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母是医院副院长,她不敢有半点儿懈怠,否则人家都会说,瞧,院长的女儿果然不一样。秦阿姨待她很好,她不能陷她不义,让她这个半路来的女儿毁人家的名声。当初是导师陶主任坚持要的她,说她是个好苗子,她怕人家说秦院长的不好,去找秦院长,可秦院长说,那有什么,我想给你走后门,也得你有能力啊,你别以为我这个当妈的怕人说,我就是跟院长说了,同等条件下,我闺□先。后来,父亲跟她谈话,别给你秦阿姨丢脸。所以自从来到这里,她就没有生过一丝偷懒的念头,研究生实习时就勤勤恳恳当大家的小师妹,参加工作后,她又是值夜班全能,大姐大哥有什么事儿,都是她顶上,大家都喜欢她,也都帮着她,几年下来人勤奋业务好是出了名的。
当年,父母离婚,她以为天塌了,可是几年之后,两个人都再婚,一个在北京,一个去了美国,他们真的都找到第二春的幸福,就留下她。不过,她余宝笙也不用叹气,新时代的后妈果然不错,秦院长只有一个儿子在美国,真的当她是亲闺女,张口闭口我闺女,也不在乎她叫她秦阿姨,还在她毕业工作的那年生日鼓动父亲送她一辆牧马人。看来那个人的预见是对的,她有两个爸爸妈妈未尝不是件好事。
晚上给家里打个电话说加班不回去吃饭,这几天父亲和秦院长都在外出差,小阿姨也懒得做饭,她就别给人添乱了。车子又该保养了,跟4S店约好时间,正好趁着出去培训的时候拾掇拾掇。其实这车子挺麻烦的,在城市跑有些浪费,出去跑总得保养,就跟养了个孩子似的,总操心,可她就是喜欢,只要是吉普,就喜欢。
秦阿姨要送她车,父亲说买个什么甲壳虫吧,女孩子容易开,又漂亮,即使余宝笙觉得自己忘了很多事情,但是买车的时候还是不由自主坚持挑了牧马人,方方正正的外形,绿色的壳子。
出去培训的资料准备好,科里的事情安排好,差不多时间已经是八点多,想着晚上没饭吃,余宝笙开车到医院旁边的胡同,里面有家饭馆还不错,也算是医生护士的第二食堂。
点一道汤一个青菜一碗米饭,等上菜的工夫余宝笙无聊地看着窗户外面的世界,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些卖烤串儿的在招揽生意。晚上的时候人总容易脆弱,想起昨天宋向宇说的话,莫名的烦乱,她要不要现在去二环跑圈儿,以她的技术成为“二环十三娘”也不是没有问题。想着想着就傻笑几声。傻笑的当儿看见一群人向饭馆走来,路过她的“小马”时停下来评论,余宝笙看到那个乔主任在里面,等他们进来的时候忙低头看菜单,就听到一个耳熟的声音说话。
“还是大切好,从性价比来看比这个强,我听说过牧马人的一句话,不是在店里保养,就是在去保养的路上。”
旁边的人都大笑起来。余宝笙心里的无名火窜起来又压下去,她的“小马”怎么就给他诋毁成这样了。
“余医生,您的菜全齐了。”这里的服务员都伶俐,多来几次就知道姓什么,熟络地招呼着。
余宝笙说声谢谢,拿起筷子吃饭,却听到那边一桌一下子安静了许多。余宝笙不抬头,咕咚咕咚喝几口汤,青菜咬得嘎吱嘎吱响。几下吃完饭,背着包到前台结账,路过那桌时,听到人家跟她打招呼。
“余医生,你也在这里啊。”余宝笙停脚,看是认识的一个医生。
“哦,曲医生,你们也过来吃。”
“刚完一个手术,凿补点儿。”余宝笙的眼睛没看任何一处一直盯着那位曲医生,她的眼睛又黑又亮,专心看一个人的时候总让人觉得心慌,曲医生说着话,脸慢慢红起来。
“你们挺辛苦的,慢用,我先走了。”转身走的一瞬余光里扫到乔主任转脸看向她这边,身后有人大概起哄,听着曲医生辩解,又是一片笑声。
“小马”一路上被踩得嗡嗡的,余宝笙真的去二环跑了一圈儿,车停到离家不远的地方买盒烟,抽出一支,划根火柴点着。其实不怎么抽烟,差不多一年加起来也不过一盒而已,往往买的烟就给张童搞福利了。谁说医生不抽烟,当医生的,又是呼吸科的,当然知道抽烟百害无一利,但是,跟毒品、酒精一样,越是有害的东西越能在某种时候贴近心脏,排解情绪。那话怎么说来着,哥抽的不是烟,是寂寞。这是张童常说的话,如今给她用正好。
烟卷忽明忽灭,余宝笙摸摸眼角居然一片干燥,没有半丝湿润,咳,果然年纪大了,她还以为自己会哭呢。自嘲一笑,余宝笙,你真没出息,又不是没被打击过。
回家洗澡睡觉,居然睡得踏实,早晨起来开着“小马”在路上跑,到停车场帅气地一次快速倒车入位,跳下车看斜对面刚停进去一辆蓝色轿车,很普通的牌子,很普通的价格,日产的。当车主从车上下来时,余宝笙想果然是从日本回来的,还真支持日本货。他不是喜欢大切吗,怎么不买一辆,就她所知应该不是买不起。
乔远峰跟着牧马人进来的,这辆车就是昨天停在小饭馆前的那辆,只是没想到居然是余宝笙的。看样子余宝笙没打算和他说话,这个丫头,乔远峰几步追上去。
“小丫头,不会不记得我吧?”

