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肖娘摇头,蹙眉道,“告诉珍珠,说是我的吩咐,遑论什么法子,让她清醒过来,她该忙着操持父王的丧礼才是。”说着话揉一下额角,“待她醒来,告诉她,我犯了头风,就不出屋门了。”
肖娘有些吃惊,王爷去了,瓒与玹幼小只知哭泣,那辛氏哭得死去活来,俨然也死了一半似的,府里就指望着姑娘,姑娘竟甩手不管了吗?想要劝慰,知道青鸾的脾气说一不二,劝也无用,低低应了声是。
青鸾回到屋中,断为两截的梳子静静躺在妆台上,其上长发与血迹已清理干净,青鸾捧起断梳,将两截用力拼在一起,无论怎样用力,都无法消除其中的细缝,青鸾咬了唇,抱着梳子仰倒在床,缓缓侧过身,身子蜷缩在一起,很冷,拉过被子紧紧裹住自己,埋头在枕中,头脑中一片空白。
空茫着,渐渐睡了过去,睡梦中下了雪,天地间一片洁白,眼前男男女女脸上没有五官,糊了白纸一般,青鸾推开他们,从人群中挤过去,看到了父王母后,父王母后穿着新衣,携手笑看着她,只不跟她说话,青鸾大声喊着,他们却在她的呼喊声中转身欲走,留给她一双背影。
有人大声说着话将青鸾从睡梦中惊醒,青鸾坐起身,手挨在枕头上,一片濡湿冰凉,青鸾诧异低头,枕上泪水斑驳,忙将枕头翻了过来,抹一下脸清清嗓子,问声何事。
辛氏冲了进来,散乱着发带着狼狈,盯着青鸾冷笑道:“好啊,吩咐郎中用针将我扎醒,你倒好,睡得安然觉,你父王去了,府里一片忙乱,这丧事,你便不管了吗?”
青鸾笑笑:“王府里管事侍从众多,王妃尽管指派,我是小小年纪的姑娘家,帮不上忙却也不添乱。”
辛氏鼻孔里快要冒出烟来:“小小年纪?姑娘家?这些年,府中那件事你不插手?管事下人们哪个敢不看你脸色?我算什么,我是主子吗?我不过是架着王妃之名的大管事。”
青鸾不接她的话,只说道:“府中忙乱,王妃且忙去吧,用不着跟我多费唇舌。”
辛氏瞪着青鸾,以前尚能面上客气唤一声母妃,王爷去了,她直接改口称王妃了,青鸾不看她,抻一抻衣襟下了床,绕过辛氏往外而来,辛氏说声等等,指着绣墩道:“坐吧,既然姑娘跟我生分,今日我们不妨将话说清楚。”
青鸾说一声好,辛氏坐了,又吩咐人备茶,茶盏捏在手中,不看青鸾,眼睛盯着墙上一副画,缓缓开口道:“如今王爷去了,青鸾的外祖家没什么人,日后只能我们孤儿寡母相依为命。青鸾既知道自己是小小的姑娘家,就不应再把着府中家产,青鸾放心交给我,我不会亏待青鸾与瓒半分,依然会如王爷在时一样,待你们比亲生还要亲。”
辛氏明面上对青鸾与瓒十分慈爱,楚王族人说不出什么,青鸾的母妃是楚王从战场上捡回来的孤女,青鸾没有庇护她的外祖父母或舅父姨母,是以楚王一去,青鸾与瓒果真是无依无靠了。而辛氏的娘家虽非达官显贵,却也是富户大族,是以辛氏志在必得,她本不急的,失去了夫君,她也伤心,可是青鸾置身事外的态度激怒了她,既如此,不如早日说到明处。
青鸾看她一眼:“是啊,我与瓒,日后似乎只能依靠王妃了。”
辛氏扭头看了青鸾一眼,依然是冷静淡然的模样,不象一个孩子,辛氏心中没由来的厌恶,随即又被这样的厌恶吓了一跳,以前她不喜青鸾,却也隐隐有些怕,因王爷护着她,因她小小年纪,说话做事滴水不露,辛氏诧异着,随即释然,今时不同往日,俱她何来?
