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蹒跚地转过身,面对他的攻击,可我的拳头比预想中挥得更猛了些。我指望自己能碰巧打中对方的要害,因为至少得再撂倒一个,人数才能扯平。但汤姆却向后退去,让我的拳头全部落了空,朱利安也以惊人的速度恢复过来,再次攻向了我。
他挥出右拳,命中了我的下巴,让我的身体转了半圈,几乎摔倒。我的帽子飞了出去,头发挡在了眼前,人也晕头转向的。猜猜这时候是谁过来用靴子踢了我一脚?是那条蛀虫赛斯·考博雷,一边踢还一边给他父亲和朱利安加油鼓劲。那个小混蛋真走运。他的靴子踢中了我的上腹部,让早已失去平衡的我脚下一滑。我摔倒了。
打架的时候,最糟糕的状况就是摔倒。你摔倒的那一刻,一切就结束了。透过他们的腿,我看到那个孤身的骑手沿路靠近,他已经成了我唯一的救星,或许也是我唯一得以活命的希望。但看到那个人的时候,我的心沉了下去。马上的不是男人,如果是个旅行的生意人,一定会立刻下马,冲过来施以援手。不,那位孤身的骑手是个女人。她骑马的姿势是跨坐而非侧坐,但我还是能看出她是位女士。她头戴软帽,身穿一件浅色的夏裙,就在考博雷的靴子遮蔽我的视线,开始狠命地踢打之前,我想到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她很漂亮。可那又如何?再漂亮的姑娘现在也救不了我。
“嘿,”我听到有人在说,“你们三个。无论你们在做什么,都快住手。”
他们转过身,抬头看了看她,然后摘下帽子,排成一列挡住躺在地上咳嗽不止的我。
“这是怎么回事?”她质问道。从她的嗓音来判断,我敢说她很年轻,虽不是出身名门,却很有教养——肯定是太有教养了,才会独自一人骑马旅行吧?
“我们只是在教导这位年轻人一些礼貌。”汤姆·考博雷用粗哑的嗓门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毕竟把我踢得半死可是很累人的活儿。
“可这用不着整整三个人,不是吗?”她答道。这时我又看到了她的样子,比我起先以为的还要漂亮一倍,因为她正瞪着考博雷父子和朱利安,而那几个人看起来已经彻底平静下来。
她下了马。“更重要的是,你们在对这位年轻女士做什么?”她指了指那个醉醺醺地坐在地上,仍旧一脸茫然的女孩。
“噢,女士,请您原谅,女士,这位是我们的朋友,她只是喝太多了。”赛斯说。
女骑手沉下了脸。“她肯定不是你们的朋友,她是个女佣,如果我不能在我母亲发现她潜逃之前把她带回家去,她就会变成被解雇的女佣了。”她目光锐利扫视着他们几个,“我了解你们男人,我想我完全明白这儿发生了什么。趁我还没有深究的打算,你们最好还是留下这个年轻人,赶快走吧。”
朱利安和考博雷父子点头哈腰,连声道歉,然后连滚带爬地上了他们的马车,很快就走得没影儿了。这时候,那女人单膝跪地,对我开了口。她的语气变了。她此时语调温柔,而我听出了关切。“我名叫卡罗琳·斯考特,我的家人住在布里斯托尔的霍金斯巷,请让我带你回那里去,为你处理伤口。”
“我不能去,女士,”我说着坐起身,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我还有活儿要干。”
她皱着眉头站了起来。“我明白了。我对整件事的判断没错吧?”
我拾起帽子,开始拂去上面的灰尘。它磨损得更严重了。“没错,女士。”
“那么我就欠你一个感谢,等萝丝酒醒以后,她也会感谢你的。她是个任性的女孩,在仆人里也不算是特别随和,但无论如何,我不希望她为一时冲动付出代价。”
那时我断定她是个天使。就在我帮着她们上马的时候——卡罗琳扶着萝丝,后者醉醺醺、软绵绵地趴在马脖子上——我突然有了个念头。
“女士,我能再见到你吗?等我打扮得体面些之后,或许我可以好好地感谢您一番?”
