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风和周围那些孩子们的关系并不是很好,他不想带着妹妹看别人的白眼,所以也不愿意住在刘家。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每当看到别人父母训斥或者疼爱自己孩子的时候,秦风内心总是有一种说不出的伤痛。
至于学习如何分辨古董,秦风则是存了一点小心思,因为那个破玻璃瓶能值这么多钱,着实让他震惊不已,他可不想因为自己不懂,日后再和什么宝贝擦肩而过。
“你小子真是个怪胎,学那些东西干什么啊?”
刘子墨瞪着秦风看了半天,摇了摇头说道:“我可做不了主,钱你拿着,明儿个自己和爷爷去说吧。”
虽然名字起的文雅,不过刘子墨却是喜武厌文,一身功夫比秦风还要更甚一筹,这也是刘老爷子一直将他带在身边的原因,就是想将衣钵传于他的。
“行,明天我自己和刘爷爷说。”
秦风点了点头,看了眼天色,说道:“我该回去了,改天我带你捉蛐蛐去,老李那片辣椒地里出现了个大将军,不过被它跑了。”
“好,你可别忘了啊。”听到秦风这番话,刘子墨顿时眉开眼笑,要不是秦风急着回家照顾妹妹,怕是现在就要拉他去逮蛐蛐了。
告别刘子墨后,秦风穿过一片乱坟岗,这才回到位于铁道边上的“家”中,原本趴在门外的大黄悄无声息的冲着秦风摇了摇尾巴。
俗话说咬人的狗不叫,从小被秦风兄妹养大的大黄,虽然只是个土狗,但却凶悍异常,就连镇子上的那武校看门的大狼狗,见了它都夹着尾巴躲着走。
前几天有个在动乱期间被整疯了的人莫名其妙的闯到了这里,要不是秦风回来的早制止了大黄,怕是那人咽喉都要被大黄给咬断掉。
亲昵的揉了揉大黄脖子上的毛发,秦风轻轻推开了屋门,桌子上那根蜡烛已经快要燃尽了,细细的火苗似乎随时都会熄灭。
帮妹妹守好了被她蹬掉的薄被,秦风和衣睡了下去,从五年前家中发生那场变故之后,他就再也没脱去衣服睡过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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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葭,你要是再不听话,哥哥就不要你了!”
站在铁路小学的门口,秦风皱着眉头,今天他和妹妹穿的虽然还都是旧衣服,但却十分整洁,就算经常见到他们的人,第一眼怕也认不出这就是秦风兄妹。
不过小丫头的倔强,还是超出了秦风的预料。
就在刚才他带妹妹进学校报名的时候,早已修完小学四五年级课程的秦葭,竟然在老师面前装疯卖傻,连那入学最简单的考试都没有通过。
“坏哥哥,你不要葭葭了,没人疼葭葭了!”
听到秦风的话后,小丫头嘴巴一咧,顿时就哭了起来,“葭葭不要上学,葭葭要和哥哥在一起,永远都哥哥在一起!”
对于秦葭而言,这个世界给她的记忆并不是多美好的,除了哥哥之外,她受到了许多嘲笑和白眼,虽然并不仇视那些人,但秦葭还是无法说服自己与他们一起学习和生活。
“行了,葭葭不哭,是哥哥不对,唉,算了,不上学就不上学吧。”
看着哭的一抽一抽的妹妹,秦风的心像是被一双大手狠狠的揪了一把,长兄如父这句话用在他身上再合适不过了,每次只要小丫头这么一哭,秦风总是会妥协的。
不过秦风心中还是有几分恼怒,因为昨天拿了刘子墨给的钱后,他已经准备在镇子上去办自己和妹妹的户口,只需要花八十块钱就够了。
办了户口,妹妹再入了学,秦风也打算去学门手艺赚钱,如此一来,他们日后也不会被镇子上的人另眼相看了,只不过妹妹却是不能了解自己的苦心。
“哥哥说话算数?”秦葭捂着脸的手指露出了一条缝隙。
“算数,别哭了,哥哥带你去子墨哥哥家玩,你要听话啊。”秦风无奈的苦笑了起来,就算知道妹妹是装的,他也狠不下心去管教自己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
“葭葭最听话了。”听到哥哥的话,秦葭放下了捂住脸的手,一双眼睛笑得像个月牙似地,眼中露出了那丝狡黠却是让秦风生不出任何惩罚的心思。
“算了,不愿意上就不上了,等我学了古董的知识赚了钱,也没人敢再看不起我们了。”
摇了摇头,秦风牵着妹妹的手往刘家走去。
鼻烟壶的事情让秦风大受启发,他决定暂缓办理户口的事儿,用那些钱做本钱,改拾破烂为收破烂,就算一个月只能收到一件值钱的东西,那也远比拾破烂有钱途的。
刘老爷子发了话,又有刘子墨的关照,那些看秦风不太顺眼的几个半大小子倒是也没找麻烦,带着妹妹吃过中饭后,秦风就被刘老爷子叫进了后堂。
“小家伙,你真的想学古玩鉴赏的知识?”
