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发现妹妹正独自坐在与庭院相连的走廊里,手里拿着一本彼得拉克的书。这倒也在情理之中。他知道她恋爱了。
“你好啊,克劳迪娅。”他说。
“你好,埃齐奥。你去哪儿了?”
埃齐奥摊开双手。“我为父亲跑了趟腿。”
“我听说不只是这样。”她反驳道,但她的脸上只有机械式的微笑。
“母亲在哪儿?”
克劳迪娅叹了口气。“她去见最近很热门的那位年轻画家了。你知道的,就是刚刚在韦罗基奥[1]门下学成出师的那位。”
“真的?”
“你就不能关心一下家里的事吗?她委托他画了几幅画。她相信这些画会是不错的投资。”
“听起来还真是母亲的作风!”
克劳迪娅没有回答,埃齐奥这才看清她脸上的悲伤。这让她看起来老成了许多,完全不像是十六岁的少女。
“怎么了,妹妹?”他说着,坐到她身边的石凳上。
她叹了口气,露出懊悔的笑容。“是因为杜乔。”她最后开口道。
“他怎么了?”
她双眼含泪。“我发现他对我不忠。”
埃齐奥皱起眉头。杜乔已经和克劳迪娅订了婚,虽然还没有公开宣布……
“谁告诉你的?”他说着伸出胳膊,搂住了她。
“别的女孩,”她擦了擦眼睛,抬头看着他,“我以为她们是我的朋友,但她们告诉我的时候似乎很高兴。”
埃齐奥气愤地站起身。“她们真恶毒!还是早点跟她们绝交的好。”
“可我爱过他!”
埃齐奥等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你确定吗?也许你只是这么以为而已。你现在还爱他吗?”
克劳迪娅不再流泪。“我希望看到他受苦,就算只有一点点。他真的伤了我的心,埃齐奥。”
埃齐奥看着他的妹妹,看到了她眼里的悲伤,还有显而易见的愤怒。他下了决心。
“我想我该去拜访他一下。”
杜乔·多维奇不在家,但他的管家把他的去向告诉了埃齐奥。埃齐奥穿过维奇奥桥,随后沿着亚诺河的南岸向西,朝圣雅各布·索普拉诺教堂走去。附近有几座僻静的花园,情人们不时会在此幽会。埃齐奥一心想为妹妹出这口恶气,但对于杜乔的不忠行为,他需要更加确实的证据——而且他觉得,那些花园会是搜寻证据的理想场所。
果不其然,他很快发现金发的杜安一身光鲜打扮,坐在一条俯瞰河面的长凳上,搂着一个他不认识的黑发女孩。
“亲爱的,这可真美。”女孩说着,伸出手来。埃齐奥看到了钻石戒指的闪光。
“就要给作最好的,亲爱的。”杜乔得意地说着,把她抱向自己,想要吻她。
可那女孩却抽身退开。“别这么急。我可不是用钱就能买下的。我们相识还没有多久,而且我听说你已经跟克劳迪娅·奥迪托雷订了婚。”
杜乔吐了口唾沫。“已经结束了。反正父亲也常说,我能找到比奥迪托雷更好的妻子,”他捏了捏她的臀部,“比如你!”
“坏蛋!我们去走走吧。”
“我能想到一件比散步更有意思的事。”杜乔说着,把手伸向她的两腿之间。
埃齐奥看不下去了。“嘿,你这头肮脏的猪猡!”他吼道。
杜乔吓了一大跳。他转过身,放开了那个女孩。“嗨,埃齐奥,我的朋友,”他的语气有些紧张。埃齐奥看到了多少?“我想你还没见过我的……表妹吧?”
这句明目张胆的谎言惹恼了埃齐奥,他向前走去,一拳打在他从前的朋友的脸上。“杜乔,你真该感到羞耻!你侮辱了我妹妹,还找了这么个……这么个婊子!”
“你是什么东西,敢叫我婊子?”那女孩大吼道。但她随即站起身,让到一旁。
“我觉得就算是你这样的女孩,也能找到比这个混球更好的男人,”埃齐奥告诉她,“你真觉得他会让你成为贵妇人?”
