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宝不知从哪蹦出来,一把伞遮在银两身上,一把自己撑着,煞是好笑,“公子呐,你怎么就跑来这里,夫人可急坏了,若不是侯爷说出你的下落,夫人怕是要我去闹大理寺了。”
我伸手在他头上敲了一记,“只丢了个人,大理寺管你才怪。”
元宝笑眯眯地说:“怎敢不管,世子可是很重要的呐。”
银两狠狠瞪他一眼:“说这么大声作什么!”转头却是沉稳又恭敬:“世子回府吧,夫人再不见人就要自己出来找了。”
这对活宝永远叫我开心,我远远向景桓行了一礼,转身进了银两准备的马车。
有什么事,正在发生。
我的心闹腾得厉害,回家后见到爹坐在前厅,娘欲言又止。爹却没有发火,我更确定他知道我跟景桓私下参加春闱的事。
见我诚惶诚恐,爹反而笑了:“考得怎么样?”
娘狠掐了他一下,过来拍去我衣上的雨水,“你怎么跟着景王去胡闹,他有太后跟皇后护着,陛下拿你下手怎么办。”
我惯了恭维,随口道:“殿下会护我,再说,还有爹跟娘在。”
爹叹了口气,不再玩笑,“今天陛下召见我,问我想不想让侯府出个管事的侯爷。你这次春闱若真显了才学,陛下说不定会趁机赏你个官做做。”
我皱眉,武侯府曾有一度权倾天下,最后也得自发退到后边才保住上下性命。赐姓的恩宠一下来,武侯府后代不入朝,朝廷内外早有共识。
照理说,景桓那日做出跟我亲密的假象,陛下跟太子应当松一口气才是。毕竟景王如今备受宠爱,隐隐有超越储君之嫌,若有什么隐疾,他们更应宽心的。
我怎么也想不出,陛下允我入朝的用意。
爹脸上忧色尽显,却不再多言,命我下去休息。我回到房中,银两暗里将一封信给了我。上面的语句杂乱无章,我扫过一眼便揉成团扔入荷池,那纸墨入水即化,还引来一群锦鲤争食。
那信上的话旁人看不懂,我心里却清晰地烙着一句话。
“月中,晨风阁密会,太子殿下已应。”

第6章 春闱(下)

一晃又是半月,估摸着放榜的日子差不多到了,景桓又换上那身潇洒的白衣找上门,若他不是生在天家,恐怕也是个风流才子。不像我,全赖家世过活。
银两已经把我那件衣袍拿去改了一番,我穿在身上还算合身,没有上次的狼狈了。
又见到景桓上次结识的几个士子,我始终记不得他们的名字,他们却张俊张俊地取笑。这名字实在普通,但在景桓前头占了个俊字,就活该他们笑了。
始作俑者却在旁把玩着折扇,完完全全置身事外。
待到了贡院,那里已人满为患,我们几个在外围不好挤进去,一个个推说我个子小,要我挤进去看榜。
我清咳两声,佯作跟身边的人道:“蔡御史蔡大人来了,我们到旁边侯着去,谁不知他最恨不知规矩的人。”
推搡着我的人立即停了手,前头那些人也‘不经意’地听到了,榜前很快空无一人。老怪物的传音入密居然沦落到用来在做这种事,难怪他死活也不肯教我其他。
我朝景桓眨眨眼,他一愣,朝前边的皇榜望了几眼,啪地打开扇子笑了起来:“我们走吧,给卫兄庆功去。”
景桓天资聪颖,自幼博闻强识,区区皇榜他哪会记不下来。
而被他称为卫兄的人呆住了,周围几个士子也莫名其妙,其中最灵活也最年少的一个已经转着乌溜溜的眸子,戏谑地说:“张弟倒是耍了我们一把!”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不过却是转头赞景桓:“李兄好眼力!”
看看看看,就算没有身份摆在那,这些人还是区别对待的。
景桓领着我们走进最近的酒馆,不得不说景桓的别具慧眼,在座的居然都取了或高或低的功名。只不过我跟景桓就有些尴尬了,我们两个都不可能出现在榜上。
我是不怎么在乎的,我跟景桓的主从关系极为明显,榜上无名也不丢脸。
不过景桓…
他生在天家,实在是可惜了…
我猛然握住腰间的玄玉,思绪也被拉了回来。总是这样子,即使在谈笑,也会出神,眼前常常浮现这些说不得的话来。
我抬头,发现大家都在看着我,原来眨眼间又已经轮到我对诗。这是士子间最爱玩的,跟那日宫宴上考验才学的助兴游戏差不多。我根本没听,自然对不出,笑眯眯地自罚一杯,反正我乐意之至。
有人立刻看穿我的心思,招呼旁人说:“我看要改成输的不能喝,否则有些人故意认罚!”
