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番考虑,我认为轻井泽这种地方与我的目的没有冲突。毋庸置疑,轻井泽的人比清里要多得多。那里满街上都是受妇女杂志的影响扛着网球拍来休闲的女孩子们。她们一定不会忽略我这种看似很有钱的女子。假如后来一旦询问到她们头上,她们定能如数家珍般地说出我穿着什么样的衣服、留着什么样的发式、开着什么样的汽车,比起那些木讷的警察们可要强多了。她们甚至能准确地说出我的手镯是什么品牌。
至于聚集在清里的小姑娘们则年龄偏低,有点儿靠不住。
一旦做出新的决定,我打算到更为称心的地方去用早餐。
太阳渐渐升高了林子里的绿色越来越鲜艳。十月的阳光比起夏天来显得柔和多了,开车时将敞篷全部打开令人十分惬意。
141号公路横越单线铁轨,在交岔口上停着观光巴士,人头攒动。附近立着一个石柱,上面写着日本国铁的至高点。
再往前开一段时间,国道往左转了。一望无际的坦途逐渐变成了平缓的坡路。两侧全是农田。再往上爬了一段,两侧变成了针叶树林。
柏油马路笔直地从针叶树林中穿过。在我的视野范围之内,前后没有一辆汽车。我正在想这林荫大道是不是一直延伸下去时,针叶树林却一下子中断了。接着出现的是低矮树种。一望无际的林海泛着翠绿色的光泽,如编织的毛毯,向远方一直延展下去。
我突然感觉风有所改变,这是高原地带特有的清风。前方便是八岳,在秋日早晨的清风下,清晰可辨。
我原先十分喜欢沿这条山路去八岳山庄。但今天这趟驾车游任务十分沉重,所以我已经放弃来这里了,没想到要沿141号公路由清里直接北上。如果打算去轻井泽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我的神经一直绷得很紧,以至掩盖了我身体的不适感,走这条路让我的心情好转起来,感觉有了意外的发现。
山路的坡度逐渐变缓,不一会儿成了下坡。路的尽头,一座古代风格的西洋建筑出现在我的眼前。这就是八岳山庄。这种将柱子竖在白墙以外的英国式的建筑,据说原来是德川家族①的别墅。我缓缓地在大门前的圆形车道绕了一圈。除了我这辆MG没有其他车辆,我将汽车停在大门旁边。
(①德川幕府的执政者。“德川幕府”是日本第三个封建军事政权。德川氏以江户(今东京)为政治根据地,开幕府以统治天下,故亦称“江户幕府”。自公元1603年德川家康受任怔夷大将军在江户设幕府开始,至1867年第十五代将军庆喜,将政治大权奉还朝廷(即大政奉还)为止。约265年,为继镰仓、室町幕府之后,最强盛也是最后的武家政治组织。)
关上引擎后,我深深地吸了一口这高原特有的新鲜空气,与东京的空气就是不同。空气清新不夹杂任何尘埃。一股清香沁人心脾,大概是来自植物的清香吧。
我突然想起了风扇皮带。于是急忙将手伸进刚才那个摩托车手按过的地方,找到了打开了引擎盖的按钮。
即使打开了引擎盖,我对里面的机械还是一窍不通。我看到的是所有的零件都静静地待在那里。
我穿着一身雪白的衣服。我可不想把自己变成一个维修工。我这副打扮趴在引擎上去拧什么螺丝,真是强人所难。
引擎的(我想大概是吧)前面,有一件东西十分像电风扇的叶片。我想那就是风扇吧。再仔细一瞧,叶片的根部的转轮上缠着我的连裤袜。每十厘米左右打了一个结。上面沾满了油污,可惜了我的袜子。
既然袜子还缠在上面没有断掉,说明再撑上一阵子没有问题。当我做出这个判断后便关了上引擎盖。
我在山庄的餐厅里落座后,身着白色上装的服务生走了过来,用那种近乎迂腐的讨好的口吻请我点菜,并用一种狡黠的眼神瞥了我一眼说道:
“小姐,我刚才看见你十分勇敢地看着引擎室,故障排除了吗?”