第三章

余宝笙站在原地,她一直不能断定他记不记得她,毕竟都是九年前的事情了。她的变化不小,原来的她梳个童花头,额前齐齐的,脸上明显的婴儿肥,圆圆的,穿着校服,土里土气,除了近一米七的高个子,哪儿都还是个孩子,而现在,除了个子没变,其他都变了,小尖脸,过肩的半长发,连在美国的妈妈都说,笙笙,你变得妈妈都不敢认了。或许他只是记得她的名字来确认而已。
缓缓回头:“乔远峰,我也没想到你在这儿。”
“女大十八变,都有点儿不敢认了,两次都不说话,我以为不是你呢,幸好…”乔远峰笑了笑隐去后面的话。
“你也变了。”余宝笙回笑道。其实乔远峰变化并不大,无非是当年还有些潇洒不羁的高原浪子变成了持重帅气的青年才俊。
乔远峰发现自己有些习惯性地要伸出手去拍拍余宝笙的脑袋,却在余宝笙颇有礼仪又颇显距离的态度下下降一尺,五指并拢,说:“小丫头,历史重逢的重大时刻。”
余宝笙避开乔远峰发亮的眼睛,盯着他的手,犹豫几秒才伸出手来,说:“的确不容易。”
乔远峰的眼神黯了黯,没有听到那句娇憨的“乔帮主”,眼前的余宝笙就是他现在在任何一个社交场合下可能遇到的白领女青年,职业好,外貌好,矜持,自傲,礼仪得当。当下也将笑容收起六七分,只余了恰到好处的微笑。
“八、九年,都快十年了,还真是没想到,哪天一块儿吃个饭吧。”
半个手掌被乔远峰的手握住,他的手还是温热的,一如记忆中的温度,余宝笙心里遥远的记忆被翻起,无论如何,走与没走,变与不变,眼前的人就是那个当初总带着五分坏五分宠叫自己“小丫头”的男子,脸上的漠然卸去几分,掠掠被风吹起的头发:“好啊,我请你吧。”
余宝笙的手指生得漂亮,又细又长,骨节小,葱白一样的十个手指头,隐隐地手背上还有几个小窝窝。乔远峰握着手指恍了神。那个时候多好啊,他带着小丫头去爬山,爬到半山腰,小丫头累得呼哧带喘,拖后腿撒娇说不上去了,任他百般利诱,就是不往前走,最后他急了,一把抓住小丫头的手,只觉得绵软细致,有电流悠悠穿过心脏,幸好小丫头正低着头使劲向后抻身体,他掩饰地咳嗽一声,色厉内荏地问,走不走?小丫头红着脸抬头看他一眼嘟着嘴,走就走。那天他再没放开她的手,到后来只要走在一起,抓住她的手仿佛成了习惯。
余宝笙微微紧了紧手指然后松手,乔远峰感觉到初春沁凉的空气将手掌包住,心里有些失落,面上却不着痕迹地将手插入风衣口袋,
“昨天饭馆前那车是你的吧。”两个人并肩向大楼走,乔远峰看一眼余宝笙手里晃来晃去的车钥匙。
“嗯…没有大切好。”余宝笙本能地想到昨天乔远峰和同事嘲笑她的“小马”的事情,声音有些没好气。
“还是挺不错的。”乔远峰的嘴角忍不住翘起,这丫头还是露馅儿了,眼角瞥过去果然见余宝笙的鼻子小小地皱起来,脸颊隐隐地鼓起,还是小丫头一个。这个认知让他心里重新高兴起来。昨天饭馆坐下后他就发现余宝笙坐在窗口,当早晨看余宝笙从牧马人里下来时,他就断定昨天的玩笑话应该是被听到了。
余宝笙说完话就觉得语气太过亲昵,她和他不熟,隔了多少年时间了。忍不住回头挑眉,意外地看到乔远峰目光看着前面,抿着嘴,眼角却飞了上去,此情此景,何其熟悉,一时恍然,刚想习惯性地拐着弯娇叱一声“乔—远—峰”,停车场的小保安热情打招呼,余医生早上好。余宝笙一凛,她都忘了这不是在雪山高原,今时不同往日。回小保安的问好之后,再面对乔远峰面色已恢复如常。
再往前走就是门诊楼,余宝笙转头打个招呼:“我今天出门诊,再见。”