对秦风,刘运焦还是有很大好感的,只不过他看不清这孩子的命理,加上秦风身上戾气冲天又是短命夭折之相,这使得他下意识的不想与其牵扯太深。
“刘爷爷,是的,这一百块钱,是我的学费!”
秦风认真的点了点头,将十张十元的钞票放到了刘老爷子的面前,他是个十分敏感的人,心中隐约能感觉到老爷子的心思。
“钱就算了,给你两百块本来就有点少,不用给我了。”
刘老爷子摆了摆手,他在台岛有很大一笔产业,由三儿子在打理,虽然称不上大富豪,但也算是有钱人,对这点小钱根本就不在乎。
“你小子倒是聪明,懂得授人以鱼,不如授之以渔的道理,俗话说乱世黄金盛世古董,这天下太平了,古玩市场也要起来了。”
看着秦风,老爷子眼中满是赞许的神色,接着说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在我这里,你只能看,却是不能问,你能做到吗?”
这只看不问的要求,说明刘老爷子也是动了心思,若是秦风能躲过去命中这一劫,他就将其收入门下,要是躲不过去,那却是万事休提了。
秦风点了点头,说道:“能,刘爷爷,您放心吧,秦风绝对不会给您招惹麻烦的。”
“好,我今儿给你说说这个鼻烟壶,这可是好东西啊,当年我也有一个宫廷制造的,不过早就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
刘运焦在台岛的时候,曾经做过总统府的武术教官,没少接触那些珍贵的古玩,见识更是非常人可比。
而九二年这会的内地,收藏古玩的人还不是很多,更不用提这地处偏僻的小镇了,刘运焦平时也找不到人交流,正闷得难受呢,此刻话匣子一打开,倒是收不住嘴了。
这一讲就是两三个小时,说得刘运焦是口干舌燥,不过秦风也是个好听众,时不时拍上个小马屁,也是让老爷子心怀大慰。
老爷子引经据典的一番话说下来,听得秦风眼冒精光,他怎么都想不到一个小小的破玻璃瓶子还有那么多的的讲究。
“行了,明儿给你说说字画,去找子墨吧。”
看了下时间,差不多是孩子们练武的时候了,老爷子停住了嘴,不过就在秦风出了屋门的时候,又把他给叫住了,叮嘱道:“你最近这段时间不要乱跑,更不要和人斗狠争勇,要是被我知道有这些行径,你就不要再来了。”
虽然懂得一些相面之术,但刘运焦终究不是干这行的,他只能看出秦风应该就是在一年半载中会有一劫难,他没有化解之法,也只能如此提点秦风了。
“刘爷爷,我知道了。”
秦风点头答应了下来,兴高采烈的跑出了屋子,今儿老爷子所讲的这些知识,像是给他开启了一扇门窗,让他触摸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世界。
有了刘老爷子的照顾,秦风兄妹的生活也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往日里混迹在垃圾堆的两人,改成了走街串巷,白天从住家户手中收着诸如牙膏皮废纸等破烂,晚上却是在刘家打熬身体习练武艺。
秦风原本就是在长身体的时候,伙食上有了改善,半年功夫不到,刚刚十三岁的他就个头猛窜,居然长到了近一米七高,身上也长出了一块块腱子肉。
第六章 去世
“子墨,刘爷爷的身体怎么样了?”
跟着刘老爷子学了半年多的古玩鉴赏,天气也逐渐变冷了起来,就在年前的几天,身体原本就不怎么好的老爷子,忽然一下子病倒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整个刘家的新年变得一丝喜庆的味道都没有了,刘子墨的父亲也从台岛赶了回来,因为这次老爷子病的厉害,怕是真的大限将至了。
虽然没法再听老爷子和自己谈古论今,但早已在心中将其当成师父的秦风,还是每天早上都来看望老爷子。
有时候医生不让进屋,秦风就顶着寒风在门口呆着,生怕老爷子离去时自己不知道,倒是让刘家上上下下对秦风这个重情义的小家伙充满了好感。
“阿风,爷爷怕是不行了,他都不认识人了。”
刘子墨的眼睛通红,显然是刚刚哭过,自小就跟着老爷子的他,和爷爷感情极深,他怎么都无法接受往日里八面威风的爷爷,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子墨,别伤心了,说不定刘爷爷就会好起来呢。”
秦风拍了拍好友的肩膀,说着说着话,自己也忍不住哽咽了起来,从家中遭遇大变之后,他只在老人身上感受到那种亲人般的温情。
眼下老人即将离去,让这半年多来变得开朗了许多的秦风,眉宇间始终带着一丝化解不去的阴霾。
“爸,您醒了?感觉好点了吗?”
