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三年前,他更成熟,更稳重,不过,为什么他脸上没有笑容,为什么他目光那么幽冷,不带半点柔情?对了,他还在生她的气,故不愿再对她摆出怜爱与宠溺?
“咳咳!”
一声轻咳,将凌语芊从恍惚中拉了出来。
他已经走了过来,坐在她对面的大椅上,整个脸庞更清晰地展现在她的眼前。完美的俊颜是那么的熟悉,日夜萦绕在她的脑海,只是…天佑根本不会用这种表情对她的,从没这样对过她,他总说,她是他最珍爱的宝贝,是他永远呵护的小东西。
凌语芊痴迷发呆期间,贺煜则心头渐涌上愠怒和厌烦,他一直知道自己长有一副好皮相,以致经常被一些花痴盯着看,不过,敢在这个会议室里如此放肆地盯着他看的女人,却是头一遭碰上。
眼前这个女孩,不得不说,长得的确很好看,很符合公关部挑选人才的最基本标准,而夏经理在递交名单时也特意提过她的名字。但照现在这种情况,不禁让人怀疑了,至少,一个优秀的公关部高级职员不该是这样的情商。
想罢,贺煜冷峻的面容更加沉下,剑眉蹙起,深邃的黑眸迸出一记轻蔑的冷瞥,将手中资料往桌面一甩,起身准备离去。
凌语芊见状,急忙回神,跟着追上去,还不假思索地挽住他。
突如其来的举动,深深震住了贺煜,那柔柔、紧紧的触摸,让他神思即时恍惚了一下,但很快,冷冷地叱喝出声,“放手!”
凌语芊仿佛没听见,继续牢牢拽住他,看着他冷酷无情的面庞,她感觉心窝遭到硬物重重捶打,带来难以言表的揪痛。
“再不放手,我叫保安。”低沉的嗓音还是千年寒冰般的冷,贺煜极力忍住想甩臂的冲动,同时不停暗咒,看来夏经理是吃错药了,竟然招了一个疯子,对,绝对是疯子,一个长得漂亮极了的疯子,真是…暴殄天物!
凌语芊不得不松手,但发出了恳求,“贺先生,请你给我一次机会,请你别走,给我一次机会。”
根据以往的作风,贺煜应该头也不回,然而不知怎么回事,他竟转回头,回到办公桌边。是那苦苦的哀求声吗?或是秉着对夏经理的器重和信任?又甚至…别的原因?
极力甩开这烦人的思绪,他集中注意力到简历上,一会再抬头时,面无表情地开始询问,“你在华尔顿酒店工作三年,且半年前才提升为公关部主管,照理说前景不错,为什么会辞职?”
真的是他!
一样的嗓音!
凌语芊尚未平复的心情,霎时再起激动。
“凌——小——姐!”贺煜极力忍住欲再起身的冲动。
凌语芊定神,下意识地应答,“因为…因为贺氏集团是G市数一数二的大机构,很多人渴望进来工作,我…我也不例外。”
“一般来说,大家都是先找好工作才辞职,你为什么是辞了再找,而且…你在简历上注明是昨天才离的职。”贺煜语调还是毫无波澜,冷傲的气息持续散发着。
“由于…由于一些私人原因,我…我提早辞职了。”凌语芊又是答得断断续续,关于面试的应对,昨晚已在电话中和采蓝商量准备过,如今,她却是发挥不出来,她觉得自己的心好乱好乱,乱得她无法理清,不知所措。
贺煜眸光飞速一晃,继续提问,“那你认为,身为一个优秀的公关部主管,应具备什么条件?”
“呃…呃…”凌语芊彻底语塞,再也无法回答出来,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脑子会一片混乱,什么也想不起来,什么也说不出来!
