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出壳的灵兽似乎被这声不对吓了一跳,爪钩几不可见地抖了一下,又缩了回去。
仙童们都很惊异,池生道:“灵君,哪里不对了?”
碧华灵君半是自言自语一般地喃喃道:“难道是玉帝诓我?本君明明孵此蛋的时候一直想要只四爪的珍兽…”但方才看那个探出的爪钩尖儿的模样,似乎不是碧华灵君想要的绒绒的四爪长得出来的。
如意蛋在光华中又晃了两晃,忽然一瞬间光芒尽敛,啪嗒一声掉在云絮上。
碧华灵君大惊,急忙扑过去,捧起如意蛋。蛋身光滑圆润,连刚才掉下来的那块蛋壳也粘了回去,裂出的细纹也不见了,又变成一枚完完整整的蛋。
小仙童们傻呆呆地问:“灵君,方才不是要孵出来了么,它怎的又变成一颗大鸡蛋了?”
碧华灵君心中在暗自忐忑,他说了声不对,如意蛋就回了原样,难道如意蛋在孵化的时候有什么讲究,“不对”“不成”“不好”之类的词儿是忌讳,一讲就孵不出了?
心中虽然忐忑,碧华灵君在面子上还是显得很惮定,道:“可能是时辰不对,孵化的时候灵力上出了差错。再看看罢。”
捧起如意蛋来回仔细地看。如意蛋和当初被抱回来的时候没什么两样。碧华灵君又去焚香沐浴了一通,想将如意蛋贴回肚子上继续孵,却无论怎么用仙术,如意蛋都不能再缚在肚子上。
碧华灵君这才有些着忙,急忙遣童子去请太上老君太白金星东华帝君等一干仙友来帮忙,几位仙君听说碧华灵君将如意蛋孵出了事情,也甚吃惊,一路云烟赶了过来。几位上仙将如意蛋轮流看了一遍,注灵力,念仙诀,各种方法都使了一遭,如意蛋油盐不进,纹丝不动。
几位上仙都束手无策了。
东华帝君最后道:“别是这颗蛋嫌此间静室四面石墙,没有窗户,太过憋闷,将它抱到院子中吹吹风试试?”
碧华灵君居然就听了,抱着如意蛋一步三叹地到了院中,在石凳上坐了,将如意蛋抱在怀中缓缓抚摸。
太白金星道:“碧华,你也是的,平时将这颗蛋宝贝的什么似的,孵出来的灵兽一定被你顶在头上养,灵兽将要出壳的要紧关头你喊不对做甚么。”
碧华灵君叹道:“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我养了这些年的灵兽,就好那种四个爪的毛茸茸的走兽,一心想孵出一只那样的,方才要出壳时我看那个爪钩尖儿的模样,倒像很稀罕的猛兽或龙禽的爪钩,因此吃了一惊。”
几位上仙都皱了眉头,望了望碧华灵君满园的灵兽,果然是四个爪的毛茸茸的走兽最多,东华帝君数月前看的那两只小老虎又蹭到了几位仙君的脚下,东华帝君顺手摸了摸其中一只的头,小老虎立刻扑倒在地上,滚了两滚,用头蹭蹭东华帝君的衣襟。东华帝君忍不住将小老虎抱起来,笑道:“难怪你爱这样的,果然很讨人爱。”话锋一转道,“但如意蛋虽是那么一说,孵出什么来都不一定,万一孵出来的不是你好的那口,你想怎样?”
