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带天气比较冷,所以井东镇上此时也比较萧静,并不若南方大城那般有过年的热烈气闷。这个镇并不大,只有两条主要大街,以十字交叉纵横四方。但因为每年都会聚开市集,为此逢春季之时,周边乡里的百姓都会来到此地买卖。所以这里民生还算富足,而且一应设施也都具全。
此时正值午间,镇中心的十字街口有家福安客栈,是这镇上比较大的一间,有两栋楼,前头把着街口的是酒楼,后头是客房。中间设大院子,因不是开集的时间,镇上没什么人,不过今天客栈的掌柜伙计都忙得四脚朝天,且脸上都挂着灿烂的笑容。最近接了个大宗,前几日来了几个衣着华丽的人将这里包下了。瞧着举手投足气度不凡,八成是京里来的贵客。想不到一开年就得了这宗好卖买,让掌柜的面上越发添了欢喜。
后院静悄悄的,并无伙计过来打扰。二楼廊道最深处的一间屋里,炉火烧得正旺,厚棉帘子遮挡住门窗捂的严严实实。屋里弥漫着一股药香,床畔坐了一个男子,身上只穿了月白色的中衣,散着领扣。他微弯了腰背,一头漆黑的长发直垂腰下。那头发漆黑得发亮,柔顺得有如最为优质的锦缎。有几缕柔丝顺着他的肩抖落下来,在他肘间身侧,皆都带出光影。
他的颈上缠了布条,上面犹带着血迹。此时半垂着头,可见他优美的侧面轮廓。皮肤略有些苍白,却衬的他半垂的睫毛乌黑而浓长。他一只手托了一个碗,里头还晃着半碗酱色的药汁。在他边上,立着的正是之前那个青衣的男子,一直这样静静的看着他。
“流火!”青衣的男子低声开口,微喑着带着淡淡的涩哑,慢慢坐在他对面的椅上,“自你擅离碧游宫始,我便无一刻不担忧!”
流火看着手中的空碗,眼瞳深处带出一点点微灼的红光,转瞬却逝。眼珠漆黑粹灿,眼尾优长。他静静的坐着一言不发,像是一尊水晶琉璃制的精雕。
仅仅坐着,已经成了美景,却因那神情黯漠,带出些萧索!
他周身气流都沉闷压抑,让他外表的精致华美也蒙上了层忧伤的味道,无形之中,也让他对面的人感受到了一般,眼中也带出了淡淡的悲!
“流火,非你一人怀有仇恨。”青衣的男人喃喃的重复他的名字,低声道,“在碧游宫里的人,有多少人和你是一样的,包括我碧展秋在内!”他轻轻一笑,瘦削的面上掠过一丝痛楚,眼神依旧凝和:“你爹当年把你们兄弟托付给我,我就有责任教导照顾你们。是我没有尽到责任…”
流火听了,眉尖微蹙,手指不由自主的一紧,碗凄鸣一声,在掌心化渣。他松开手,看那渣沫纷纷落下,轻声道:“流火不告而别,非是不尊重叔叔。流炎之事与叔叔无关,我只找那轩辕凌算账!”
“你与流炎皆是碧游宫的人,又如何与我无关?你若能杀他我绝不拦你,不让你去是因你此时实力不到!不要以为可以化形成人身就是妖化。更不要低估了那些驭者的力量!”碧展秋看着流火的神情,静静的开口,“碧游宫与驭者之间的仇怨,这二十年来不断加深。流火,你可知碧游宫名从何来?”
“碧游,碧为叔叔碧展秋,游为那参王游赤连延。”
碧展秋喟然,眼神有些恍惚,似是沉浸在回忆当中:“不错!这碧游宫,收纳天下妖灵,给他们一个自由自在可得妖化修炼之地。我与游赤连延虽不同族,但因皆在山中成灵,一起修炼,一起化形。我以育我的碧苍山为姓,感谢这山灵水清之地给我灵性力量。连延曾以参须赠我,助我力量增长。而我一直护他身边,在他灵力弱小的时候免他被人伤害。日复一日,我们相处日久情感深厚,后结为八拜之交!我们都是妖灵,只愿潜心修行成为真正的妖怪。我们皆是知道,世有驭者,血通六脉,可用法血将世间万物化为自己的灵物。而灵物借助驭者的法血,妖化的速度会比我们这样苦心修练的要快许多倍。但我们不愿意为人所驭,宁可忍受清苦,也要自由自在。苦修两百多年,终有小成,山中岁月易过,而世间也是风云变幻。驭者毕竟是普通人,代代更替,最后竟自相残杀乱战无数,而那些甘为他们驱役的妖灵,也没有一个有好下场!我们在月耀成灵,便以月耀为家。后来更一起建起碧游宫,只愿为那些有灵之物,提供一个自由生存的空间。我们在月耀从不危害世人,更不累及百姓。碧游宫与周边城镇,皆相处无虞。为了不使他们知道我们是异类从而生恐,更从不以异样之形示人。游赤连延化形成人之后,也常常四地游走,也曾救助过不少人。他本体是参,自体衍生百子千孙,其须发皆是圣药,也正是因此,他才招了杀身之祸!”