贺煜见状,在心中暗骂了一声“SHIT”,正好手机传来震音,看到显示屏幕上的名字,他冷峻的脸庞这才舒缓,快速接通手机,“彤彤——”
“煜,今晚一起吃饭?”电话那端,是一道非常动听的女声。
“嗯,想去哪吃?”贺煜神色更加柔和。
“听说我单位附近新开了一间越南菜,我们去试试?吃完还可以到公园走走。”
“行,都依你…下班后我去接你…嗯,拜。”
短短几句话,却让凌语芊如遭五雷轰顶,这极具温柔宠爱的语气,这迷人心魂的微笑,曾经是自己的专属,是天佑给予自己的专属,可现在,对象成了另一个女人。
彤彤!
那绝对是一个女人的名字,就像天佑曾叫自己芊芊一样,而且从他语调可看出,他们关系匪浅。
随着通话结束,贺煜也逐渐变脸,瞧着眼前这个女人再次“发疯”,他发觉自己的忍耐性在持续飙高,这次,他伸手,在桌面重重敲打,“叩叩…叩叩!”
看着他满面不耐烦的样子,凌语芊清楚自己理应排除一切杂念,好好应对当前的面试,然她真的做不到,她无法克制心里的剧痛,曾经引以为傲的隐忍和淡定皆被刚才那通电话给摧毁。
她能确定,眼前这个中华大酒店的总经理,就是天佑,是她的天佑!她想从他眼中找到一抹熟悉,即便是…怨恨或悲愤都可,奈何没有!他对她,像在面对一个完全没见过的陌生人,一个来他公司应聘、却在面试中表现得糟糕透顶的陌生人,为什么…为什么他不认她?
“凌小姐,凌小姐…面试已经结束,麻烦你先走,有消息我们会通知你。”这次把凌语芊唤回神的,是一道客气礼貌的女嗓音。
原来,贺煜把秘书小姐叫进来了。
凌语芊知道,面试失败了,自己辜负了采蓝的一片好意,也是,自己的表现根本不正常,哪有一个正常人在面试时失魂落魄地盯着主考官看,还满面哀切,痴痴迷迷。
秘书小姐开始催促,她却俨如头顶压着十万大山,动也不动继续痴望着贺煜。
贺煜再次皱眉,为刚才的浪费时间而懊恼低咒,再也不想停留片刻,起身决然离去。
凌语芊这也才从椅子上起来,两手吃力地扶着办公桌,不顾秘书小姐好奇探究的眼神,步履轻浮地往外走,一直走到女厕。
她打开水龙头,掬水拼命泼向自己的脸庞,再抬头时,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如纸、狼狈不堪的容颜。
她出神凝望了片刻,喉咙猛然一紧,泪水无法抑制夺眶而出,融合她刚刚泼在脸上的清水一起滚落到洗手盆中。
“凌小姐,你没事吧?”
是刚才那个秘书。
秘书进来小解,看到凌语芊在哭,基于责任和好心发出询问。她还以为凌语芊是因为面试失败而哭,于是安慰,“其实你不必气馁,我们这儿始终是大集团,来应 聘的人不少,虽然你这次不成功,但不代表将来没机会,又或者,你去别家试试看,G市除了我们酒店,其他一些机构也挺不错的。”
凌语芊梨花带雨地看着一脸关切的秘书,不做声,缓缓抹去泪水,宛如一缕幽魂往外飘去。
目送着她颠颠颤颤的背影,秘书心头涌上了一股淡淡的伤感,凌小姐,祝你好运,祝你能尽快找到一份好的工作…


【销魂缠绵,刻骨的爱】004 霸道强吻
凌语芊出了女厕后,又是眷恋不舍地朝着会客厅方向看,甚至抱着一丝希望,希望那个冷漠的人影能再次出现在她的视线内,可惜她无法如愿,直到一阵脚步声从女厕传出,她才收回伤痛的目光,快速奔向电梯口。
出了酒店大厦,她不急着回家,而是到大厦前的喷泉边坐下,抬头仰视大厦的最顶层,满脑皆是贺煜的样子,渐渐地还有天佑的模样,轮流交替,一幕遥远的记忆,慢慢浮上了脑海。
初次认识天佑,是在她刚读大二第一学期,老师吩咐一个作业,要大家在市内游逛,把认为有意义的一面画下来。
有天经过某广场,她见到一年轻男子在高处准备布景,他有着一副健硕挺拔的身材,一张极为好看帅气的面容,不过,吸引她的不仅是他俊美刚毅的侧面,而是那专注工作的神态,她便忍不住取出画具,把他画下来。
不料才画到一半,被他发现了,他停止活儿,来到她的面前,抢走她的画纸,然后薄唇轻抿,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近距离看,他更帅更迷人,身材比预期中还要高,她站在他的跟前,仿佛一个小女孩。
不过,他…他干嘛用那样的目光看她呢!