碧华灵君抱着如意蛋苦笑道:“现下哪有工夫想这一岔,等它顺顺利利地出壳,再说其他的罢。”
几位上仙轮流将碧华灵君安慰了一番,却都确实束手无策。东华帝君只得出主意道:“今日时辰不早,不如你看着这枚蛋再过几个时辰看看。到明天还不行,就去禀报玉帝早寻对策罢。”
碧华灵君道:“也只得这样了。”
几位仙友告辞回去。碧华灵君独自抱着如意蛋又端坐了片刻,再输了点灵气,如意蛋依旧纹丝不动。看来只好明日去禀报玉帝再寻办法了。碧华灵君喝了两盅茶水,就搂着如意蛋回房去安歇。
碧华灵君在被窝里抚摸着如意蛋的蛋身叹气,浅浅入眠。被窝里的如意蛋却忽然动了动。
它一动,碧华灵君立刻醒了,一骨碌爬将起来,惊而且喜地瞬移到床下,屏息附身看云被上的如意蛋。
如意蛋又轻轻地晃动了两下,发出一阵浅浅的光芒。与前次四射耀目的绚烂光华不同,此时如意蛋上的光芒极薄,极淡,几乎要瞧不见,光芒像流水一般绕着如意蛋粼粼流动,曾掉下来的那块碎片喀喇又掉了下来,蛋身原本裂开的那条缝又重新裂开。接着,整个如意蛋忽然开始剧烈地摇晃、滚动…
最终,喀喇喇一阵脆响,蛋壳瞬间碎裂落下。浅浅的光芒笼着一个在破碎的蛋壳中扭动的绒团。
绒绒的软软的毛,小小的尚且不能站立的四爪在蛋壳中爪刨,碧华灵君在一瞬间,圆满了。
碧华灵君小心翼翼地将它从碎蛋壳中抱住来,它在碧华灵君的掌心里睁开黑漆漆的湿润的双眼,将身子动了动,像是有意无意地蹭了蹭碧华的掌心,打了个懒洋洋的呵欠。
第二天,有仙使在灵霄殿上禀报玉帝,碧华灵君终于将如意蛋孵化,灵兽出壳。
玉帝大喜:“碧华仙卿果然不负朕望!孵出了什么珍稀的灵兽?”
仙使道:“禀报玉帝,是头灵虎。”
第六章
灵霄殿上的众仙们听见“灵虎”这两个字的时候,神色都变了变。连御座上的玉帝,脸色都沉了一沉。
须知道,在天庭里,一头灵虎就好比凡间的一只普通的小鸡,根本不值得一提。众仙面面相觑,都不相信碧华灵君居然只从如意蛋里孵出了一头灵虎。
太白星君咳了一声道:“虽然是只灵虎,但是居然能从一枚蛋中孵出老虎来,亦属不宜。说不定这只灵虎有什么特别之处。兴许毛色特别些,灵气强一些…”
于是,从灵霄殿上退出后,几位上仙商议,去碧华灵君府上看个究竟。
太上老君、太白星君、东华帝君、命格星君、德化天王等几位上仙结伴,飘飘荡荡到了碧华灵君府,池生与云清两个小童引众仙进了府内,云清鼓着脸道:“众位仙君来得正好,我们灵君跟魔疯了似的,只管搂着那只幼虎不松手,什么也不做,求几位仙君劝劝吧。”池生比云清老成些,立刻喝止:“几位仙君面前莫要乱说话,灵君他兴许过两天就缓过来了,毕竟是如意蛋中孵出的灵虎,灵君自然看重些。”云清低下头小声嘀咕:“我就没看出有什么特别来。说到灵气,还不如元路和元休强。”
元路和元休,就是东华帝君曾见过的那一对小老虎的名字。
云清嘀嘀咕咕地引着几位上仙进了内室,东华帝君笑道:“碧华果然宝贝这只老虎,抱到自己卧房里养。”
打帘子进房,就看见碧华灵君抱着黄乎乎的一团,起身迎过来,东华帝君道:“听说灵兽出壳,就凑过来瞧瞧,你搂的这只就是?”