乔远峰伸手挥挥,怅然若失,那时候送余宝笙回住处,她跟他说再见,他总会捏捏她圆圆嫩嫩的脸,小丫头,明天见。而她则瞪着他,乔远峰,说过多少遍了,不许捏。当他转身离开的时候,她又总会撒着娇背后喊一句,乔帮主,明天我要睡懒觉。
余宝笙,余宝笙,原来你在这里。只是将近十年的时间,我还是不是乔帮主,你还是不是小丫头。
冬末初春季节不稳,倒春寒得厉害,冷空气一个接一个,呼吸系统疾病发作的不少,余宝笙一上午居然接了四十多个号,到十二点的时候门外还等着五、六个。出门诊时余宝笙很少喝水,根本连上厕所的机会都没有,与其憋着不如渴着。谁都不愿意出门诊,累,无休无止的病人,连喘气的机会都没有,呼吸内科还好,互相轮着来,听说有的科室把出门诊当作惩罚,谁犯错了,出门诊,小错一星期,大错一个月。
等排号的全部看完了,人如同虚脱一样,鼓了好半天力气才站起来,洗洗手锁门去吃饭。余宝笙想起一个年纪大的同行说的话,有时候真不想干了,生个病都得扛着,别人去医院是休病假,他们去医院是加班。说真的,余宝笙也有同感,可是已经入了这行,还能干什么去。她也算出生医药世家,从小在医院里长大,写作业,玩耍,就没想过还有其他生活方式。难道也像宋向宇一样跳槽去卖药?有人曾经说去外资医院,条件好,福利好,工资高,可余宝笙觉得她倒不为高工资,她就想能在特别累的时候可以歇个一两天。再说,余宝笙总觉得看那些高高兴兴出院的病人心里总会多些幸福感和荣誉感。
在食堂门口碰到心外科几个医生,乔远峰也在里面,头微微侧着好像在听身边的同事说什么,两只手习惯性地插在口袋里,神态自若,微风吹起白大褂的衣角,端的是玉树临风,风度翩翩。余宝笙正想着要不要打个招呼,乔远峰却主动看过来。
“余医生,才吃饭?”
余宝笙点点头:“嗯,刚完。”
“多注意身体啊。”乔远峰稍停顿微笑地从口袋里伸出手比划一下而后擦身而过。
余宝笙也点头而过,不出意料听到后面叽叽喳喳的声音。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刚才乔远峰身边的女医生对她的目光充满了质询。想起那个乌龙的相亲事件,余宝笙真的不知道如果当初乔远峰和她坐在一张咖啡桌上见面相亲的时候会是什么情形。
吃着已经冷了的菜,余宝笙揉揉乏了的颈椎,低头看看自己这身白大褂,也就是白大褂而已,跟食堂卖饭的大师傅也没什么区别,不过是一个柜台里,一个柜台外。想起来刚才乔远峰的白衣形象,还真是制服诱惑,人跟人不能比,这个当然她早就知道,当年一件白衬衫,一条普通的迷彩裤,就帅得一塌糊涂。
22岁的乔远峰指着余宝笙身上的校服,一脸嫌恶的样子,哎,你说,怎么这么多年了,中学的校服还是这么丑。
17岁的余宝笙看着白衬衫扎迷彩裤子里,脚上一双军钩鞋的乔远峰,神清气爽地站在眼前,低头看看自己刚下火车浑身褶皱蓬头垢面的狼狈样子,想回嘴说几句,又想起离家半旅游半出走的原因,满腹委屈和悲伤,怔怔地眼泪就掉了下来。
余宝笙摇摇头,回忆的潮水扑面而来,又迅速地退下去。吃饭是正事,既然吃不好只能求吃饱,下午还有半天门诊,吃饱才有精神为人民服务啊。
又是一个战斗的下午,临近下班的时候,患者差不多都问诊完了,余宝笙收拾好东西,看看表,再过十分钟下班,然后明天去培训。
“余医生好。”
余宝笙抬头看进来的一个青年男子,年纪约二十大几三十出头。
低头看诊疗本,王永好,30岁。
“怎么啦?”