头一次对上这种狂肆无礼貌的眼神,她内心羞涩之余还隐隐气恼,叫他把画纸还给她,他却举得高高的,说还给她不是不可,但有要求,他的要求竟然是…要她当他的女朋友。
在学校,追求她的男同学并不少,然而初次见面就提出这种要求的,只有他一个。
迎着他愈加肆无忌惮的眼神,还有那坏坏的魅笑,她一口拒绝,还准备离开那儿,无奈他长臂一伸拽住她,把画纸给回她,“既然都画到一半了,没理由就此放弃是吧?”
他的嗓音很醇很沉,极具磁性,依然是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特别是那双深邃的眼眸,对她发出炙热的光芒,让她禁不住地脸红心跳。
本来,她应该就此算了,然而看到他已回到会场,继续全神贯注地劳作,自己仿佛中邪似的,竟就着画纸挥笔,直至圆满完成作业。
当她收拾好东西,兴匆匆地准备回家,他又走了过来,“手机给我。”
他语气仍旧很淡,听不出任何表情,那双好像会勾魂的星眸又是火热盯着她。
她大感错愕,但想想他不像是坏人,避免节外生枝,便也乖乖地取出手机给他。
他就着手机按键,拨出一组号码,将手机给回她时,语气霸道起来,“记住,我叫楚天佑,是…你的男人!”
楚天佑…她的男人?混乱的心头一震颤,她再也不敢停留,撒腿便跑,回家后马上换张手机卡,把这事淡忘,谁知道,三天后他竟然找到学校来了。
从自修室回宿舍的路上,他毫无预兆地堵在她面前,俊脸深沉,黑眸阴鸷,二话不说便把她带到教学楼一角,出其不意地强行夺走了她的初吻,然后居高临下地睥 睨着她,高大的身躯在淡淡的灯火下,隐隐透着一种压迫感和危机感,“小东西,我对你一见钟情,已经认定了你,这辈子,你休想摆脱我,还有,你要是再敢换卡 躲我,后果自负!”
那是她长这么大最为震撼惧怕的一次,其实,对于他的强取豪夺和野蛮无赖,她应当感到生气甚至痛恨,而事实上,看着他那大海般幽深的眼眸,她竟被里面的坚定和深情所感动,竟为他的热吻和拥抱感到脸红心跳和心乱如麻。
他突然托起她的下巴,俊脸在月光辉映下是那么的严肃和诚恳,但又有着不可忽视的霸道,“你是第一个闯进我心房的女人,你搅乱了我的生活,故你必须对我负责。”
对他负责?她应该感到可笑和可气,可她被感动了,就那样被只见过两次面、每一次都如此强势霸道的他感动。他漆黑幽邃的眸瞳宛若两股致命的漩涡,将她深深吸卷进去,令她失去方向,失去自我,结果情不自禁地点头,答应了他的要求。
他笑了,整个脸庞更加魅力四射,健壮有力的双臂抱起她,转圈,欢呼,再一次吻住她,狂野而炙热,停下时,她浑身无力,头晕脑胀,倒在他宽阔结实的胸前…
“嘀——嘀——”
一声急促清脆的手机铃响,把凌语芊从回忆中震醒。
是采蓝打来,嗓音一如既往的爽朗和轻快,“语芊,应聘完了吗?结果如何?还行吧?”