第008章 驭者与妖灵
展秋说到这里,眼瞳泛碧,有些微微潮濡。他默了一会,继续说道:“十八年前,从凌佩来了一个已经妖化的蛇灵,名叫云宁扬。他已经成灵百多年,其力不可小觑。他最初是一个驭者所蓄养的灵物,因他与驭者通六脉法血,借法血之力迅速成为强灵。加上他的主子死了以后,他又吞吃了强灵同类,所以虽然他修炼的时间比我们短了近百年。但他却比我们更早的妖化!他来了月耀之后,寻到连延的踪迹,穷追不舍将连延杀死制了药!”
流火默然不语,听碧展秋继续说下去。展秋看着屋内烟袅如雾,似身归过往,复现曾境!
展秋继续道:“真是可悲,那云宁扬竟与我是同类!天下万物皆有魂灵,成灵之后自然想要更强。这原本无可厚非!要走捷径,甘心被人所驭,为奴为仆几十年换得快速增力,也算其所。但他的主子已经死了许多年,他业已经妖化。但他仍不甘休,竟贪慕法血至此,为那驭者的世家子孙代代卖命,在他手上,沾满了妖灵的鲜血。实在是天下妖灵的耻辱!也正是因为有他这样的灵物,才会有那贪婪无尽的驭者。如今驭术各家通融,法血之力越加霸道,驭者不断四处擒拿灵物,如此才会有这样多的妖灵无辜受害。”
流火看着展秋,的确,有了急于求成的妖灵,从而才助长了这些驭者的贪婪。他们再不愿意付出时间精力和血力去培育灵物,他们更渴望直接寻求强灵来满足他们对力量的贪求。
各家驭术的融汇贯通,让驭关之说已经名存实亡。只要血力够强,一滴便可束灵物六脉。再不甘愿,也要成为他们的奴隶!他的哥哥桐慕流炎,就是这样被那轩辕凌以血控制,最后白白死在那个无耻之人的手中!
“如今驭者肆意寻捕强灵珍兽,而像你这样自体带有自然之力的珍兽,更是他们梦寐以求的灵物。若你不想任人宰割,就要比他们更强大。不想被法血所控,就要凌驾于他们之上!你想复仇,就要先韬光养晦,潜心修行。否则,不但不能为你的兄弟复仇,更会白白断送了自己。”展秋可以感觉到他周身浮荡翻涌的热力,乱涌无度的翻腾,“化形之后,你的灵罩比以前更强。这是好事,但同样也是坏事。对于驭者而言,他们更容易感知到你的罩气。若想有所成,自是先从无到有,复又从有到无。如此才算完整!”
生灵也好,自然之灵也好,初得五官,复有心绪。如此便有灵力,一旦有灵力自然便有灵罩。越强之灵,罩力越强,范围也越大。如盾甲于身周,可挡外界伤害。但同时,灵力越强,罩力越明显之下便会被同样有灵力的人感应到。唯有到达更高的程度,就能随意控制罩力,可大可小,可广可狭,甚至可收息于体。
流火上个月才刚刚化形成人,便迫不及待偷离出宫。他根本无法控制好自己的罩力,甚至都不能很好的控制自身所带的火力。全凭一股冲动几分小聪明,就想为兄报仇!若不是展秋发现的早,忙忙的带了人四处寻来。今天他已经落在那轩辕凌的手上,成了灵物了!
展秋微蹙了眉,沉声道:“那轩辕凌所驭的是汲星兽,同你一样,为世间十珍兽之一。有水之处力不可挡,便是潮湿之地也极是凶猛。轩辕凌法血充盈,又正是身强体壮的年纪。你贸然而出,故意在他面前现身,引得他来擒你。真真是太过鲁莽!”
“我知他所驭的是一个遇水极强的灵物,所以便往这沙漠地段来。我本想将他引至广漠,再趁机放火烧死他!”流火低声道,“谁知刚到那丰年客栈,便让那女人把…..”
