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长老踉踉跄跄地下了阁楼。
大长老又是轻抚白须,一叹。
“子卿呀,切莫把你的徒儿给养死了呀。”本是想着子卿这般芝兰玉树的模样,下山后少不得被姑娘家投掷果实的,没想到最后竟是教一个乞儿给砸了。
想到之前子卿养猫死猫,养鸟死鸟,大长老很为自己的徒孙担忧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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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瑾委实不知要如何娇养阿昭,苦苦思索数日,也没想出个什么好法子来。几日后,丘王召见。卫瑾施施然入宫,与丘王畅谈了一番。
丘王极是赏识卫瑾,暗叹天山派果真会教人,出来的弟子个个都是万金难得的奇才。当下揽才之心更重,不过丘王知晓这天山派出来的弟子脾性都有些古怪,揽才这事急不得。
丘王稍微提了几句后,便转移了话题。
“寡人听闻子卿收了一灵童为徒儿?”
卫瑾也不便透露大长老下山前给他算的卦,只颔首道:“然。”
丘王来了兴趣,道:“能让子卿一眼相中的,定是有慧根之人。”
卫瑾谦虚地道:“阿昭的性子倒是不错,年纪小小性子便极是沉稳。”虽然偶尔吐露市井之言,但这事自己晓得就好,不足为外人道也。
丘王抚掌笑道:“子卿之徒,前途无量呀。”
卫瑾道:“多谢丘王吉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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岷侯送卫瑾出宫。
一路上,卫瑾沉默寡言的,看起来似是有些心不在焉。岷侯也不敢出声打扰。方才他守在门外,多多少少也听到了卫瑾与王上的交谈。这天山派来的弟子看起来年纪轻轻的,但谈吐却是极妙的。王上看起来相当满意卫瑾,不过片刻的时间,就已是称呼卫瑾的表字。若是卫瑾当真愿意留在丘国,这封侯拜相也是指日可待的事。
出了宫后,卫瑾忽然开口问道:“丘国中,有哪位臣子府中养有六岁的女娃?”
岷侯一愣。
这问题好生古怪,但是见卫瑾一本正经的模样,岷侯便以为高人自有其用意,也没有多问,略微想了想,说道:“林少府家中女娃今年刚好六岁。”
“善哉。”卫瑾一笑,“还请岷侯代为引见。”
岷侯更觉奇怪,丘国里有才有德之人不少,林蓬虽官拜少府,掌管宫室一职,但却也因受了其祖父的庇荫,其人平庸且太过容易感情用事。数年前,林蓬其妻逝世,林蓬悲恸不已伤心欲绝,闭门不出在府中悼念亡妻。后来也不知林蓬在哪儿寻来一女娃,才得三四岁,其相貌酷似其亡妻。
林蓬才从此振作起来。
岷侯瞅了眼卫瑾,卫瑾神色认真的,也不像是在玩笑。岷侯唯有道:“好。”
林蓬自是也听过卫瑾之名,听到卫瑾要来拜访自己,林蓬赶忙拾掇拾掇,命奴仆备好酒桌。林蓬心中有几分紧张,也不知卫瑾过来拜访自己到底意欲何在,他资质平庸,实在不是治国之才,要谈论国事,那还不如教他抹了脖子。
林蓬战战兢兢地等来了卫瑾。
卫瑾施施然坐下,举酒敬了林蓬一杯,开门见山便道:“听闻你养了个六岁的女娃?”
林蓬一怔,点了下头。
卫瑾微微倾前了身子,专注地问道:“你平日里是如何养她的?”
林蓬一听,心里倒也轻松起来。谈国事他不会,这谈养女娃,放眼丘国哪有人能及得上自己?林蓬斟满一酒杯,豪爽地一饮而尽。
酒杯一搁,林蓬大笑道:“这养女娃之事,说难也不难说易也不易,我的经验就是六个字,娇养着疼宠着。”
卫瑾深以为然。
看来他的想法是没错的,女娃就是要好好娇养着。
卫瑾颔首道:“继续说。”
林蓬道:“最好是日日夜夜带在身边,亲自教导那是最好不过了。”林蓬思念亡妻,才特意寻了个女娃来当童养妻的。只不过卫瑾哪儿晓得林蓬口中的女娃之意与自己的不一样。
两人谈话毕时,天色已是暗下来。
卫瑾拱手告辞。
林蓬送了卫瑾出来。卫瑾上了车舆,车舆缓缓地往自己的府邸行去。方才林蓬说了这么多的话,卫瑾皆是一一记在心中。
卫瑾不由感慨。
原来养个女娃要花这么多的心思,但愿阿昭不要被自己养死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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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瑾回了府邸,本是想着回房歇一歇的。不过想起林蓬的话,卫瑾脚步一顿,转身向阿昭的院落行去。刚刚踏进,便瞧见阿昭左手羊腿右手鸡胸,左右开弓,吃得狼吞虎咽,一张小嘴油腻腻的。
一众侍婢看得目瞪口呆的,但却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好低着头默默不语的。
卫瑾眉头不禁一蹙,疾步走前。
侍婢们伏地行礼,卫瑾手一摆,众侍婢便鱼贯而出。阿昭吃得正开怀,一时也没有注意到侍婢们都离开了,而自己身前正站了卫瑾。
一条羊腿迅速在阿昭手中消灭,连骨头也啃得稀巴烂的。末了,阿昭心满意足地舔了舔手指头,饱嗝一声后,阿昭方抬起眼来。
这一抬眼,一身宽袍大袖的卫瑾便映入自己的眼底。
阿昭吓得脸一白。
“师…师父,您怎么走路跟鬼一样呀。”
卫瑾本想喝斥她的,可想起林蓬的话,卫瑾又默默地告诉自己,阿昭是女娃阿昭是女娃,阿昭不是猫阿昭不是鸟,阿昭是女娃。
一张冷脸缓缓地变成变得柔和,卫瑾在阿昭身侧坐下。
他拿了食案上的帕子,沾了茶一点一点地擦拭着阿昭的手指头,声音也十分温和,“阿昭。”
阿昭乌黑漆亮的眼珠子转了转,师父看起来似乎没有生气?她眨眨眼,“师父?”
卫瑾道:“你可记得为师前几日和你说了什么?”
阿昭声音响亮地道:“不许说你大爷的。”
正在擦拭手指的动作一顿,卫瑾挤出一个笑容,“很好,你记住了。”他又道:“今天你再记住为师所说的话。”卫瑾放下帕子,说:“你是姑娘家,是我卫瑾的徒儿,以后吃东西可不许这般粗鲁了。还有,什么走路跟鬼一样的话也不许说。”
阿昭问:“是不是说了就不许吃东西了?”
这惩罚倒是不错,唔,也不违背娇养二字的含义。卫瑾点头,“对,不许吃东西。可记住了?”
阿昭点头。
卫瑾满意地颔首,孺子可教也,阿昭还是有慧根的,没有慧根的小童又怎么配当他卫瑾的劫数?卫瑾伸手摸了摸阿昭的头,露出笑意来。
“阿昭乖。”
卫瑾这么一笑,阿昭也不由得弯眉笑道:“师父,你长得真好看。”人又温和,性子又好,下回她要是遇到老乞丐,一定要请他吃白面馒头。若是没有他,她也不会成为师父的徒儿。
卫瑾严肃着张脸。
“不许说为师好看。”
阿昭点头,不能让师父生气,不然师父就不要自己当徒儿了。
卫瑾见阿昭这般神态,又软下声音来,“阿昭,皮囊都是虚幻的,有朝一日都会化为白骨。且身为男子,大多都不喜人称赞自己的外表。阿昭,你可晓得了?”
阿昭虽是不懂,但也连忙点头。
“师父,你长得真不好看。”
卫瑾的嘴角一抖。阿昭眼巴巴地等着卫瑾的赞扬,“师父,阿昭这样说对了么?”
“这…”
卫瑾忽然想起林蓬的话,不能连续打击女娃的心。他干巴巴一笑,“…等过些日子为师教你识字后,再告诉你对不对。”
作者有话要说:嘤嘤嘤嘤更新来啦~~~
师父君还有灰常多的内在等着阿昭去挖掘呀…喂喂喂,林蓬呀林蓬,你这样误导卫瑾真的不要紧么不要紧么…
谢谢丫丫滴地雷~~么么~~