大概他刚才从窗子里看到了。我微微一笑,未置可否。我点了一份三明治与一杯高原牛奶。我本来就懒得搭理他,更不想跟他谈什么风扇皮带的事情。
这里是我行程当中十分重要的场所。最最重要的是给人留下印象,但印象过于深刻,以至于连我的长相都记得一清二楚可就麻烦了。
餐厅里有一半能照到阳光,没照射到的一半稍显暗些。我选择坐到阴暗的地方。这一路上我可是晒够了太阳。
我毫无食欲。一想到下面的路程,这三明治变得像海绵或卫生纸似的难以下咽。
除了我之外只有一对情侣在用餐。我一边吃,一边看着吧台。刚才那位服务生和同伴们一直在偷偷地看我。看来我很扎眼,无须再用摔玻璃杯之类的举动去引人注目了。
高原的云层很低。站在山庄的大门口就可以看见低低的云朵在慢慢地飘动,从碧绿的树林上掠过。简直像是台风似的。秋天的天气总是那么多变,更何况这高原地带了。
想到这儿,我突然感到情况有点儿糟,我忘了听天气预报。说不定真的有台风。也说不准还会发生很多因大意而导致的意外。想到刚才风扇皮带断了,那种一切按照计划顺利进行的想法恐怕是有些痴心妄想了。
然而即使我知道台风要来,也无法改变一切。今天是10月9日星期天,一大早不管我是否愿意,我必须得离开东京。
我回到了汽车边,一件令我心惊胆战的事情在等着我。雨刷下面夹着一张白纸。我觉得情况可疑,扫视了一下四周,没有发现其他人影。
在东京经常会有情人旅馆之类的广告夹在雨刷下面。在这种场所、这种时间不会是这类东西。其证据就是旁边那辆车上的前窗上没有类似的纸张。
我回头向山庄望去。刚才那位服务生正透过玻璃窗往我这儿看。
我将那张纸拽了下来,低头钻进了驾驶室。
我又看了一眼窗户,那位服务生还在那儿往外看呢!我感到不安起来,他不会已经记住了我的模样了吧?在用餐时我一直戴着太阳镜,故意坐在背阴处,那个服务生一过来我就拿手遮住脸。他应该不会记着我的模样。假如明天警察来调查的话,或许他能说出我的长相。不过再过一个星期以后,警察拿出一张类似我的照片来,他会立即点头确认。特别是那张照片上的女子穿着跟我一样的衣服,那就更不会出错了吧?
我先发动了引擎,然后战战兢兢地打开了那张纸。我心里祈祷着,千万别是什么恐怖的事情。
我的第一印象是笔迹潦草。猛一看像是用左手写的,或许这个人根本就没有什么教养。纸上写着以下几句话:
原来你在这儿磨蹭?你不是急着赶路吗?来到这种地方你的贞操可是难保哟。这种坏话我可不想说两遍,你还是赶紧回去吧!下次再让我看见,责任可不在俺哟!我要干你!
我连想都没有想,将纸团成一团,正准备扔出车外时突然我停了下来。
我看见地面有一条轮胎印。大约有3米来长,并且只有一条。看来这是摩托车急忙发动而造成的轮胎印。
就是他!
我的脑海里浮现出太阳镜的底下那令人生厌的嘴唇。那嘴唇很厚,很好色,感觉很奇特。他也来到这儿啦!
他是怎么想的?竞然搞这种恶作剧。刚才还信誓旦旦地说对女人不感兴趣。怎么就突然变得好色起来了呢?真讨厌!欺负一个素昧平生的女子,他能得到什么好处?我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大腿。全是鸡皮疙瘩。一股厌恶感沿着脊梁往上爬,让人觉得麻酥酥的。我用后视镜照了一下,看看眼妆。又调了调后视镜的角度,只见那个服务生还在透过窗户往这边看。
我将后视镜转了回来,为了镇定一下情绪,用异常缓慢的速度开着汽车。
经过两三个转弯后,我又回到刚才那条林荫大道上。我一边将挡位调至三挡,一边踩着刹车,放慢车速滑下这长长的坡道。突然我压低声音尖叫了起来。
宽阔的道路两边,有人用自喷漆写了几个大字:“开MG的女人向右转,快回去吧!”