青鸾笑了笑:“自然要交给王妃的,青鸾日后只安心守在闺中。”
辛氏心中鼓胀着,总算有这样一日,看到青鸾发间的白花,又颓丧开来,有这样一日却也成了寡妇,只能指望着玹了,指望着玹将来能承王爵,可瓒才是世子,辛氏正琢磨着,青鸾又道:“王妃这些日子安心操持父王丧事,丧事后就将一切交给王妃。”
辛氏咬了牙,还是要拿捏着我,不过,这是最后一次。说一声好站起身,到了门口顿一下脚步,身后青鸾道:“王妃不放心吗?”
一个孤女,我有何不放心的?辛氏捋一下头发挺直了背,出了青鸾的院子。
青鸾盯着眼前的茶,漂浮的茶叶沉了下去,一片片在盏底交织出图案,青鸾手抚着茶盏漾了一下,茶叶又浮了起来,浮沉间,图案不断变换。
过了许久,青鸾端起茶盏一饮而尽,入喉冰凉,青鸾唤一声来人,吩咐道:“备好马车,后门处等着。”
山林清幽红墙碧瓦,雄浑的钟声回荡耳畔,青鸾站在山门外松树下,仰望着眼前的石阶,一阶阶延伸上去,似乎直达天际。
望了很久,一位少年僧人拾阶而下,冬阳自背后洒下来,浴着光一般,行走间不徐不疾,宽大的衣袍随风翩然,青鸾迎头跑了上去,来到他面前唤一声南星。
南星停下脚步,双手合十眸光沉静:“女施主别来无恙?”
知道他的姓名后,青鸾每次见面,总固执得叫他南星,而他永远是无喜无怒的神情,客气称她为女施主。
青鸾一把揪住他袖子,南星躲一下没躲开,青鸾揪得更紧,似乎怕他再躲,望着他的眼,“南星,我父王亡故了。”南星怔了一下,眼眸中涌起微澜,嘴唇动了动,半晌只说出一个字,“那……”
青鸾低了头,“只剩了我和瓒。”南星微侧着头,“世子的病可好了吗?”青鸾松开了手,“大好了,多谢南星相助,若非南星送的药丸,我就连瓒也保不住了。我如今,只有他了。”
南星看着青鸾的眼,依然冷静自持,看得深了方能瞧见藏着无措与慌张,南星的目光里添了安抚,柔和而悲悯,想了想开口,唤一声青鸾,青鸾二字唤出,自己也吓一跳,一直是保持距离的,这样叫出来,添了看不见的亲密。
青鸾没有察觉异样,下意识应了一声,南星为难道,“楚王府的家事,我帮不上忙。”青鸾忙说,“我知道的,知道的,我是想,求见国师。”
南星眉头皱了起来,青鸾搓着手:“我知道,国师定不愿见我,可是南星,我走投无路了。”
母妃去后,青鸾守着孱弱的瓒,惊觉他的呼吸一辰比一辰微弱,青鸾握着他的小手,试图给他活下去的力量,可他的小手越来越凉,请了几位郎中,只是看着瓒摇头叹气,青鸾起身往外跑,她要去向父王求助,灵堂外听到有人一声喊,无为寺前来祭奠。
无为寺乃是国师的居所,母妃曾对她说过,大昭国师上通天文下通地理,且是一代名医,只是国师甚少露面,寻常人家自是请也请不来。青鸾跑了过去,鼻端淡淡的檀香来袭,眼前站一位眉清目秀的小沙弥,青色僧袍云头履,从头到脚不染尘烟,目光镇静坦然,青鸾施礼道:“我弟弟要死了,我想求国师救他一命,求求小师傅……”
小沙弥说一声好,夜里小沙弥又来了,递给青鸾一盒药丸。
瓒奇迹般活了下来,以后每月初一十五,青鸾都要带着瓒到无为寺敬香供奉,常常见着那位小沙弥,青鸾打听到他乃是国师的大弟子,叫做南星。