景桓跟其他人都笑着附和,此间年少,闹哄哄,又不失安宁。
月中来得极快,我又奉命到长天居帮景桓给别人挑东西,虽然记得跟太子约的是今天,我却没有急着赶去晨风阁。
景桓在长天居没少砸钱,作为跑腿的,我是掌柜的老熟人了。不过掌柜并不喜欢我,因为我为人吝啬,常将他的货物批得一文不值,好将价钱压低。
掌柜一见我进来果然眼角抽搐,精明得像狐狸的老眼一下子变得暗淡无光,不过他跟我一个样,张口还是那逢迎语气:“哎哟,世子啊,您可算来了,我们长天居最近可不景气。”
我坐了下来,不怀好意地笑着说:“最近有什么好玩意,拿出来给我瞧瞧。”
掌柜敷衍道:“哪有什么——”
我用扇柄敲敲桌沿,语气无比遗憾,“听说那群公子哥儿意外得了块蓝田暖玉,本世子不够格买,连开开眼都不能啊!”
掌柜为难地支吾着,我则琢磨着怎么闹事儿。正一筹莫展,那厮就已经有人送上门来:“掌柜的,我们吩咐的可做好了?”
这些公子哥儿怎么一个两个都满身市井气,这财大气粗的派头可真叫我羡慕。
我手中的玉扇啪地一开,甚是愉悦:“诸位,很久不见了。”
的确许久不曾见了,蔡子言家中有事,不能给他们撑腰,近来他们都收敛了不少。再来景桓也把心思放在春闱那群士子身上,我们也没怎么跟他们闹起来,难怪从前陛下案前堆积如山的弹劾竟少了许多。
他们亦认出我来,冷声道:“是你!”
我并不记得他们的名字,只见这开口的人生得倒是高大,但脚下虚浮,明显只知玩乐。
他们你推我我推你,说了一句话就没下文,我只好恬不知耻地开口:“听说诸位找到极好的蓝田暖玉,能不能让本世子见识见识?”
我话刚落音,他们就七嘴八舌地闹了起来:“凭什么给你看!”
“这是我们给子言的贺礼,给你这种人看过怎么拿出手!”
“你不过是景王门下一条狗,还真当自己是什么人物了!”
掌柜的额上满是汗水,觑向我时已经变色,哪还有半分精明样。想必他也没料到,在他面前狐假虎威的我居然有被人指着鼻子骂的时候。
我用扇按住掌柜的肩,示意他稍安勿躁,含笑说:“凭什么是吧,就凭我是武侯世子,连你们父亲都要让我三分,我就是强抢,也轮不到你们跳脚。”
他们没料到我会无耻到拿身份压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我满意地道:“掌柜,带我去内室。”
几人不愿退开,却又无可奈何:“你!你!欺人太甚!”
我朝拦在跟前的人冷笑,一字一顿慢慢道:“我就算是景王门下狗一条,你也惹不起!”
我自己的地位自己心知肚明,但被人指着鼻子说出来就不同了。虽说我不介意,但我们武侯府若还想安安稳稳地在京城立足,就不能放任所有人欺到头上,尤其是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人。
不能太弱,也不能太强,挑软柿子来捏正好。
随掌柜步入内室,我照例将长天居的东西批得体无完肤,那蓝田暖玉首当其冲,由头到脚被我挑剔了一遍,软柿子们的脸都黑了。
其实这蓝田暖玉我还真的不怎么看在眼里,景桓府上要什么没有。掌柜显然是聪明人,利索地从我那堆无理取闹的批判里记着什么。反观旁边那些头冒黑烟的软柿子们,实在是差远了,没了蔡子言撑腰,他们就是乌合之众。
软柿子们大概也不敢跟我翻脸,一个个都强忍着怒意。我见日头微偏,时辰尚早,就将他们定的几样小玩意也批了一遍,十分欣赏他们敢怒不敢言的脸色。
正当掌柜忧心我们会不会在长天居内室打起来,一声笑语从门外传入,浑厚低沉,竟少了几分轻浮:“常兄,段兄,许兄,你们的礼我来收了。”
我抬眼,恰恰看到了一身常服的蔡子言。他的眉宇间沉稳了许多,短短半月,似乎已脱胎换骨。见了我,竟也没有以往的剑拔弩张,反而拱手道:“见过世子。”
待我回神,他又转头对软柿子们说:“你们的礼我收到了,改天再登门道谢。”
最为高大的软柿子想来是向往仗义的游侠,立刻豪迈地答:“我们之间还道什么谢…”
他身边有人朝他使眼色,然后拉着他退了出去。掌柜见不好再呆在这里,帮我们掩上门就走了,也不怕我顺手带走几件玩意。
我说了半天有些累了,便坐下给自己倒茶,蔡子言却没有动,反而定定地看着我。我脸皮薄,被他望得不自在,先打破沉默:“蔡兄有事吗?”
