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倾呆了呆,双手搂住他脖颈,陆晟眼里煞气涌动,将她拦腰抱起,放到床上,云倾身子轻颤,弱弱的抗议,“人家还不想睡…”陆晟不理会她,温暖又坚实的身体压了上去。
陆晟抱着她吻了又吻,云倾渐渐的便有些迷糊了。
虽然陆晟待她很好,但两人身份地位过于悬殊,他的爱总是带着些恩赐的意味,高高在上、居高临下,并不总是令人愉快的。可两个人在床上的时候再和谐不过,云倾每每在心满意足之后心中喟然叹息,觉得和他真是天生一对,难舍难分。
陆晟热烈又深情的吻她,好像要把一颗心掏出来给她似的,柔情万种,温存缠绵。
云倾被他的柔情化成了一滩水。
她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气,搂着他的腰,迷迷糊糊睡着了。
他却不睡,也不熄灯,静静凝视她绝美的睡颜。
“明年春天,等我回来娶你。”他轻轻的笑了。
世事难料,造化弄人,次年春天陆晟远征归来,他想要披上嫁衣娶为妻室的女子却已离开了这个人世。
云倾是在睡梦中悄然离去的,没有病痛,安宁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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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皎洁,夜色静谧。
一轮明月静静挂在天际,月光微风徐徐吹来,清新凉爽,白天的炎热和烦燥仿佛也被渐渐吹散了。
精雅房舍之中设着张小巧可爱的床铺,浅粉色的纱帐自房顶垂至地面,质地轻软,如烟似雾,纱帐中睡着位年约七八岁的幼女。她肌肤莹白如玉,却又嫩得好似要滴出水来,睫毛纤长,樱唇粉润,真是少见的美人胚子。这时她睡的正沉,两腮如点了胭脂一般,更是惹人喜爱。
两名婢女在床前摇着羽扇,却又不敢太过用力,恐风大了,吹到这花朵般的小姑娘。
这两名婢女一个有十二三岁,另一个却才七八岁的样子,和帐中的女孩儿年龄差不多,圆圆脸,看上去一脸稚气。她踮起脚尖往帐中看了看,高兴的小声道:“睡的可真好。舒绿姐姐,我娘常说人能吃能睡就是福气,咱们姑娘这是好了吧?”那被她称作舒绿姐姐的婢女忙制止她,低斥道:“自喜,姑娘睡着呢,不许说话,吵醒姑娘还得了?”自喜忙伸手掩住了唇,不敢再作声。
床帐中的小姑娘眼皮动了动。
舒绿,自喜,一个是母亲何氏给她的丫头,一个是她自己图好玩从家生子里挑出来的小丫头兼玩伴。这两人自幼服侍她长大的,她还是锦绣里云府六姑娘的时候,身边最信赖的丫头便是她们两个了。可舒绿和自喜明明早就不在她身边了啊,为什么又会听到她们的声音、她们的名字?是在做梦么?
云倾微睁星眸,见纱帐竟是幼稚清新的浅粉,心中颇觉好笑。
果然是在做梦啊。
自她长大成人之后,哪里还用得上这样的颜色?她的床帐要么是华美端庄、深沉热烈、王公贵族嫡妻正室方可使用的正红,要么便是庄重尊贵、光华灿烂、专属皇室贵胄的明紫,这浅淡愉悦又可爱之极的粉色,她只在幼年之时才用过,那时她还在父母膝下承欢,是一个无忧无虑、天真无邪的小姑娘…
她微微一笑,慵懒又随意的张开了胳臂。
眼光落到了自己的胳膊上,她不禁呆住了。
这般纤细柔嫩的小胳膊,根本不是成年人的,不可能是成年人的…眼光再往下游移,落到小小的、雪白的手掌上,她越发心慌了,这分明是孩童的小手啊…
“我怎地变成了一个小姑娘?”她伸手抚摸自己的脸颊,发觉脸庞也小小的,不由的又是恐惧,又是迷惘。
这是…在做梦么?对了,一定是在做梦。陆晟出征在外,数月未归,没有他陪在身边,她便六神无主,白天胡思乱想,晚上更是做起奇奇怪怪的梦来了…
她坐起了身子。
“姑娘,你醒了?”自喜一个箭步蹿过来,笑的无比殷勤,“口渴不渴?想不想喝水?”