有时候是远远一瞥,偶尔也会面对面,青鸾总无视南星的客气,固执唤他南星。几日前,瓒掉落冰窟,青鸾打发肖娘来到无为寺求助,肖娘带回了南星赠的药丸。
青鸾望着南星,南星是她与瓒的救星,南星不会让她失望,南星会让她见到国师。只要见到国师,国师定会给她指路。青鸾期冀看着南星,南星无奈摇头:“可是,师父前些日子云游去了,三月后方归。”
青鸾低了头心头升起失落,辛氏急不可耐,三月后,她与瓒会如何,青鸾不愿去想。
只一瞬又抬起头,竟对南星笑了笑:“只能靠自己了,会有办法的。”

4. 出路

南星双手合十说声慢走,没再说多余的话,转身沿阶而上,青鸾望着他的背影,两手紧捏成拳头,如今,只能与辛氏放手一搏,用自己不屑的卑劣手段,必要时也许,会利用玹。
青鸾攥着瓒的手看着父王的棺木吊入墓葬,与母妃的并排放在一起,五年过去了,母妃的棺木依然是鲜艳的颜色,其上彩雕宛然,静静的,似乎一直在等父王。
一铲黄土洒了下去,瓒突然撕心裂肺大哭起来,青鸾搂住他肩头,“莫哭,别惊扰了父王与母妃。”瓒不理会,依然大哭着,青鸾紧捂了唇,定定瞧着黄土埋得越来越高……
送葬后回到府中,依礼要磕头谢过来客,青鸾拉着瓒与玹磕下头去,辛氏在旁福下身,抹着眼泪说道:“多谢各位宾朋前来相送王爷。”
几位堂伯母堂婶忙过来搀扶,青鸾看着扶自己起身的小堂婶,她的夫君在同宗同辈中排行最小,打小受尽宠爱,养成简单纯良的性子,娶的妻子为人热忱,夫妻两个十分恩爱,膝下只有一子,听说,小堂婶十分喜爱女儿,瞧见小姑娘就迈不动脚步,总要抱一抱逗一逗,可生了儿子后再无所出,求医问药多年肚子也未见动静,青鸾又看一眼小堂婶身旁的堂兄,圆团团的脸,正拉着瓒的手抹眼泪,嘴里絮絮说道:“叔父怎么说没就没了,别怕,以后有兄长顾着你。”
青鸾一把抱住小堂婶,靠在她怀中呜咽起来,身子微微发着抖,小堂婶忙抚着她后背一叠声安慰,“可怜见的,青鸾以前小大人一般,他叔父一去世,就没了主张,到底是孩子,唉……”叹着气在青鸾耳边低语,“也没个外祖家给你撑腰,又是个后娘,孩子,日后有任何委屈,就来找堂婶,堂婶和你小堂叔没能耐,还有老太爷呢,老太爷是族长,最疼你小堂叔了,知道了吗?”
青鸾点点头低声道:“今日就要小堂婶为青鸾撑腰,小堂婶,让同宗的长辈们都留下,待旁的宾客散后,我有话说,小堂婶,拜托了。”
小堂婶满口答应,“放心吧,包在我身上。”瞟一眼辛氏道,“怎么?他叔父刚走,她就欺负上你了?哼,装模作样,我不喜欢她。”
青鸾直起身子攥着小堂婶的手,又郑重说一次拜托,牵了瓒的手回到院中,吩咐肖娘道:“瓒累了,肖娘陪着他,睡着后也不要离开,若是他醒了,不许让他到前院客堂。”
青鸾这些日子十分沉默,有时候一日说不上一句话,可是暗中打定了主意?肖娘试探着问,青鸾总是摇头:“出殡那日就知道了。”
肖娘答应着,听到青鸾唤两名侍女:“告诉秀竹,我找她有急事。”
不一会儿秀竹匆匆进来了,青鸾正坐着喝茶,瞧见她问道:“怎么?又听辛氏差遣去了?”
