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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刚走了几步,远处的慕千羽却幽幽出了声,他仍垂了头,视线留在棋盘上。声音寡淡如水,却生生让香海打了个冷战。

“谁在那里?”

香海僵了,离的这般远都能发觉。她强吸了几口气,上前几步,一躬到底,头都快低到膝盖上:“小的是刚派到飞星楼的,管事让小的去库房领东西!”

慕千羽略掀了眼皮,见到花荫底下站着一个干瘦的黄毛丫头。他挟着棋子,却向着斜后侧面指了指:“你走错路了,从西廊过去才是。”

“多谢多谢!”香海连连作揖。

真看不出来啊,活阎王伪装善男信女还挺像的。不但不怪她乱闯,居然还给她指道。怪不得大家都爱往梧兰园扎呢!

香海诺应了几声,低着头向着他所指的方向去。刚走了没两步,冷不防又见一个美貌红衣女子正领着两个侍女往这边走,见了香海,她一双大眼冷了三分:“你是什么人?谁让你进来的?”

不待香海回答,慕千羽便接了口:“飞星楼来领东西的,走错路了。”

女子瞥了一眼香海,遂不再理会,分花拂柳的转向亭中:“你这里的丫头也忒没规矩了些,随随便便就四处乱闯!就说你不常回来,也该管一管!”

香海听她这口气,便知道她定是那六公主虞白梦蝉了。

梦蝉身边的两个侍女瞪了一眼香海:“还愣着干什么?快领了东西滚出去,以后再闲逛打折你的腿!”

香海赔着笑,一溜小跑就顺着花径往西廊去。

虞白梦蝉的声音仍随着风飘过来:“三哥哥得了莹飞,应该可以炼出锦心丹了吧?不如咱们去找他…”

香海心下一动,虞白悠并未把莹飞被盗的事情张扬出去,是怕丢人吗?

她胡思乱想,忍不住将手摁在自己的肘弯上。怪不得慕祁山舍得将莹飞这样的东西给虞白悠,原来是要借他的骨血来炼锦心丹!

看来,他们仍在实施那个计划,那个关于八鬼之祖鬼煞王的狗屁计划!

找到了库房,香海交了签子领东西。库房的管事见派了个瘦巴巴的小丫头来,好心道:“那些绣帘可不轻呢,你拿得了吗?要不然拆开来,你多走几趟?”

说着指指墙角,香海一看是一个巨大的卷桶,快跟她一边高了,她一个人都围不过来。

她走过去抓着绳捆子一提,感觉并不是很沉。不过她仍做出很勉强的样子说:“您老搭把手,我扛回去也是了。省得再跑一趟!”

如今慕千羽和梦蝉现在都住在这里,再多走十趟对她来说也无用。

管事见香海居然能挪动,很是惊诧:“好家伙,你这丫头瞧着不起眼,倒是有把子力气啊!”

香海笑着,趁机也套个近乎:“小的自幼干粗活的,让您老见笑了。我叫香海,刚来飞星楼。回头您有什么东西要拿的,只管招呼!”

“行,我记得了。”管事笑眯眯的看着香海,对她印象颇好。长的老实安全,便是出入这里也没人在意。有力气也不挑活,多个出牛力的谁都喜欢。

管事招了两个粗仆过来替香海将东西摞上她的肩,香海做出一副吃苦耐劳的表情很是艰难的出了门口。听屋里人称赞:“瞧这丫头,一个顶仨。长的也很淳朴,留下来送东西也不妨事!”

香海暗笑,她已经从丑升级为淳朴了,不容易。

出了正院,瞅着四下无人。香海那弓如虾米的背也渐渐挺直了,轻飘飘抓着绳圈便将一大卷帘挂抄下来,像拿一个粗柱子般还灵活的在手中舞了几圈。莹飞入体之后,果然效果很好,她的力气渐渐恢复。香海随意的挥着帘挂筒子,一蹦一跳的往飞星楼走。

梧兰园正院的楼上,慕千羽正倚在窗边。从他这个位置,可以清楚的看到连接飞星楼的中通小园。那个干枯瘦弱的丫头,好大的力气啊!

 

入夜,香海独自坐在廊阶上发闷。再过一个时辰,今天就过完了。五月十五啊,何其让人刻骨。抬头看着天空,浓云厚重的像是憋了场大雨。这般阴霾,便是想凭寄也没个星月来当依托。

香海听到了轻盈的脚步声,这内廷一向松懈。她来了这里以后,一直主动巡守。众人也乐得讨这个便宜,只管把活儿给她干。飞星楼正在修缮,晚上并无人往来走动,怎么会有人过来?