云倾望着眼前这张圆圆的、天真的脸庞,不觉怅然。她这些年来用过的丫头婢女可真是多了去了,什么样的丫头都见过、使过,可是像自喜这样单纯到冒傻气的,却自始至终只有这一个啊。眼前的自喜只有七八岁的样子,自喜和她同年出生,只比她大上一个多月,如果自喜只有七八岁,那她应该也还是个孩子…她低头看看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小身子,心怦怦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好像回到小时候了呢。如果是做梦,这梦做的也太逼真了,自喜跟真人一样,我也好像真的变小了…”
她呆呆的,一直没说话。
自喜同情的看着她。
舒绿走到桌案前,麻利的拿起水壶倒了杯水捧过来,“姑娘,请喝水。”她确实有些口渴,接过水杯抿了两口,水温正合适,喝到喉间,说不出的舒服受用。
舒绿恭敬的垂手侍立,身着青衣,豆蔻年华,娇嫩的像把水葱。
她幼年时候的舒绿,一直就是这个样子的。
这个梦做的真是邪了。
她把杯子还给舒绿,闷闷的重又睡下。
“舒绿姐姐,姑娘还是呆呆的。”自喜忧心忡忡的声音。
“胡说!姑娘不过是撞到头了,韩三爷说姑娘是脑中有瘀血,等瘀血清除了,姑娘就好了。”舒绿板起脸小声训斥。
云倾心中一颤。
她七岁半的时候和堂姐云佳、云俏、云佼等人一起玩闹,确实曾经摔过一跤,头撞到桌角,血流不止,昏迷不醒。救醒之后她嗜睡发呆,少言寡语,大异往日。父亲心中着慌,特地写信给远在川中的韩伯伯。韩伯伯回京为她诊治,妙手回春将她脑中瘀血清除,令她恢复如初。
“难道我不是在做梦,而是真的又回到了小时候?”云倾捏捏自己的小手小脸,又惊又喜。
这些年来她经过了多少大风大浪,经历了多少艰难困苦,现在虽然境况好转,可她太累了,太疲惫了,真想回到小时候,在父母怀抱里憩一憩啊。如果真的回到了七八岁的时候,那就可以见到父亲、母亲和哥哥了,那时所有的亲人都在,她不再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而是父母面前的娇女,哥哥背着抱着的小妹妹,云家最受宠爱的阿稚…
云倾嘴角噙着笑,迷迷糊糊又睡着了。
不知不觉已是次日清晨,晨光洒入窗棱,宁静温和中又透着勃勃生机。
“阿稚,阿稚。”耳旁响起温柔的呼唤声。
云倾睁开眼睛,母亲何氏的脸庞出现在面前,低眉生慈,爱怜横溢。
“娘!”云倾软糯的叫着,伸出小胳膊搂住了何氏的脖子。
有多久没见到母亲了?有多久没被人温柔亲切的唤作“阿稚”了?
她忽觉委屈,鼻子酸酸的,泪珠流过面颊。
何氏心疼的抱起她,柔声问道:“阿稚睡的不好么?为什么哭了?”