她遗憾地看了我一眼。“恐怕我父亲不会赞成的。”她说着甩动缰绳,绝尘而去。
那天晚上,我坐在农舍的茅草屋顶下面,凝视着夕阳照耀下起伏的牧场。
平时的我总会思考逃脱既定未来的方法。那天晚上,我想的却是卡罗琳。霍金斯巷的卡罗琳·斯考特。


第四章
两天以后,我在尖叫声中醒来。我匆匆忙忙地套上马裤,没扣衬衣的扣子就冲出房间,一蹦一跳地穿着靴子。我熟悉那种尖叫声。那是我母亲的叫声。不久以后,她的尖叫变成了抽泣,同时响起的是我父亲的咒骂。那是男人在不幸言中时那种有气无力的咒骂。
在老橡木棍酒馆外的那场搏斗之后,我回到了酒馆里,想要处理一下身上的伤口和淤青。说到缓和痛楚,有什么能比喝上一两杯更有效的呢?正因如此,等我最终回到家中的时候,状况有些不佳。我所说的“状况”,即看起来就像刚下战场的士兵的状况——就像我这样,脸上和脖子上都有淤青,衣服破烂不堪。而且又喝了太多太多的酒。
这两件事的随便哪样都很有可能惹恼我的父亲,于是我们大吵一架,而我要羞愧地承认,自己在母亲面前用了几个粗鄙的字眼。我父亲当然大为光火,为此反手给了我一耳光。真正让他愤怒的是,那场“斗殴”——那是他的说法,因为他不相信我是在保护某位女士的荣誉,也因为换作是他肯定会做出同样的选择——是在工作日发生的。他看到其他人辛勤工作了一整天,而我喝得烂醉,还跟人打架,玷污了肯威家族的好名声,更因此埋下了祸根。
“考博雷一家,”他恼火地说,“就是一群卑鄙小人。跟你打架的就是他们,对吧?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你难道不知道吗?”
果不其然,当我那天早上跑到前院里,只见身穿工作服的父亲在抚慰母亲,她的头埋在父亲的怀里,低声抽泣着,背对着地上的那个东西。
我捂住嘴巴,看着面前的景象:两头死掉的绵羊,喉咙被人割开,并排躺在血液浸染的泥土上。这么一来,我们也就知道这些绵羊并非狐狸或是野狗所杀。我们知道,这两头羊的死是有理由的。
是一次警告。也是复仇。
“是考博雷他们干的。”我吐了口唾沫,只觉愤怒就像滚开的水那样,在我心中沸腾起来。随之而来的是强烈的内疚。我们都知道,是我的行为导致了这一切。
父亲没有看我。你们应该能想象到,他的脸上写满了悲伤和担忧。我说过的,他是个很受尊敬的人物,而且他很享受这种尊敬带来的好处:他和竞争对手的关系甚至都带着礼貌和尊重。他不喜欢考博雷一家,这是当然的——谁又会喜欢他们?——但他从来没招惹过他们,也没招惹过任何人。这是头一次。我们对这种事都很陌生。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爱德华。”他说。我注意到,他甚至不愿看着我,而是就这么抱着母亲,目光看着远处的某一点。“但你最好三思。”
“父亲,你觉得我在想什么?”
“你在想,这桩祸事是你惹出来的。你打算去找考博雷父子说个明白。”
“是吗?那您又在想什么?就这么让他们逃脱惩罚?”我指了指泥地上那两具血流不止的绵羊尸体。他们毁了我们的畜群。也破坏了我们谋生的手段。“他们必须付出代价。”
“这是不可能的。”他简短地说。
“您为什么说不可能?”
“两天前,有人邀请我加入某个组织——叫什么‘贸易团体’的组织。”
我看着父亲,忽然觉得自己看到了几十年后的自己。他曾经是个英俊的男人,但如今脸上满是皱纹。他那被毡帽宽阔的帽檐遮掩下的双眼永远疲惫地低垂着。
“他们希望我加入,”父亲说,“可我拒绝了。就像本地的大多数商人那样,考博雷父子也加入了。他们有贸易团体的保护,爱德华。不然你觉得他们为何能做出如此残忍的行为?他们有靠山。”
我闭上了眼睛。“我们还能做什么呢?”
“我们就像以前一样,爱德华,并且希望这就是结束,希望考博雷一家觉得他们已经挽回了颜面。”他疲惫苍老的双眼第一次看向了我。他的眼睛里看不到愤怒或是责备。只有挫败感。“现在我得照顾你母亲,你能不能帮我把这儿清理干净?”
“好的,父亲。”我说。
他和母亲回到了屋里。
“父亲,”等他们走到门边时,我大喊道,“你为什么不加入那个贸易团体?”