“别这么跟她说话,”杜乔嘶声道,“至少她比你那死板的妹妹大方得多。我猜你妹妹那地方大概跟修女一样干巴巴的。真可惜,我本来可以教教她的。不过话说回来——”
埃齐奥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你伤了她的心,杜乔——”
“是吗?真遗憾。”
“所以我要打断你的胳膊。”
女孩尖叫着逃跑了。埃齐奥抓住连连哀号的杜乔,狠狠地把他的胳膊砸向石头长凳的边缘,直到杜乔痛得眼里流泪。
“住手,埃齐奥!求求你!我是我父亲唯一的儿子!”
埃齐奥轻蔑地看着他,随后放开了手。杜乔倒在地上,侧过身子,一边呜咽一边揉搓自己青肿的手臂,他那身好衣服也变得脏污破碎。
“打你简直脏了我的手,”埃齐奥告诉他,“如果你不想让我改变主意,就离克劳迪娅远点儿。别再让我看到你。”
随后,埃齐奥沿着河堤向家的方向走去。他的影子越来越长,但思绪却越来越清晰。他告诉自己:如果他允许愤怒彻底控制自己,他就永远无法成为男人了。
在离家不远处,他看到了从昨天早上起就不见人影的弟弟。埃齐奥热情地向他问好:“你好啊,彼得鲁乔。你在忙什么呢?你是不是逃课了?而且话说回来,现在是不是已经过了你的睡觉时间了?”
“别说傻话了。我已经是个大人了。再过几年,我就能打得你满地找牙了!”兄弟俩咧开嘴,相视而笑。彼得鲁乔抱着个雕花梨木盒子。盒子没盖,埃齐奥注意到里面有一把棕白相间的羽毛。“这些是鹰的羽毛,”彼得鲁乔解释道。他指了指附近一栋建筑的塔楼。“上面有个旧鸟巢。那些雏鹰肯定已经长大飞走了。我看到有很多羽毛落在屋顶上。”彼得鲁乔恳求地看着哥哥,“埃齐奥,你能帮我再拿些来吗?”
“噢,你要羽毛做什么?”
彼得鲁乔低下头。“秘密。”他说。
“如果我帮你拿来,你会睡觉去吗?已经很晚了。”
“好。”
“你保证?”
“我保证。”
“那好吧。”埃齐奥说。既然我能帮克劳迪娅的忙,也就没理由不让彼得鲁乔开心一下,他心想。
爬上塔楼的过程并不轻松,因为墙面很光滑,他只能集中精神,在石料之间的接缝处寻找可以借力的位置。他花去了半个钟头,不过成功收集到了十五根左右的羽毛——那是他能找到的全部了——然后带去给了彼得鲁乔。
“你漏了一根。”彼得鲁乔说着,指了指。
“上床去!”埃齐奥吼道。
彼得鲁乔拔腿就跑。
埃齐奥希望他们的母亲会喜欢这份礼物。彼得鲁乔的秘密并不难猜。
他露出微笑,然后自己也走进了屋子。
* * *
[1]意大利文艺复兴早期的知名画家及雕刻家。


第三章
埃齐奥在第二天早晨醒来,却发现父亲并没有紧要事务让他去处理。他悠闲地走进花园,看到母亲正在监督园丁照料樱桃树——树上的花朵才刚开始凋谢。她看到他便笑了起来,还招呼他过去。玛莉亚·奥迪托雷是位高挑而威严的女子,刚刚四十出头,白色的棉布帽下是扎成辫子的黑色长发——帽子带着黑色和金色的镶边,代表奥迪托雷家族纹章的颜色。
“埃齐奥!日安。”
“母亲。”
“你还好吗?希望好些了。”她轻轻地碰了碰他头上的伤口。
“我很好。”
“你父亲说你应该尽量休息。”
“我用不着休息,妈妈!”
“噢,反正对你来说,今早也没什么刺激可找了。你父亲要我好好照看你。我知道你做过些什么。”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别想搪塞我,埃齐奥。我知道你跟维耶里打了架。”
“他一直在散播关于我们家族的坏话。我不能允许他这么逍遥法外。”
“维耶里也在面临压力,尤其是在他父亲被捕以后,”她若有所思地顿了顿,“弗兰西斯科·德·帕齐也许不是什么好人,但我不觉得他有胆量参与暗杀公爵的计划。”
“他会有什么下场?”
