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为了不让海藻类黏附在渔网上,就把名为氧化三丁锡的有机锡剧毒物质涂在渔网上——这种有机锡也涂在渔船底和捕鱼的拖网上。于是锡元素不断地溶解在海水中,接着被幼鱼苗吸收进体内。所以每天早上都会有大量幼鱼苗的尸骸浮在养鱼池中,因为数量太多来不及烧毁,于是就偷偷摸摸地把死鱼弃于不为人知的地方。
不仅如此,在一万尾幼鱼苗中,大约会有一千尾的变形鱼,也就是培育出的畸形鱼。这种畸形鱼的背骨会弯曲成奇怪的形状,导致身体后半部的肉被削薄。畸形鱼不会在早晨的鱼市出售,但是切成鱼片后就看不出畸形了,而这些鱼片会以低价卖给超市或便利店。
虽然抗生素和有机锡与畸形幼鱼苗间的因果关系还没得到证实,但是吃了这种污染鱼,将对人体带来何种影响?恐怕每个人都心知肚明。对伟大的学者来说,只要不致癌和不生下畸形儿,他们就当做没事一样,一旦发生了,他们又以畸形儿自古有之来辩解。
培育这种鱼和肉的人,究竟安的是什么心?!或许他们根本不在乎吃了这种鱼和肉的人会致癌吧。他们只知道如果不在狭窄的鱼池里高密度养鱼并喂以抗生素,他们就无法维持生计。
当然,我们不能指责这些人欠缺道德,因为大多数日本人都这么想。若不喷农药就运输谷物或者水果,可能会有一大半在运输途中腐烂、发霉和枯萎,结果只有丢弃了事。这样一来势必赔本,所以大家都觉得这是不得已的事。
小时候听祖母说,当地当季的水果对身体最有益,因为是现采现食,只要栽培时施一点农药就行了,根本不需要在收获后喷洒农药或防腐剂。现采现食当然是最好,但这只限于水果产地,如果要运到别的地方,就非添加防腐剂不可了。如今的日本人,生活富裕,对跨地区、跨季节的食物要求越来越高。他们吃的多半是从远方运来或不是当季的东西,也因此吃进了不少毒物。所以对我来说,饮食便成了一件苦差事,但不吃东西又活不下去,只好勉为其难地吃一点。
当我把这些话说给香织小姐听的时候,她瞪圆了眼睛。“是吗?最好别说这种恐怖的话。要不然,我什么东西都不敢吃了。”她说完后扑哧一笑,若无其事地继续进食。
我经常为她的大胆感到惊讶。难道她不害怕吗?
晚饭后,香织小姐为我泡了杯红茶,因为医生认为咖啡不适合我的体质,所以她只为我泡红茶。然后她拿来柠檬,又拿出水果刀,准备将柠檬切成薄片放入茶杯中。我赶紧抓住她的手,让她把刀和柠檬交给我自己处理。我说我的做法是,细心地削去柠檬皮,或是将柠檬切成四块,只将果肉前端浸到红茶里。可香织小姐却说:“还是把刀给我吧,让我来处理。”
她看着我笑了起来。我说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美国出产的柠檬在出口前会撒上各种杀虫剂、杀菌剂、黄蜡,到日本上岸时还要做氰化氢的熏蒸处理。如果每天把带皮的柠檬放进红茶里,那这杯红茶对我身体的影响,恐怕要比咖啡更加糟糕。如果每天喝这样的红茶,我想我一定活不到二十一世纪。
“你太神经质啦,人不吃东西就不能活呀。”香织小姐说道。
可是,一天天地把污染物吃进肚子里,长此下来日本人将会变成什么样呢?认为世界不会因环境污染而改变的人,他的脑袋大概是用花岗岩做的吧。其实,香织小姐内心很清楚我为什么神经质。我这一代的日本人,身体或多或少有点畸形,在精神上也有着某种程度的癫狂。
我们这一代,生于二次大战结束不到四十年的时间段内,由于才从物质贫乏的年代过渡到丰盛的年代没多久,也就是进入“药浸生活”的时间还不长,身体受到的损害不算太严重。但我们的下一代呢?他们从童年起就食用被各种化学药品浸泡过的食物,要一直吃到死为止,这是多么可怜的一代呀!