他说着便觉眼皮乱跳无休,连带面上也微微带出几分古里古怪的表情来。他不由的伸手抚着后颈,也不知是他倒霉还是怎么的,他化形成人之后,血力并不算是稳当,时常翻涌难止。结果昨天傍晚,他刚盘膝顺气,血行到颈后,最是软弱的时候。就那么巧一个东西捅过来,当时六脉全部集于一点,颈脉已经突涌欲破。霎时就让那东西捅得血流不止,血力乱窜,险些逆顶攻心!
如此才把那个肇事的村姑当成是个驭者,直至见她额上并无血印,也完全感觉不到她的罩气,才知道她哪里是个驭者,根本就混捅乱戳!
一想到这里,他更有种心窒憋慌之感。光是倒霉二字已经不足以形容了,那女人根本就是个灾星转世!他当时发现灵血难控,再把那轩辕凌引到客栈也不能成事。结果没想到轩辕凌竟如此神速,已经不容他再远遁。客栈里好歹气息混杂,总比他忙忙跑在荒滩上要好。
但随之他的背晦就又来了,轩辕凌找的那个帮手摧土力成刀直接劈了客栈,好死不死的那个灾星女人连着个大土炕全砸到他身上!
砸到他身上也罢了,偏是正压在他的脸上,他是火岩珑,鼻翕间带有气腺,只有摧动气腺才能引火。这一砸,压制了他的气腺,他根本无法喷火。不然的话,至少可以在轩辕凌近身的时候引火烧他,便是烧不死,也得弄他个面目全非。连番意外,让他一套计划全泡了汤。也不知倒了什么霉,竟碰上这么一个主儿!
展秋看着他阴晴不定的样子,根本就是飞了神不知想什么去了。原本见他竟伤了灵脉也让展秋有些诧异,若轩辕凌都能让他灵脉受制为何不趁机引血驭他?何以还要跟他在荒原上动起手来?后来听他说起,才知竟是让那小丫头无意间给捅伤的,听后竟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第009章 世上多良善
碧展秋伸手一拍他的肩道:“你初化形一个月,要学会顺应人体血脉行走方向自然是不稳定的。你急不可待的便出来,难保意外。这次有惊无险,你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这次若不是萧无仰太过贪财,一直放你然后找机会向轩辕凌讹钱,便是我也难救你!”
流火微微眯了眼:“他与轩辕凌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展秋轻叹:“那萧无仰唯利是图,只消出钱就无所不为。这几年来,他也结了不少仇怨,我曾试图查他的底,却也没个结果。也不知他在凌佩有何等势力相依让他如此嚣张,不过总归这人极是不好惹的。他来自凌佩,而这几年两国之间关系微妙。月耀处处受凌佩挟制,也只得吞了这口怨气。不过像轩辕凌或者萧无仰之流,月耀早已经颁令缉拿。驭者横行至此,逼人太甚,我们也绝不任人宰割!流火,你只消记得,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先不说你力量尚有不逮,难以成事。就算你比现在强十倍,若是还像今日如此,早晚也是要出事!这次你能全身而退,并非是因你计划得当,也并非是我赶来及时。根本只能算是侥幸罢了,那萧无仰见我便跑,根本不是怕了我。虽我从未与他正面交过手,也知他并非等闲,我想只是他觉得不划算而已!”
展秋刚要再开口,突然听得一个清脆的声音又响起:“爹爹要训人,回去也有大把的时间。如今流火哥哥伤了灵脉,正是需要好生的调养,爹爹说个没完没了也不嫌烦的慌?”随着这声音,门咯吱一响,一道绿影翩然而至。这鲜艳欲滴的碧绿,为这老旧的房间增添了一抹葱茏新鲜,也让两人的表情都是一缓,有些温脉起来。
逢荫侧身坐在流火的身边,她换了一身绿色的袍裙,比之青色更加的娇艳。衬得她面如桃李,分外的妖娆。她微凑近过去,扬着小脸仔细的看流火的脖颈,毫不掩饰脸上的担忧和后怕,低声说道:“哥哥,莫再一时冲动了,这次我们都担心死了。流炎哥哥的仇,早晚是要向那轩辕凌讨的!”
展秋一见此景轻笑,摇头道:“我哪里训他了,不过是闲聊几句。你就这般护着他?”一时又看流火,“便是想想宫里牵挂你的,你也不要再做这等冲动之事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只消你用功,我必倾力助你。逢荫说的对,这里物资缺少也不是个调养的地方。回去再说吧,如今你得以顺利化形,总算是一大进步。我也十分欢喜!有些事也该与你交待一下,咱们可以边走边说。”
展秋一时突然又想起一件事,转脸向着逢荫:“咱们救回来的女孩子,这会怎么样了?你怎么跑来不照应着些?”