就在秦风和刘子墨说着话的时候,内屋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喊声,刘子墨愣了一下,连忙掀起厚厚的布帘,进入到了屋子里,秦风跟在他身后也走了进去。
“咳咳咳”
病榻上的老人剧烈的咳嗽了好一会,一口血痰吐出后,神情似乎清醒了过来,抬起头艰难的在众人脸上看了一圈后,轻声说道:“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我刘运焦一生跌宕起伏,能死在床上,已经是莫大的幸事了!”
刘运焦师从“神枪”李书文,年纪轻轻就在江湖上创出偌大的名头,其后更是加入军旅,每次作战都是奋勇争先,也不知道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了多少回。
所以老爷子早就看穿了生死,眼下一屋子儿孙满堂,他是真的满足了,在外飘荡了三四十年之后,终于能叶落归根,他已经没有别的奢望了。
“爸,您千万别这么说,您会好起来的!”
看着枯瘦如柴的老父亲,刘家几兄弟脸上满是泪痕,他们心下明白,父亲这是回光返照的表现,怕是很难过得去今天了。
老爷子的脸上,呈现出一种灰白色,这是人之将死的征兆,刘家兄弟三人都是见多识广之辈,当下心中黯然,眼中噙满了泪水。
“好不起来喽,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
刘运焦深深的吸了口气,灰白的脸上露出一抹潮红色,精神却是比之前又好上几分,双手支撑着床板,居然坐了起来。
“爸,您这是干什么?快点躺下!”
见到老爷子坐起身来,众人顿时大惊,纷纷拥到床头,刘子墨在外面眼泪哗啦哗啦的顺着脸颊直往下掉,却是挤不到前面去。
“都给我散开,这世上谁能不死?有什么好哭的?”
老爷子眼睛一瞪,那里还有老老垂死的样子,往昔的威风似乎又回到了身上,屋子里顿时变得静了下来。
“都给我听好了,台岛的产业,由老大执掌,老二和老三每年拿分红,恩,老三的多拿一成,这是给子墨的”
见到儿子孙子们都老实下来,老爷子开始交代起后事来,虽然说家中几个儿子都很孝顺和听话,但自己故去后,难保不会因财产闹出什么笑话。
往几个儿子脸上扫了一眼,老爷子接着说道:“八极门的产业,由老二来管理,这不是赚钱的行当,每年公出一成分子在里面,老大,你明白没有?”
当年刘运焦跟随残兵败将前往台岛的时候,把大儿子和三儿子都带走了,唯有老二留在了家里,而他的功夫在三兄弟中也是最精纯的,等于是接了八极拳的传承。
“爸,我明白了,您放心,我一定按您说的办。”
刘运焦的大儿子也已年过六十了,受父亲的萌佑,在台岛各方面关系处理的都不错,早已是弃武从商,在台岛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恩,不要被人给笑话了。”
老爷子点了点头,转脸看向二儿子,说道:“老二,日后八极一脉,要传到子墨手上,听到没有?不过这小子也要学点文化,一介武夫可是行不通的。”
刘运焦三个儿子,有七个孙子,曾孙也有好几个了,不过能吃苦练武并且有所成的,也就刘子墨一个,他这是在选定自己这一脉第三代的传人。
“是,父亲,我会好好教导子墨的。”刘家成恭恭敬敬的答应了下来。
“爷爷,我不要你死,我不要你死啊!”
刘子墨再成熟,也只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子,此刻再也忍不住了,拨开众人,一头跪在了爷爷面前嚎啕大哭起来。
“傻孩子,谁还能不死啊,你爷爷我一生纵横四海,这辈子值了!”
刘运焦闻言大声笑了起来,眼睛忽然扫到了跟在孙子身后的秦风身上,不由一直,笑声顿时戛然而止。
“你你这孩子,距离应劫不远了,也也不知道能否度过这一劫?”