总觉得应该有人站出来做些什么,但芸芸众生都在为各自的生计奔忙。随着人口的增加,这个世界的生存竞争也就日趋激烈。在物质丰盛的时代,每个人都必须提升工作效率,努力挣钱。因此,凡事精打细算,连生产的水果也要求一个都不能烂,就完全可以理解了。但是如果大家都不对农药的滥用加以限制的话,那世界就将要一团糟了。
“还在胡思乱想?不吃点东西吗?”又是晚餐时间,香织小姐指着桌上的食物问道。
“嗯,这种酱菜很可怕。”我一本正经地回答,“这种酱菜,还有蕨菜、香菇、藠头【注】 、生姜,都是来自中国或泰国,它们的价钱只有日本的十分之一到五十分之一。为了降低成本,往往大量进口,到达港口撒上防腐剂后,就堆积在港口的空地上,有时一堆就是好几年。因为比起仓库,露天堆放的保管费便宜多了。而装酱菜的铁桶生满铁锈,打开盖子,里面的酱菜大多都腐坏了。勉强捞出还没烂的部分,先用药水加以漂白,然后再染色使之成为茶色或绿色,吹嘘这是原法原叶,便上市销售了。”

【注】长生于云南高寒山区的一种野生宿根植物的地下块根。

“真的吗?”香织小姐娇俏的脸微微扭曲,惊讶地问道。
“嗯,经动物实验证明,这种漂白剂会引起动物的突变。目前还没有关于人类的数据,因为正在利用消费者进行试验。”
“陶太君,你只读这类的书籍吗?”
“是呀。”
“这种书看多了,脑子会变得不正常的。好好吃点东西,再找些轻松愉快的书读吧!”
“但环境污染是很重大的问题呀!要知道,我们的日常生活全被污染了,呼吸的空气、引用的水,都不干净。不仅是尘埃,还有许多莫名其妙的化学物质、致癌物质、氮氧化物和硫氧化物以及汽车废气,全都是有毒的呀。”
听我这么说,香织小姐似乎想安慰我。“可是,这里是海滨呀,空气特别新鲜。”
实际情况并非如此。其实海洋正是污染的重点所在,尤其是东京湾,污染特别严重,湾内的海洋生物几乎死光了。我们这边的镰仓海,由于离东京湾比较近,情况也不乐观。我原想说出海洋污染的真相,但想想还是保持沉默算了。
现代人目光短浅,只能看到眼皮底下的东西,浑浑噩噩地活着,很少考虑全人类面临的困境。这样下去,污染的问题只会越来越严重。看来,想呼吸未经污染的空气和饮用未经污染的水,只有回到一万年前的远古时代了。
我的名字叫三崎陶太,在镰仓出生并长大。父亲旭屋架十郎是著名的影星,说起他的名字,在日本无人不晓。老实说,父亲的名气太大,从童年时代就给我带来很多麻烦。许多来历不明的人经常进出我家,有的甚至在我家住了下来,使我没有家的感觉。访客临走时照例都会来看看我,仿佛把我当成了观赏动物。就算是熟悉的电影圈或者演艺界人士,行动举止也与一般访客差不多,所以我对外人通常没有好感。差不多从懂事时起,我就独居在公寓里,由父亲请女人专门来照顾我的生活起居。
父亲给我许多零用钱,所以买汽车、旅行、玩乐是绝对不缺钱的。我是家中的独子,生母在我五岁时就过世了。有这种境遇的孩子,活在世上往往会堕落或者成为一事无成的小混混。幸好我是一个没有胆量的人,所以没有变坏。我最喜欢一个人躲在屋里读书、看电影和画画,因而失去了变坏的机会。父亲因为工作的关系,经常购买各种牌子的十六厘米放映机回家。他把不用的放映机送给我,影片则以父亲的作品为主,偶尔也有其他影片。我讨厌和朋友挤在房间里看电影,所以没跟朋友说我有放映机。事实上,我的朋友也不多。