云倾抽抽噎噎,“我…我做梦了…”
她做梦了,一个漫长而又逼真的梦,逼真得好像她曾经活过一世似的…是了,她真的活过一世,现在她重生了,回到了小时候,母亲还活着,怀抱如此温暖…

第4章 父亲

何氏听她这么说,略略放心,取出巾帕替她拭去泪珠,微笑问道:“阿稚不睡了,先起来好不好?你韩伯伯来看你了。”
韩伯伯?云倾心抖了抖。
她知道母亲口中的韩伯伯就是是靖平侯庶出的三儿子韩厚朴了。因侯夫人卢氏厉害,待庶子刻薄,打压得很厉害,所以韩厚朴年少之时便无心仕途,常常独自一人出门在外游历。一个偶然的机会韩厚朴识得一位异人,得到这位异人的青睐,竟跟着学了一身了不得的医术,成为一位名医。他成名之后侯夫人卢氏便想要把他留在京城让他为靖平侯府出力,为达官贵人医病,他哪里肯?一直在外游历,迟迟不归。韩厚朴和云倾的父亲云潜是至交好友,云倾七岁半时无意中摔的这一跤后果严重,一直呆呆傻傻,云潜爱女心切,慌了手脚,写信向韩厚朴求救。韩厚朴接到云潜的信函之后马不停蹄日夜兼程赶回京城,对症下药,慢慢替她清除脑中瘀血,她方才好了。
这本来是件喜事、好事,但是,她痊愈之后全家人松了一口气,父亲尤为惊喜,以为这是否极泰来的好兆头,欣然同意代替云湍出使高丽。他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云倾心如刀割。
父亲是最疼她的。父亲母亲只生哥哥和她这一子一女,母亲更器重哥哥云仰,父亲偏爱她多些,教哥哥功课时一本正经严肃非常,却抱她在膝头一笔一划耐心教给她,“阿稚先认自己的名字好不好?这是‘云’字,咱们姓云,知道么?这是‘倾’字,你的大名,这两个字‘念稚’,你的小名。”彼时云倾还小,雪团儿一般,胖胖的小手指一个一个指过去,“云,倾,念,稚,嘻嘻。”父亲母亲和哥哥都夸她,“阿稚真聪明。”云倾咧开小嘴乐,口水沿嘴角滴下来,正好滴到“倾”字的右下角,墨迹在宣纸上晕开,像一幅小小的水墨画。云倾“咦”了一声低下小脑瓜儿好奇的瞅来瞅云,父母哥哥被她逗的笑逐颜开…
母亲是丹青妙手,欣然提笔将这一幕细细画了下来,一家四口个个惟妙惟肖,笑容可鞠。
自打父亲代替云湍出使高丽、中途身亡之后,这样的美好温馨,已是一去不复返。
父亲去了之后不久,母亲也一病不起,她和哥哥成了孤儿。
此后的艰苦岁月,便更是一言难尽了。
父母双亡,寄人篱下,云仰和云倾兄妹二人一夜之间长大,事事小心在意,不敢多说一句话,不敢多走一步路,不敢得罪任何一个人,战战兢兢,诚惶诚恐,年纪小小,心境却已沧桑。饶是如此,兄妹二人也没有得了平安喜乐,云仰不久之后便被送到他州外府求学,美其名曰“投名师”,实则是被放逐出了京城,最终在外不明不白死去。而留在锦绣里云府的云倾三番两次被云家推到风口浪尖,柔弱双肩承担了本不属于她的重担,又有谁怜惜过她?云倾并没有因此沉沦,最终把曾经轻侮过她的人全部踩在了脚下。可是,那些在泥潭中奋力挣扎的时日,太辛苦,太心酸,凄凉惨淡,不堪回首。