第四章

一个月转瞬即过。
阿昭瘦巴巴的脸蛋也养出了肉来,面色也渐渐变得红润。虽然肤色仍是有些黝黑,但比起卫瑾初见时的阿昭已是好看了许多,更不会让人一眼望来便以为这是个男娃。
卫瑾向林蓬讨教了不少经验,亲自吩咐了宅邸里的管事采买了不少绫罗绸缎,胭红的朱紫的鹅黄的嫩绿的,还有各式各样的质地。短短半月,阿昭的箱笼里就多了许许多多的衣裳。
阿昭如今穿着鹅黄绣蝶齐胸襦裙,扎了两个小丫髻,绑了两条同色系的缎带。据林蓬所说,这是丘国当下六岁女娃最时兴的打扮。卫瑾听了,便吩咐采青也这样帮阿昭打扮。
阿昭眨巴着眼睛。
卫瑾瞅了瞅,摸着下巴道:“果真不错,这样子才像个女娃。”卫瑾勾勾手,唤道:“阿昭,走过来为师这儿。你拜在为师名下这么久,为师也该开始教你识字了。”
阿昭听得眼前一亮,“师父,阿昭会好好学的。”
卫瑾道:“你有这样的决心,为师甚是欣慰。今日便先教你写你的名字。”阿昭坐在卫瑾的身侧,睁大着双眼,看着卫瑾执笔在白纸上写了个“昭”字。
卫瑾说:“这便是阿昭的昭。”
阿昭似懂非懂的,卫瑾说:“来,先来学握笔,跟着为师做一遍。”卫瑾怕阿昭第一次学不会,特地放慢动作了。未料阿昭一伸手,笔一握,动作相当准确,且有板有眼的,让卫瑾好生诧异。
“…当真是第一次握笔?”
阿昭道:“是。”
卫瑾道:“写个‘昭’字给为师看看,就照着这个字来写。”阿昭应了声,刚刚坐直背脊,阿昭又扭过头来与卫瑾道:“师父,阿昭不够高。”
卫瑾略微沉吟,直接抱起了阿昭。
阿昭盘腿坐在卫瑾的腿上,眉开眼笑地说:“多谢师父。”
卫瑾眼里含了笑意,“来,写吧。明日我再唤人做一张适合你的书案。”阿昭握了笔,她的一笔一画都写得很慢。卫瑾也耐心看着,慢慢地,卫瑾有些欣喜。
阿昭写得虽慢,但是写出来的字却也不会歪歪扭扭的,不成字形,反倒是有几分他的风骨。
卫瑾撕了白纸,问:“阿昭现在可记得‘昭’字如何写了?”见阿昭点头,卫瑾又道:“再写一遍。”阿昭依言,又握笔写了个字。
卫瑾愈看心里愈是高兴,他道:“很好。”果真是极好的,想当初他学字时,学了大半月才有阿昭如今的所成。
而他在天山派里已然是有神童之称。
他的徒儿阿昭,慧也。
阿昭听到卫瑾的赞扬,心底跟开了花儿似的,喜滋滋地道:“师父再教阿昭写字吧。”卫瑾含笑道:“不急,为师先考考你,这世间的每一字都其意,你且来说说,昭字是何意?”
阿昭努力地思考了一会,说道:“…吃的?”
卫瑾被呛了一声,瞧着阿昭一脸认真的模样,卫瑾叹了声,无奈地道:“非也。”果然不能期望太高。卫瑾说:“昭,日明也。为师见到你时,苍穹之上日光昭昭,于是便替你取了‘昭’字,意为光明。明白了么?”
阿昭的眼珠子转了转,又问:“昭字还有其他意思么?”
卫瑾道:“还有彰显之意。”
阿昭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卫瑾摸摸阿昭的脑袋,“你学着这个字,待你习惯后,为师再教你其他字。”
卫瑾教了她小半个时辰后,管事阳德进来说岷侯前来拜访。卫瑾便让阿昭留下来好好地记一记,他起身跟着阳德一道去了正厅里。
屋里留下阿昭一人。
阿昭敏而好学,卫瑾一走,她也不曾偷懒,而是搬了书案上的竹卷,默默地自学着。
时下纸贵,能用得起纸大多是贵族公卿。不过天山派从不亏待弟子,而卫瑾又想着阿昭是女娃,拿着把刀子在竹卷上刻字,不小心伤到手就不好了,遂卫瑾想也未想便直接教阿昭用笔。