“老咳嗽,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概快一个冬天了。”
“你冬天穿什么衣服?”
“嗯?”患者奇怪地停下来,目光疑惑,“穿…什么衣服?”
余宝笙点点头,道:“对,就是问你穿什么衣服?”
“就是这身儿啊,哦,冷的时候,外面套件夹克。”年轻人迟疑地答。
“你说你能不咳嗽吗?看看我们穿什么衣服,这才是初春,大衣还在身上没脱呢,你穿一件衬衫,冬天大家穿棉袄羽绒服都嫌冷,你穿一个夹克套衬衣,你不咳嗽,倒是不正常了。”尽管这个王永好看着人高马大,可愣是被余宝笙像幼儿园老师训孩子一样数落。
“真的吗?可我没觉得冷啊?”王永好盯着余宝笙,就怕她说的不是真的,拿他开玩笑。
“今天回家多穿件衣服,起码是件大衣风衣之类的,蒸个桑拿,出出汗,去去寒,再吃点儿止咳糖浆,消炎药,一个星期应该没问题。”余宝笙懒得解释,你不觉得冷,那是你的毛孔器官都麻木了不敏感了,可不代表你不冷。拿听诊器听听肺部,没有罗音,应该情形还没发展成肺炎。
“咳,我说呢,去了好几家医院,找了几个专家,也没说出什么。谢谢您啊。”王永好讪笑着,他本来是来医院做其他事情的,路过门诊楼索性挂一个号再看看,刚才在门外看这小丫头片子医生还有些不屑,不过也没几个人,等就等会儿,没想到还碰对了。
余宝笙看看表时间已经过去十来分钟,也没有再提示有新患者,便收起器具,摘下口罩,看一眼王永好手里明显的保时捷标志的车钥匙,面无表情地说:“开的车再好,屋子的暖气再热,也不能保证任何时候都能够暖风对接,冬天还是冬天,保暖很重要。”
“那是,那是,余医生,给您添麻烦啦,您说,您看好了我这顽疾,解除了我一大块心病,真不知道怎么感谢您。”王永好一下子活泛起来,这女医生长得还不赖,就是冷点儿。
余宝笙挥挥手,一边往外走一边说:“你们不再来医院就是对我们最好的感谢。”
从门诊楼出来绕到内科住院部,办公室里张童在,把自己的几个病人交代给他,还好,不用麻烦太多人,大概有四五个病人症状稳定再观察一两天就可以出院,出院小结已经写完,还有几个老病号,住一段日子自动会回家,剩下的那些个张童应付得了。
张童托着腮帮子听余宝笙交代,余宝笙说一句话叹一口气,气得余宝笙使劲敲敲桌子:“张童!你有没有正形儿?”
张童伸个懒腰,说:“真不想干了,除了被别人托来托去帮忙找专家,这个职业对我来说,就没什么益处。”
余宝笙不接他的话,把手里的病历往桌上一扔,说:“不干的时候再说这话,你待在这里一天,责任心就得坚持一天,你要不认真,出了事情谁都帮不了你!”