她想着便站起了身,循着脚步声的方向张望,扬声问着:“是哪位姐姐来?”

一个女子拎着一盏水晶宫灯渐行渐近,看到香海,微微带起一个笑容:“我来找个叫香海的,她可睡下了?”

“我,我就是…不知姐姐有什么吩咐?”香海喃喃的,看着她有些莫明的紧张。这个女人她从未见过,但她气息沉定,步轻却不浮,显然是个高手。这大半夜的突然来找她,好奇怪。

“你就是啊,那也省得事了。我叫原沧郁。”她打量了一番香海,“大人要见你,随我来吧!”

原沧郁!这名字香海听过,沐华阁的大管家,慕千羽的心腹!

慕千羽,要见她?

 

梧兰园正楼的偏阁内灯火通明,慕千羽闲闲的坐在临窗的榻上,手里托着茶盏,长睫盖住他的眸。烛火为他的面庞蒙了一丝珠光色,令他棱角分明的五官变得有些柔和。

就算他再怎么伪装善男信女,都无法让香海有半点温感。在香海看来,他就跟那浑身冒黑气拿着大镰刀的活鬼没啥区别。

“你似乎特别紧张,怕我么?”慕千羽依旧拉着他那平缓寡淡的音腔说话。

香海又弓成个虾状,低头讨好的说:“小的在沐华阁中当差,从未见过大人的天颜。不成想刚入梧兰园便有幸得见,小的不是紧张,是激动!”

“抬起头来。”

香海竭力将自己的表情调整成无限猥琐流,抬头看着慕千羽却刻意回避他的眼睛。慕千羽看着她烁闪的目光,轻声问:“你不是青沼人吧?”

“大人真是目光如炬!”香海颤着声音拍马屁,“小的娘是苍鬼人,所以小的也只能算是半个青沼人。”

“苍鬼与青沼成仇多年,早关边贸不相往来。你娘居然可以远嫁来青沼?”

“小的娘亲幼年便随亲来了青沼元通,后来嫁了我爹。啊,我爹就是沐华阁里的车夫,大人往前头一打听就知道的…”香海说着,眨巴着眼开始掉眼泪,“小的娘亲早亡,去年爹也没了。烧埋钱都是靠主家赏的!是郑管事看小的可怜,这才收留了在薪火处的!小的命苦啊…”

香海越说越悲伤,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鼻涕齐飞,那样儿要多丑有多丑。一边说着揪起衣角狠狠擤了一把鼻涕,声音大的连边上的原沧郁都直皱眉头。

慕千羽的面容仍是静静淡淡的,似乎也没什么事儿能激起他的情绪。

原沧郁实在看不下去,小声说:“我问过前头,他爹叫原沧幸,是前头驾车的把式。好酒无度,有个浑名叫酒葫芦。他老婆的确是打苍鬼来的,不过早死了。她承了母家的根血,力气自小就比别人大好些。也是因为这个,郑管事才留了在薪火处的。”

香海耳尖,听到原沧郁的话。心下的慌张略定了定,还以为是自己哪里露了马脚,害得她担心了老半天。原来是这把子力气让姓慕的瞧见了!真是怪了,当初他明明在后院亭子里的,后来虞白梦蝉还说一起去找虞白悠。如何又看到她力气大了?

香海又揉揉鼻子,抽噎着说:“小的貌丑,也只凭了力气混饭吃。虽然小的身上流着苍鬼人的血,但小的是吃青沼的饭长大的,有一颗忠于青沼的赤子之心呐!”

香海那肉麻兮兮的表忠心,再配上她那猥琐表情,生激得原沧郁一阵哆嗦。慕千羽慢慢站起身来,香海心下一紧,强撑着未动。眼睁睁的看着他走过来,扯过她腰间系着的小荷包,打开来将里面的东西皆倒出来。一枚发针,几个铜叶子,一团绒线…

香海呲着牙笑道:“小的穷困,来了好几天了也没得着什么赏。”话音未落,脸却又让他给扯住,揪来揪去,仿佛想看她这张面皮是真是假。

香海被扯得脸歪,直觉他的手冰冰凉,让她身体里飞窜着麻痛,强忍着讪笑:“大人手下留情,小的虽粗陋也爹娘生的,轻点拽…”

原沧郁瞪着香海,那“粗鄙”、“搀媚”、“丑人多做怪”等等大字皆一股脑的从眼中镖出来,毫不客气的扔向她!