蔡子言直截了当地问:“世子为何助我?”
我说:“那日我若跟景桓指证你在狩猎,不就说明我们也去了吗?两败俱伤的事我不会做…”
蔡子言敛手:“不是那日。”
我想不出我什么时候帮了他,只能再倒了杯茶,等他接着说。
“父亲允我将青青她们娶进门了。”
“这是好事,你可别再去外边花,本来娶两个就够荒唐了。”
蔡子言的神情有些怪异,分明是认为这话从我口里说出来极为可笑,好在他还给我点面子,忍笑道:“我娘的病也好了。”
“那就好,早些把俩姑娘娶进门,给蔡夫人添点喜气,再等几个月你的儿子们出世,可就羡煞旁人了。”
蔡子言直起腰,再次问道:“若能如世子贵言便好,只是不知世子为何助我?”
他若会做人,应当主动问有什么事可以效劳,说两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漂亮话。但他执意这样追问我也没法子,只能直说:“当然是有原因的,这不是叫你来了吗?我哪像是施恩不图报的人啊!”
对我光明正大的卑劣,蔡子言看起来有些无奈:“世子想做什么?”
我将折扇一合,说:“你在这偶尔砸点东西,等我回来就好。”
那日我将蔡子言的事在百官面前说了,蔡老御史不得不同意他的婚事。不过若这也能算是人情,我以后该多做些才是的,用不着瞻前顾后步步为营。
不过这回歪打正着,有他这个冤家对头作证,将来有人污蔑我私会太子,也多一条后路。
我没有自己的耳目,却不代表我没有暗自经营,长天居跟晨风阁只是其一。
寻常人都不会注意到长天居跟晨风阁看起来相隔一条街,实则相靠而建。长天居内室连通晨风居,这是京城里众多秘密之一。
我走到密道前忽然又止步,心疼地嘱咐道:“别砸太贵的!”
在蔡子言错愕之际,我已消失在檀木壁柜后,由狭窄的密道慢慢走到另一端。

第7章 背道(上)

澄江如练,汤汤春水在余晖里东流而去,晨风阁如此地势,可谓得天独厚。不过周围高楼林立,倒也不引人注目。
太子自然不可能在这么张扬的雅间,我随意地从柜中找出套衣物,跟寻常富家子弟相差无几。待我换好装,有人侧身从门外滑了进来,时机之准让我怀疑他是不是一直在暗处看着。
这人叫蓝栩,是我跟景桓年前遇上的游侠,我们阴差阳错地救了他一命,他念着这恩就听凭我们差使。景桓对江湖人士没怎么放在心上,全由我接手。恰好他上京是来投靠晨风阁阁主的,我便把他安排在此处。
游侠的脾气都有些古怪,蓝栩却很稳重温和,但我不忍他这样的人向我见礼,抢先吩咐道:“你在这守着,不要让人靠近,我跟隔壁的大人有些事要说。”
房间与房间之间亦有连通的门,只不过平时不多开。我推开门,又回望了蓝栩一眼。待他转身消失在外头,再无可能见到屋内之人时,我才安步踱入。
门嘎然关上,这房间是特别修筑的,旁人根本听不见里面的动静。不是我不信蓝栩,而是在京城根本不能信任何人,哪怕对方是至亲的手足知己,何况蓝栩于我还没有那么亲密。
琉璃屏风巧妙地将窗外的视线掩去,透过琉璃的夕辉更加光芒璀璨。原本未到约定时间,却已有人坐在屏风前,一双眼锁住我方才进入的方向。
月前太子在宫宴上的下马威让我记忆深刻,忍不住思索起太子的为人。太子为储君这么些年,跟陛下共治天下,温良谦恭,连蔡老御史底下那干正直过头的言官们都无话可说。
太子见到了我,竟有些诧异,凤目微眯。我心里转了好几回,忽然明白纰漏在哪里,当即拱手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竟意外有些沉怒:“赵将军所说之人竟是你!”