我急忙踩住了刹车,以致使我的右脚感到痉挛般的震动。
这是黑色喷漆。那些暴走族①经常用这种自喷漆在墙壁、天桥等处乱写些粗俗、下流的文字。
(①“暴走族”最早被称为“雷族”,后来又改叫“游行族”,10年前才正式被称为“暴走族”。)
为了让开车的人在行驶中看清,还特地用了瘦长的字体,想得倒是挺周到的。
如此看来,肯定是那个男子。他一定也是个暴走族,所以才会携带自喷漆这种东西。
真是讨厌!他有这个必要费尽心机对我这样的女人使恶作剧吗?或许此人有些变态。
没错!他就是变态!无须任何理由就可以做这种令人厌恶的事情并自得其乐。一定没错!
汽车一辆接一辆从我身边呼啸而过。都踩了刹车,看了路上的文字后,疑惑地瞥了我这个开着MG的女人一眼。我急忙踩住油门重新上路。
在这条视野很好的公路上。只看见刚刚越过我的那辆车。我看了看后视镜,后面没有车辆。
原来如此,在这种时刻搞出如此粗俗的恶作剧来不是没有可能。
突然一阵汽车喇叭声惊醒了我,我这才意识到我已经越过了黄线。一辆红色轿车从左侧超了过去,超车时还使劲瞪了我一眼。
我打了一个寒战,越来越不安起来。我觉得我要吐,就像怀孕时那种感觉。
我心慌意乱地将汽车往左边靠。等到我意识到时,我已经上了左转弯的道路。
我看见立着一个广告牌,上面写着八岳旅馆。离这儿不远有一家小旅馆。
八岳旅馆和八岳山庄我都很喜欢。因为喜欢,所以原先来过几趟。当然都是跟男人来的,我自己没有单独来过。
不仅如此,我从未单独开车旅行过,这是第一次。并且还不是出于自愿,我是一个软弱的女人。根本没有坚强到可以克服这一次次困难的程度。如果可以的话,我早就想逃掉了。
我将汽车停在停车场上,飞快地沿着小路进了旅馆,躲进了洗手间。
镜子里面映出我那苍白的面孔。我稍微稳了一下神,来到茶室里要了一杯咖啡。没有添加任何东西,慢慢地呷了一小口。我意识到这趟旅行只有一件接一件的坏事在等着我。
我的胃只能容纳那一小口咖啡。不过静静地坐了十分钟后我觉得舒服多了。掏出粉饼盒照了一下,脸上稍稍有了血色。
虽然只是一点点,我的体力有些恢复了。不能这样下去了,一定要先把汽车修好,我必须在今天赶到飞驒①高山不可,时不我待。我果断地站了起来。
(①飞驒(tuo):位干岐阜县北半部地区,高山市也位于岐阜县北部的飞驒山脉。日本有时将两地合称为飞驒高山。)
回到停车场后,我停住了脚步。又有一张白纸夹在雨刷下面。我怒火冲天,三步并作两步,上去一把将那张纸拽了下来,立即摊开。
你还在这种地方瞎转悠。我不是警告过你赶紧回去吗?你不是也说你要急着赶路吗?没有关系,反正我是喜欢你来这儿的。因为你那两条腿很漂亮哟!
我就告诉你吧,你这样磨蹭下去没有好处的。打开后备箱瞅瞅吧!
依然是那让人恶心透顶的臭字。这个停车场是砍伐树林的一角而建成的。虽然有几辆车。可周围不见人影,“你就在附近是吧?你给我出来!”我对着树林喊道。这恶作剧说明那个男子一直跟踪我。现在他一定是躲在某棵大树后面,看着我这副狼狈的样子偷着乐呢!
我呆若木鸡似的站了一会儿,我也不想让他一直乐下去,便回到了驾驶座上。我一转念:打开后备箱看看吧,不过就是些无聊的恶作剧而已。
我插上钥匙抓住把手打开后备箱的一刹那间,我尖叫了起来。接着扭过头去,用手捂住了脸。里面有一只死猫!