凌语芊身体微微一僵,思忖着如何回话。
采蓝于是急了,“语芊,听到我说话吗?难道你还在面试,不方便听电话?那行,我先挂了,你搞定再回我电话…”
“别,采蓝,等等!”凌语芊及时喊住她,沉吟了数秒,迟疑道,“你昨天跟我说,那个…贺煜,是贺云清的孙子,自幼出国念书,三年前才回来,这些都是真的吗?”
采蓝也稍顿,应道,“嗯,这是中华大酒店官方网站对他的介绍,对了,你见到他人了吗,是不是很帅,很酷?”
凌语芊不答,继续问,“那他父亲是谁?贺家是怎样一个家庭背景?”
“贺云清,曾经两届被任命为我们省的省委总书记,育有四男二女,老大老二负责打理贺家生意,另外两个则是公务员,对了,老三就是我们的现任市委书记贺一 翔,至于贺煜的父亲贺一航,排行老二,贺氏集团的总裁,这大概也是贺煜短短时间能成为集团总经理的一个原因吧。语芊,你还没告诉我怎么突然问这个,是不是 面试要回答这些问题?”采蓝开始困惑起来。
“呃…”
“好了,我们暂时别聊了,你先应付面试,今晚再打给我,加油哦!”采蓝果真体贴,说完先行挂机。
凌语芊依然紧握手机,俏脸再次呈现沉思状态。
天佑曾经跟自己说过,他是个孤儿,两岁半的时候被一老婆婆捡到,他刚高中毕业,老婆婆就病逝,他便开始出来工作,帮商场布置活动布景,送外卖,去建筑工 地当搬运工,有灵感时还会设计一些产品图纸卖给工厂,他说他没学历,那些正规公司不收他,而他也不想被束缚,一直以来都是打散工。所以,他的日子过得并不 好,住的是廉价单身公寓,穿的是廉价汗衫牛仔裤,吃的是快餐和大排档,出入搭巴士…
而贺煜,身世显赫,出生于G市首富之家,住的是别墅豪宅,满身名牌,吃山珍海味,出入有名车代步。
两人除了身材容貌声音相同,其余的,根本天渊之别。他们当真是同一个人吗?那为什么无端端成了孤儿,这么多年不见,难道贺家没想过寻找他?
再说,他们的态度…
不,他们不可能是同一个人,不可能!他们长得一模一样兴许只是巧合,只是巧合…
凌语芊不断地自我安慰自我说服,可惜内心那股剧痛依然无法消除,盘旋脑海的,是贺煜的冷漠和决然,还有他在电话里对别的女人宠溺与柔情。
手机再一次响起,这次,是母亲打来,问她面试结束了没,什么时候回家。
她这才发觉,自己就这样呆坐愁思了一个多小时,天色渐趋黄昏。
结束与母亲的通话,她站起身,再对着酒店的顶楼凝思片刻,满腹哀伤不减,踏上回家的路途。
晚饭时,母亲问她面试的情况,她不想母亲伤心,只说还可以,在等消息。对着母亲慈祥和蔼的面容,她思忖着要不要告知今天的情况,正犹豫间,父亲回来了,又是喝得酩酊大醉,躺在陈旧的沙发上对她一轮责骂和抱怨。
她匆匆结束晚餐,回房,再出来时,身上背着一个大背包,直发扎成一个马尾,还戴了一副黑框眼镜,将那清丽脱俗的容颜盖住不少。
“小心安全,记得别太晚。”母亲送她到门口,叮嘱着。
妹妹也跟过来,小脸上的表情是一如既往的纯真无邪,“姐姐,再…见。”
“薇薇再见!妈,你也早点休息。”忍住喉咙的哽咽,凌语芊来回看着母亲和妹妹,不忘瞧了一眼沙发上烂醉如泥的父亲,正式离开了家门。


【销魂缠绵,刻骨的爱】005 结识
经过半个小时的地铁,她来到嘉禾广场附近的一个地下隧道。
