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不是吧。那是幻想中的......是梦想。”
“那个地方出现在你脑海里,但现实上并不存在,是吗?”
“是的。”艾刚点点头。
“那么,真正该回去的地方,你想不起来,是吗?”
“想不起来,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该回去的理由是什么呢?”
艾刚摇摇头说:”也想不起来。”
“所以你下了一番功夫,拼命地要想起来吗?”
“是,没错,是这样。”艾刚回答的时候,表情有些痛苦。
“你努力想起那个地方,每天拼命努力,但都没办法,于是取而代之写了这个故事。是不是这样子?”
“啊,对啊,医生。就是这样。”
“那么,这个故事就和你的记忆具有同等的价值。”
“嗯......”艾刚稍微点了一下头。
“所以,我不认为你在现实生活中的体验,以及所产生的记忆,会和这个故事毫无关系。”
“对......一定是这样。”
“在这个故事提到了精灵,她们住在那里呢?”我问。
“她们......啊,对了,我记得,是我自己写的嘛。她们住在非常非常高的橘子树上,虽然是橘子树,但是有数百尺高,就像摩天大厦一样。”
“像那样吗?”我指着挂在墙上巴塞罗那圣家堂的照片说。
“对,嗯,没错,也有那种样子的。旁边的那张照片是什么?”
“那是高第(注释9:安东尼·高第·克尔内特,1852-1926年,西班牙建筑家,为新艺术运动的代表性人物之一)发明的力学平衡的实验装置。像照片里那样把砂子装进几个玉米形状的袋子里,再用好几根绳子吊起来。那是他建筑秘密的一部分,倒过来看就是他的建筑作品了,那就是他思考构造体平衡的方式。”
“我觉得这张照片比较接近。树枝往四面八方伸展出去,在最高的树顶有建筑物,建筑物是围绕着树的边缘建造的。因为树干还有分枝,所以有好几个村落,像是A的十丁目啦、D的十一丁目之类的。建筑物的外观像德国那个著名的城市......”
“海德堡吗?”
“不,不是海德堡,是另一个......”
“罗滕堡?”
“对,橘子树的的树干上,有很多外观像罗滕堡的房子那样的聚落,组成小村子。每个楼层都不一样,比如说有中国人的社区,就是美食街。精灵们就住在那样的房子里。”
“那要怎样上去?”
“树上有长长的螺旋梯,像带子一样缠绕在橘子树干的周围,顺着梯子可以爬上树顶的那些房子。树干很粗,根部比一间房子的外围还要粗。”
艾刚热切地解说,仿佛他真的看到那些房子和螺旋梯。
“精灵们也会爬那个梯子吗?”
“不,她们会飞,可以直接从空中回家。”
“她们的身高大概多少?”
“身高一百公分出头。”
“很娇小嘛。”
“是很娇小。”
“她们从以前就一直住在树上吗?”
“不,以前住在地面下。”艾刚说。
“地面下?在地下城市里?”
“不,不是。是埋在土里。她们在睡觉。”
“埋在土里?”
“对,埋在土里。”
“你怎么会知道?”我问,“这件事,那本《重返橘子共和国》并没有写。”
“喔,对呀。”艾刚说。
“那你怎么会知道的?”
“嗯,我只是这么认为,那是我的感觉。”
“你的故事里还出现了一些让人印象深刻、很特别的人物。”我换了一个话题。
“是啊,没有鼻子和耳朵的人。”
“据说你也很会画画。”
“我喜欢画画,喜欢的程度跟写文章差不多。”
“你念过艺术大学吗?”
“没有,我只念过哥特堡大学生物系。”
“你可以画出那些没有鼻子、耳朵的人吗?”
“现在吗?”
我点点头。
艾刚想了一下,说:“应该可以。”
“是不是因为你实际看过那些人呢?”
艾刚缓缓摇头,“我不知道。”
“那些精灵呢?你亲眼看过吗?”