秀竹一凛,青鸾搁下茶盏看着她:“我五岁的时候,秀竹就在我身旁伺候,万没想到会存了异心。”
秀竹从呆怔中回过神,一头跪了下去:“姑娘,奴婢没有,奴婢死也会忠心姑娘的。”
青鸾笑笑:“辛氏如何收买的你?给你银子还是许你婚配?又或者,秀竹看我失母丧父没了依靠,决定投靠新主子?”
秀竹大声争辩着:“奴婢没有,奴婢一片忠心。”
青鸾食指竖在唇边嘘了一声,“吵醒了世子,可是要打板子的。秀竹,你这些日子在我房中悄悄翻找,可是在找房契地契?你隔三差五跑到账房,可是想看看王府的家底?你又总去库房转悠,是想瞧瞧王府里的宝贝吗?”
秀竹小声辩解着,王爷去世前,辛氏就找上了她,时不时给些恩惠,让她禀报青鸾言行,她觉得也不会害了姑娘,便答应了。王爷去后,辛氏将她唤过去,软硬兼施,说赏她的东西可以说是她偷的,又说青鸾身旁伺候的人该换换了,暗示要将她赶出王府,看她犹豫,许诺说每月给她双份的月例,打发王府的郎中给她娘看病,并说将她许给王爷身旁的颜校尉。
秀竹想着颜校尉挺拔的身形端正的脸,终于点了头。她也怕青鸾那双锐利的眼,拖延了两日,看青鸾终日木呆呆的,方才着手按辛氏的吩咐去做。
青鸾站起身,“你认与不认的,并不重要。”唤一声来人指指秀竹,“塞住她的嘴,绑了,锁入南厢房,等我的吩咐行事。”
客堂中坐满了人,有的人等得不耐烦起身要走,小堂婶伸手拦住,大声说道:“在座的哪个没受过王爷与先王妃的恩惠?楚家这几代,就王爷出息,想做官了缺银子了管不了孩子了,都来王府求助,如今王爷去了,留下两个苦命的孩子,想对同宗的长辈们诉诉苦,都不能够?”
众人都坐了回去,辛氏觉得有些不妙,让娘家几个兄弟也留了下来,青鸾进来的时候,辛氏正抹着眼泪说:“王爷去了,留下我们孤儿寡母,日后还得各位同宗亲族多加照拂……”
小堂婶说一声青鸾来了,辛氏掩了口瞧着她,眸光有些发沉,青鸾这些日子一直沉默,辛氏顾不上理会她,面上忙着张罗王爷丧事,暗地里嘱咐秀竹仔细打听,青鸾虽答应了将家产悉数给她,可她得摸个底数,以防她藏奸。本想着明日去找青鸾,可今日,这些同宗族人不走,她想做什么?
青鸾行了个礼,站着面向众人,细瘦的身子披麻戴孝,美丽的脸上一双坚定的眼,声音清亮说道:“青鸾走投无路,还请各位长辈为青鸾做主。”
辛氏变了脸,青鸾又道:“辛氏进门后不久,我看她慈和,将王府掌家之权交付,又获父王首肯,一应房契地契田契,还有贵重之物,在我手中保管。”
辛氏的长兄腾得一下站起:“这不是欺负我妹子吗?”
旁边一位脾气暴躁的堂伯瞪他一眼,“楚王的家事,能让你旁听已是客气。”辛氏的长兄瞪了回去,其余几位兄弟也站起身,一时间颇有些箭拨弩张,小堂叔温和一笑,“稍安勿躁,听完青鸾的话才是,青鸾,接着说。”
青鸾点点头:“父王上次回府,我已与父王商量过,将一应家产交于辛氏,父王说下次回来再说。谁想父王突然去了,父王尸身回府当日,辛氏到了房中,对我说,我和瓒没了父母,又没有外祖,日后只能靠她,向我索要家产。”
小堂婶大声道,“王爷尸骨未寒,就急着争夺家产,恁地心急。青鸾早晚要出嫁,还能霸着不给你不成?”辛氏脸色白了一白,温和唤一声青鸾,“王爷骤然离世,这孩子伤心之下有些疑神疑鬼,那日是青鸾先提起家产之事,我说在她手中也是一样,一家人,何来你我之分?青鸾再仔细想想?”