那只猫已经干了,我虽然瞄了一眼,但还是看得一清二楚。它的脖子扭曲着,紧咬牙关。那两个已经干瘪的眼窝里蚂蚁在那儿进进出出。
我就势蹲了一会儿,一阵干哕,使我再一次冲进了旅馆的洗手间。
我在打开的水龙头前吐了好一阵子。胃液跟咖啡搅在一起,令我倍感难受。
我低着头,任凭水龙头的水哗哗地淌着。我听见哗啦哗啦的流水和那些黏糊糊的呕吐物一同被吸进下水道发出的咕噜咕噜的声音。
过了很久,我终于抬起了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像白纸似的宛如死人一般的女人的面孔。两眼通红,泛着泪光。
我已经受够了!我不禁嘟囔道。那声音带着发颤的哭腔。

 

 

回忆


1
我看见了写着“距离轻井泽还有49公里”的标志牌。这说明我并没有右转,而是沿着141号公路朝着轻井泽一路北上。
途中我听到多次汽车的喇叭声,大概我开得太猛的缘故吧。好在没有出事故。
我的心情总算稍稍平静了下来,头脑也清醒了许多,我开始思考。
我不记得我是怎样从旅馆回到车上的,以及后来的事情。不过——我现在想了起来,敞着盖的后备箱里,那只死猫似乎已经不在了。
我不记得将后备箱关上。只是猛地发动了引擎后,直接开车向141号公路进发。我的胃依然不舒服,还留有呕吐过后的那种独特的感觉。我终于沉住了气,挫折感也消失了。我稍稍松开了油门。
不过,后备箱是如何被关上的呢?我回头看了一下,后备箱的确关上了。什么时候关上的呢?
原来如此。我想肯定是我猛地发动车后,在倒车时使劲踩了一下刹车,再前进时汽车的反作用力使得后备箱自动关上了。想到这儿,我便觉得我刚才似乎听到了后备箱关闭的声音。
我终于想了起来,当我第二次回到车边时,后备箱里的确没有那只死猫。由此看来,那个男人一直躲在暗处偷偷地看着我。看到我跑回旅馆的洗手间时,出来将那只死猫弄走了。
我曾经怀疑我是不是产生了幻觉。会不会压根儿就没有那只死猫呢?
不对,我清晰地记着那只死猫的模样,咬紧牙关,脸上爬满了蚂蚁。那绝不是幻觉!我的脚边还有两个纸团。那上面一定清清楚楚地写着:“打开后备箱瞅瞅吧!”这是现实,绝非幻觉。
那么他是从哪儿搞到那只死猫的呢?又是怎么放进去的呢?我为什么非受他的气不可呢,我对他做了什么吗?
对了!我又想起了一件事情,全身立即僵住了。那个男的什么时候将那只死猫放进我的汽车里的?不,应该说他是怎样放进去的?
打开后备箱要钥匙,可钥匙一直都在我的身上。
原来如此!
他为了修风扇皮带,一个人绕到后面打开后备箱找风扇皮带,一定是那时趁机做了手脚。
那时他手里没有拿着死猫,我想周围也没有那种东西。
不想了,那个男的对汽车非常内行。或许用我们未知的方法,即使没有钥匙也能打开后备箱吧。一定是这样的。
时间接近中午11点钟。到了此时,这儿与东京差不多一样了。一遇到红灯,汽车便会排成一大溜。由于141公路车辆比较多,所以不会再出现用自喷漆写字那种恶作剧了。
一到中午,我的体力及精神状态开始好了起来。平日上班也是如此。刚一上班时,总觉得浑身乏力,做事情老是提不起精神来。可能是低血压的缘故。所以我一上午基本处于心不在焉的状态。过了11点精抻才会好些。
今天也不例外。尽管昨晚一夜未眠,但到了11点我的精神还是恢复了。习惯真是可怕啊!
昨天电话也是如此。如果川北那个电话是在11点以前打来的话,我可没有底气相信自己能给他加油、鼓劲,并决然接受这趟冒险之旅。
川北好像十分茫然,说话毫无生气可言,似乎无法相信自己,以及与自己卷入的现实状况。
“是真理吗?”
我从他的声音当中立即觉察到他遇到麻烦了。于是我答道是啊。他立即回应道:“俺!”
我从未听过川北以“俺”自称。他受过良好的教育,一向自诩为社会精英,对自称“俺”的那些粗人总是不屑一顾。
“怎么啦?”
我一边笑着一边问道。办公室内因快要午休了显得有些嘈杂。
我隔壁桌上的同事也离席了。我们公司的电话不是交换机,而是直拨。也就是说,私人电话打进来的话,这种直拨电话是再合适不过的了。我正好想找个人瞎聊。
当时是星期六的午休之前,第二天是周日,第三天是体育节①,是个连休日。
(①体育节:日本节日之一。1964年东京奥运会于10月10日(星期一)开幕,于是从1966年开始,将10月10日定为“体育节”。自2000年起体育节从原来固定的10月10日,改成了10月份的第二个星期一。)
我们公司规模相当可以,其知名度可谓整个东京人人皆知。但是公司经常让我们周六下午加班。就像昨天那样。不过在连休两天前加班也就理所当然了。
川北没有做声。我感到有些杂音,看来是长途。
“你怎么啦?”我再次洵问道。回想起来我的神经真是太麻木了。
“现在几点了?”