朋友少或许跟我对女孩子不感兴趣有关系吧。为什么对女孩子不感兴趣呢?那是因为镰仓与东京不同,它不过是个乡下地方,从读小学开始到今天,我还没遇到过称得上有魅力的女孩子。不,这个理由或许不成立。因为父亲是有名的影星,所以从童年起,我就见惯了许多女明星和模特在家里进进出出。由于所见都是美女,在我的脑中也就未曾觉得美女有什么稀奇。我在孩提时代就失去了母亲,所以那些美女就像比赛似的抢着照顾我、讨我欢心,我也把这视为理所当然的事。
等我渐渐长大成人,性的欲望渐渐萌动。但是,我始终没有以实际行动来满足这种欲望,倒是经常有女人向我积极进攻。为了想照顾我,她们经常跑来我的公寓,谄媚地说:“啊,陶太君,你的脸长得和你爸爸一模一样,真是英俊!”但我听了无动于衷。等我肚子饿了,她们又迫不及待地把食物递到我嘴边,说:“吃东西呀、快吃东西呀。”这些举动让我感到非常厌烦。至于镰仓小学和初中里那些朴素的女孩子,也完全无法引起我的兴趣。身为异性,如果那些女孩子头脑灵活、富有冒险精神,又能说会道,我一定会像喜欢男孩子那样喜欢她们。但事实上,在我周围完全没有这种颇富魅力的女孩,所以我还是喜欢男孩子多一点。
我的童年有着丰富多彩的人生体验,这些话题对千方百计想窥探旭屋家生活的人来说是非常有吸引力的,但我不想多讲。一般人看来,我的生活优越而富裕,但我却讨厌这种生活,希望彻底遗忘过去。从有这种意识开始,我便开始隐藏自己是旭屋架十郎儿子的身份,过着平淡的生活。但有时还是难免暴露身份,周围的人就会露出羡慕的目光。去朋友家时,朋友的母亲会对我嘘寒问暖,我则告诉她旭屋家的生活其实一点也不快乐,有时我也会遭到侧目和挖苦。所以在教学参观日,我很怕父亲的年轻情妇们来看我。现在回想起来,那些与父亲有关系的女人,为了觊觎父亲妻子的地位,都会露骨地向我示好,但我并不买账。算了,这些话不提也罢。
但香织小姐就不同了,我非常欣赏她。她的年纪与我相仿,最多大三四岁吧。她是父亲的第六个情妇,不,或许不止,反正我已经数不清父亲有过几个情妇了。我也弄不清楚她是父亲的情妇,还是已经成为父亲的妻子了。对我来说,无论香织小姐的身份是什么,都无所谓。
她是个大美人,而且性格很好。对我来说,与美貌、才能、演技和法律知识这些比起来,性格好才是最重要的。她有优雅的嗓音,说话不紧不慢,落落大方。和她在一起总能让我心情平静。对我这样的人来说,性格优雅文静的人实在是太珍贵了。而且她很聪明,很快就能理解我所说的话。这个已经被污染折腾得奄奄一息、濒临死亡的世界,由于有她这样的人存在,或许还有得救。她从不相信预言家的话。我最欣赏她的,就是这种乐观的精神。
“你相信一九九九年是世界末日吗?”我问道。她将涂上红色指甲油的指甲贴近嘴边,哈哈大笑,然后说:“我完全不相信。”接着,她用坚定的语气说道:“不管是二○○○年,还是二○○五年,这个世界都会继续存在。对于这种所谓的大预言,我不屑一听。”
但我倒是很相信这个预言,我担心,污染如此严重的世界,能不能撑到一九九九年七月呢?就算世界到了那时依旧存在,活在那个时代的人,样子也会与我们截然不同,看起来或许会更像动物。由于发生过核爆,人的皮肤焦黑溃烂,完全丧失了认知力和思考力。至于太阳呢,即使万里无云的正午也没有光辉。所以在那时的世界,就算春天也还是一片寒冷。看似怪物的人,就在那样的世界里苟延残喘。
最近我经常做这样的梦。那真的是梦吗?为何景象如此真实,难道是现实印象的幻觉?仔细观察幻境中的每一个角落,我清楚地看到恶心的怪物在路上蹒跚而行。我感到无比失落。一九九九年八月以后的地球就是这幅景象吗?是不是因为发生过核战争,所以人类的外形才变得如此这般惨不忍睹?