逢荫应着:“刚把她打发走了,昨儿哥哥都说了,就是那丫头伤了了哥哥。爹爹还待她这样好干什么?”
展秋面一沉:“什么话?这次是流火自己本事不到家,做事又不计后果。若他顺脉血和,哪能随意让人捅伤?那丰年客栈好端端的毁了去,白死了几条人命。就算不是流火动的手,也是因他而起。他们可都是无辜的,要向哪里冤诉去?既那丫头大难不死,我们如何不救?”
流火听了站起身来,低声道:“叔叔说的是,是我这次太过冲动,枉累无辜。更让叔叔和逢荫牵挂许多,我也好生后悔!”
逢荫一听,忙向着父亲道:“爹爹别再怪他了,女儿也不过是说说。方才女儿替她治了伤,还送了她衣服和钱。本还想再细问问把她一道送回家去呢,是她突然急着要走。女儿留也留不住呢!”
展秋听了,叹道:“罢了,既然如此,咱们也该回去了。逢荫你让容安几个收拾一下,今天就走!”
××××××××××××××××××
七月一边往镇外走一边拿手捶头,昏昏沉沉的,现在还像是脚踩在棉花堆上使不上劲。脑子里混乱不堪,心情更是混乱不堪的。完全想不起怎么会醒来就躺到井东镇的客栈了,她记得自己明明是住进丰年客栈的,从金井滩往井东镇这条路上的唯一客栈。一两银子零六个子儿,最后只找了她四百,她还悲凄的不行。后来的事她就记不得了,再醒来就已经到了镇上,边上还有个长的很美的姑娘冲她笑眯眯的。
那姑娘说,她是和她父亲来镇上走亲戚,结果发现七月倒在镇口。受了伤还衣衫褴褛,于是将她救下。七月是死活把脑中的片断连接不上,怎么也想不起究竟是怎么到了镇上的。而且居然还受了伤,衣服也破了?她明明是穿了新袄出来的。
不过想不起归想不起,对于好心施救的人七月还是异常感激的。她从小就很灾,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把身边的人连累了一溜够。最后连家里人都躲她远远的,生怕沾了她的晦气。但没想到刚出门,虽说她还是很背晦,竟莫明的脑瓜子就失了灵光,但却因此遇到好心人,况且还是生的这样美丽的姑娘。七月敢说,整个金井滩两个村外加这个井东镇上的人全加起来,也找不出比这姑娘更好看的。光是那皮肤让七月见了就羡慕的不得了,白嫩细滑的像是一掐就出水,就冲这个,这一带就根本没有!这里风多沙多,人的皮肤都粗糙的很,而且都黑。七月在这里都不算是太黑的,但跟这姑娘一比,真跟块黑炭一样。
那姑娘不但皮肤好,长的也好,笑起来眼晴弯弯的像月牙,头发黑亮亮的让人都想摸一摸。不仅长的好,声音也好听,像铃儿一般的清脆。最重要的是,她心肠更好!对着七月这样一个毫不相干的陌路人还能出手帮助,给她包扎伤口不说,还送她衣服和银子。甚至还说要送她回家,简直像是菩萨转世啊!
这世上还是好人多,虽说有那种会坑人银子的店家,但也有这样心地善良又美貌的好姑娘。要不是七月发现自己的玉不见了,她真的想跟这位姑娘多呆一会,只是多呆一会而已,七月并没有别的什么想法。她很灾的,不愿意连累这么好的女孩子也染了晦气倒霉。
她急着要回去找自己的玉,不知道是不是那黑心的丰年店家趁她睡着的时候拿走了!那是她爷爷亲手给她刻的,是她所有的精神寄托。她无论如何也不能丢掉!
不过七月还是大着胆子问了人家的姓名,得知那姑娘姓碧名逢荫,是京城人氏。到底是京里人家,举手投足都那么落落大方。虽然现在七月一无所有也没有能力报答,但若以后她不再灾连别人的时候,她挣到钱的时候,还是要去回报人家的!她虽然识字不多,但也懂得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
七月一边往镇外赶,一边想着神仙般的逢荫姑娘,一边又捶着头想把那段空白给捶出来。她现在身上穿的是逢荫姑娘给的蓝花棉袍裙,外头还是包着缎的。七月活了十四年没穿过这么好的衣服,若不是自己的现下也没衣服,她根本舍不得。衣服穿在她身上有点大,逢荫姑娘看起来略长了几岁,身材比她高一点,而且人家已经显出女性的凹凸有致。所以胸口这块做的比较肥些,又是外袍裙,也做的宽些。
衣服的内袋里还有一个荷包,有五两银子,也是逢荫姑娘给的。七月紧紧捂着心口,觉得暖哄哄的快滴出泪来,有了这五两银子,她真的可以上京了!如果她可以奔出前程来,那么逢荫姑娘给的,就不仅仅是这五两银子,而是她夏七月的新生!