看着秦风,刘运焦脸上满是惋惜的神色,正待再说话,胸口忽然一紧,咽喉一甜,一口殷红的鲜血脱口喷出,将胸前的衣襟染的血红一片。
“老老大,帮帮”
老爷子右手紧紧抓着大儿子,只不过一句话没说完,眼睛里就失去了神采,头颅重重的垂了下去,身上再无一丝生机。
“父亲”
“爷爷”
当老爷子仙逝的瞬间,屋里响起了震天的哭声,所有人都跪倒在了窗前,悲伤的情绪,充斥在了整个刘家大院之中。
对于老爷子的死亡,其实刘家也早有了心理准备,家中的孝服以及老爷子的身后事,都已经准备好了,自然有那帮闲的人进来,将衣服发到了各人手中。
“子墨,别哭了,多保重!”
秦风扶了一把哭的几乎快要晕过去的刘子墨,帮他将孝服给穿戴好,在秦风的眼中,此时也满是泪水,这是他从父母过世之后,第一次流出了眼泪。
从老爷子过世的那一刻,丧礼也就已经在进行了,将刘家众人劝出房间后,有人给老爷子沐浴洗身,换上了寿衣。
刘老爷子虽然数十年不在内地,但早年可是赫赫威名,也在江湖上留下了广泛的人脉,他的丧礼,自然不能从简的。
当报丧的消息通过一个个电话和电报传出去后,这个平静的小镇,顿时变得热闹起来,每天都有不少身体精悍的人涌入进来。
这发丧要等七天,七天之中,小镇包括市里的酒店,几乎都住满了人,三教九流错综复杂,搞得警察们出现的频率都比往常高出许多。
刘家几兄弟既要答谢前来拜丧的人,又要接待众多江湖同道,也是忙的脚不沾地,就连刘子墨这些半大孩子,都被使唤了起来。
这种情况下,秦风也只能尽些自己的微薄之力,每天一早来到刘家,帮那些客人端茶倒水,直到晚上没人的时候,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去睡觉,甚至连妹妹都差点顾不上了。
到此时秦风才知道这位老爷子在江湖上的地位,因为就在出殡的当天,参加老爷子丧礼的人,不仅有内地江湖上的同道,还有不少专门从海外回来的华侨。
仅是送葬的车辆,就有三百多辆,足足有一千多人参加了这场丧礼,期间更是出动了警察维持秩序。
“阿风,我明天就要和父亲他们回台岛了,你自己多保重,我很快就会回来了!”
丧礼结束后,刘子墨找到了秦风,老爷子虽然临终前留下了遗嘱,但在律师那里还有一份,他要求将自己的骨灰,将另外一半洒在台岛的日月潭中。
这也是件大事,刘家嫡系都要出席的,所以在办完内地的丧礼后,他们马上就要返回台岛,在那里,也有许多老爷子的军中故旧,却是因为很多原因无法来内地参加丧礼。
“阿风,这点钱你拿着,我知道爷爷临终前,是让大伯照顾你的,可是他没说完就就”
刘子墨拿出了一叠钱塞到了秦风的口袋里,老爷子去世那天他离的最近,自然知道爷爷最后几句话的意思。
不过这些天刘家几位长辈都忙得不可开交,连安稳觉都没睡上一个,自然也顾不得秦风了,只有刘子墨还记在心里。
眼看秦风又要拒绝,刘子墨连忙说道:“阿风,你别推辞,去买辆三轮车,你每天也能多收点东西,就当是兄弟我借给你的好了!”
“好,子墨,谢谢你!”
秦风并没有矫情,接下了那些钱,他平时是推一辆快要散架的板车去收废品的,虽然装的东西不算少,但却是走不了多少地方,远不如三轮车来的方便。
第七章 下九流
在靠近城区的一家铁路招待所里的一个房间里,四个年龄不等的男人正在喝着酒,下酒的菜很简单,一盘油炸花生米,还有一斤猪头肉。
要是放在往日里,这样的人出现在小镇肯定很扎眼,因为这个小镇的流动人口并不是很多,基本上出现个生人就会被关注到。
可是这段时间,从全国各地以及海外赶到小镇参加刘运焦丧礼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这四个男人倒是没有那么显眼。
“六子,咱们是来参加刘老爷子丧礼的,你收敛些,别在这边惹事。”
年龄最长的男人大概四十出头的样子,“滋溜”一声将一杯二锅头灌入口子后,咂吧了下嘴巴,说道:“六子,你昨天去找那孙家兄弟干什么去了?”
“大哥,这不是以前和孙老大他们有过生意嘛,来到这里总归是要拜访一下的,要不然别人也会挑理不是啊?”
坐在中年人对面的,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身材在一米七左右,十分的消瘦,长的尖嘴猴腮,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个不停,给人一种十分不稳重的感觉。
“你小子一肚子坏水,没事能去找那哥俩?”