抑或者这是各种污染造成的结果。现今的环境污染越来越严重,一年又一年的累积,到了一九九九年,污染到极点的毒气从空中降下,袭击人类,使人的形体产生极大的变异。
我绝对相信污染导致人类灭绝的说法。当然,一个人长期坚持这种悲观看法绝非好事,所以身边有个笑我胡思乱想的人,对我来说倒是种精神的救赎。毕竟香织小姐对于环境污染的知识不像我这么丰富,她虽然没有公开批评我的说法是错误的,但她坚信这个世界不会改变,也不会有世界末日。有这样一个人在我身边真是再好不过了。
香织小姐常说海水干净、漂亮,其实这种说法大错特错。尤其是东京湾,受到大量流入的生活污水和重型化工厂的废水污染,渔业已经濒临停滞。昭和中期,被京滨和京叶重工业带包围的东京湾连续发生水质污染事件。当时在东京湾附近有三家使用水银作为原料并违法排放的大企业,就是位于川崎市的昭和电工川崎工厂、味精川崎工厂和中央化工厂。这三家工厂从十几年前起便用水银电解法制造苛性钠,工厂的废水不经处理就排入海里,结果在东京湾的淤泥中检测到了高浓度的水银、镉、氰、铅等物质,在花鲈幼鱼的体内也验出了高浓度污染。花鲈幼鱼因此也有“水银污染鱼”之称。在社会大众的强烈反对下,这三家工厂现在已不再使用水银,但据海上保安厅对东京湾底所做的检测,海底已经沉积了两万一千吨的锌和四千五百吨的铅。
由河川流入海中的有机氯系化学农药和多氯化联二苯也造成了广泛的污染,目前已经被禁用;而作为白蚁驱虫剂的剧毒化学物质狄氏剂也给海水带来了严重污染。
因海水污染而引发的现象,最有名的是赤潮。由于氮、磷一类的营养盐类流入海中,滋生了大量的浮游植物,因此使海面看起来呈现一片红色。其中一种植物叫做裸甲藻,它可以在鱼鳃上形成黏膜,令鱼类因呼吸困难而死。最近,东京湾从春夏到秋季,每年都会发生赤潮,从本牧岬海面至三浦半岛水域,可以见到水面上浮着大量花鲈鱼、鱼、胡椒、鳗鱼、幼、鱼等鱼类的尸骸。
除了赤潮,东京湾还会发生此地独有的绿潮。所谓绿潮,是指在海底形成无氧状态的水层。工厂排水、生活污水、屎尿和垃圾等在海底沉积后腐烂,夺走了大量氧气,令周围的水层处于无氧状态。不难想象,这种绿潮一定会大量杀死海底的鱼贝类生物。这种无氧状态的水通常位于海面下五六米处,但当大风出来搅动海水时,它就会升到海面。此时,无氧水层中的硫化氢与氧气接触,氧化之后产生了硫黄成分,因此会呈现绿白色,也就是所谓的绿潮。由此看来,东京湾已处于濒死状态。
但是,被京滨工业带所污染的还不仅是水质,更加严重的是空气。过去,工业区烟囱林立,吐出大量煤尘,造成许多公害病患。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石油开始代替煤炭成为最主要的工业燃料,但公害病并未因此减少,呼吸系统疾病患者反而急速增加。这是因为以石油代替煤炭后,空气中充满了肉眼看不到的二氧化硫气体,这种气体虽然不像煤尘那样会弄脏衣物,却会损害人的肌肤。昭和后期,川崎市连续发生公害病患者因不堪气喘发作的痛苦而自杀的事件。
在日本,因大气污染而引起的公害病中,已被认定的呼吸系统疾病有慢性气管炎、气喘、肺气肿、喘息性气管炎四种。但对老年人来说,危害最大的是一种名为心脏性哮喘的疾病。这种心脏性哮喘一旦发作,连续几小时都不会停止,只有靠打针才能缓解症状。当时有一位老人就是因为患了心脏性哮喘,进而引发肺气肿,最后跳楼自杀。他不堪疾病的折磨,爬到二楼屋顶,纵身跳下,顿时头部碎裂而死。不仅是老年人,当时甚至有一位出生九个月的婴儿与三岁的哥哥一起被诊断出患有公害病,由此可见空气污染的严重性。
昭和五十四年,埼玉医科大学公众卫生学系有一位教授发表了名为《川崎市犬肺之金属含量和病理组织学变化》的研究报告,他对川崎市病死的家犬进行解剖,调查其肺部受污染的情况。这份调查报告显示,致癌的三价铬和镍元素数值非常高,铅数值是正常的两倍;污染特别严重的,其肺部三价铬的沉积竟然超过正常数值的二十倍以上。在二百五十只被调查的家犬中,有九只狗的肺部有肿瘤,四只被确认患有肺癌。这位教授之后持续对病死的狗作调查研究,发现临海工业带的家犬致癌率是川崎市内陆地区家犬的致癌率的两倍。家犬何罪之有?人类工业生产导致的空气污染竟然祸延家犬,真是悲惨!