第010章 你追我赶
不过当务之急,七月是要先找到她的玉。一定是落在丰年客栈了,肯定是那黑心的店家拿去了!她正急着小跑,突然极是敏感的觉得有黄影一闪。
她失了玉后,对任何暗黄色的石头都本能的极为注意。她整个人一下站住脚,直愣愣的盯着前方不远处一个女人手里绕成小风车一般的东西!
迎面走过来几个女人,都是浓妆艳抹花摇柳摆,七月往年来这里赶过集,一看她们的装束就知道。她们都是东大街上胭脂楼的,虽然爷爷没说过那里是干什么的,但路过的时候七月瞧见了,她们都在楼上楼下的拉男人。
此刻走在头里正中间的,是一个紫袄的女子,长圆脸儿,一双丹凤眼,嘴唇抹的鲜红的。一手扬着个兰花指,上头涂着蔻丹,食指上绕了根细银链子,接着的就是一块黄玉块。她身上袄做的很小,包的身子紧紧的,胸鼓鼓的翘着,下头的裙也做的窄几分,这样她走路的时候就扭来扭去的。她一边把链子甩来甩去的,让那黄玉在指头下面晃来荡去。
往年七月过来的时候,觉得她们都长的很漂亮。现在七月才知道,那是她以前没见识。但此时七月可顾不得多看她,脚已经自动走过去,眼直勾勾的盯着那她的手。
那女人见七月一下凑过来,一时吓了一跳。见她眼神发直,嘴里不由的暗啐了一口。边上已经有人伸手去搡七月,嘴里说着:“好狗不挡道,快闪一边去!”
七月盯准了一看,果就是她那块。那是爷爷亲手雕的,她不离身的戴了八年。右角上磕缺过一小块,她绝不会认错的!
因她记忆里有块空白,所以此时她也不想怎么会落到这女人手里。只是双眼放光,有些欣喜若狂,伸手就一把抓住,嘴里叫着:“这个是我丢的。是我丢的玉!”
“放屁!”那女人愣了一下,顿时急了。手猛的一扬,七月觉得手让划的生疼,玉一下随着链子脱出手去。她的眼不由自主的就跟着那玉飞扬向上,伸着手过去,急道:“这个就是我丢的,是我昨天丢的!还给我好不好?”
但她的手还没够到,已经有胳膊过来推她。边上有人尖着嗓子喊:“哪里来的小王八,大街上抢东西不成?当我们胭脂楼的都是好惹的?”说着,七月身前已经拦了好几条手臂,把她生往后一顶。本来街上也没什么人,但一叫嚷,人竟是越聚越多起来。这镇本就不大,住久了也都相识。这条街上两边全是铺子,她们边上就有一个小饭馆,敞着门里头也有吃饭的,或者闲坐聊天的。
道两边也有不少空摊位,不过因着正月里还没开摊。几个女人推推搡搡的工夫,边上已经站了不少人。连带饭馆里也有人探头探脚出来,倚在门边指指点点。估计最近日子过的太淡,可见有人吵闹便都凑热闹。
七月此时急的跳脚,奈何她们人多势众,你一言我一语话又说的难听,推推搡搡让七月也近不得身。七月打小在村里就是个受气包,有胆子跟人对着叫骂也就是小时候那几年。后来越大,连自己都认定自己是灾星的时候,那性子就越发的窝囊起来。若不是因这块玉对她来说太重要,她根本没胆子在这里跟人扯拽。听着她们越骂越得意,七月也不知道怎么回嘴。额头都是汗,只顾盯着玉愣挤冲,口里喃喃辩着:“这玉真是我的,你,你们为什么不肯还给我!”
她这边刚跳着脚要冲,冷不防几个女人合力猛的把她一推。几人加起来力量足了多,让七月一下脚底下失了根,噔噔噔几步踉跄冲退就往后要倒,她心下一慌神,手四处挥摆着保持平衡。哪知一扬肘,正掀在身后一个看热闹的大婶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