人的争论便不停歇,有人主张以牙还牙,有人主张来日方长。
众人七嘴八舌,任若光迟疑不决,一个头两个大。
这时任家老仆悄悄来禀,“家里来人了,有要事求见老爷。”指了指不远处树下一个黑影,那人身上披着黑色长披风,头上戴着长帽,头脸俱遮得严严实实。
任若光乐得躲避,忙随老仆到了树下,这里灯光昏暗,但任若光见面前这人轻轻揭起长帽,还是看清了她的面容,不由的大吃一惊,“婉儿,你怎会在这里?”
任婉然支开老仆,轻声又急促的道:“爹,大事不好,妹妹不见了!”
“怎么可能?”任若光唬了一跳,手脚冰凉。
柔儿不见了,好端端的柔儿怎么会不见了?
任婉然声音压得更低,“这件事实在太大,女儿还没敢告诉太太,瞒着全家人,先来向您讨主意。爹,女儿怀疑是庆阳侯搞的鬼,妹妹今天系的是条碧绿贡缎腰带,这种贡缎在静县是独一份,只有妹妹才有。女儿听说,云来客栈西楼的窗户上,就挂着这样一条腰带……”
“肖贼可恶!”任若光肺都要气炸了。
庆阳侯祸害别人家的姑娘,任若光也生气,但知道自己的女儿可能被肖玻所害,任若光杀人的心都有。
“爹,您现在需和张侍郎同心合力,到云来客栈搜人,务必要把妹妹救出来!”任婉然含泪央求。
任若光前一刻还想杀了肖玻,这会儿又犹豫了,“可庆阳侯朝中有人,为父小小县令,哪有力气扳倒他?”
任婉然附耳过来,推心置腹,“咱们的目的只是救出妹妹,可不是帮张侍郎打前锋的。他们的公案,咱们哪里管得着?爹,你只需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任若光越听越觉得有道理,连连点头。
“先前让你上闺学,太太还嫌白费银钱。如今看来,婉儿巾帼不让须眉,颇有见识,闺学没有白上。”任若光欣慰的道。
“爹爹谬赞。”任婉然谦虚几句,重新戴上长帽,敛祍行礼,快步去了。
任若光回到张侍郎身边,听到外面百姓的呼喊声越来越高昂,仿佛受了感动,振臂高呼,“静县人能这么这般受辱么?万万不能!诸位,请随本官去云来客栈,声讨肖贼!”
一向小心翼翼的任若光都发话了,众人再无疑虑,由张侍郎、任若光带领着,出了张府。
张侍郎、任若光在前,张府宾客在后,还跟着一长串义形于色的老百姓,队伍很是壮观。
队伍行至半途,有一白发老乞丐拦路告状,说庆阳侯府豪奴强抢了他家的婆子,“县令大人为草民做主啊,可怜我那老婆子已经七十多了啊。”
任若光大怒,“七十多岁的老婆婆也抢,还有没有人性了?搜,到云来客栈给本官搜人!”
白发老乞丐大哭,“县尊大人是青天大老爷啊。”
跟着的老百姓有哭的,有骂的,有目瞪口呆的。
任若光和张侍郎并排走着,小声告诉张侍郎,“张大人,您就算上门折辱肖贼一番,也不能消大人心头之气,还不如咱们到云来客栈搜上一搜,若真的搜出什么,叫那老贼吃不了兜着走。”
“好极!”张侍郎本来和任若光没什么深交,见任若光一心为他着想,非常感动。
快到云来客栈时,参将邓飞带着上百名兵丁来了,“下官奉命追捕一名大盗,那大盗到附近便没了踪影,下官怀疑他是躲到了云来客栈,但客栈里住的都是贵人,下官不敢擅自打扰。张大人,您是官场老人了,该怎么做,还请您指示。”
张侍郎知道邓飞是想搜查庆阳侯却不敢出面,但邓飞的来意正中他下怀,也不计较,命令邓冰,“邓参将,你带人将云来客栈团团围住了,不可放跑一个。”
邓飞大声答应,带着人将客栈包围了。
客栈西楼,年过五十、肥肥胖胖的庆阳侯面目狰狞,“官兵包围?搜查?嘿嘿,大理寺那些个京城名捕都从我庆阳侯府搜不出什么,静县这个小县城,又有什么能人了?到时候什么也搜不出来,老子不能善罢干休,必要这起子小人好看!”
客栈东楼,一位身形清雅的青年公子坐在窗前,手握书卷翻看,书童在替他倒茶,“想不到小小一个县城,也有人敢惹肖玻老贼。”
公子握着书卷的手白皙修长,显见得是养尊处优之人。
一张面庞过份好看了,精致绝伦,俊美无俦。
一名英气勃勃的护卫自外进来,躬身行过礼,上前两步,低声回事。
书童惊讶,“这么说,阿朝哥哥以为要图谋不轨的黑衣人,其实是邓参将的儿女?邓参将的儿女跟客栈老板的侄女合谋,目的是要对付肖玻老贼?”
护卫挠挠头,“真没想到会是这样,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阴谋,还以为有人要对公子不利呢。”
“他们并非要对公子不利,阿朝哥哥你白跑一趟了。”书童同情的道。
“倒也不能算白跑一趟,我探听到的事可是不少。”阿朝想要挽回颜面,把他探听到的事极力渲染了一番,“……官府就要到西楼搜查了,岂不是件好事?”