嘉禾广场是G城最繁华地带,以致这个地下隧道无论白天或夜晚都灯火辉明,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一年前,她偶然经过此地,发现这里人流量很广,不少人在展现技艺或贩卖小玩意,她便兴起一个念头,利用晚上的空闲时间到这摆摊,给路人画素描赚外快,兴 许是老天垂怜,又兴许自己画工还不错,光顾的人慢慢多起来,其中包括上班族、学生甚至小孩子,赚的虽然不多,但对自己来说,多赚一块是一块,就这样干了一 年。
先是习惯性地扫视一下周围,她找到平时那个位子,放下背包,取出自动伸缩凳,还有画架和几副样板画,开始了今晚的工作,一直到两个小时后才停下。
她轻轻舒展着疲倦的身体,很自然地看向前方约十米远的地方。
极具磁性的嗓子,唱出低沉伤感的情歌,让人情不自禁地沿着歌声追望,看到那张帅气的面容,更是忍不住锁定目光。她也不例外,每当画画累了或生意疏淡时,总会寻向那抹人影,看男子尽情演绎的投入模样。
男子今天唱了几首新歌,都很伤感,以致她听得很投入,直到男子停下,她也才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刚出隧道不久,天空突然下起雨来,且越来越大,她连忙取下背包,准备拿出雨伞,正好有个行人匆忙走过,将她的背包撞落于地,加上地面极大的冲击力,背包链子爆开,里面的东西随之滑出,包括她视如珍宝的画笔、画架和画纸。
她慌忙蹲下去捡,任凭大雨打在她的发上和身上,淋湿她的全身,模糊她的视线。
她刚捡齐东西,一把雨伞出现在她的头顶,隔着模糊的视线,她看到一张温润熙和的俊脸,带着微笑,笑容仿佛这雨夜里的一缕柔光。
是他!
那个在隧道底弹吉他唱歌的男子。
“来,我遮你过去。”他指着前面的大厦,温柔地说,声音与唱歌时有点儿不同,但都非常动听,让人心窝不自觉地暖和。
因而,她没有拒绝,随着他的步伐快速走到最近的一座大厦底下。
“先擦一下雨水。”他将雨伞随意扔到地上,给她递来一张纸巾。
凌语芊这才发现,他的手指很修长白皙,属于艺术家的手,让她不禁又是对他温文尔雅的面庞注视了片刻,伸手接住纸巾,伴随一声谢谢。
“对了,我叫肖逸凡,你呢?”他又道,见她不语,俊颜一阵窘迫,“不好意思,冒昧了。”
凌语芊继续看着他,朱唇微启,缓缓吐出三个字,“凌语芊。”
他笑容再现脸上,语气也欣然起来,“凌…语…芊…很好听的名字。你常来这儿画画?你知道吗,我起初还以为你是个千金小姐出来闹着玩,后来见你几乎是风雨无阻,我想,你应该和我一样为生计努力。而且…近距离看你,我发现了你的心也是沧桑的。”
头一次见到她,他就被深深吸引,不仅是因为她美得令人屏息的外表,更因她浑身散发出来的辛酸、凄然和孤苦,特别是那双会说话的眼睛,似乎承载着无数往事,让人禁不住想去抽丝剥茧和探究挖掘。
他亲切友善的样子,特别是那抹能暖人心怀的微笑,令凌语芊又是不由自主地接话,“曾经我确实是个无忧无虑的千金小姐,但现在,我只是一个靠辛苦工作养家的普通人。”
她的嗓音还是很轻,很幽,几乎淹没在雨声中,被雨水洗涤过的眸瞳更加黑亮透彻,宛如两颗蓝宝石,深邃瞿亮。
而他,听到了,看着她哀伤沉痛的娇颜,心房仿似被轻轻地抽了一下,温润的嗓音透出几许怜惜,“你大家闺秀的优雅气质,依然不变。”
“会的,时间能磨掉一切。”她极力忍着哽咽,继续若有所思地盯着眼前密密麻麻的雨线,眸色更深,神色更痛。