碧华灵君立刻眉花眼笑:“不错不错。”小心翼翼地将那黄乎乎的一团托起来,送到几位上仙面前,“瞧瞧,讨人爱罢。”几位上仙仔细留神地看过去,虎崽在碧华灵君手中半眯着眼睛打瞌睡,黄纹的毛皮,从头到爪都和寻常的虎崽没什么分别,灵气也只是稀松平常。但碧华灵君瞧着它,却目光慈爱,活像在瞧一件无双的宝贝。
东华帝君晓得这只虎崽做蛋的的时候听见不好就不肯出壳的往事,眼看几位仙僚面露调笑将要开口,连忙先呵呵笑了两声:“不错,不错,果然是惹人爱得很。”伸手摸了摸小老虎的头。
几位上仙立刻跟着附和道:“惹人爱!惹人爱!哈哈…”德化天王拍了拍碧华灵君的肩膀:“老弟你费工夫孵出它来,可辛苦了。长大了定然是一头猛虎!你打算养大后将它怎样?”
小老虎在碧华灵君的手中动了动,碧华灵君立刻爱怜地轻轻抚了抚它的脊背,小老虎用前爪挠了挠碧华灵君的手指,蠕动了一下换个姿势继续打瞌睡。
碧华灵君道:“此事自然要玉帝做主。我就想养着再说。”
众仙看碧华灵君双眼发直,只管盯在小老虎身上,确实像不大对头的样子,又不方便多说什么,寒暄了几句就起身告辞。
碧华灵君将虎崽放在被子上,亲自送到府门前。
德化天王素来直爽,忍不住向碧华灵君道:“碧华老弟,听我句劝,虽是你亲自从如意蛋中孵出的灵兽,到底不过是个玩意儿,养着玩玩就好,别费那么大工夫。”看着碧华灵君蓬头垢面的模样,叹了口气。
碧华灵君直着眼道:“德化兄说的道理我自然晓得。不过…”直勾勾的双眼望着万丈虚空,“也不知道是我亲自将它孵出来的还是怎的,我越看它就越顺眼,怎么看怎么合我胃口。这种事情,你们不懂。”
德化天王眼看劝不得,只好长吁短叹地告辞,走到半路,又忍不住道:“碧华这个模样,确实魔疯的厉害。”
东华帝君笑道:“敢情德化兄之前没见过碧华养灵兽,他一向如此,刚养的玩意儿头几天宝贝得不行,等过两天新鲜劲过去就疲怠了。这次确实比以往厉害,不知道能不能多撑两天。”
第七章
碧华灵君回了房去,捧起小老虎左看右看,依然怎么看怎么心爱。小老虎一直都懒懒的,只管赖着打瞌睡。云清拿了些鹿奶,送到小老虎鼻子边,小老虎看也不看,将头偏到一边。
碧华灵君立刻道:“它不爱喝这个。云清你去取些清水,换样玉石的容器端过来。”
云清只得遵命去了,用翡翠的深盘端了点清水,碧华灵君亲自接过,送到小老虎鼻子底下,小老虎方才懒懒地在盘子中舔了两下,依旧缩回褥子上打瞌睡。
云清忍不住道:“灵君,看它恹恹无力的模样,别是先天失调罢。”
碧华灵君肃起颜色道:“咄!乱说甚么!它先天呆在蛋里,怎么失调。昨天刚孵出来,你今天让它在地上跑?出去帮池生喂食!”