中年人对自己的这个手下的秉性却是十分了解,看到他不以为然的样子,当下说道:“刘老爷子在江湖上的地位非同小可,真要惹出了事,日后这长江以北的地界,咱们就不用来了,你少打些歪主意。”
“什么刘老爷子?还不是当年吃了败仗躲台岛去了?”
叫做六子的年轻人撇了撇嘴,没好气的说道:“这老不死的都离开几十年了,死了居然还这么威风,咱们帮派现在也有好几百人了吧?凭什么那些门派对咱们都是爱答不理了?”
这社会,从来都是被分为三六九等的,江湖,自然也不例外,大到朝堂,小到走卒贩夫,都可以被归纳其中。
在上九流中就有一流佛祖二流仙,三流皇帝四流官,五流烧锅(酒厂)六流当(当铺),七商(商贾)八客(庄园主)九庄田(农夫)的说法。
有上九流,自然也就有中九流和下九流。
中九流分为一流举子二流医,三流风水(风水先生、阴阳先生)四流批(批八字、算命先生),五流丹青(书画)六流相(相士、看相的),七僧八道九琴棋(文人)。
而下九流则是一流巫二流娼,三流大神(神巫)四流梆(更夫),五剃头的六吹手(吹鼓手、喇叭匠),七戏子八叫街(乞丐)九卖糖(吹糖人的)。
千百年来,江湖上的地位,也是从这上中下三九二十七行当里延续而来的,当然,虽然只有二十七个行当,实际上延伸出去,却是远远不止。
比如下九流中第五流“剃头的”,便把修脚的、跑堂的、拉车的,以及按摩、店员、舞女、帮闲等属服务性行业的均算在内。
正在喝酒的这几个人看上去穿戴整齐,其实却是南方一座城市中的乞儿门中人,在他们身上衣服不显眼的地方,都有着一块补丁,放在行家眼里,一眼就能看穿他们的身份。
中年人姓郝,长得也是肥头大耳,看上去慈眉善目,但实际上却是南方那座城市的乞儿门的老大,底下用刀子捅人的时候,脸上还都会带着笑,被人称之为笑面虎。
而那个叫六子的人,则是专门负责从各地收集小孩子的门中骨干,为人眼高于顶而且心狠手辣。
“大哥,咱们在家里吃香的喝辣的,何必来捧这死老头子的臭脚啊?”
六子喝了一杯闷酒,脸上露出了愤愤不平的神色,他们不远千里赶过来给刘老头吊丧,却没成想刘家却是不冷不热的,让年轻气盛的六子心气难平。
“你懂个屁啊,刘老头子虽然在台岛呆了几十年,但门生故旧众多,这大江南北的武林中,谁敢不卖他三分面子?”
郝老大虽然是在骂人,但那张脸看上去还是在笑,“咱们这门派,在江湖上那是说不出口的,而且坏事干的也不少,这次来不求别的,只要能结交一些人脉,日后说不定就能用到的时候。”
乞儿门和娼门有些相似,虽然存在的历史是最为久远的,但一向都上不得台面,而且也缺少武力震慑,在一些争斗中,往往最后吃亏的都是他们。
所以郝老大才借着刘老爷子去世这次机会,干巴巴的赶来吊唁,并且送上了不菲的烧纸钱,就是为了想和这些武林中人结个善缘。
可是让郝老大没想到的是,刘家收了钱竟然丝毫没有给他们面子,最后一天出殡居然都没告知他们,最后的酒席自然也是没赶上。
被人如此轻视,郝老大即使城府再深,心中也是震怒不已,这才让手下买了菜在招待所里喝起了闷酒。
“妈的,老大,我不服,凭什么兰花门的那些娘们都能坐到堂子里去,咱们爷们就要在这里喝闷酒?”
六子忽然一拍桌子,眼睛通红的说道:“还有,那些破烂货们都能被列入外八门,咱们竟然被排斥在外面,这他娘的算什么啊?”
“恩?六子,你小声点,可别乱说话。”郝老大闻言一愣,开口说道:“你看清楚了?真有兰花门的人来?”