肖逸凡静默了下,转开了话题,“这个星期六晚上,你有没有空?我参加了电视台举办的本届新秀歌唱大赛,本周六是最后大决赛,你有空的话,我想邀请你去为 我加油和打气。你知道吗,我最大的愿望是,站在多姿多彩的大舞台上展现我的歌喉和才艺,让全中国甚至全世界都知道我肖逸凡。”
说到最后,他帅气的脸难掩兴奋和自豪,语调更显高涨。
凌语芊静静瞧着,心驰不禁也荡起一圈浅浅的涟漪。曾经,她和他这样,自信憧憬,幻想将来开画展,成为一位闻名世界的画家。
只可惜…
“接下来的几天,我要全力为决赛准备,暂时不来这儿献唱,这是我的手机号码,如果你决定来,随时打电话告诉我。”他递来一张纸,纸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一排字数。
凌语芊静默依旧,但已伸手接过他的手机号码,这时,雨小了很多,她取出自己的雨伞,对他留下一句淡淡的再见,撑伞步入雨中。
才走不到一百米,便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她停止脚步,回头。
是肖逸凡,他跑得气喘吁吁,没再撑伞,雨点在他的发上形成一个个小白点,灿若星辰的眸瞳愈发炯亮坚定,“凌…语芊,请记住,有梦想,就有未来!”
对着他充满鼓励的眼神,感动之情再度爬上凌语芊的心头,她回望着他,重重地点头,在他又露出温和的笑脸后,她扭头,继续迈步走向巴士站,赶上最后一班车。
巴士缓缓前行,她隔着车窗看着他高大的身影在自己的视线里越来越远,耳边,回荡着他方才所说的那句话。
有梦想,就有未来。
自己,还有未来吗?曾经,自己希望成为著名的画家,光宗耀祖,报答父母的养育栽培之恩。但如今,自己的梦想只希望一家人能平平安安,丰衣足食,而且,把妹妹的病治好,让妹妹变回一个平常人。
这个梦想,会实现吗?自己没日没夜的拼命工作,能换来这个看似简单实则非常艰难的梦想吗?


【销魂缠绵,刻骨的爱】006 “救我!!”
凌语芊回到家中,母亲还没睡,正做着从饰物小作坊领回来加工的手链子,她洗完澡便过来帮忙。
“芊芊呀,找工作这事不用太急,这间不行就另找一间,知道吗?”母亲打开话匣子。
凌语芊忙碌的手陡然一停,心头微微一颤,母亲为什么这样说?难道已知晓她今天面试失败?可是,她并没与人说过,就连打电话给采蓝,也是暂时隐瞒的。
“不如你就趁此机会好好休息一下,家用方面妈这边还能应付,或者妈接多点活,你偶尔帮妈一起做,我们这两个月再节省一些,应该不成问题。至于亲戚朋友那边的债务,可以迟点再还。”母亲接着说,容色一如既往的慈爱和温柔。
凌语芊僵住的身体慢慢舒展开来,看来,母亲尚未知道她面试失败。
当年,父亲破产后,变卖所有家产抵债,结果还欠十万元,其中五万是银行贷款,这几年经过她和母亲的努力,已然还清;另外五万,是一些好心亲戚朋友所借,他们都说不用还,但她和母亲始终记在心上,毕竟他们都不是富人,能无限期无利息地被欠着就足够令人感激了。
因此,接下来她休息的话,生计方面确实不成问题,何况,她还有晚上那份兼职帮补。然而,她不希望母亲太累,这三年来母亲何尝不是毫无停歇地干活,家政、摆地摊、小饰物加工等,只要适合的活儿,母亲都会接。
还有,假如她整天在家,等于给父亲一个责骂发泄的机会,届时,母亲伤悲,妹妹惊慌,她自己更是难受,故她宁愿外出工作,这样起码家庭安宁,还能多份收入,早日把债还清,然后存钱给妹妹治病。
“哎哟!”
突然,母亲哀叫了一声。
凌语芊连忙回神,跑近母亲,“妈,怎么了?”