云清挨了训,摸着鼻子忿忿地退出卧房,到了廊下,元路和元休正在台阶边滚成一团,云清顺手拎起元路,摸了摸它的毛皮:“明明你都比那只什么蛋里孵出来的强得多,灵君干什么费老大的工夫养它。”
元路黑漆漆的眼睛闪了闪,舔舔云清的脸。
一天两天,碧华灵君对如意蛋虎崽爱不释手,走着坐着都在怀里抱着。小老虎很挑,它孵出来就牙齿齐全,但是除了清水,什么都不吃。除了碧华灵君外,几个小童里面,它只认池生,偶尔让他摸摸毛皮。碧华灵君时常拿把玉梳替它梳毛,它蹲在碧华灵君膝盖上半闭着眼,十分受用。
养了近一个月后,小老虎精神了一些,爱自己溜达到房外去,在走廊上蹲蹲,兴致勃勃地远远看院子里的其他灵兽们。碧华灵君于此事很开心。碧华灵君斟酌再三,给小老虎起了个名字叫源珟,觉得十分风雅,池生道:“灵君,这个名字固然风雅,但左听右听都不大像个老虎的名字…”
云清插嘴道:“它从如意蛋里孵出来的,还不如就叫如意。上口。”
碧华灵君似笑非笑道:“那本君给你改个名字叫发财如何?更上口。”
云清缩了缩脖子,不敢多嘴了。
这一日,碧华灵君正在凉亭里替源珟梳毛,玉帝那里忽然有道紧急的仙旨过来,传碧华灵君速去。碧华灵君交代几个仙童将源珟抱回屋子里,便匆匆赶去灵霄殿。但当时池生不在,云清一向不大喜欢源珟,假装将此事忘记了,进屋去偷睡懒觉。源珟在凉亭的椅子上趴了片刻,跳到地面上,慢吞吞出了凉亭。
元路和元休正在凉亭附近玩闹,同样是虎崽,碧华灵君宠爱源珟,冷落了元路和元休,元路心中一直不高兴。它和元休都已长成半大的小老虎,将源珟一估量,觉得身形与灵气都不如自己,环顾左右没有小仙童在,便拦住源珟的去路,抬抬起前爪,将源珟重重扑翻在地,喉咙里低低吼了一声,龇了龇獠牙。
被四爪朝天压在地上的小老虎却无所谓地打了个呵欠,忽然眯起眼,懒洋洋地瞧向元路的双眼。一瞬间,元路的双眼竟像被吸住的一般,整个身子仿佛都要被吸进那双不见底的黑目中,浑身,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全身的毛顿时炸开来,雷劈一样跳到一旁。
源珟从地上缓缓地翻身爬起来,抖了抖毛。
元路躬起脊背,向后倒退了几步,浑身不由自主地瑟瑟发抖。
元休蹲在一旁,不明所以地歪了歪头。
源珟一步步向元路走来,元路一步步后退,最终战抖着趴在地上,低低地咆哮一声。
源珟逼近到眼前,将头凑到元路头边…
轻轻舔了舔元路的耳廓。
元路嗷地一声跳开去,眨眼竟变成了人形,是个十四五岁浓眉大眼的少年,因为修为尚浅,尾部和耳朵还是虎形,一团狼狈地单手撑地坐在地上,另一只手捂住左耳,满脸通红地怒吼:“你、你…”
声响惊动了小仙童们,云清与其他两个小仙童匆匆冲出屋外,看见灵君的心肝宝贝小老虎正一团天真地趴在人形模样的元路的胸口,讨好地蹭了蹭他的下巴,舔了一舔。
元路立刻怒吼一声,拎起小老虎的颈毛,将它甩到一旁。源珟重重摔在地上,打了个滚,委委屈屈地呜了一声。
云清大步流星地奔过去,呵斥道:“做什么!”
源珟贴着地面趴着,又呜呜地哀叫了一声,将头放在两个前爪间。
云清虽然不喜欢它,看见这个模样也忍不住心软了,伸手将源珟抱起来,向元路喝道:“趁着灵君不在以大欺小,太不像话了!赶快变回去!”
元路的脸涨得紫红:“明明、明明是它…”
云清道:“它什么!我亲眼看见,你还想赖它!是不是欺负它还不能变成人形说不出话?!从明天开始去守药圃三天!”