“我不知道,但不可能看过。”
“那精灵住的村落呢?”
“你问我有没有实际看过吗?”
“对。”
“大概没看过吧。”
“但是没看过的东西,你也画的出来吗?”
我一问,艾刚又陷入沉思。
“我请海利西把你以前的画拿给我看过了。有很多风景画和静物画,全部都是你实际看过的东西。现场写生的比较多,也有几幅是凭记忆画的,但是没有一幅是你没亲眼看过的,不是吗?”
艾刚点点头,“我不是专业画家,是外行人,所以没看过的东西画不出来。”
“文章不也是如此吗?”
艾刚用困惑的表情想了很久,然后说:“啊,对,没错......一定是这样。没看过的地方,我绝对写不出来,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写。我只能写出眼前清晰浮现、脑中确实可以想出来的东西。”
“很多作家们的处女作都是这样。文明的黎明期也是如此,每面壁画、每座刻在石头上的浮雕,没看过的话一定描绘不出来。所以不管描绘的是多么奇怪的东西,一定是他们实际看过的。”
听我这么一说,他马上点点头说:“噢,对,的确如此。所以我写的东西也是这样。”
“你刚才的话非常重要。你只能写出眼前清晰浮现、确实有记忆的东西,对不对?”
“对。”
“但是你并没有记忆,是不是?”
“是的。”
“那么,你一直以为是凭空飞来的故事,难道不是你的记忆吗?”
“嗯......”
“不管多么不可思议,那都是你的记忆。你的确实际看过没有鼻子、耳朵的人,也看过精灵,而且你也曾经实际去过精灵的国度。”
“会有这种事吗?”
“否则逻辑就不一致了。”
艾刚听了苦笑。
“没有鼻子的人?比房子还粗的橘子树?还有树上住人的房子和村落?你是说这些都实际存在吗?”
“也许真的存在于某个地方。”
“那三层楼高的向日葵,还有背上长翅膀的女孩子呢?”
“你的肩胛骨上,不是也有翅膀的遗痕吗?”我说。
艾刚听到这里,渐渐了解。
不久,他用力点头说:“啊,说得也是。确实如此。你说得没错。我待过那个村子。”
“但是,你已经不知道它在哪里了。”
我说完,艾刚马上摇头,“我不知道到底在哪里。”
“你是怎么去精灵国度的?”
闻言,艾刚看着空中说:“搭船,我是划船去的。”
“是海?还是河?”
“河。”
“你是从哪里上那艘船的?”
艾刚又摇摇头,“我完全不知道。”
“那个国度的人,应该还有其他更大的特征吧?”
“有。他们的脖子都是螺丝式的,头用螺丝锁进身体里,所以脖子可以和头分离。”
“脖子的地方是螺丝式的......”
“对,是螺丝式的。用螺丝锁进身体里。”
“换句话说,用旋转头部的方式,深深插进身体里?”
“是,没错。”
“OK。总之,精灵的国度在河边,虽然不知道在地球的哪里,总之在河边。”
“是的。”
“现在,我们要寻找这个不可思议的国家。所以,河边是基本条件。再来就是那里的居民们,脖子是螺丝式的;还住着没有鼻子和耳朵的人。”
“对,就是这样。”
我站起来,到架子旁拿起装满色笔和蜡笔的糖果玻璃瓶。拿着瓶子,然后打开抽屉,拿了几张影印纸回来。
我一旋转瓶子的盖子,艾刚就低下头,露出好像很痛苦的表情。
“你讨厌转盖子?”我问。
“啊,我也不知道,应该是吧。就让我觉得不舒服。”艾刚说。
“嗯,这里有画图用的软芯铅笔,也有橡皮擦。可以请你画出那些没有鼻子、耳朵的人的素描吗?”
我一提出要求,他马上开始作画,丝毫没有厌烦或犹豫的样子。很快的,奇怪的老人脸庞完成了。看起来好象在画头盖骨。
“脸上有皱纹,是老人吧?”