“没…没什么,刚刚不小心,被锥子擢破手指而已,没事的。”母亲给她一个无需紧张的淡笑,下意识地将损破的手指伸到嘴里。
凌语芊及时阻止,“妈,伤口有细菌的,我去拿药箱。”
“不用了,妈吸一下就行,以前都是这样的。”母亲依然不在意的样子。
但凌语芊还是去把药箱拿来,为母亲清洗伤口、贴上止血贴。
“傻孩子,真的不用这么紧张,这样贴着手可不灵活了。”母亲边说,边轻轻摆动着手指。
“那我做多一点,我不正休息在家么,对了妈,不如你先去睡,剩下的我来完成。”凌语芊回到座位上,拿起刚放下的链子。
“不用,妈陪你一起,最多妈做慢一点。”母亲也继续干活,语气忽转感叹,“看来妈真的老了,明明是擢珠子,竟然擢到手指里去。”
凌语芊听着心酸。其实,母亲的年龄并不老,母亲今年才五十岁,可惜外表看起来却像是将近六十。
父亲公司未破产之前,家境富裕,家务有保姆操劳,母亲平日顶多就是煮煮爱心饭菜,哪像现在这样每日每夜地干个不停。
当年,母亲穿的衣服都是商场出名的大品牌,家遭巨变后,那些衣服被母亲收起来,并非舍不得穿,而是不敢再穿,只能重新买几套普通衣服轮流更换,洗得又白又旧。
那双白皙光滑的手也因不停劳碌而变得又粗又黑,长满一个个茧,端丽的容颜由于长期忧郁和哀愁变得消瘦憔悴,头发也白了,眼睛也花了。
这一切的演变,都与自己有关,可谓自己间接造成。倘若当年自己能听从父亲的安排,嫁给那个肯帮助父亲度过难关的有钱人家,那么,父亲的公司会继续经营,母亲会继续在家当个不愁吃穿的少奶奶,妹妹也就…
“妈,对不起!”凌语芊声音哽咽,忍不住道歉出来。
母亲先是一怔,随即摇头,“傻孩子,怎么又来了,妈也是女人,妈懂你的心,强迫自己与一个没有感情的男人度过一生,那种痛苦,妈了解,其实真要怪,只能怪我和你爸没用,不能给你提供一个良好的环境,害得你…”
见母亲已经流出泪来,凌语芊不禁再次走近,在母亲脚旁蹲下,仰望着母亲那哀伤的泪脸,抬手为母亲抹去眼泪。
母亲也缓缓伸出手,握住她的小手,与她静静对望,彼此都湿濡的眼中,暖意绵绵。
接下来,两人不再做声,一起把余下的工作做完,然后各自回房歇息。
凌语芊在梳妆台前坐下,先是对着镜中的自己出神凝望一会,随即拉开小柜子,取出一本金色镶边相册。
相册里,是同一个男人,她亲手所画,神态不同,表情各异,但都魅力十足,令她深深迷恋和沉沦,也令她无限思念,只需一看就会看上好几个小时,边看边流泪,第二天醒来眼睛红肿,精神不济,只能靠浓妆掩饰,好躲过主管的批评。
直到半年前,她被提升为部门主管,更要注重形象和情绪,唯有忍痛将这本画册藏起来,一直忍着不去翻看,今晚却再也克制不住了。
当年,天佑和她正式交往后才发现她是个富家女,可他并不因此退缩,反而紧紧搂住她,又是那种霸道强势的语气,说不管她是不是千金小姐,他都追定了,且这辈子都不会放手;他还说,他会努力工作,争取赚很多很多钱,好配上她矜贵的身份。
其实,带他去见父亲,让他在父亲的公司做事,那是最快且最直接能令他出人头地的方式,可她清楚父亲的脾性,对她期望极高的父亲绝不会同意她和一个没学历没身份没父母的“穷小子”在一起。而天佑,也不赞同这个捷径,他说要靠自个的能力飞黄腾达,再正式向她的父母求婚。
只可惜,美好的梦想和未来还来不及实现,迎接她的,是被迫无奈与他分手,往后,她再也见不到他。整整三年,任凭她如何寻找,他都毫无音信。
天佑,你在哪,还记得我吗,知道我在痛吗?知道我在想念你吗?