阿昭这一学便到了傍晚时分。
弯月斜斜,月光融融。
采青捧了饭食入屋,跪坐在地上,轻声道:“阿昭小姐,请用饭食。”阿昭从书案前站起来,问道:“师父呢?”
采青回道:“公子与岷侯外出,公子临出去前曾说,今夜会迟些归家,让小姐您先歇下。”
阿昭说:“我明白了。”
卫瑾听从了林蓬的话后,便让阿昭与他睡在一块。起初阿昭十分不适应,但时日一久,阿昭也习惯了。
阿昭用过饭食后,采青备了热汤。
经过上一次,采青也知道阿昭小姐十分和善,但却有一点是绝对不能越界的,这一点便是沐浴。卫瑾也曾说过阿昭,但最后仍是奈何不了阿昭,只好唤人做了个小浴桶,以供阿昭沐浴。
阿昭宽了衣后,爬上了榻。
阿昭睡得很浅,之前当乞儿的习惯还没有改过来。当卫瑾回来时,轻手轻脚地爬上榻后,阿昭马上睁开了双眼,睡意也被驱赶走了。
卫瑾摸摸阿昭的头。
“为师吵醒你了?”
阿昭摇头。
卫瑾道:“睡吧,明日为师再教你识字。等识得差不多了,为师也能向你传授一身的本事了。”
卫瑾在阿昭身侧躺下,他打了个哈欠,疲倦地道:“睡吧。”不一会,卫瑾已是沉沉睡下。阿昭小心翼翼地挪着身子,尽量把自己贴到墙角里。
师父有个坏习惯!
一睡下了便要占满整张床榻,她只能抱着小枕蜷缩在墙角里。刚开始与师父同躺一榻时,半夜三更的,师父手一伸,圆润地把她滚到了墙角。
阿昭叹息。
师父睡相!差矣!
不过在破庙里的日子她都过得了,何况是高床软枕的日子。阿昭蜷缩着蜷缩着便也习惯了。阿昭瞅了瞅卫瑾,脑里胡思乱想着也渐渐入睡了。
夜阑人静时,卫瑾倏觉身上一重。
他打了个呵欠,睁开眼来,映入眼帘里的是阿昭睡得迷迷糊糊的模样,唇角还挂着一抹晶亮。卫瑾叹了声,他这徒儿什么都好,就是睡相不好,老爱往自己身上爬,跟只小龟似的。连续好几夜醒来,他都发现阿昭趴在自己的胸膛上。
蓦然,阿昭口里呓语了一句。
卫瑾一愣,竖起耳朵细听。好一会,阿昭又开口道:“昭,日明也。”这一回卫瑾听清楚了,他的眼里不禁含了笑意。
做梦都在记着他的话,如此勤勉,真让他欣慰。
卫瑾伸手轻轻地抚摸了下阿昭的头,阿昭下意识地蹭了蹭卫瑾的掌心。卫瑾倏然觉得心里柔软得不可思议,他用衣角揩去阿昭唇边的晶亮,又摸了摸阿昭的头。
也罢。
既然阿昭如此喜欢他的胸膛便让她睡一夜好了。
卫瑾又打了哈欠,没一会也睡下了。
阿昭睁开惺忪的睡眼,吃疼地摸了摸后脑勺。她瞪了卫瑾一眼,心里嘀咕着,她都睡到墙角了,师父还来扔她!疼死她了,都不知道是第几次撞到脑袋了。
不过阿昭嘀咕归嘀咕,小手揽了锦被,又继续睡下。
两师徒便这么折腾来折腾去直到天亮。
第一抹晨光透过窗子照射进来时,卫瑾与阿昭皆是睡得平平稳稳的,两人各占一半床榻,睡得好生正经。
作者有话要说:摸下巴,这文前面大概走温馨甜宠路线…嘤嘤嘤嘤写师父与阿昭的相处写得我好哈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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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卫瑾醒来,一睁眼映入眼底的便是阿昭的睡颜。阿昭睡得很沉,抱着锦被蜷缩成一团,小手握住锦被的一角,眼睫时而轻颤。