所有的灾难,所有的艰难困苦、颠沛流离,起因都是父亲的突然身故。
而父亲之所以会英年早逝,就是因为他同意代替云湍出使高丽,从此踏上不归路。
“如果我没有记错,就在我痊愈之后不久,父亲便要出京了…”云倾心惊肉跳。
因为出使高丽路途遥远,且需要走海路,波涛汹涌,祸福难料,所以一直是个苦差,人人避之不及。云潜之所以会摊上这个差使,并不是朝中指派下来的,更不是云潜主动要求的,而是因为一个人----云潜的堂弟,翰林院编修云湍。
云潜自幼父母双亡,是由他的叔父、时任礼部尚书的云守笃抚养长大的。云守笃娶妻王氏,云家称之为王夫人,王夫人育有两子,云浛、云湍,云守笃另有两名庶子,再加上云潜这个侄子,云府算来共有五位公子:大爷云浛,二爷云洺,三爷云潜,四爷云湍,五爷云浈。这五人脾气禀性各异,才华学问也差异很大,大爷云浛最为沉稳持重,恩荫入仕,官至武库清吏司郎中,二爷云洺是个才子,可惜青年早亡,三爷云潜和四爷云湍同一年中了进士,同一年进了翰林院,同为天子近臣,五爷云浈体弱,且从小不爱读书,只管了家中庶务,替父兄分忧,看样子是一辈子不打算做官了。
云湍这个人心高手低,志大才疏,他一时冲动向皇帝请旨,自告奋勇要做这个使臣,但是回到云府之后他妻子程氏闻讯大怒,跟他闹得不可开交,一定不许他出这次远门。云湍一向养尊处优,想到自京城到高丽的这番奔波他也畏缩了,但是已经在皇帝面前夸下海口,还能反悔不成?只好硬着头皮充好汉,“这使臣我是做定了!”程氏更加恼怒,扯着他到了王夫人面前。王夫人听说云湍要出使高丽,涕泪横流,寻死觅活,一位尚书夫人硬是使出了市井愚妇的手段,撒起泼来。云浛、云潜、云浈等人免不了前去劝解,云浛眼眶中两汪热泪,“我倒是想替四弟前去,可恨我如今主管武库清吏司,便是上表请旨,陛下也一定不允。”云浈非常惭愧,“我也想替四哥,可我一介白身,唉…”云潜是由叔父叔母养大的,不忍见王氏这样,道:“我替四弟前去便是。”王夫人本来哭得震天响,云潜这一开口,她哭声立即停了,凝神看着云潜,又惊又喜,“阿潜,你这是真心话么?”没等云潜答话,她便一把拉过云潜的手痛哭起来,“你友爱弟弟,很有做兄长的气度,叔父叔母没有白白疼爱你啊!没有白白养大你啊!”云湍不好意思,“三哥,这趟差使是小弟自己求来的,怎好推给你?这一行山高路远,又辛苦,又危险…”云潜笑,“四弟,你就不必跟我客气了。”云湍讪讪的道谢,也便由着云潜了。
等云守笃回到家的时候,这件事情已经定下来了。
云守笃把云湍痛骂了一通,“你自己揽的苦差,休想推给你三哥!”云湍被骂得灰头土脸,云潜却道:“阿稚的病来势汹汹,好不吓人,现在不也痊愈了么?可见这是否极泰来的好兆头。叔父不必替我担心。”云守笃一声长叹,“如此也好。阿潜,等你载誉归来,叔父设宴替你庆功。”