五月二十六日早晨九点,这天又是个好天气,从阳台望出去,镰仓海面在晨光照射下熠熠生辉。最近连着几天都是好天气,气象台的天气预报一点也靠不住。我每天早上七点起床。七点半香织小姐就从隔壁过来,向我道过早安后就开始做早餐。然后大约在八点半,我们一起吃早餐。从九点开始我有三小时看电视的时间。这是香织小姐的硬性规定,说要让我过有规律的生活。
今早醒来,我赖在床上尚未完全清醒。此时在我的意识一隅,似乎残留着某种微妙的想法,好像发出黑色光泽的沉甸甸的铁块,重重地压在我的心头,让我十分在意。但确切的想法是什么,却又完全想不起来。我只知道这想法是怎么来的,它一定来自昨晚所做的梦。那是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梦,给我的心带来强烈冲击。但奇怪的是,梦境的内容却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做好的早餐摆在餐桌上,我一面吃早餐一面仔细阅读香织小姐从玄关取回的五月二十六日的早报。差不多吃完早餐时,父亲来电话了,香织小姐跑出去,将电话捧到我身边。她把话筒交给我,说是我爸爸。不错,父亲每天总是在这时打电话给我。
“喂、喂。”我将话筒贴住耳朵。
“是陶太吗?今天感觉怎样?”
“挺好的。”我应道。
“精神怎样?”
“嗯,还不错。”
话筒那头传来的父亲声音,快乐而爽朗,看来他的工作一定很顺利。
“工作怎么样?”
“哦,相当顺利。”
“你那边天气如何?”
“啊,非常好,一直是晴天。北海道的风景赏心悦目,广阔的原野绿草茂密,我骑了马。下一次,想要我带你一起来北海道吗?”
“嗯,想呀。”
“我想在这里买地盖一栋度假别墅,那就任何时候都可以来了,冬天也可以滑雪呀。对,下次你和妈妈一起来吧!”
“一言为定。”我说道。
“那当然了。”
“昨天拍了些什么呢?”
“昨天嘛,拍的是坂田君和绫骑马到我住的山中小屋拜访的场景。”
父亲去北海道拍摄外景已经一个半月了,由于电影中几乎没有北海道以外的场景,所以到五月三十日为止父亲都不可能离开北海道。香织小姐为了照顾我,就索性留在镰仓。父亲几乎每天都打电话来,他只能通过电话了解我们的情况。
“今天要拍哪一场戏啊?”
“今天吗?嗯,要拍绫坠马那场戏,这场面很难拍,恐怕要花不少时间。”
“那可要加油啊。”
“嗯,我一定能拍出好电影来的,你好好期待吧。”父亲今天的语调让人明显感觉到一种不寻常的开朗,像是在演戏一样。不过这也是常有的事,或许是他的职业腔调吧。
“那么,请你妈妈听电话吧。”
接下来香织小姐与父亲讲话。我因为专注于阅读报纸上的新闻,没听到他们通话的内容。今天报纸上刊载了电视剧编剧梶原一骑昨天因犯下伤害罪,被东京爱宕警署逮捕的消息,还有新药资料泄密的报道。梶原一骑是我童年时代最喜欢看的《明日之城》和《巨人之星》的作者,非常有名。报纸上说他在银座夜总会酒醉后殴打某漫画杂志社编辑,又将职业摔角选手安东尼奥禁锢在酒店里敲诈威胁,真令人难以相信。新药泄密事件方面,继一名国立预防卫生研究所的技术官因擅自对检定审核批示工作尚未完毕的抗生素新药发出合格通知而被逮捕后,经审讯又爆出包括此人在内的数名嫌疑犯竟把递交给中央药事审议会的新药申请资料卖给另一家医药公司。药品对人类而言是生死攸关之物,犯罪分子玩弄人命有如儿戏,真令人欷歔。
香织小姐讲完电话了,她放好话筒后说:“来吃饭吧。”
我差不多吃完早饭了,报纸也读完了,所以只是看着香织小姐吃饭。或许感染了父亲的兴奋,她的情绪也很高亢。而我则因为刚与父亲通过话,想起了关于他的一些往事,尤其是父亲迄今为止演过的电影。
“《一切在今天结束》,你知道吗?”我问香织小姐。
那是一部在二十年前,在我只有一岁大的时候,由父亲主演的科幻电影。描述两个超级大国的电脑发狂了,向对方的主要城市猛射飞弹,发动毁灭性攻击。一个类似苏联的国家也向日本东京发射了飞弹,国会议事堂周围烈火熊熊,成了一座炼铁炉。父亲饰演海上自卫队的英雄,他随船出海,在太平洋巡弋。当知道东京遭受毁灭性的攻击时,全体船员便投票决定,哪怕是烧成灰也要赶回东京。于是父亲说:“好吧,那我们就回东京。”剧情虽然简单,但在当时的日本,观众对于用真实的卡帕型火箭【注】 发射飞弹的镜头,以及使用小模型拍摄的世界各大城市被原子弹摧毁的场面很感兴趣,所以这部电影票房非常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