慕千羽突然牵起嘴角,竟带出一丝笑意,松了手:“你这么勤劳肯干,当好好重用才是。怎么会赶你走?从今天天起,你不用再回飞星楼了。就跟着我吧!”

香海强忍着郁闷,露出心花怒放的表情,笑得格外狗腿:“多谢大人,大人真是体恤小的啊!”

慕千羽的笑容若隐若现:“你可有什么要拿的只管拿过来,原沧郁会给你安排住处。”

香海说:“是是是,小的就有几件衣服在飞星楼,这就去拿来…谢大人提拔,谢大管家!”

香海说着,一路躬着身退了出去,内心无比苦闷。奶奶个熊的,真不该白天忘了形耍那帘筒子。现在好了,生让活鬼给盯上,可怎么办?

 

原沧郁直至香海远去,这才低声道:“她身家清楚,与那个人绝无干系。大人为何…”

慕千羽的眼一直望到未知的所在,没有说话。原沧郁看着他的表情,忽然轻轻笑了笑:“我实在有些好奇,大人为何觉得她像…”

慕千羽回了神,看着原沧郁。白天见那丫头轻飘飘舞起帘筒,厚重在她手中有如轻鸿,那姿势,实在是太像了。在那一瞬间,他似乎以为是那个人重生了。

他缓缓的开口:“一直以为,苍鬼人除了蛮勇一无是处。直至与她兵戈相向…以前,原是我目光短浅。可惜了…”

原沧郁了解他所说,改变了他心目中对苍鬼人的看法的,正是那苍鬼大将北宫玄沫!

去年春,青沼与苍鬼决战于玉罗河。南滇八国,皆属鬼族,本该同忾连枝共御外势。但八国时有纷争,各结盟系。青沼与苍鬼因疆土之争早结仇怨,至三月终引大战。

去年春,苍鬼由北宫玄沫亲率四十万大军强渡玉罗河,于青沼东境雍城外中伏。无数鬼蛊借青沼炽翔蛊鸟投向敌阵,苍鬼军将皆中鬼蛊,连玄沫也不能幸免。

以苍鬼人的身体炼化鬼蛊,正是青沼发动这场战争的目的。玄沫是苍鬼大将,有万夫莫挡之勇。她的身体,自然是最佳的蛊器。而当时慕大人所接到的命令,便是在玄沫中蛊后将其生擒带回元通。

那是他唯一一次的失败!

只不过,玄沫摆脱了成为蛊器的命运,却无法挽回苍鬼惨败的结局。她率大军出征,却仅带回几千残兵。而这几千残兵在她归国后不久亦陆续死去,无一幸免。苍鬼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苍鬼国君震怒,诛了玄沫满门。

那一天,正是五月十五!

消息传到青沼之后,举国皆振。虽失了一个蛊器,却也借苍鬼王之手除掉了青沼的眼中钉。两相计算,还是得大于失。唯得大人眼中怆然,宫中庆宴大人早早离席,在这梧兰园东边的邀月楼里独饮了一夜。

那时原沧郁便清楚,这北宫玄沫于大人心中,是久违难逢却也无缘相聚的知音。只是原沧郁实在不明白,大人如何会觉得香海像北宫玄沫?

这两人可谓是天地之别。听闻玄沫悍勇无敌,却天生丽质是个美人,而且她十三岁随父从军,至今十年有余。这个香海不但形容粗鄙,看起来也不过十五六岁。况且,玄沫已死,尸身暴市三日,青沼的探子回来也说亲见就是本人。纵然是鬼族,也是血肉之躯,如何能死而复生?

也许,是因香海秀了那把子力气,生生勾起了大人的神思了吧?

原沧郁微笑着说:“人死不可复生,所谓棋逢对手,只怪那北宫玄沫没这份福气!”

慕千羽声音轻不可闻:“无福的是我!”

原沧郁愣了一下,一时间不知该应什么。

静了半晌,转了话题道:“香海粗鄙无礼,纵然力大却也不敢在人前尽显。也是因为青沼忌苍鬼年久,大人要如何安置她?”

慕千羽重新端起茶:“先跟着,想好了再说。”


第三章

“咯嚓”,瓷器裂的声音虽然不算大,不过仍然被正在指挥侍女打扫的阿瑶敏锐的捕捉到。阿瑶扭过头去,正看到香海抱着一个花瓶贼头贼脑的想往角落里藏。

阿瑶清了清嗓子,抱着胳膊说:“香海,又闯祸了啊~!当着这么多人,你想把罪证藏到哪儿去?”