“是老人。没有耳朵的人也是,他们都是老人。”
“年轻人呢?”
“年轻人都有鼻子和耳朵。”
很有趣的规律。
“没有例外吗?”
“例外是指?”
“没有鼻子的年轻人,有吗?”
“没有。”
“那么。接下来也请你画一下精灵。”
我一要求,他似乎很熟练,行云流水般画了起来,但是那张脸,和想象的东西完全不一样。
“精灵”这个名词,让人想象可爱的少女脸庞;但他画的精灵的脸和额头窄小,和刚刚画的老人一样没有鼻子,怎么看都像黑猩猩。因为他画的精灵和老人看起来一样,我怀疑艾刚搞不好只会画这样的脸。
“让我看看......嗯,看起来一样。”我边看手上的画边说。
“啊,对耶,真的一样。”艾刚也说。
“精灵都是这种长相吗?”
“不,也有长得很漂亮的女孩子,但是这种长相的很多。”他说。
“那故事的主角呢?”
“她的脸非常可爱。但是以我的技巧,画不出来。”
“那么有魅力吗?”
艾刚慢慢点点头,“对,是的。”
“再麻烦你一件事。简单就好,请画一下我的脸部素描。”我要求道。

“你的脸?”
“是的。”
艾刚相当吃惊。
“我觉得,就是说......请问,寻找橘子共和国必须画这个吗?”艾刚问。
他大概以为我要求一张自己的画像,纯粹基于个人喜好。
“应该很重要,也许很快就派上用场了。”我说。
于是,艾刚勉为其难地画了起来。虽然花了一点时间,但是画得非常好。
“画得真棒!那么,三张都请你在右下角签名。”
我一面看着画,一面对他说。
艾刚照我说的签了名。签好之后,我拿着艾刚画的三张图走到书桌旁边,右手拿起他的作品《重返橘子共和国》。
“请你看一下,马卡特先生。这三张图放在书桌上。上面再放上你的《重返橘子共和国》,然后用手帕把它们盖起来。这条黄色大手帕是别人送我的生日礼物,很漂亮也很特别。不只很大一条,上面还有海芋的图案。”
做完像魔术师一样的动作后,我指着排列在手边架子上的飞机模型说:“这些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时的战斗机。”
接着,我把四架模型飞机都拿到桌子上。
“这四架都是历史上有名的飞机。这是德国的梅赛施米特战斗机,这是英国的喷火式战斗机,这是美国的P51莫斯坦战斗机,这是日本的零式战斗机。马卡特先生,你不是喜欢在空中飞的东西吗?”
他脸部扭曲地说道:“不是,我不喜欢,我根本就觉得很讨厌。尤其是最旁边那架绿色的。”
“零式战斗机吗?”
“是的,我不喜欢那架,一看到它我就觉得很讨厌。”
这是个很让人意外的反应。
“那我把它收起来好了。”
“麻烦你了。”
“你讨厌螺旋桨吗?”我把四架飞机都摆回架上,同时问:“如果是喷射机的话就可以吗?”
我发现艾刚陷入了沉思。
“还是说,如果是拍打翅膀的就可以?这只海鸥怎么样?”我指着展开翅膀的海鸥模型。
“不,不是这样。我讨厌机翼上红红、圆圆的标志。”艾刚说。
“红太阳吗?喔......我们休息一下吧。马卡特先生,要不要喝杯咖啡?”
“好啊。”
“海利西,你也要喝吧?”