兰花门是江湖外八门之一,也就是我们通常所理解的妓女,这些女子都靠卖色为生,虽然在江湖百千行当中是最为人所唾弃的一业,同时也是最不可缺少的一业。
社会上没有了湘西的赶尸匠人可以,没有了制造销器机关的手艺人可以,这些行业消失,世人都不会感到奇怪,但惟独兰花一门没不了。
从古至今,无论官方怎么打压,无论世人怎么评价,兰花一门的产业一直在蒸蒸日上,九二年这会在南方城市更是大行其道。
当然,也不是说所有的欢场女子都是兰花门中人。
正好相反,那些在夜场中做台的小姐,十有**都不是江湖中人,兰花门也是有其特殊标志的,就是在衣襟上,往往会绣着一只凤凰。
虽然带着一帮人干着乞讨的行当,但郝老大对那些欢场女子也是看不起的,所以听到六子的话后,声音里也是带了股子怒气。
“老大,我六子就是靠这双眼睛吃饭的,怎么可能看错啊?”
六子仰头往口中灌下了一杯酒,咂吧了下嘴巴,这才说道:“那个骚娘们不就是咱们那里大富豪的公关经理吗?她要不是兰花门的人,老大你把六子这双招子给挖了去!”
别看乞丐没有什么社会地位,世人给予他们的或是鄙视或是怜悯,但对于郝老大这些人而言,他们要比绝大多数人活的都舒坦。
作为南方乞儿门的高层,郝老大在几年前就已经是百万富翁了,而且随着业务的扩展,他们可以说是日进斗金,积累着庞大的一笔黑金。
作为和改革开放同时富起来的那一部分人,郝老大等人自然对欢场也不陌生,六子所示的那个大富豪,就是他们那个城市最豪华奢侈的一个夜总会。
郝老大原本也认识那位公关经理,只不过前几天在吊唁老爷子的时候,他只顾得和别人套近乎了,却是没有六子看的真切。
“妈的,刘家欺人太甚!”
想到自己等人的身份在刘家眼里居然还不如一些妓女,郝老大终于压抑不住心头的怒火,重重的将酒杯顿在了桌子上,说道:“六子,去买票,今天就走,妈的,咱爷们的脸虽然不怎么精贵,也不用去贴别人的冷屁股!”
“别啊,老大,既然来了,咱们也得带点东西回去啊!”
见到自己成功的挑起了郝老大的怒火,六子不由得意的笑了起来,说道:“大哥,来这么一趟,顺手带俩人回去呗,您可是一直盯着珠江那边市场的,咱们现在人手可是差了不少。”
“是啊,大哥,六哥说的对。”
听到六子的话后,旁边一个三十五六岁的人点了点头,开口说道:“珠江那边港澳人士多,出手也大方,要是把那块地盘占下来的话,在珠三角这一块,可就是咱们的天下了。”
“哦?老二,你也这么看?”郝老大侧脸看向那人。
说话的这人叫齐保玉,原本是湘西一带人,由于年轻那会正摊上那十年的动乱,是打砸抢烧是无恶不作,后来在家乡呆不下去了,就去到那个沿海城市,结识了郝老大。
“大哥,找两个孩子拔了舌头打断腿,扔到那进出境的海关门口,一天最少也能有千八块的收入,我看能行。”
齐保玉长得人模人样,其实却是一肚子的坏水,他是这个乞儿门中的二号人物,平时也充当军师,没少出些伤天害理的恶毒主意。
郝老大想了半晌,还是摇了摇头,说道:“可是这距离太远了,万一路上出什么事怎么办啊?”
倒不是说郝老大是什么善男信女,关键是仓州距离他们所在的那座城市有数千里路,这人实在是不好带回去。
第八章 利欲熏心
“大哥,这事儿好办。”
听到郝老大的话后,六子脸上露出一丝阴狠的神色,“到时候把小孩耳膜扎破喂了哑药,上了车后再下点蒙汗药,怕是到了地头都醒不了,到了咱们那地界,还怕什么呀?”
六子就是负责往全国各城市去找寻那些流浪小孩的,通过这手段带回去的孩子,少说也有二三十个了,算得上是轻车熟路。
见到郝老大有些意动,六子接着说道:“大哥,那刘家这么对咱们,咱们也没必要给他们留面子,这一走就是天高皇帝远,以后也不会和他们有什么来往的。”
“说的也是,六子,怎么样,有目标了没啊?”