元路握紧拳头,将牙咬得格格作响,元休咬住它的衣襟,扯了扯。元路的周身光芒一闪,眨眼又变成了虎形,愤愤地低下头走了。
云清抬手摸了摸怀中小老虎的绒毛:“还疼不疼?灵君就快回来了。”
第八章
小老虎老老实实地被云清抱着,一动不动。云清带他穿过院子抄近道去厢房,路过一丛芭蕉时,源珟忽然动了动,侧头向芭蕉旁看,云清顺着它转头的方向瞧过去,看见芭蕉边一头银狼眯着眼睛优雅地卧着。云清道:“哦,你看它么,它是葛月,灵君刚把它抱回来的时候乐得要命,说它是百年难遇的奇品。就跟现在宝贝你差不多。”
源珟仍然盯着葛月看,云清又摸了摸它耳后的绒毛:“其实这一个园子里,没有不珍贵的。不知道你过了之后,灵君又弄回个什么。”怀中小老虎的喉咙里忽然咕的一声。
碧华灵君办了仙差回府,拔腿先回卧房,源珟卧在棉被上打瞌睡,碧华灵君伸出手指逗它,源珟抬起一只前爪懒懒地拨了一下,又倒头继续睡。碧华灵君笑眯眯地道:“好乖。”
从这天起,碧华灵君发觉,源珟开始时不时往屋外跑,和园子里的其他灵兽们亲近。碧华灵君觉得这是件好事,源珟一天比一天大,老虎就是要多跑一跑多动一动。于是任由它去亲近。
池生云清这些负责照顾灵兽的小仙童们便成天看见如意蛋小老虎在灵兽堆里打滚,舔舔漂亮的公母狐狸们,蹭蹭慵懒的公母雪豹们,扑向白毛的灰毛的紫毛的灵貂,碧华灵君豢养的那些乖顺的猫精也被它搂着滚了个遍。连元休都和它嗅嗅蹭蹭玩闹了不少回,惟有元路见到它就炸起毛绕路。自从园子里那一回之后,源珟除了池生,也赏脸让云清碰碰。整个府中的灵兽,源珟最爱去找葛月。
碧华灵君这些时日的心绪颇有些复杂,源珟爱往灵兽堆里扎了之后,就不怎么肯像刚孵出来那段日子一样,被他挟在怀中顺毛,若不是还很眷恋碧华灵君的被窝,源珟在葛月身边蹲的时间,要比在碧华灵君能摸他毛的时候还要多。
碧华灵君忽然有一种儿子养大了留不住的感觉,有些小感慨。
葛月一向不与园中的灵兽们扎堆,都是独来独往。但源珟对它就像一只刚出壳的鸡崽认准了一只自认是娘的母鸡一样,十分执著。葛月走一步它就跟一步,葛月一向漠然,只当没瞧见有这么个东西跟着自己,它也只是静静地跟着,不胡乱舔舔扑扑,只是陪葛月寂寞地走走蹲蹲。终于有那么一天,葛月回头,瞧了瞧它身后的虎崽。
十来天后,云清路过灵君府后院的青石旁,眼角忽然瞄到一幅景象,大吃一惊。葛月幻出人形在地上半坐半卧,散着长长的银白发丝,源珟两只前爪按在葛月胸前,舔了舔葛月的颈侧,葛月清俊的脸上却有一丝纵容的笑意。
葛、葛月居然肯变成人形还在笑?云清半张开嘴。但是…这一幕图景为什么瞧着有些怪怪的,似乎有哪里不对…
云清摸摸鼻子回到前院,正好看见碧华灵君负手站在亭子边,就上前将方才瞧见的一五一十说了。碧华灵君听了后神色也很复杂,皱了皱眉头,似乎在沉思,半晌叹了口气。
第二日,太上老君来碧华灵君府上商议事情,谈罢出门,老君随口道:“碧华,你孵出的那只灵虎怎样了?”