香海的小身板僵了僵,慢慢转过身,手中的花瓶在她转身的同时一分为二。她攥着瓶口子,脸色又红又白,干脆利索的跪倒在地:“小的有罪…这…实在不是故意的啊…”

“擦花瓶能擦出这种效果,真有本事!”阿瑶抚掌冷笑,“才进来三天,毁了多少东西?”

屋里忙碌的侍女们眉眼里都挟了嘲笑,停了手上的活计开始看好戏。

这三天,香海劣迹斑斑。开始是让她在大人身边服侍的,但她粗笨,端茶就烫人,布菜就翻桌。一天下来,大人换了六套衣服。若非大人一向好性儿宽厚,加上这人又是他自己挑的不好理论,不然早乱棍打死。

她干不得眼前活儿,原沧郁将她转而做些内室的活计,又是一日的工夫,叠坏了三床褥子、六件衣服外加两围帐子。原沧郁见状,只得又让她出来做外室打扫清洁的活儿。结果…

香海眨巴着眼睛,很是心痛的说:“…这钱就从小的月例里扣吧…”

阿瑶瞄着她手中的破花瓶:“你那点月份儿钱,怕是这辈子也赔不完!”

香海悲痛欲绝:“就说干不了这精细活…这可怎么好,每天一睁眼就欠好多钱!”

众人窃笑不止,心里好不痛快。一个薪火处的粗丫头,身上还流着蛮子的血。不管使了什么诡计一朝飞上枝头,都不可能长久的。

本就看她不顺眼,欲趁机整治一番。现在倒不用众人出手了,她自己先绝了自家后路!

慕千羽和原沧郁一进来,就看到香海对着地上的破花瓶痛哭流涕。

阿瑶见主子回来,乐得把这烫手山芋扔出去。趋上几步说:“早起打扫,香海又砸了东西。”

原沧郁看看慕千羽,大人也不说留下她如何安置。本想先放在眼前,但她不堪使用,贴身的活儿干不得,现在看来连屋里都留不得。

香海泪流成河,几下就把自己抹成大花脸,那模样儿惨不忍睹:“小的天生手粗,又穷…再这样下去,恐怕小的要生生世世做牛做马了…大人…还是让小的回…”

“别哭了。”慕千羽不待香海说完,用脚尖踢踢香海手边的破花瓶,示意她站起来,“跟我去趟密芳庭。”

香海愣了愣,见看戏的人不给她发挥的余地。识相的止了哭声,抹了把脸上的泪,乖乖站了起来低头跟着慕千羽走。

原沧郁摇摇头,吩咐其她人:“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

阿瑶顺势挽了原沧郁,一边往隔间走一边不时看着原沧郁的表情。沐华阁内廷的事,大人从不过问,全赖原沧郁打理。加之慕千羽一向内敛平和,少言寡语。既不颐气指使,也不借势压人。相较于他,这里的人更怕原沧郁多些。

梧兰园中侍婢的日子过得极其舒适,个个俨如千金小姐。这般好差事,这般好主子,又是这般好地方。身为奴仆只消碰上一样便算有福气,三样儿都能赶上,也就难怪众人要死占着这风水宝地,且对那些想趁机凑进来的格外防备了。

阿瑶扶原沧郁在隔间的榻上坐了,又亲自去捧了茶来:“当初我选外头的人进来,无非也是挑着面相老实肯干的。想着用上一个月,还打发回去就是了。若早知这丫头是有蛮子血的,一早也不会挑她。大人倒也怪了,好端端弄这么个丫头进来做什么?万一邀月楼那位知道了,岂不多生事?”

邀月楼与飞星楼相对,在梧兰正院的东边,如今虞白梦蝉在里头住着。

原沧郁喝了一口茶,瞥了眼阿瑶,带出一丝淡笑:“以前就提醒过你,大人不与你们理论,并非是他好性儿。你们是压根儿没往心里去吧?如今连他的是非都敢说了?”

阿瑶赔了笑说:“姐姐莫怪,我哪里敢说大人不是。只是那香海…”

原沧郁有些不耐烦,放了杯子道:“香海要如何使用,不劳你费心。纵她什么活也干不得,养在这里又怎么了?她自家出了岔子,你就想着顺水推舟轰人不成?若她这几日慎谨精细,你们要怎么样,合起来整治她?”

阿瑶愣了愣,忙笑了说:“不敢,是大人指名儿要的,我们哪敢…”

原沧郁眉眼不抬:“不敢最好!”她顿了顿,慢慢放了杯子,抬眼看着阿瑶,“你在这里管事多年,我们总算也有几分情份。你心里想的那些,还是趁早丢开的好…”她说着,站起身径自去了。

阿瑶看着原沧郁的背影,面色微微有些阴沉,暗自想:“让我趁早丢开,你好牢牢的把着吗?弄个半蛮子讨大人的欢心,也不想想东边那位知道了容不容得?”