“等洛伦佐公爵回来以后,会进行审判。我想你父亲恐怕会是关键证人。”
埃齐奥面露不安之色。
“别担心,没什么可怕的。我也不会强迫你做不喜欢的事——事实上,我希望你陪我去办件事。花不了多少时间,你应该不会觉得无聊。”
“我很乐意帮你的忙,妈妈。”
“那就出发吧。不太远。”
他们手挽着手,徒步离开宅邸,朝着大教堂那边走去。在大教堂附近的一角,开设有许多佛罗伦萨艺术家的工作室和工坊。其中的一些,比如韦罗基奥和后起之秀亚历山德罗·迪·莫里阿诺·菲力佩皮(如今取了个“波提切利”的艺名)的工作室就庞大而繁忙,里面的助手和学徒们都在忙着研磨和混合颜料。其余那些就冷清多了。玛莉亚走到一间门可罗雀的工作室前,敲了敲门。很快有个衣着考究、相貌英俊的年轻男子打开了门,他的外表像个花花公子,但看起来体格健壮,一头浓密的深棕色头发,还留着一副大胡子。他大概比埃齐奥年长六七岁的样子。
“奥迪托雷夫人!欢迎!我正等着您呢。”
“莱昂纳多,日安。”两人行了个正式的亲吻礼。他跟我母亲肯定关系很好,埃齐奥心想。但那个人的外表让他顿生好感。“这是我儿子埃齐奥。”玛莉亚续道。
那画家鞠了一躬。“莱昂纳多·达·芬奇,”他说,“很荣幸认识您,阁下。”
“我也一样,大师。”
“我还算不上什么大师,”莱昂纳多笑着说,“不过让两位站在门口也太失礼了!请进来吧!稍等,我去让我的助手拿些酒来,我这就去拿您的画。”
这间工作室并不大,但杂乱的陈设却令它更显狭小。桌上堆满了鸟儿和小型哺乳动物的骨架,玻璃罐里装着五颜六色的液体,液体里是各种生物的组织器官,不过埃齐奥一个也认不出来。在房间后方的一张宽阔的工作台上,摆放着好些古怪而细致的木制模型,还有两个放着未完成画作的画架,画的色调偏暗,线条也相对不那么清晰。埃齐奥和玛莉亚舒舒服服地坐了下来,这时有个英俊的年轻人用托盘端着葡萄酒和蛋糕走出了里间,他把东西放在他们身边的桌上,害羞地笑了笑,然后转身返回了里间。
“莱昂纳多很有天赋。”
“您说了算,母亲。我对艺术知之甚少。”埃齐奥相信自己的人生会追随父亲的脚步,虽然他相信在未来的那个佛罗伦萨银行家的心中,始终会有对叛逆与冒险人生的向往。总之,他把自己看成是哥哥那样的实干家,而不是艺术家或者鉴赏家。
“要知道,只有学会自我表达,才能真正领会与享受人生。”玛莉亚看了看儿子,“你应该为自己的情感找到宣泄的途径,我亲爱的。”
埃齐奥有些生气。“我不缺这种途径。”
“我是说除了打架以外。”他母亲平静地反驳道。
“母亲!”
玛莉亚却只是耸耸肩,抿紧了嘴唇。“如果你能跟莱昂纳多这样的人成为朋友就好了。我认为他很有前途。”
“看着这么乱的地方,我实在不能苟同。”
“别这么没礼貌!”
这时莱昂纳多抱着两只盒子走了出来。他把其中一只放到地上。“能请您帮忙搬这只盒子吗?”他问埃齐奥,“我本想找安格尼罗的,不过他还得留下来看店。而且我不认为他有干这种活儿的力气。”
埃齐奥弯腰去拿,可那盒子出奇的沉重,几乎令他失手松脱。
“当心!”莱昂纳多警告道,“里面的画很脆弱,而且您母亲刚刚为此付了一大笔钱!”
“我们能走了吗?”玛莉亚说,“我想快点把画挂起来。希望你喜欢我选的那些。”最后那句话是对莱昂纳多说的。埃齐奥有些吃惊:真的有必要对一个初出茅庐的画家如此尊重吗?