碧华灵君向院子里一指:“那里的那只就是。”
老君看过去,只见一丛芍药前蹲着一只黄毛小虎,正低着头看它面前的一只兔子。
此兔生在太阴宫潋滟苑中,每个毛稍里都带着月宫的仙华,碧华灵君当时用了老大工夫才将它弄到手。但这只兔子十分胆小,只敢缩在角落里发抖,碧华灵君的灵兽实在太多,常在眼前晃的都记不太齐全,这只兔子没过百十来年就被他忘了,今天源珟与它对面蹲着,碧华灵君方才想起还养过这么只白毛兔子。
白兔红彤彤的眼睛中充满了畏惧,像蓄满泪水一般水汪汪的,耳朵紧紧贴着,缩着脖子卧成一团,不住颤抖。
对面的小老虎却正在用充满了和善与怜爱的目光望着它,爱怜地舔了舔兔子的耳朵和头顶,后退一步,以示友善。
太上老君笑道:“碧华,你这只老虎忒有趣,跟看上了这只兔子似的。”
碧华灵君道:“它最近不知道怎么的,爱在灵兽堆里打滚,今天这只明天那只,可能是年纪小,想找个伴玩罢。”
太上老君皱着眉向廊下看了看,开口道:“碧华,常言道物随主人形,何况它是如意蛋中孵出的,见什么学什么的能耐兴许越发高些。”望着碧华灵君,神色担忧道,“老夫怕,它别是学了你那爱珍兽的毛病罢。”
碧华灵君一愣。
送走老君后,碧华灵君留神着源珟在院子里的举动,看它舔过两三只狐狸,蹭过四五只雪豹,逗弄过七八只灵貂,又到花丛边与葛月对头卧下,终于觉得这个情形确实不对。
第二日,从灵霄殿出来后,碧华灵君向太上老君叹道:“老君,你昨日说过了那话之后,我仔细瞧了瞧,它确实与园中的灵兽亲热得有些过头。”
太上老君道:“其实随你也没什么不好的,但一头灵虎,若和你一样见了毛茸茸的珍兽就欢喜,当真有些麻烦。”捋须一叹,“但它有这个特性也好,你不如想想要把它养成什么脾气性情,然后让有那个脾性的人替你养几天,一准就养得如你意了。”
第九章
太上老君的一席话让碧华灵君觉得像在藤蔓丛生的荒野里蓦然发现了一条平坦的小路一样,心中豁然通畅。但碧华灵君还是十分谨慎:“它跟着谁像谁只不过是你我的猜测,不知道是否属实,还是找可能通晓内情的问一下好些。”
可能通晓内情的,就是玉帝。
当日,碧华灵君回到府中,见源珟正和一只黄毛的狐狸卧在一起,这只狐狸叫做傥荻,是麻姑送的,灵性很强,会变幻毛色,在凡间,它的毛晴天是红黄的,阴天是灰扑扑的,晚上有月亮时是银白的,没月亮时还能变成纯黑的。等到了天庭,吸收仙气,毛色变幻的越发繁多了。每靠近一位神仙,就能变出和那位神仙的仙气颜色相同的毛色来。靠近昴日星君,它的毛是红黄的;靠近太阴星君,它的毛是银白的;靠近紫微星君,它的毛变成紫的;靠近玉帝,变成金黄的;其实在碧华灵君府上,它的毛色本应是碧绿的,但是一只长着绿毛的狐狸实在有碍观瞻,碧华灵君强迫它不能换上这个颜色,狐狸很寂寞,它觉得自己都不介意变成绿的,碧华灵君十分介意,这件事情很不合情理。于是只能成天在灵兽堆里钻来钻去,随着别的灵兽的毛色换着消遣。
此时,狐狸正把头枕在源珟的身子上,互相偎依着打瞌睡。狐狸身上的毛换成了和源珟的毛皮一样的黄色,还掺着黑色的道道,如果不是那只尖嘴,乍一看去,还真像只老虎。
碧华灵君走到近前,傥荻抬抬头爬起来,蹭地变成了人形,身上穿着虎皮花纹的长衫,笑嘻嘻地向碧华灵君道:“灵君。”
碧华灵君瞧了瞧他那身虎皮打扮,略略颔首,又看向慢吞吞爬起身的源珟:“它又缠上你了?”
傥荻笑道:“不是,是我逗它的。我这几日都在假山那里和龟兄聊天,见它跟着葛月来来去去,就变成葛月的样儿逗它。”
碧华灵君依稀记起,这几天云清似乎曾来向他报告过,说傥荻在假山上住的玄龟那里缩成了一个团儿,毛色的颜色跟龟壳似的,像一只长了毛的龟,一动不动好几天。云清以为它病了,急惶惶来报告,后来才发现它是在学玄龟入定。
这样说来,跟着谁像谁,这个特性和傥荻的毛病其实差不多。碧华灵君再看看傥荻身上的那身虎皮衣裳,有些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