“什么好事。”书童面带不屑,“莫说这小小县城的官府,大理寺、刑部、顺天府多少能人搜查过庆阳侯府,搜出来什么没有?”
阿朝想想也对,“也是,两个小丫头,一个楞头青小伙子,能成什么事?还以为设计让官府搜查肖贼就行了啊,幼稚,儿戏。”
公子嘴角微弯,眸光如星。
如此儿戏,三岁小孩子么。


第4章
“阿朝,你和阿暮扮成兵丁混进去,相机行事。”公子吩咐。
阿朝躬身,“是,公子。”深施一礼,飞一般的出了门。
书童呆呆看着门帘,羡慕不已,向往之极,“阿朝哥哥总是嗖的一声便没了人影,我哪年哪月才能练到他这样啊。唉,真想快点长大,像阿朝哥哥一样能干,一样神气啊,阿岁便会服我了。”
公子施施然起身,“阿年,咱们也扮官兵玩儿。”
书童脸上现出喜悦之色,但很快发觉不对,义正辞严,“千金之躯,坐不垂堂。公子何等身份,怎能以身涉险?”
公子脚步不停,轻飘飘的道:“你再啰嗦,我便叫阿岁来了。”
书童跳了起来,“阿岁年纪小,哪有我懂事能干?公子还是带我吧。”一溜小跑跟了上去。
客栈外的卫兵严阵以待。
墙角处有几声尖叫,两名士兵忙拨刀在手,过去察看,发现是猫在打架,哈哈大笑。
在他俩身后,多了两名兵丁打扮的人,一高一矮。
“快,参将大人等着呢。”小个子兵丁催促。
士兵以为是邓参将差人办事,也不以为异,还站到原地值守。
这一高一矮两名兵丁到了客栈门前,方才停下。
“公子,女的。”阿年小声提醒。
门前的士兵手持火把,一片亮堂。
陆姳着了男装,但她身材窈窕,眉目如画,只要长了眼睛,便能看出来她是姑娘。
丽质天生的少女,扮男子是扮不像的。
邓飞正问她话,“世侄女,咱们进去搜,很快便能把刘……能把人搜出来吧?”
“当然不能。”陆姳斯文又安静,“上庆阳侯府搜查过的官员、名捕前前后后有数十人,每人皆铩羽而归。”
“你,你这是何意?”邓飞大惊,“不是你……”意识到声音太高,他赶忙清清嗓子,努力压低声音,“不是你提议我们这么做的么?”
陆姳低笑,“邓伯伯莫急,肖贼身边一定有机关。这机关难解,但是有任大人在,可以无忧。”
她指指周围,胸有成竹,“邓伯伯您看,您的士兵将客栈团团围住,张侍郎带领宾客至西楼下,怒骂声讨,咄咄逼人。第一次搜,一定什么也搜不出来,但张侍郎会鼓动众人不撤离,还会吩咐人去请能工巧匠破解机关。天高皇帝远,刘太后鞭长莫及,保不了庆阳侯,边城百姓彪悍,给他来个蛮不讲理,肖玻老贼作何感想?这种情形下,任大人悄悄找到他,向他讨要爱女,见不到爱女绝对不离开,他会如何应对?”
“原来你早就知道搜不出来,也早就想好对策了。”邓参将恍然大悟。
西楼正上演一出闹剧。官兵大费周章,只在庆阳侯房中搜出来一个鹿小鹊,庆阳侯大笑,“这是客栈老板娘自己乖乖献上的,可和本侯不相干。”
早有庆阳侯府的豪奴把鹿二郎、钱氏给抓过来了,庆阳侯命人把鹿小鹊扔在地上,“说,这是不是你夫妻俩自己献给本侯的?”
鹿小鹊在地上瑟瑟发抖,鹿二郎和钱氏又是心疼,又觉害臊,说不出话来,和鹿小鹊一起抖似筛糠。
张侍郎面沉似水,鹿二郎一家三口被官兵赶了出来。
围观的百姓对他们吐口水,“呸,丢人现眼!”“亲生女儿都卖,狼心狗肺!”更有暴脾气的人伸手打,上脚踹,打得这一家三口嗷嗷乱叫,抱头鼠窜。
跑得远了,钱氏见没人追过来,破口大骂,“那个贱人竟敢害我女儿,老娘见了她,一定剥了她的皮。”又恨鹿二郎没用,扭着他的耳朵不依,“你也不看清楚,就把小鹊送到西楼了,你亲手把女儿往火坑里堆啊。”
鹿二郎内疚之极,“我不是心里有愧么,进了屋都没敢往床上看,命人抬了侄女就走,谁知侄女机灵,她跑了,把小鹊绑了……”
“呸,她是你哪门子的侄女。”钱氏提起陆姳就眼中冒火。
一家三口偷偷摸摸的溜了,也没敢去别的地方,回的是钱氏的卧房。谁知进门之后,鹿二郎在床上发现了苟良才,这下子可热闹了,一向怕老婆的鹿二郎和钱氏扭打起来,钱氏正要叫屈,鹿小鹊上牙齿和下牙齿直打架,“他,他死了……”
钱氏眼睛发直,鹿二郎也顾不得和她闹了,忙伸手探了探,见苟良才真的没气了,腿脚俱软,瘫到地上。
“都是那个死丫头害的。”钱氏喃喃咒骂着陆姳,也跌坐在鹿二郎身旁。
鹿小鹊以手掩面,“完了,我的名声算是完了,咱家又摊上了人命官司,以后咱们可怎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