“要。”
“那么我去拿三杯咖啡过来。这个房间没有咖啡机,过去一点有个咖啡吧。我现在去拿,马上回来。”说完,我便站了起来。

B
我拿着三杯装着拿铁咖啡的纸杯,回到研究室。现在距离我走出房间还不到5分钟。
我一进房间,和海利西坐在一起的艾刚·马卡特突然站起来,伸出手来要和我握手,同时靠过来说:“哎呀,医生,初次见面!幸会、幸会!。”
我把三个纸杯慢慢放在桌子上,笑着和他握手。他张大绿色的眼睛,很愉快地用力回握我的手。握手的力道似乎传达了他的好心情,感觉还不错。
“为什么叫我医生?”我问。
“因为你穿着白袍。”艾刚回答。
“请喝,这是拿铁咖啡,最近很受学生欢迎。不过是掺人工香料、美式的那种。”
我一说,艾刚看起来很高兴地接过咖啡。
“谢谢,你好像知道我要来似的。”
他向我致谢。海利西没讲话。
艾刚喝了一口说:“啊,很好喝。”
“你贵姓大名?”我问。
“艾刚·马卡特。医生你呢?”
“我叫御手洗洁。”
“从亚洲来的吗?”他马上回问。
“从日本来的。”
实在是很不可思议的体验,好像被卷入似曾相识的超强漩涡一样。我一这么回答,艾刚又浮现害怕的表情。
“你对日本有所认识?”
于是,艾刚思考了一下才说:“日本是个科学很进步的国家。我是因为日本才能活下来的。”
“为什么因为日本才能活下来?”
他听了,露出好像很惊讶的表情。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这么想而已。”
“你对日本感到害怕吗?”我问。
于是,他又露出像是打从心底畏惧般的表情,但是没有说话。
“你在顾虑我吗?”
我一再重复询问,艾刚一直思考,然后说:“不知道。”
“对日本的害怕,是很具体的吗?比方说日本人对你做了残忍的事,或日本人对你说了难听的话。”
艾刚对于我说的话马上摇头,“没那回事。”
“所以,这种害怕并不是针对具体的事情,对吗?”
艾刚提心吊胆地点点头。他的表情看起来完全没有说谎,这表示虽然没有明确的理由,但“日本”这个字眼却带给他莫名的害怕。即使不合逻辑,但我相信这个想法没错。
“那是毕加索的画吗?”艾刚指着墙上的复制画问。
“是康丁斯基,画的是日本的稻草人。”
这次他的表情变化没有那么大。
“那是稻草人喔......”
“把它放倒九十度之后再画的。”我解释道。
“喔。”
“是抽象画的起源。你喜欢抽象画吗?”
“是的,很喜欢。”艾刚这次说了不一样的话。
“哪个画家?”
“我喜欢的抽象派画家是达利(注释10:1941-1989年,西班牙画家,超现实主义画派。他的行为举止一如他的作品怪异又魔幻,令人啧啧称奇,一时备受争议)。还有德尔沃、恩斯特(注释11:1891-1976年,德国人,达达主义和超现实主义的先锋,有画家诗人的美名),我都喜欢。”
“你喜欢电影吗?”
“电影?为什么这么问?”
艾刚大概觉得我的问题转的有些唐突,表情变得很讶异。
“电影制作和画家的工作不是很像吗?”
他似乎接受了我的说法,答道:“对,的确如此。我特别喜欢俄国的爱森斯坦(注释12:1893-1948年,俄国导演同时也是电影理论家,犹太人,电影作品为数不多,但其电影理论“蒙太奇”对后世电影影响深远)和塔可夫斯基(注释13:1932-1986年,电影、歌剧导演,也是电影制作人,同时还是作家和演员,被誉为苏联时代最具影响力的电影人)。”
“希区柯克怎么样?”
“希区柯克?啊,那是娱乐电影。我喜欢他在英国时期的早期作品。”
“他早期的作品你都看过吗?”
“不,我很想看,但早期的作品已经不容易看到了。我看到的都是他到美国后拍摄的作品。”
“‘鸟’之后的作品,怎么样?”
“看过,想放松一下的时候,我常到哥特堡的电影院去看。”
“你能说出他在‘鸟’之后所拍的所有作品吗?”