一路上,莱昂纳多亲切地和他们闲谈着,埃齐奥发现自己不由自主地折服于他的魅力,但这个画家仍然有种让埃齐奥本能地不安的特质,只是他暂时无法辨明。是冷静?还是他和其他人之间的那种超然?也许只是因为他像其他许多艺术家那样,总是心不在焉,至少埃齐奥是这么听说的,埃齐奥的心中还是对他油然升起了敬意。
“埃齐奥,您是做什么工作的?”莱昂纳多问他。
“他为他父亲干活。”玛莉亚回答。
“啊,一位金融家!那您出生在这座城市还真是合适!”
“这座城市也适合艺术家,”埃齐奥说,“有这么多有钱的主顾。”
“但艺术家的竞争也很激烈,”莱昂纳多抱怨道,“要引起关注太难了。所以我才如此感激您的母亲。说真的,她非常有鉴赏力!”
“您是以绘画为主业的吗?”埃齐奥问道。他想起了自己在工作室里看到的那些古怪的陈设。
莱昂纳多陷入了深思。“这个问题很难回答。说实话,在自立门户以后,我发现自己没法把所有精力投入到一件事上。我热爱绘画,也知道自己擅长绘画,只是……有时候我能提前想象到成果,这让我很难下决心去完成。我需要有人在我身后推一把!而且不仅如此。我总是觉得自己的工作缺乏……怎么说呢……目的性。绘画真的有意义吗?”
“你应该给自己多点信心,莱昂纳多。”玛莉亚说。
“谢谢您,但有时候,我希望自己做的是更加实际的工作,那种会直接影响人生的工作。我想要领会人生——我想要了解万物的运作之道。”
“那你得分身成一百个人才能办到。”埃齐奥说。
“要是那样该多好!我知道自己想要探索哪些领域:建筑学、解剖学,甚至是工程学。我不想用画笔捕捉世界,我想改变它!”
他的语气充满激情,让埃齐奥不禁深受感动——这个人明显不是在自吹自擂:倒不如说,充斥于他内心的那些想法让他深受折磨。接下来,埃齐奥心想,他就该告诉我们,他对音乐和诗歌也有所涉猎了!
“埃齐奥,您要不要把盒子放下来,稍微休息一会儿?”莱昂纳多问,“它对您来说恐怕也不轻。”
埃齐奥咬紧牙关。“不了,多谢。反正我们也快到了。”
等他们到达奥迪托雷宅邸后,他抱着盒子走进门厅,以酸痛的肌肉所能允许的极限,缓慢而谨慎地把它放到地上,随后偷偷地长出了一口气。
“谢谢你,埃齐奥,”他母亲说,“我想接下来不用麻烦你了,当然如果你愿意来帮忙挂这些画——”
“谢谢你,母亲——我想这件事还是留给你们俩来做吧。”
莱昂纳多伸出手。“能认识您真好,埃齐奥。希望我们很快就能再见面。”
“我也一样。”
“你可以叫个仆人来帮莱昂纳多一把。”玛莉亚叮嘱埃齐奥。
“不,”莱昂纳多说,“我更希望自己动手,万一有人把盒子弄掉该怎么办?”他弯下腰,单手抱起埃齐奥刚刚放下的盒子。“开始吧?”他对玛莉亚说。
“这边来,”玛莉亚说,“再见,埃齐奥,我们晚餐时见。来吧,莱昂纳多。”
埃齐奥看着他们离开走廊。这个莱昂纳多的确值得敬佩。
当天下午,朱利奥匆忙赶来告诉他,他父亲要他到办公室去一趟。埃齐奥跟着朱利奥,快步穿过橡木墙板的走廊,前往宅邸的后部。
“啊,埃齐奥!进来吧,孩子。”乔凡尼的语气严肃又认真。他站在办公桌后面,桌上放着两个鼓鼓囊囊的信封,用牛皮纸包得严严实实。
“他们说洛伦佐公爵最多明后天就能回来。”埃齐奥说。
“我知道。不过没时间可以浪费了。我希望你把这些交到我在城里的几位同伴手里。”他把那些信推了过来。
“好的,父亲。”
“你还得去街那头的广场鸽笼里,从信鸽那儿取一封信。取信的时候,尽量别让任何人看到你。”
“我会的。”
“很好。拿到信就立刻回来。我有些重要的事要和你讨论。”
“明白。”
“这次给我规矩点儿。别再惹是生非了。”
埃齐奥决定先去鸽子笼那边。黄昏即将到来,他知道这个时候的广场最为冷清——再过一会儿,那儿就会挤满散步的佛罗伦萨市民。到达目的地后,他注意到鸽笼高处的墙壁上有一行文字。他有些困惑:这是最近才写上去的,还是他之前都没留意?他发现,那行工整地刻在墙上的文字摘自《传道书》:加增知识的,就加增忧伤。在那行字下面,有人用粗糙的笔记补充道:先知去向何方?