卫瑾看了看,眼底不禁浮起笑意来。

阿昭真像只小猫,个头小小的,却十分乖巧听话,就跟他在天山派里时养的那只小猫一样。小猫也不知是如何闯进天山派的,在一众天山派弟子早起晨练时,喵喵喵地跳进他的怀里,之后就一直跟着他。他练剑时,小猫也在他身后转,就连他如厕时,小猫也跟着进来。师兄师弟们都再说小猫与卫瑾有缘,后来卫瑾便干脆养了它,吃喝拉撒睡都是卫瑾亲自照料着的。

不过小猫的睡相可没有阿昭的差。

卫瑾轻手轻脚地起身,他趿了鞋,取了案上的竹卷。

卫瑾在天山派时便已是养成了习惯,单月早晨念书,双月早晨练剑。本来若是阿昭是个男娃,现在卫瑾定会把他叫醒。但阿昭是个女娃,之前又受了这么多的苦,现在偷偷懒也是应该的。

因此,卫瑾也不打算叫醒阿昭,他悄悄地出了房门。

长廊上,卫瑾命人设了一长榻,旁边搁了一矮几,上面有一杯清茶。卫瑾展开一小半竹卷,迎着晨光仔细地翻阅。他在天山虽有神童之名,且人人夸他学得快学得好,但甚少人知道卫瑾背地里有多勤勉。

剑多日不练,便会手生。书多日不读,便会陌生。只有多读多练,方能谨记于心中。

不多时,房门忽然被推开。

一道小小的身影出现在卫瑾的身前。

算起来,阿昭与卫瑾同床共枕已有大半月,这还是阿昭第一次发现师父有早起看书的习惯。之前阿昭发现师父起榻,也不敢跟着起来,因为师父说要睡足四个时辰。现在和师父相处久了,阿昭的胆子也渐渐变大了。

今日听得师父起身的声响,阿昭犹豫了会,也爬下了床榻。

阿昭揉揉眼睛,喊了一声:“师父。”

见卫瑾眼里并无不悦之意,阿昭弯眉一笑,走到长榻旁,踮起脚尖来,好奇地问道:“师父在看什么?”