呵呵,什么载誉归来设宴庆功,那一次出使,便是永诀…
“阿稚,阿稚。”何氏低声呼唤。
云倾抬头,见母亲正忧心忡忡的看着她,不由得很是歉疚。
她漆黑如墨的大眼睛中满是迷惘,呆呆的点头,“好,起。”
她生的很美,神情却有些呆滞,不够机灵,更没有这个年龄的孩子应有的活泼爱笑,太-安静了些,看起来有些呆傻似的。
何氏心中一阵难过,“阿稚原来是多聪明伶俐的孩子啊,现在却…”眼圈便有些发红了。她命婢女打了温水过来,亲自替念稚洗漱了,换了件淡绿色的杭罗衫子。
云倾本就肌肤白嫩,这淡绿色的杭罗衫子上身之后更衬得她小脸蛋如粉雕玉琢一般,娇嫩可爱。
不过,人还是呆呆的,木木的。
待打扮停当,云倾也清醒些了,何氏便牵着她的小手出门去了前厅。
前厅之中,上首坐着位年近四十的男子,身穿道袍,五官端正,脸上颇有风霜之色。坐在主位相陪的青衫男子比他年纪要小几岁,清瞿隽雅,风姿特秀,眉宇间却隐隐有忧色。
“有劳厚朴兄了。”青衫男子客气道。
“你我兄弟之间,何须这般客套。”韩厚朴道:“你放心,阿稚是有福气的好孩子,很快便会好起来的。”
青衫男子便是云倾的父亲云潜了,字越客,听韩厚朴这么说,露出欣慰的神色,“承你吉言。厚朴兄,你的医术小弟是知道的,阿稚全指望你了!”握住韩厚朴的手,其意拳拳。
韩厚朴叹道:“咱们相识多年,我一直以为你性情旷达,却没想到你也有这般失态的时候。愚兄这回便留在京中不走了,等阿稚什么时候大好了,愚兄再出门游历。”
云越客大喜,起身深深一揖,“兄长高义,小弟铭感五内。”
韩厚朴起身还礼,温声道:“阿稚是你爱女,愚兄自当竭尽全力。”
“阿稚,慢点儿。”门外传来何氏温柔的声音。
云越客欣喜道:“阿稚来了。”三步并作两步,到了门前。
云倾随着何氏迈入厅中,看到云越客迎面走来,心情激荡,百感交集,几乎难以自持。
这是她的父亲,她的至亲,是这世上最疼爱她的人,最为她着想的人…
云倾真想扑到父亲怀里大哭一场,可是想到父亲即将到来的命运,她硬生生把已经到了喉间的深情呼唤咽了回去,“不行。爹爹如果知道我痊愈了,没事了,还是会欣然同意代替云湍的。如果我一直呆呆傻傻的,爹爹绝对没有心思离开我,离开这个家。”

第5章 难人

“阿稚。”云越客弯腰轻抚女儿的头发,“阿稚睡醒了么?见了爹爹,高不高兴啊?”
“那还用问么?定是高兴的。”韩厚朴含笑踱过来。
“韩伯伯。”云倾见到他透着憨厚和慈爱的面庞,心中一阵酸痛。
韩厚朴之前住在川中,这次回京之后便被卢氏留下了,一直没能再离开京城,后来被卢氏举荐做了御医,卷入宫庭争斗,死得不明不白。
“韩伯伯一直在外游历,他是因为我才回京的,他是因为我才被卢氏利用的…”云倾无比内疚。
彼时她年纪尚小,并不清楚卢氏是如何留下韩厚朴,又是如何逼他做了御医的。不过,如果她现在便恢复如初了,韩伯伯是不是可以立即起程,以免落入卢氏的魔爪?