郝老大被六子说的有些动心起来,反正他们坐火车都是卧铺,到时候带多个小孩,也没人会怀疑什么的。
“大哥,这事儿还得找当地的地头蛇。”
六子喝干了杯子里的酒,站起身说道:“大哥,我约了孙家哥儿俩,他们这也该到了,我出去迎下。”
出去没有五分钟,两个中等身材相貌酷似的中年人,跟在六子身后走了进来,刚一进房间看到了桌子上的酒,不由眼睛一亮。
将两人让进来后,六子冲着郝老大使了个眼色,开口说道:“孙家两位大哥,这位是北边来的迟老板,我六子就是牵个线,有什么您几位谈。”
这走江湖的,尤其是捞偏门的,除了自己人之外,基本上是不会和外人交底的,郝老大明明是南方过来的,到了六子口里,就变成了北边来的老板。
而且六子话里话外也和郝老大摘清了关系,这样就会让孙家兄弟少一些防备之心,不会认为对方是合起伙来蒙骗自个儿的。
“是两位孙家兄弟啊,迟某久闻大名了,什么老板不老板的,四海之内皆兄弟嘛,来,先坐下喝几杯。”
从孙家兄弟进屋,郝老大就看出二人好这杯中之物,当下站起身,张口就是一嘴东北话,没有丝毫的南方口音。
“那那怎么好意思啊?”
口中虽然推迟着,不过孙老大和孙老二的身子,却是情不自禁的坐在了桌前,眼巴巴的看着桌子上的酒菜。
孙家兄弟原本都是铁路上的职工,在这个年代,算的是端着铁饭碗的,可这兄弟俩却是好逸恶劳,当改革开放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后,哥俩更是做起了发财大梦。
在八十年代中期的时候,两人就休病老保做起了生意,不过这哥俩眼皮子太薄,只盯着眼前的利益,路子是越走越窄,最后连老本都赔了个干干净净。
做生意有赚钱的自然也有赔钱的,本来也不算什么,回去上班不就是了,可这哥俩倒是好,居然动了歪心思,搞起了诈骗。
在八六年的时候,两人从省城石市的一家农畜公司,骗了五千块钱,但还没等哥俩将这钱挥霍完,就被抓住了,各判了两年的有期徒刑。
而六子,就是两人在劳改农场结识的狱友。
进了监狱,工作自然就没了的,孙家兄弟也是懒散惯了的,又不愿意出力气干活,整天就瞎混起来,从那会起沾染上了酒瘾,一天不见酒就浑身难受。
在九零年那会,六子曾经找到两人,在京津地区转悠了一圈,带回去了三个孩子,当时甩给了哥俩五百块钱。
对于嗜酒如命的孙家哥俩来说,五百块钱哪里够花的,没多久就挥霍的一干二净。
不过在民风彪悍的仓州地区,俩人倒是也只能夹着尾巴做人,就靠老父亲一点退休工资过活,这两年实在过的是不怎么样。
所以一听六子说又有买卖来了,这哥俩跑的比兔子都快,前几年只是跟着六子哄骗了几个小孩就赚了五百,他二人要不是找不到六子,怕是早就投奔他去了。
“来,两位兄弟,咱们先干了这杯酒!”
郝老大端起了手中的酒杯敬向二人,早已被哪酒精刺激的浑身发痒的孙家兄弟,连忙一口闷了杯中的酒,惬意的抹了抹嘴巴,连菜都没顾得上吃。
“迟老板果然是爽快人,兄弟我再敬您一杯!”
孙家老大倒是不见外,给自己和兄弟杯中加满酒后,又给郝老大倒了一杯,没等郝老大说话,仰头就灌了进去。
“哎,哎,我也陪一杯。”孙老二见哥哥多喝了杯酒,那也是不甘落后,“滋溜”一声也是一杯下肚。
郝老大也不着急,等到那瓶二锅头见底之后,又拿出了一瓶,见到孙家兄弟喝的差不多了,这才开口说道:“两位兄弟,实不相瞒,这次来仓州,是想带两个孩子回去,我们那地界有些人家生不出孩子,就想花钱买,你们看这边有合适的没?”
拐骗孩子去行乞,这比拐卖孩子还要严重,郝老大根本就不想和孙家兄弟交底,这哥儿俩嗜酒如命的品行,让郝老大很是看不上眼。
“迟老板,你要多大的孩子?是刚出生的还是?”