卫瑾放下书卷,道:“待你认得所有字了,为师再教你念书。”见阿昭仍然好奇地盯着自己手里的书卷,卫瑾含了笑意,道:“这是庄子的《逍遥游》。”

阿昭跟着念了句,问:“师父,逍遥游是讲什么?”

卫瑾抱起阿昭,与阿昭一同坐在长榻上。卫瑾温声道:“为师念一遍给你听,”卫瑾把竹卷完全展开,朗声念道说:“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

卫瑾的声音似是朗朗清风,教阿昭听得极是入神。

卫瑾念完后,含笑望向阿昭。见她听得一脸着迷,卫瑾心一动,问道:“阿昭可听出了什么?”

阿昭睁大双眼,道:“师父的声音真好听。”

卫瑾不由得失笑,不过想来也是,阿昭昨日刚认字,今日又怎能期望她听得懂逍遥游。不急,且慢慢来罢。卫瑾卷起竹卷,搁到一边的矮几上。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

卫瑾一听,心里又不禁有几分期待。他用鼓励的眼神看着阿昭,问:“阿昭是听不懂这句吗?”

阿昭认真地想了想。

卫瑾道:“不急,你慢慢想。想到了再与为师说。”卫瑾顺手捧起了矮几上的清茶,刚喝了一口,就听到阿昭问:“是说有种鱼的名字叫做鲲么?好吃么?阿昭能吃么?”末了,阿昭感慨道:“这么大的鱼,阿昭能吃上好久吧。师父,哪儿能抓这样的鱼?”

卫瑾“噗”的一声,嘴里的清茶喷了出来。

卫瑾的脸色刷的一下,黑了。

阿昭怯怯地看着卫瑾,说道:“师父,阿昭是不是说错了?”似是想到什么,阿昭又迅速添了句,“师父,刚刚是阿昭不好,阿昭不该只想着自己的,要是抓到鲲了,阿昭一定与师父一起吃鱼。”横竖有几千里这么大,师父饭量小,也吃不了多少。

卫瑾擦干唇上的水迹,深吸一口气,才缓缓地说道:“阿昭,你能有这份心意很好。”仔细算起来,阿昭说的话也不算错。不过她的关注点有些不一样,头一回听就能背下第一句已是算不错了。不能斥责她。

阿昭问道:“师父,阿昭是不是说错了?”

卫瑾道:“也不算是错。”看着阿昭懊恼的神色,卫瑾的声音柔和下来,“你第一回听便能背下第一句,还能…咳,这么理解,算是不错了。”

阿昭听了,喜滋滋地说道:“师父师父,阿昭还会背其他。”

“哦?”卫瑾挑眉,“阿昭还会背什么?”

“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阿昭晃着脑袋,一字不落地把方才卫瑾所念的一一背下。

卫瑾问:“阿昭,这可是你第一次听?”

阿昭点头,道:“不过阿昭不明白其意。”

卫瑾他沉吟片刻,又道:“阿昭,你且仔细听着。南郭子綦隐机而坐,仰天而嘘…”卫瑾又将《齐物论》慢条斯理地念了一遍。末了,卫瑾道:“你可记住了?”

阿昭点点头,又是一字不漏地重复了一遍。

卫瑾心中欢喜极了,没想到阿昭不仅仅天资聪慧,而且还过耳不忘。如此人才,若是能由大长老培养,假以时日定然能超越自己。

卫瑾问:“阿昭,你想进天山派么?阿昭你天资聪敏,若能由天山派的大长老亲自教导,你的未来定然能比为师更好。”

未料阿昭的眼眶却倏然红了,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下来。

阿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师…师父不要阿昭了吗?阿昭做错了什么吗?为何师父不要阿昭?师父,阿昭错了,阿昭不该想着因为师父食量小才愿意把鲲分给师父的。阿昭错了,师父不要赶阿昭走,”阿昭哭得好不伤心,泪珠子一颗接一颗的,“师父,阿昭把鲲全给师父,阿昭不吃了。”

这…这…这女娃儿怎么说哭就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