“等你长大以后就会明白了。”他头也不回地说。


第五章
在此期间,我的心思又回到了卡罗琳身上。我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查清她的身份,在打听了霍金斯巷的事以后,我得知她的父亲埃米特·斯考特是位经营茶叶生意的富有商人,不用说,他的大部分顾客都把他看作暴发户,可他不知用什么手段得到了颇高的社会地位。
如果不是像我这么顽固,又这么自负的人,多半会选择另一种夺取卡罗琳芳心的方法。毕竟,她父亲是为西南各郡的许多富裕家族提供上等茶叶的供应商:他很有钱,足以雇用霍金斯巷的一栋宽敞宅邸所需的仆人。他不是我们这种小农户——他用不着每天早上5点起床,给牲畜喂食。他是个既有资产又有势力的人。我应该做的——虽然我清楚这是徒劳的——就是试着和他结识。如果我真的这么做了,那么随后发生的很多事——很多很多事——就都可以避免了。
可我没有。
要知道,我那时还年轻。我太自大了,所以难怪汤姆·考博雷那样的人会痛恨我。尽管我没什么社会地位可言,却觉得巴结茶叶商人是非常丢脸的事。
现在的我懂得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如果你喜欢女人——这点我不怕承认——就会在每个女人身上发现美丽之处,无论她们是不是那种古典美女。但不幸的是,我爱上了卡罗琳这样内在与外表同样美丽的女子,而且不用说,被她的魅力吸引的人不止我一个。于是我所得知的下一件事就是,她吸引了奥布里·黑格爵士之子,马修·黑格的注意。奥布里是布里斯托尔最大的地主,也是东印度公司的管理者之一。
根据我打听来的消息,年轻的马修和我年纪相仿,而且同样高傲自大,不知天高地厚。他喜欢模仿他父亲,摆出一副精明商人的模样,虽然很显然,他在生意方面的才能完全无法和他父亲相比。更夸张的是,他总觉得自己是个哲学家,经常会把想法口述给始终随行的记录员,后者则随身带着笔墨以便记录,比如:“笑话就像丢进水里的石头,它掀起的涟漪就是笑声。”
也许他这些言论其实别具深意吧。我只知道,我原本不会把这个人太当回事——的确,我原本只会跟其他人一样,提起他的名字就大加嘲笑——但前提是他并没有对卡罗琳表现出兴趣。如果没有另外两个因素,或许我也不会如此担忧。首先,卡罗琳的父亲埃米特·斯考特显然已经让卡罗琳和马修订了婚。其次,也许是因为马修永远自高自大的态度,有在最简单的生意上犯下致命错误的趋势,以及在惹恼他人方面的本领,因此他的身边跟着一位名叫威尔逊的保镖,他既没教养又粗暴,但身材非常魁梧,总是眯着一只眼睛——听说他很不好惹。
“人生不是战斗,因为战斗只有输和赢。而人生是为了体验的。”听说马修·黑格曾这么跟他骨瘦如柴的记录员口述道。
噢,当然了,马修·黑格还是有一场宝贵的小小战斗要打,首先因为他是那位奥布里·黑格爵士的儿子,其次是因为,有个肮脏又魁梧的保镖跟他如影随形。
不管怎么说,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我设法得知了卡罗琳的行踪。可要怎么找?这么说吧,我借助了某个人的帮助。还记得那个叫萝丝的女佣吧?是我帮她避免了比死更可怕的命运。有一天,我跟着她从霍金斯巷去了集市,她挎着一只篮子,老练地穿行于货摊之间,对摊主的叫卖声充耳不闻。就在这时,我走了上去,进行了自我介绍。
当然了,她没认出我来。
“先生,我确定自己不认识你。”她说着,吃惊的双眼扫视四处,就好像她的雇主会突然从货摊间的狭小过道里跳出来似的。
“噢,我可是很清楚你是谁,萝丝,”我说,“因为你,我上星期在老橡木棍酒馆还挨了一顿打。你的确是喝醉了,可总该记得有人帮了你吧?”