阿瑶随手招了个小丫头过来:“你去一趟邀月楼,见了公主就说…”小丫头凑过去听,一边听一边连连点头。

 

香海看着眼前大片的金色花海,一阵目眩神迷。

金花摇曳,花朵下是黑色的花萼。簇拥着铺就成一地的金织锦绣,浓郁的芬芳扑鼻而来,阳光之下,绚烂的让人有些睁不开眼睛。

与沐华阁相对的第五廷密芳庭,也在这龙渊宫城之内。这是她第一次进密芳庭,却没想到,这里有这么大片金坠铃花田。

慕千羽问:“你可知道这是什么花?”

香海揉揉眼睛,强忍住那夺眶欲出的泪水。声音却是十分的坦荡:“小人从未见过这种花儿。好看是好看,但刺眼的很,香的又让人发晕。”

“它叫金坠铃,是苍鬼独有的花种,在元通只有密芳庭能养的活。”慕千羽看着大片的花海,“用它来泡茶很好。”

香海说:“大人特地带小的来这里,是要采来泡茶么?那小的替大人采花…”

“它还有个别称,叫…”慕千羽突然转头看着她,“香海!”

香海胸口猛的一窒,不由自主的抬头又忙错开眼去,讪笑:“啊…大人你叫小的?”

慕千羽似乎对她的反应并不意外,似笑非笑:“花如海,香浮动。所以,它还有个名字叫香海!你娘既是苍鬼人,你又叫香海。她竟从未与你提过此花么?”

香海答得很顺溜:“娘亲去的早,那时小的还不记事。”

他看着她,目光深遂。她低着头也能感觉到如芒刺加身,很是不舒服。想了想,笑着说:“这花儿生的艳丽,小的能跟它同名儿也算沾了光。”

她说着撑着膝,弯下腰看着那金灿灿的明艳。浮动的香气堆满胸臆,带着她的神思飞跃千里。

慕千羽睨着她,突然伸出手来向着她的肩膀一搡。他用的力不大,但出手非常隐蔽又快,看起来就像是无意间掸袖子撞了她。香海心惊,反应过来时身子刚扭了一半,脚底下失了衡,歪歪斜斜眼看就要滚到花丛里。

金坠铃看似娇软,实际茎上多刺,又尖又硬。且刺内生须,见血便钻。如今正是初夏时节,衣衫单薄。这般一头栽进去,定会被戳个半死。若生生扳住不跌下去,定要暴露行迹。

香海嘴里乱叫着:“啊,大人拉我一把…”双手胡乱挥抓,看着像在努力保持平衡,却是准确无误的一把揪住慕千羽的袖子,扭跌着就要把他也一并往花丛里拽,要拿他当垫背的。

慕千羽手腕一绕,似要去拽她。却是指尖挟气弹她十指。香海心下恨极,这下真惨了。运力硬抵的话同样暴露,该死的慕千羽好生的诡诈。

香海把心一横,罢罢,扎一身就扎一身吧!

她松开了手,眼角余光看着成片的金花不断放大再放大。芒刺穿身的痛感没有到来,便在她的后背马上要贴上花丛的一霎那。慕千羽伸腿一钩,直接又将她给撩了回来。

香海滚跌在花径边上,摔了个嘴啃泥。便在这短短的瞬间,心里的滋味真是言语无法形容。

她从地上爬了起来,拍着身上的土,强忍着一肚子的脏话赔笑着说:“好险好险,还好大人一脚把小的踹回来,要不然把花儿都压坏了。”

明明是感谢,但又挟了骂人的意思。慕千羽略挑了挑眉毛,说:“这花儿看着娇嫩妖饶,却很是霸道。根深缠结,相临的异种植物都会被它尽夺养份渐渐枯死。刺节丛生掩在妖饶之下,稍有不慎,便要被取了命去!就好像苍鬼人,不管外表如何,皆蓄了千钧之力于内。就算西梧、北川的妖族见了苍鬼人,也是要忌惮三分的。”

“再霸道,不也被大人采来当茶喝了。”香海笑嘻嘻的说,“大人要多少,小的给您兜回去!”

小丫头很刁钻,岔话题的本领一流。慕千羽突然心情大好,定要将话题再绕回来:“你也算是半个苍鬼人,怎么一点也不好奇?不曾想过回你母族去看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