他很快把注意力转到眼前的任务上。他立刻认出了要找的那只信鸽——只有它的腿上卷着一张纸条。他迅速将纸条取下,把鸽子轻轻地放回笼子里,然后犹豫起来。他该不该看看上面的内容呢?毕竟纸条可没有封口。他迅速展开那张纸条,发现上面只写着一个名字——弗朗西斯科·德·帕齐。埃齐奥耸耸肩。也许这几个字对他父亲来说更有意义。他完全不明白纸条上为何会提到维耶里的父亲,毕竟乔凡尼已经知道他是企图推翻米兰公爵的密谋者之一。除非这代表着某种确认。
他必须抓紧时间了。埃齐奥把那张纸条塞进腰包里,然后朝着第一封信的地址走去。他有些吃惊,因为那地方位于红灯区。他经常和费德里克去那儿——当然是在他遇见克里斯蒂娜以前——但他始终没能习惯那儿。迈步走向那条肮脏小巷的同时,他一手按在匕首柄上,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那个地址是家低矮昏暗的酒馆,里面供应陶土大酒杯盛着的廉价基安蒂葡萄酒。
他有些不知所措,因为酒馆里看起来空无一人。这时旁边传来一个声音,让他吓了一跳。
“你是乔凡尼的儿子?看起来很英俊嘛。”
他转过身,看到一个满嘴洋葱味、相貌粗野的男人。他身边是个风韵不再的女人,似乎被常年的病痛夺走了绝大部分美貌。如果说她的魅力还有些许残留的话,也是在她那双清澈、睿智的眼睛里。
“不,你这蠢货,”她对那男人说,“他只是碰巧长得跟他老爸一样而已。”
“有东西要给我们?”那男人没理睬她,“拿来吧。”
埃齐奥犹豫起来。他确认了地址。的确是这儿。
“给我就好,朋友。”男人的身子凑近了点儿。埃齐奥清晰地闻到了他的口气。难道这人只吃洋葱和大蒜吗?
他把信放在那男人摊开的手掌里,后者立刻把它塞进身侧的一个皮包里。
“好孩子。”他说着,露出微笑。埃齐奥惊讶地看到,这笑容让他的脸透出了某种贵族般的风度。不过等他再次开口,那种风度就荡然无存了。“还有,别担心,”他补充道,“我们没有传染病。”他瞥了眼那个女人。“至少我没有!”
那女人大笑着捶了他的胳膊一拳。然后他们就走了。
埃齐奥走到外面的巷子里,松了一口气。第二封信上的地址指引他来到洗礼堂西边的一条街上。那儿的环境来说要好很多,只是在这个时间相当冷清。他加快了脚步。
横跨那条街的一座拱门下面,有个身材魁梧、外表像是士兵的男人正等待着他。他穿着乡下人常穿的那种皮衣,但身上没有异味,胡子也刮得干干净净。
“这边。”他招呼道。
“我有东西要交给你,”埃齐奥说,“是——”
“——乔凡尼·奥迪托雷给我的?”那人用只比耳语高一点的音量说。
“没错。”
那人扫视了一圈周围。稍远处有个点灯人在点燃路灯,但仅此而已。“有人跟踪你吗?”
“没——为什么会有人跟踪我?”
“别介意。把信给我。快。”
埃齐奥把信交给了他。
“事态正在升级,”那人说,“告诉你父亲,他们今晚会有动作。他应该做些安全方面的应对措施。”
埃齐奥吃了一惊。“什么?你在说什么?”
“我已经说得太多了,快回家吧。”说完,那人的身影便融入阴影之中。
“等等!”埃齐奥在他身后喊道,“你那话到底什么意思?回来!”
那人已经走远了。
埃齐奥飞快地穿过街道,来到那个点灯人身边。“几点了?”他问。那人揉揉眼睛,看了看天色。“我是大概一小时前上班的,”他说,“那现在就差不多二十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