她不情愿地点点头。是啊,以这种唯利是图的方式来利用年轻女士的不幸遭遇,也许不是最绅士的做法……噢,我觉得这还没到勒索的程度,只是为了从她那儿获取信息,总之我确实这么做了。我被迷得神魂颠倒,而且考虑到我的字实在写得太差,我认定与卡罗琳见面才是开始赢得她芳心的最佳方法。
我的魅力能让鸟儿离开树枝,不是吗?这种魅力对商人有效,也对我不时在酒馆遇见的年轻女士有效。那凭什么不能对出身高贵的女孩有效呢?
从萝丝口中,我得知卡罗琳喜欢在周二下午去布里斯托尔的码头呼吸新鲜空气,然后,她迅速看了一下周围,提醒我当心黑格先生。当心他和他的男仆威尔逊。按照萝丝的说法,黑格先生对卡罗琳十分殷勤,并且对她爱护备至。
于是在第二天早晨,我去了镇子上,尽可能快地交了货,然后径直去了港口。那里的空气弥漫着海盐、肥料和沸腾沥青的气味,充斥着海鸥的叫声,以及在码头劳作的人们无休无止的叫喊声,他们装货卸货的那些船只的桅杆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这下我明白卡罗琳为什么喜欢这儿了。她喜欢的是港口的勃勃生机:男人们拎着装满新摘苹果的篮子,脖子上挂着野鸡;小贩们刚刚在码头边上堆好货筐,正大声招徕路过的水手;女人们手里抱着布料,努力让水手们相信自己的东西价廉物美。还有些孩子拿着花儿或者火绒来卖,或是在海员和商贩间跑来跑去,就像那些在码头墙壁周围转来转去、翻找着垃圾和腐坏食物的小狗。
卡罗琳就在他们之间,她的软帽上系着一只蝴蝶结,肩头搭着一把阳伞,而萝丝恭敬地跟在几英尺远处,全神贯注地看着她的女主人。而且我注意到——我暂时站在远处,想要选择合适的时机——她对周围的一切并没有不屑,这点真的很不容易。她对这里的喜爱是纯粹的。从她的行为举止,我可以看出她就像我一样,乐于看到任何形式的生活。我不禁思索,她是否曾像我一样眺望闪烁着财富光芒的海洋,看着微微摇曳的桅杆,目送海鸥飞向世界伊始之处,对地平线所讲述的故事满心好奇?
没错,我是个浪漫的人,但我并不是浪漫的傻瓜。在酒馆外的那天以后,我也曾数次质疑,我对卡罗琳与日俱增的爱慕也许只是想象出来的。毕竟,是她救了我的命,但就在码头上,我再一次爱上了她。
我会穿着牧羊人的衣服跟卡罗琳说话吗?当然不会。我做了充足的准备,我用那双脏靴子半买半换了一双银制搭扣的鞋子,穿上了整洁的白色长袜和黑色马裤,衬衣外面套着一件刚洗过的马甲,又用更相配的三角帽换下了我那顶可靠的棕色帽子。要是让我自己评价的话,我看起来相当绅士:我年轻、英俊而且充满自信,是当地一位备受尊敬的生意人的儿子。我是肯威家的人。这个姓氏还是有些影响力的(尽管我没给它争什么光),而且我还带着个名叫艾伯特的小混混,他收了我的钱,要为我做一件事。你们应该能猜到那件事是什么:他要帮我在美丽的卡罗琳面前留下深刻的印象。我又去找卖花女买了一束花,然后就万事俱备了。
“好了,别忘记该怎么做。”我告诉艾伯特。他从帽檐下面看着我,眼神比他的实际年纪老成得多,脸上带着厌倦的表情,像是在说“我早就听过了”。
“没错,伙计,你要把这一捧花送给那边那位美丽的女士。她会停下脚步。她会对你说:‘哎呀,小伙子,你为什么要送给我这些花儿?’你就指指那儿。”我指了指自己等会要站的地方,骄傲得就像一只孔雀。卡罗琳或是会因为那天的事认出我来,至少也会感谢她神秘的仰慕者,她会让艾伯特邀请我过去,这么一来,我就可以发动魅力攻势了。
“我能有什么好处?”艾伯特问。
“你能有什么好处?我没打你耳光就算你走运了。”
他撇撇嘴。“我宁可看着你跳进海里去。”
“好吧,”我只好让了步,“你会得到半个便士。”
“半个便士?你就拿出这么点儿?”