太子的愠怒出乎我的意料,转念想到他对我的厌恶,又明了了几分。
我屈膝跪了下去,正正经经地拜见:“臣,见过太子殿下。”
他冷下脸:“你这是何意?”
即使知道接下来的话会让太子更厌恶我,但我还是平静地说了出来:“臣愿拜太子门下,保我武侯府上下平安。”
我却比谁都明白,此话一出,有些东西再也无法回头,即使我愿意再做景桓门下走狗,他也只会恨我入骨,永难再回到当初。
太子捧着茶的指节有些泛白,素来平和的脸因愠怒而显得可怕,我坦然抬头,接着说:“景王殿下密谋不轨之事,臣望太子念臣首告有功,不记武侯府之过。”
太子怒极反笑:“你倒是说说有何不轨之事,武侯亦有参与?”
我理了理思路,才答道:“景王私聚前相府旧人,借吾父念旧之情密与风州乱贼韩渊谋商,韩渊已被赵将军扣下,而犹有几人在景王府中。况且景王结交士子,又妄图经过韩渊拉拢武生,其心叵测。”
太子脸色一变,竟有些失神。若追根究底,太子其实也是受教于前丞相的。只不过生在天家,又没有正式行拜师之礼,所以那年藩王之乱虽然有人借故要改立景桓为太子,他却还是撑了过来。那事之后他还能对景桓心无芥蒂,已经算宽仁了。
太子不愧是经历了多年风雨的储君,很快反唇相讥:“皇弟他连这个都告诉你,可见待你之诚,你今日做出这等背信弃义之事,犹敢叫我信你么?”
我毫无愧色,朗声道:“不盼太子重用,只愿保武侯府平安。”
其实景桓并没有这般信我,只是见了青衣人,见了明珠,韩叔又在我隔院住了一段时日,如此种种,我若再猜不出就说不过去了。只不过这些我当然不会跟太子说,多说就会引他疑窦,让他认为景桓视我如心腹也未尝不可。
太子冷笑:“即便他私匿旧犯,也不致大错。反倒是你卖主求荣,罪不当诛!”
我的视线凝着脚边的斑驳光影,毫无愧疚之心:“景王勾结旧犯欲引朝野动乱,武侯府上下食君之禄,承君之恩,臣若有主,也是陛下与殿下。臣告与殿下,何来卖主之罪?”
太子驳得极快,也极狠:“那你为何不直禀父王?”
陛下那么狠心的人,当下还能好言相慰转眼就下杀手,不会轻放景桓…这话我却不能说,迟疑片刻,才道:“陛下已经老了。”
太子这次果真勃然大怒:“大胆!”
我不为所动,继续道:“陛下身体每况愈下,若知景王叛逆,恐怕会伤人伤己,殿下将此事暗里处置好,才是为陛下分忧。”
所有理由都是光明正大得令人挑不出错的,但太子脸上的憎恶并没有少半分。想来他自己懦弱,便希望景桓去做那件事,为十四年前的事情翻案,去为死去的恩师与好友雪冤。
当时藩王之乱,没有人愿意前丞相出来替罪,更没有人愿意看见牵连,藩王也不是要这样的交代,可是他们还是不得不死。在那么多年后,藩王已再无威胁,那些人殷殷期盼的盛世也已经到来,甚至所有人都知道那是冤屈,却还是不能洗清。
因他们一力推行削弱藩王的计策,不计生死。因他们太急,引得暴乱在计策奏效前就发生,尸横遍野,血流遍地,最终还是要靠血战来完成。祸国之罪,无可赦。
最可惜的就是常伴太子左右的太子舍人施霄芳,承载了那么多人的希望,本来要跟太子并肩守住太平,本来要与其父一文一武共整朝纲…最后却连好友的面都不曾见就已身首异处。
最悔的是太子,他的好友最后朝他伸手求援,他却避而不见。
有时候谁都不希望死的人,却不得不死。有时候谁都盼着去做的事,却又做不得。太子跟景桓都身在其中,而我却必须抽身。韩叔曾在我们府中出现,为了武侯府上下平安,我必须阻止。
若是能翻案,陛下又怎么会不做?已经是尘埃落定的事,又何必去翻出来?