天佑,天佑…
泪水渐渐模糊了她的视线,湿漉漉地滑过她的脸庞,她趴在桌上,无声地恸哭了出来。
孤寂的夜,在悲伤中静静消逝,翌日凌语芊醒来时,双眼再现红肿,娇颜一片憔悴。
不想母亲和妹妹看到,她唯有再次化上浓浓的妆容,早餐后离开家门,坐巴士抵达中华大酒店。
像昨天那样,她坐在喷泉边,出神地仰望着顶楼,偶而环视整栋大厦,回忆与天佑在一起的情景,还自然而然地想起贺煜的冷漠和厌烦。
中午她买了一块三文治和一瓶水,继续坐在原位,边心不在焉地啃着三文治,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大厦停车场的出口。很多私家车进进出出,可惜她看不到贺煜,她只记得他的车子是银色的,却不知是啥牌子,更不知车牌号码。
直到傍晚,她都没见到他的踪影,以免母亲担心和忧虑,她带着失望和伤悲离去,当晚照常去开工。
不知是不是因为少了肖逸凡的歌声,又或是其他原因,她觉得今晚的隧道很冷清,摆摊子的人少了,行人也少了。
按住心中淡淡的纳闷,她没细想,取出画架开始今晚的工作,不久,忽闻前面起了一股骚动,各个摊主在仓皇地收拾东西,有道洪亮的吆喝声贯穿整个隧道,“城管来了,大家快跑!”
城管来了?她在这干了一年,今晚是头一遭听见这样的消息。看着那些形色匆忙的摊主,凌语芊还是不很相信,直到几名身着灰色警服的人在隧道口出现,她这也才迅速收起东西,随其他摊主从另一边隧道口逃跑。
她背着重重的挎包,走得不是很快,看着一个个比她东西还多还重的“同胞们”从身边越过,又见城管追得越来越近,她更加心急如焚,拼命往前奔跑,还不惜冲红灯。
“吱——”
尖锐的刹车声响彻云霄,凌语芊扑倒在地,她忍着痛,下意识地抬眼侧看,映入她眼帘的,是一部距离她只有一米之远的银色轿车,而驾驶座上的人…
是贺煜!


【销魂缠绵,刻骨的爱】007 他的记忆里已经没有她(上)
他打开车门,走了下来,到她的跟前。
“救我,求求你,救我!”凌语芊想也不想便对他发出呼救,布满恐慌的大眼睛仰望着他,发觉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的心跳也愈发加快,在城管赶到时,她总算看到他伸出了高贵的手。
宽阔的手掌,熟悉得令她几乎想哭,迅速把手搭过去,借着他的力量,爬起来。
“赶紧拿身份证出来给我们看看!”城管凌厉的眼神扫向凌语芊。
凌语芊打了一个哆嗦,下意识躲到贺煜高大挺拔的身躯后。
反观贺煜,俊颜淡定依旧,松开凌语芊的手,从容不迫地取出一张烫金卡片递给城管,冷漠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城管接过卡片,一见那霸气十足的中华大酒店标志,还有卡片上象征着权势财富的“贺”姓,态度立马一百八十度转弯,客气恭敬地解释,“贺先生你好,我们最 近接到市民投诉,说嘉禾广场的地下隧道鱼龙混珠,常出现偷窃、设局骗赌、贩卖发票假证等违法行为,局里今晚组织了一次捕捉活动,这位小姐正在我们的计划编 制当中。”
贺煜视线回到凌语芊那,幽邃的黑眸闪着疑问。
凌语芊轻轻咬了一下嘴唇,压住内心慌乱,低声辩解,“我…我没有做犯法的事,我只是…在那摆摊为行人画素描,而且,我的收费很公道,没有任何诈骗成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