为了父亲,她应该装傻;为了韩伯伯,她却应该尽快好起来啊。
“我到底应该怎么办?呆呆傻傻还是聪明伶俐?”云倾脑海中迅速转着念头。
“阿稚,怎么了?”“阿稚,不开心么?”云越客和韩厚朴不约而同蹲下身子,溺爱的看着云倾,目光中既有怜惜,又有担忧。
“阿稚才醒过来还好好的,比昨天强多了。”何氏忍着伤痛,低低的道。
云倾胸中一热。
前世那么艰难的情形都过来了,何况现在!前世她独自一人面对惊涛骇浪都没有自暴自弃过,现在她有父母、有亲人,助力更多,底气更足啊。
父亲,母亲,哥哥,韩伯伯,每一个人都要保住,一个也不能少。
云湍自告奋勇出使高丽是初秋时节的事,她记得前世父亲是八月十五和家人一起赏月之后才离开京城的。现在还是夏季,如果一直装傻,父亲、母亲、韩伯伯不是还要担心许久么?那样虽然能留住父亲,也是不孝,而且对韩伯伯太不公平了。
生病这件事很难说,有时看着好了,说不定之后会有反复…办法总会有的,反正到时候用正经手段也好,耍赖也好,无论怎样也好,她是一定要把父亲留在京城,不会再继续上一世的命运…
“爹爹,韩伯伯。”云倾甜甜叫道。
幼女的声音清脆又软糯,说不出的悦耳动听。
“乖女儿。”云越客大喜。
韩厚朴拈须微笑,“好,好,好。”他不善言词,这时也不知如何表达喜悦之情方好,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云越客高兴的抱起云倾,让她在榻上坐好,“厚朴兄,你来给阿稚瞧瞧。”韩厚朴细心望闻问切之后,微笑道:“很好,脑中瘀血已清得差不多了。”云越客和何氏喜出望外。
韩厚朴斟酌过后,开了新药方。云越客忙双手接过,道:“有劳厚朴兄。”何氏笑道:“药方请给了我吧,时候不早,三爷也该办公事去了。”云越客叹道:“你可以在家里陪着阿稚,我却是非出门不可。唉,做男人不容易啊。”说的何氏等人都是一笑。
“男人当然不容易了,所以才叫难人呀。”云倾绷着小脸,认真的道:“如果容易,那便该叫易人了。”
“难人,易人,原来是这么讲的么?”在房中服侍的婢女不由得掩口偷乐。
云越客却是和何氏惊喜的相互看了看,凝视云倾半晌,方转向韩厚朴,心怦怦直跳,“厚朴兄,阿稚这是…阿稚这是…”声音都有些发颤了。
韩厚朴微笑,“阿稚好了许多,对不对?眼神没那么木了,说话也清楚多了。”
云越客泪光闪动,握住了韩厚朴的手,语无伦次,“我…我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多谢,多谢,阿稚好多了…”韩厚朴安抚的拍拍他,和他一起看向云倾,却见这位小姑娘伸手拿起块玫瑰茯苓糕专心致志的吃了起来,聚精会神,心无旁骛。
糕点一定可口美味,她吃的很是香甜,模样稚拙可爱。
何氏忙过去照看她。
云越客和韩厚朴微笑看了一会儿,也就要走了。何氏起身相送,云越客含笑冲她摆手,又指指云倾,示意她好生照顾女儿,何氏笑着点头,温雅的福了福身,云越客和韩厚朴拱拱手,悄然离去。
何氏喂云倾喝了一碗粥。
云倾时隔多年重回母亲怀抱,享受母亲喂饭的待遇,心满意足。
何氏见宝贝女儿吃饭吃的这么好,喜上眉梢。
用过早膳,何氏担心云倾积食,拉着她的小手到院中散步。才出了屋门,便有婢女迎面曲膝行礼,笑着回道:“三太太,大太太带了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看望妹妹来了。”何氏道:“快请进来。”婢女答应着去了,何氏温柔问着云倾,“阿稚,大伯母和姐姐们看你来了,你高不高兴啊?”
云倾木着一张小脸,心中却是微微冷笑。
大伯母,姐姐们,呵呵,这些人可真是…久违了呢。
“六姐儿好些了没有?”大太太杜氏人未到,问候声先传过来了。
“阿稚,大伯母多关心你。”何氏一边拉着云倾迎上前,一边温柔的和她说着话。
一位四十岁上下、身穿深红地遍绣折枝富贵花蜀锦褙子的贵妇由姑娘们和侍婢们簇拥着走进院子,远远的看到何氏和云倾便堆上一脸笑,“弟妹,六姐儿可好些了没有?老太太一直惦记着呢,我也放心不下,特地来看望她。仪儿她们听说了也要跟着来看妹妹。”说着话,人已到了跟前,先和何氏寒暄过,又拉过云倾的小手轻声软语问了几句话,爱惜之意,溢于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