他的声音十分沉痛。我开始认为他是在跟我开玩笑。不过他平时是个不苟言笑的人。
“11点半多了。你的手表丢了?”川北并没有接我的话茬。
“我现在高山。你身边没有其他人吧?现在什么话都不要说,因为太难以置信了,我是完了!”
川北绝望地嘟囔道。我终于觉得气氛有些异常,便压低声音问道:
“出什么事了?”
“别,别用这种腔调跟我说话,你身边的人会起疑心的。跟平常……一样说话。拜托了!出大事了,连我都难以置信。简直如在梦中,就连打电话都是如此……”
我扫视了一下周围,依然十分嘈杂,没有人注意我。
“是的,是的,是这样啊?”我装出与客户商谈的口气,然后加强语气,“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你要打起精神来,没有关系,我会陪伴你的。”
或许是因为川北沮丧的声音,刺激了我的母性的本能。
“你告诉我什么事情。”
“不行,在这部电话里不能说。我之所以在这个时间给你打电话,只是想找到你。我怕你一会儿离开公司就联系不到你了。那就麻烦了。”
“那等午休时,我到外面打公用电话。你在高山的家里?”
“啊,是的。我一直都在。我等你电话。”
川北挂上了电话,我对着已经挂了的电话装腔作势地说道:
“是,我知道了。那么请您多多关照。”
我一边说,一边扫视着周围。依然没有人注意我。
我和川北的关系已经有两年以上了。从1981年的1月份开始到现在已经接近三年了。我们是在一个新年联欢会上相识的。
从那以后,他花钱如流水似的追求我。他绝不是那种装阔的人。他是真正的大款。有钱、有社会地位、有房、有进口车。在高山、热海以及那须各有一套房子,年纪又轻。唯一多余的就是他也有妻子。
当时川北留次年仅35岁,是一家外商合资公司的董事。董事长就是他的父亲。川北是典型的公子哥。但他人并不坏,也不像一般男子那样粗俗。他性格温和,待人体贴入微。
他有两个姐姐,都已经嫁到国外去了。作为老小的独养儿子,似乎具有很重的恋母情结。他明明很喜欢个性强的女子,却总是在我面前发牢骚,对他家那个性格暴戾的妻子感到不满。他俩至今还没有孩子。
我并不讨厌川北这种类型的男子,如果在他还是单身时遇见他,我会毫不犹豫地嫁给他,我认为我们在一起很和谐的。
川北曾经带我去过位于飞驒高山的那所房子。这套房子在高山市内某栋公寓的六楼。跟他家其他房子相比,川北好像比较喜欢这套房子。只要有几天假期,他就会到那儿去。不过这次他到高山休假没有告诉我。
我们在前天,也就是星期四的晚上见过面,他应该是在星期五走的。也就是说在高山只待了一个晚上。
从川北刚才那个状态,我察觉到事态有些不妙。说真的,他能做出什么事来我都能知道十之八九。像川北这种人即使再抬高他,与“实干家”、“行动派”这些头衔也是不沾边的。
高山住宅的电话我早就记在通讯录上了。他这个人几乎不单独行动,我猜想他的妻子肯定在他的身边。我很在乎这点。不过从刚才他让我给他打电话的情况看,说明他的妻子现在不在他的身边。
我急忙吃过午饭。来到公司后面的一个小胡同的公用电话亭,这是黄色的键盘式电话。
“喂喂!”
立即传来了川北的声音。给他打电话我从不先开口,这一点他是心领神会的。
“是我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那边……你是在公用电话亭吗?”
“是的。在公司的后边,你不是也知道这地方吗?”
“啊,旁边没有人吧?”
“没有哇!”
川北平日可没有这么小心过。
“那好。听了我的话,你可不要吃惊。要是让过路的人看见了就麻烦了。”
川北过于谨慎了。
“连我自己都不相信。你可千万不要吃惊哟。我……把我老婆……把初子杀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