听到郝老大的话后,孙家兄弟眼中的醉意顿时清醒了几分,两人对视了一眼,当年六子找俩兄弟拐骗孩子的时候,就是用的这个借口,是以孙老大也没怀疑。
郝老大装模作样的想了想,说道:“这次要的那户人家比较穷,从小怕养不活,我看有个六七岁就刚好。”
“六七岁?这么大的孩子倒是好找,不不过他们都懂事了,怕是骗不走啊。”
孙老大闻言皱起了眉头,在九十年代初期,人们相对还比较质朴,住的大多也都是平房,到处跑的都是孩子,大人也没什么防备的心理。
不过六七岁大的孩子已经记事了,要万一没骗成被发现的话,那哥儿俩可是要想想后果的,这地儿民风彪悍,一时激怒之下打死俩人,还真不算什么。
在前几年的时候,就曾经有两个人贩子骗了个小孩,不过还没出仓州,就被赶来的村民堵在了火车站,当时几十口子人一拥而上,将那一男一女两个人贩子当场打死。
俗话说法不责众,最后公安局也没能将那些村民们怎么样,只将为首的两人判了两年,这事儿传出去之后,仓州的治安却是变得好了许多,小偷小摸的也见不到了。
所以从谁家偷个刚出生的孩子,孙家哥俩倒是有这胆子,因为就算事发,刚出生的孩子他也说不出什么来,要是骗个六七岁的,两人还真是有些胆怯。
“哎,我说两位哥哥,我知道你们在这地界神通广大,这才介绍的迟老板给你们认识的,要是这事儿都办不成,以后再有发财的路子,可别怪弟弟我不照顾你们啊。”
见到孙家兄弟有点怂了,六子连忙在旁边敲起了边鼓,同时从身边的口袋里摸出了一叠“大团结”,在手中拍了拍,说道:“迟老板可是很有诚意的,这钱可都准备好了啊!”
“这这一个孩子多少钱?”
看到六子手中的那叠钱,孙老大的眼睛顿时直了,他兄弟俩可是穷怕了,这叠钱的出现,顿时让他们心中铤而走险的念头占了上风。
“一个一千,怎么样,二位哥哥,迟老板出手大方吧?”
六子话一出口,孙家哥俩同时往肚子里咽了声口水,这会铁路上的正式工一个月也就一百多块钱,一千块钱,差不多能顶的上一年的工资了,而且必须一年不吃不喝才能存得到。
“干了!”
孙老大贪婪的望着那叠钱,说道:“既然迟老板看得起我们哥俩,我们也不会让迟老板失望的,这事儿交给我们就行了。”
孙老二倒是还有几分理智,没完全被钱冲昏了头脑,见大哥大包大揽下来,顿时拉了孙老大一把,低声说道:“大哥,你先别急着答应了,这事儿可不好办。”
听到弟弟的话后,孙老大得意的笑了起来,也是压低了声音,说道:“老二,怕什么,你忘了住在铁路边的那俩小孩?小的那个,不就是六七岁的样子吗?”
“咦,我怎么忘了这茬了?把那小女孩带走,是没人管啊?”
孙老二眼睛一亮,他们俩整天游手好闲在街面上晃悠,倒是没少碰到秦风兄妹,只不过那会俩小孩不值得他们打什么主意,现在想来,却是最好的人选了。
孙家兄弟低声交流了好一会,孙老大看向了郝老大,说道:“迟老板,不瞒你说,人倒是有两个,小的那个是女孩,差不多六七岁的样子,不过大的那个有点麻烦,已经十一二岁了,怕是带出去养不熟啊。”
这拐骗孩子的,大多都是卖给一些贫困山区没有小孩的人家,不过那些人家是为了传宗接代,女孩远远没有男孩吃香的,孙老大这是怕“迟老板”不要。
“是个女娃?”郝老大嘿嘿笑了起来,“女娃好,那户人家就是想要女娃,大的也不错,我也要了!”
这聋哑女孩博取同情心,远比男孩子来的容易,孙家兄弟却是不知道,郝老大巴不得带回去个女孩呢。
至于那个十一二岁的男孩,郝老大也有办法,到时候刺破耳膜割了舌头,再打断他一条腿,也是个招财的工具。
第九章 枪头
“好,迟老板爽快,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听到郝老大的话后,孙家兄弟顿时大喜,在他们眼中,秦风兄妹只不过是一对流浪儿而已,就算是失踪了,也不会有人关注,更加不会有人去报警,这两千块钱,等于是白来的。
“迟老板,明天我们就能把人带来,可是这钱”
孙老二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郝老大手边的那叠钱,吞吞吐吐的说道:“迟老板要是放心的话,是不是先给我们点订金啊?”
刚才那顿酒没有喝尽兴,孙老二想回去再和大哥庆祝一下,只是囊中羞涩,只能把主意打到郝老大身上。
“没问题,这一千块就算是订金,孙大哥请拿好。”
郝老大豪爽的笑了笑,将那叠钱一分为二,递到了孙老大手上,不过捏着钱的手却是没有松开,说道:“孙大哥,明儿我们想和你一起过去看看那俩孩子,不知道行不行啊?”
刚才听了孙老二的介绍,郝老大知道那对兄妹是单独住的,并且住所也很偏僻,这就让他生了直接前往那里的念头。
毕竟他们现在住的是个招待所,人多眼杂,要是孙家兄弟将那两人骗到这里来,说不定就会出现什么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