“实话实说,小家伙,我他妈就拿得出这么点儿。我要的不过是让你穿过码头,给个漂亮女人送一束花,就半便士的活儿来说,这真是最简单的了。”
“她是不是带着求婚者一起来的?”艾伯特伸长脖子去瞧。
事后看来,艾伯特询问这件事的原因简直显而易见。但在那一刻,我还以为他纯粹只是出于好奇,只是没话找话。于是我告诉他,没有,她没有什么求婚者,我把那束花和半便士给了他,让他赶快开始。
就在他慢悠悠地走过去的时候,他另一只手里的东西吸引了我的目光,我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
那是一把小巧的刀子,而他的双眼盯着她的胳膊:钱包的带子就挎在手臂上。
上帝啊,我心想,他是个扒手。小艾伯特是个扒手。
“你个小杂种。”我压低声音说道,然后立刻跟了上去。
那时候他已经走到了半途中,但他个子矮小,更容易穿过拥挤的人群。我看到了卡罗琳,而她丝毫没有察觉逼近的危险——由我在无意间促成的危险。
紧接着,我看到三个男人也在努力靠近卡罗琳。我认出了那三个人:马修·黑格,他皮包骨头的记录员,还有他的保镖威尔逊。我的心里咯噔一下。看到威尔逊的眼睛从卡罗琳转到艾伯特,然后再转回来的时候,我的不安更加重了。我看得出来,他是个狠角色。不过一次心跳的工夫,他就料到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我停下脚步。有那么一秒钟,我的脑子里一片混乱,不知该如何是好。
“喂!”威尔逊喊道,他粗哑的嗓音盖过了周围无休无止的抱怨声、交谈声与叫卖声。
“喂,你!”他冲向前去,但艾伯特已经挤到了卡罗琳身边,他以快到难以置信的流畅动作伸出手,卡罗琳的钱包带子立刻断开,小小的丝绸钱包稳稳地落进艾伯特的另一只手里。
卡罗琳对这次盗窃浑然不觉,但她不可能看不到魁梧的威尔逊冲上前来的情景,于是她惊叫起来。就在这时,威尔逊从她身边跑过,抓住了艾伯特的双肩。
“这个小恶棍拿了些属于您的东西,小姐。”威尔逊咆哮道,随后他用力摇晃艾伯特,那只丝绸钱包就掉到了地上。
她看了看钱包,又看了看艾伯特。
“是真的吗?”她说道。虽然证据就这么清清楚楚地摆在她眼前,事实上,那只钱包正好落在了他们脚边的一块马粪上。
“捡起来,去捡起来。”黑格对他皮包骨头的记录员说。他才刚刚赶到,立刻就开始表现,就好像抓住那个手持凶器的小贼的人是他,不是他身高六英尺半的保镖。
“给这小恶棍一点教训吧,威尔逊。”黑格摆摆手,仿佛要扇开空气中的某种恶臭。
“非常乐意,先生。”
他们距离我还有好几英尺远。艾伯特动弹不得,可他惊恐的双眼却从威尔逊转到了人群中的我,就在我们目光交接的时候,他换上了恳求的目光。
我咬紧牙关。那个小杂种,他毁了我的所有计划,现在又来向我求助。真是厚颜无耻。
紧接着,威尔逊单手抓住艾伯特的领子,另一只手握成拳头,狠狠打中了艾伯特的肚子,而我也忍不住了。我在酒馆里感受到的那种愤愤不平再次涌现,于是我不假思索地挤过人群,前去帮助艾伯特。
“嘿!”我大喊道。威尔逊转身看着我,尽管他比我高大,又长得凶神恶煞,但他殴打孩子的情形让我血气上涌。这并不是特别绅士的打架方法,但我从打人和挨打这两方面的经验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要撂倒一个人,没有比这更迅速也更利落的方法了,于是我就这么做了。我抬起膝盖撞了过去。准确地说,我的膝盖又快又狠地撞上了他的睾丸,上一秒威尔逊还是个咆哮着准备应战的壮汉,下一秒就趴在地上低声啜泣,而且倒地的时候,他的双手紧紧捂着腹股沟。
我对马修·黑格的怒吼声充耳不闻,一把抓过艾伯特。“向这位女士道歉。”我按着他的脸命令他。
“对不起,小姐。”艾伯特顺从地说。
“现在快滚吧。”我说着,指示他朝港口的另一边走去。他不需要我的第二次提醒,更何况马修·黑格还在大声抗议——转眼间,他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而我不禁感谢上帝,至少艾伯特已经走了,也就没法把我供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