太子的脸色不太好,眸光幽幽,似有忧伤暗露。他其实也承受着极大的痛苦,陛下与他的关系虽然平和,猜忌却是少不了的。当年救不了施霄芳,不敢相见,也是情理之中。如今他有这份心,泉下之人也应宽慰。
就不要夜夜入梦了罢。
我又复垂眸,问:“殿下可愿保我武侯府平安?”
太子冷声道:“连赵将军也与你武侯世子站在一处,可见武侯府皆忠臣能士,何须孤保!”
他负气而起,往密道走去,那是通往赵将军府上的,我在长天居跟蔡子言争执,他在将军府商谈禁军的调度问题,再怎么看,这一次密会也是不曾存在的。
我起身,脚有些发软,若不是身后有墙倚着,定然撑不下去了。
再抬头,天色已经完全暗下去,我的力气也已经恢复,蓝栩在那边敲门,我走过去,换回来时衣物。蓝栩唇微动,似想说什么。
我也不逼迫,静静走进密道。却听身后之人急声道:“景王已到长天居门前!”
我一笑,已心安,加快步伐往密道另一端走去。
出来时灯火摇曳,蔡子言正望着手中玉器面有异色,摔也不是,不摔也不是。
我看清了,心里忽然一片空茫,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触碰了。待我回神,连忙跑上前,张口却是惯有的胡闹:“别砸!虽然不起眼,可也是价值连城啊!!”
蔡子言哭笑不得地望着我:“景王已经到门外了,世子还玩!”
我不听,伸手就要夺过来。外头也有了动静,若听得真切,能分辨出景桓的脚步声,我却顾不了那么多。
此时景桓推门进来,见我们在抢一件东西,眸光微缓,笑着说:“我听说长天居出了乱子,原来是蔡翰林在这,难怪君闲这么晚还不到。不过你们再争下去,可就耽误我的时机了。”
蔡子言见到景桓,脸色也缓了下来,“见过景王殿下。”
景桓拿过蔡子言手上的玉佩,触到玉上的图案,脸上有些惊讶,抬头凝着我,眸光微动:“这可不是给寻常人佩戴的。”
我也没想到蔡子言居然会拿到这块玉佩,抿抿唇,连忙圆谎:“这是我备给殿下的生辰贺礼,不过我错记了日子,长天居今日才做好。不想蔡兄竟看上了,我当然也不可能相让,不过蔡兄可真不给面子,我给他挑了许多东西他都不领情,砸得可真狠心。”
其实是有日我偶然记起,又觉得没有用处了,便叫掌柜收起来,永不见天日。
我斜了蔡子言一眼,仿佛他真是罪大恶极。景桓瞧了脚下的玉碎一眼,笑道:“你尽挑些劣等的东西气蔡御史,他自然忍不下这口气。”
蔡子言见景桓给他台阶,连连称是,顺势告辞了。我安然地望着景桓,只见他把玩着手中的玉佩,鸱吻图纹雕得极好,他想必也会喜欢。何况是从我腰间玄玉截去一半,有安心定神的效用,近来我看的事情多了,常常忧心景桓夜里恐怕也不得安眠,他的日子,太难过了。
只不过他腰间有陛下钦赐的玉令,当然不会换上去。
令我错愕的是,景桓招呼掌柜过来,取了一截红绳,将玉佩戴在胸前,转头望着我笑道:“我还道你忘记了,其实早就备好了却觉得不适合,才没有送的是不是?”
我不答,景桓的声音犹含笑:“君闲你行事总是这般小心,小小年纪的,连白发都有了。当时我见皇兄跟霄芳哥哥并肩而立,总想着我也要找那么个人,君闲却为何总是防人于千里。”
景桓眸微阖,手中折扇一时开一时合,低声说:“也罢,是本王诚意不够,等本王做完接下来的事,便与君闲开诚布公。”
若真有意誓死相随,我应当问他要做什么。可是我已知道,也已决心要走另一条路,又何须问。
景桓似也料到这结果,随手拿过掌柜取出的东西,施施然回了府,仿佛方才什么也没说。
我闭着眼仰坐在椅上,仿佛刚刚太子走后那般无力,入目是长天居璀璨生光的华玉明珠。这般盛世,这般太平,如何能再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