“我想可以。是‘鸟’、‘艳贼’、‘冲破铁幕’、‘黄宝石’、‘狂凶记’。”
“全部就这些吗?”
“对。希区柯克的作品,后期的我全都看过。”
“那‘大巧局’如何?”
他又露出讶异的表情。
“‘大巧局’?那是什么?我第一次听说。”
我点点头。虽然感想和评价不一样,但关于希区柯克,“狂凶记”是最后一部作品这一点没有改变。
“马卡特先生,我们以前曾经见过面吗?”我不得不这么问。
闻言,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很认真地说:“没有,我们是第一次见面。”
“是吗?”我说。
“这里是医学院吧?”他问道。
一旦顺着他的说法,他就像行星绕着轨道运行一样,不断重复相同的行为。
“是研究所。”我回答了第二次。
“不是差不多吗?医生你是研究什么的?”
“人脑。”
“啐,难怪!”他说,用力敲了一下沙发的扶手。
好像在看影片倒带。他的脑子里,像拍摄电影一样,有固定的剧本。
“我就知道,我被带到这种地方来,代表我的脑子相当不正常,对吧?”他边笑边说:“接下来我要做胰岛素休克疗法?要被通电吗?那种可怕的......”
“你觉得有那种治疗的必要吗?”我问。
“不,完全没必要。”他说得很笃定。
“你的人生快乐吗?”
“快乐。”
“继续过这种日子你会觉得不方便吗?”
他考虑了一下。
“没有特别的感觉。”
“生活上有困扰的事情吗?”
“嗯,没有特别的困扰的事。”
“那么,我也不想对你做治疗。但是,马卡特先生,不是别人把你带来这里的,要到这里来是你自己的意思。”
“我?为什么?”
“你应该有事情想和御手洗先生商量。”
一旁的海利西说话了。
艾刚看了海利西一眼,然后看着我,问到:“我需要医生的帮忙吗?”
他听起来有点不安。
“你应该在寻找什么东西吧?”
海利西说:“你不是不知道自己以前在哪里、过着怎么的生活吗?你不是因为查不出这些而感到不安吗?”
艾刚听了,迅速抬起头来说:“医生,没那回事。我是瑞典人,在哥特堡出生、长大。我念哥特堡的小学、高中,然后从哥特堡的大学生物系毕业。我没什么不知道的事。”
“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坐船了。我上了海洋生物学的调查船,调查海洋微生物。后来也待过货船......”
“然后呢?”
“然后......就到这里来了。”
“嗯,你的职业是什么?”
“我在船上待了一阵子,不过现在下船了。”
“坐船吗?”
“坐海洋生物学研究所的调查船......但我比较喜欢陆地上的古代生物,总觉得这份工作有点无聊。不过我喜欢船上的工作,也做过一般的货船船员。”
“喔,之后你就马上到这里来了?”
“对,没错。”
“你目前的职业不是作家吗?”我问,“你写过一本童话书,不是吗?”
“啊,对!我写过。我的职业是作家。我和这位海利西先生就是这样认识的,我们是同行。”
艾刚终于想起来了。
“你和他认识多久了?”
艾刚听了,随即陷入沉思,这也是我曾经看过一次的景象。
“多久?啊,对了......我和海利西,啊,对,我们是朋友。我们的书都是斯德哥尔摩的同一家出版社出的,所以我们才会认识。但是我们认识多久了?这个嘛......但是我......”
“你要说你不知道海利西的体重吗?”
我有点急躁,就抢先说了。这种欠缺耐性的行为,可是会让我丢了医生这份工作。
艾刚听了,瞪大眼睛看着我,他那充满畏惧的神情,让我想到圣经中的年代,法利赛人听到神谕时诚惶诚恐也不过如此吧。
“不是体重,我问的是时间的单位。我想知道你和海利西是多久以前认识的。一年?两年?还是一个月?一个礼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