张童把资料捡起来看,皱个眉头道:“我发现了,医生这个职业就是走钢丝,退不得,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哪天真摔下去了,心里也就踏实了。”
余宝笙也知道张童就是嘴碎叨,没其他什么毛病,放松口气说:“这话就说给我听听,要是陶主任听到,小心你的成绩。”
出了住院部大楼,天已黑,不经意看左侧的外科大楼,灯光仍然明晃晃一片,这个职业的确是有很多无奈。

第四章

父亲和秦阿姨都不在家,余宝笙给小阿姨放了假,回到自己的房子睡觉。
九年前,或许是为了避开那些老熟人貌似关心的询问,父亲和母亲离婚后很快就调到北京工作。也难怪,父亲是省医大的一名教授,母亲是省医大附属医院的一名护士长,到后来父亲到政府机构任职,几乎整个卫生系统都是熟人,要么是同事,要么是朋友,要么是师生,要么是上下级,反正父母亲的平和分手震惊了所有认识他们的人,余教授和沈护士长最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怎么就不声不响地离婚了呢?二年后,母亲因照顾一个美籍华裔学者病号而结下一段姻缘。学者来讲学结果水土不服住进医院,沈护士长率领小护士们悉心照顾,学者病好了,却有意于母亲,一番热烈追求后,母亲也动了心,唯一不确定的是还在读书的女儿。余宝笙是在情人节晚上在小区外看到母亲从一辆车上下来手里拿着大捧的白玫瑰后知晓整个事情的,于是主动找母亲谈话,说再过一年她也到北京读书,父亲在那边,估计她也不会再回这里,母亲不用担心她,有了合适的人就追求自己的幸福去吧。一番话入情入理,沈护士长感慨万千,忍不住痛哭,当年她和余教授离婚都没怎么考虑女儿的感受,如今却又要小小的孩子受一回罪。最终,沈护士长辞去公职嫁给学者定居国外,到如今婚姻美满。那时候余宝笙已经准备到北京去读书,沈护士长觉得对不住女儿,把老房子卖掉,钱委托给前夫让他在北京帮女儿购置一套住房。
房子不是很大,大概也就六七十平方米,但胜在地理位置好。余宝笙很少回来住,刚开始是因为住校,后来毕业秦阿姨总让她回去住,秦副院长是真的喜欢她,余宝笙也不能太小家子气索性就长住下来,后来凑成的一家人倒也其乐融融。
打电话叫一份外卖的时间,余宝笙准备拿出皮箱把出差换洗的衣服资料收拾进去。箱子很久没有用,从柜子顶上搬下来的时候带下来一个塑料包,差点儿砸中脑袋,上面大概也落了细细的灰尘,扬起来,看不见却惹得余宝笙打几个喷嚏。盯了半天想不起塑料包裹里面裹着什么这么严实,索性把箱子扔一边歪身坐在地上把缠在上面的细绳一圈圈解开,里面还是个报纸包着的包裹,再打开来手一松,一个猴皮筋绑着的信封包掉在地上,还有一个盒子。余宝笙的手变得迟疑起来,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她把这些东西裹得如此密不透风,从老家搬到北京,从宿舍搬到新房,居然没丢下过。
大概有十来封信吧,那些信封上面都是一样的地址和收件人,也都盖着同样的邮戳“查无此人”,她曾经把那些过去当成是一个梦,真正的忘了,忘了她还有这么些故纸堆,可是今天这个人又出现在晴天白日下说“小丫头,好久不见”。
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帧一帧的照片,天湛蓝,云雪白,湖水碧绿,圆脸小丫头傻笑着比划一个俗气的V字形手势,往后看大部分都是傻笑的丫头,直到最下面有一张多人合影。一群人喝多了,服装各式各样,还有一个穿藏服的人,中间夹一个少女版的余宝笙抿着嘴笑,仔细看肩上搭一只手,明显的是身边一个高个男孩子的。男孩子一脚站着,另一支□叉过去脚尖支地,胳膊肘搭在余宝笙的肩膀上,似乎支撑了身体的重量,嘴角噙着笑,神态有些睥睨一切的潇洒,三七分的发型有一绺桀骜不驯地翘着。
余宝笙揉揉眼睛,向后靠在床边上,那是她转瞬即逝最灿烂的少女时期,人生的大悲大喜都在那个高三毕业的暑假了。
门铃响起,余宝笙来不及想如何再处理这些历史的痕迹,快手快脚将照片放回盒子,连同信件一起装回塑料袋,扔在床头柜的抽屉,一边高喊“来了,来了!”
看的快餐才觉得胃空得厉害,一份披萨,一份红豆粥,再加一份蔫了的薯格,给了钱,顺便看一眼送餐的小伙子有没有肯德基送餐小伙子帅,还不错,细眉细眼,属于清秀型的,有饭吃,有好看的男孩子看,算是赚了,余宝笙突然笑出声,送披萨的男孩子愣一下然后红了脸,余宝笙关上门摇头叹气,大龄女医生实在是个怪异的物种。
洗手吃饭,中间给父亲和秦阿姨发短信告诉他们自己出去培训一周,几分钟后短信收到,都嘱咐注意安全照顾好自己。吃一角披萨,翻出电话簿,拨出一个电话,几声之后有人接起来,声音急匆匆地喊:“大小姐,有话快说,我一会儿就该上节目了。”
余宝笙赶快说,她都忘了何轻轻主持的是晚上的情感栏目。
“我明天到杭州培训一周,等着接驾。”
“啊…”余宝笙赶紧把手机拿开一尺,知性情感节目女主播的声音差点儿刺破耳鼓膜,然后何轻轻惊喜的声音才恢复正常冒出来,“终于能把你放出来了?好事啊,我明天可以接你,几点的航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