家产本就是王府的,是王府的就是她的,就算青鸾跟族人告状,他们也不过说几句狠话出气,又能如何?辛氏打定了主意,一味得贤良淑德,话只拣好听的说,青鸾若执意数落她的不是,只会让人觉得不可理喻。
青鸾没有看她,只望着小堂叔与小堂婶:“父王与我本就有此意,我便应下了,答应辛氏,父王丧事一过,就都给她,我早晚是出嫁的女儿,她对我好坏我不在意。我只担心瓒,瓒才五岁,需要有人疼爱呵护悉心教养。”
小堂婶在旁道,“是啊,瓒是世子,过些日子要袭王爵的,得防着有些人有觊觎之心。”辛氏脸色带了一丝红,又转白,强笑道,“楚王府这王爵,都知道是虚位,俸禄尚比不上家里田产的收入,也就□□钦赐的这座王府瞧着风光,谁又会觊觎呢?”
青鸾朝辛氏看了过来:“既如此,我倒想问问,你房中枕下藏着两个小人,上面刻着我与瓒的生辰八字,每日睡前用针狠狠刺下去,又是为何?”
辛氏一愣,小堂婶在旁道:“这是恶毒的诅咒,咒人早死,听说前几日瓒高烧不退,难不成是被诅咒的?还有王爷,好端端的,怎么就去了?”
辛氏豁然站起指着青鸾道,“信口雌黄,你给我捏造这些罪名,意欲何为?”辛氏的兄弟们也站了起来,“一个小丫头,欺人太甚。”
小堂叔笑笑,“楚家的家事,轮不到你们说话,要么听着,要么滚出去。”看向青鸾问道,“青鸾,可有凭证?”
青鸾说一声有,唤一声珍珠,珍珠捧着两个小人走了进来,小堂叔接过去一瞧,皱眉头看向辛氏,辛氏指指珍珠:“青鸾给了你怎样好处?你听她的指使陷害于我。”
珍珠掳起了袖子,手臂上遍布红点,咬牙瞧着辛氏:“你口蜜腹剑,每日装着慈爱柔和装得辛苦,夜里便虐待我出气,不用姑娘给我好处,只要能让你露了原形,我就心满意足。”
珍珠是辛氏贴身的丫鬟,一日受了辛氏虐待在后花园哭泣,被青鸾撞见,青鸾问她,她只说是思念家乡,她自小被辛家老太君收留,一心报恩,辛氏出嫁时奉命陪嫁,依着老太君嘱咐忠心事主,即便受到虐待,也不肯出卖主人。
王爷在世的时候,辛氏只是偶尔为之,事后还会送珍珠首饰银两以示愧疚,王爷骤然离世,辛氏成了寡妇,心中不平,夜夜哭着用针刺珍珠,一边刺一边骂:“我做了寡妇,你这辈子也别想嫁人,一辈子陪着我。”
珍珠绝望的时候,青鸾找上了她,问起辛氏房中的小人。
辛氏自不肯认,这时秀竹从门外冲了进来,一头扑到她脚下哭诉:“王妃要为奴婢做主,奴婢听了王妃的吩咐查探家产,被姑娘知道了,姑娘会打死奴婢的。”
众人议论纷纷,辛氏一声冷笑,大声道:“我是皇封的诰命,此处是钦赐的王府,你们算什么?有与没有,真与假,你们想要如何?”
议论声低了下去,青鸾看着辛氏:“我与瓒跟着小堂叔小堂婶,父王与母妃留给我的陪嫁都有账册,我随身带着,瓒的俸禄给小堂叔小堂婶,做日常开销教养之用,其余的,都留给你,你做的事,便不再追究,否则,我便到皇后娘娘面前讨个说法。”
皇后娘娘也是你能见的?用皇后娘娘来吓我,可见你不过是个孩子。辛氏看着青鸾,陪嫁占家产份额不会很多,倒也划算。至于王爵,瓒生来体弱又灾病不断,应该不能长命,到时候免不了兄终弟及。自己又不用终日对着他们姐弟两个,在这王府中随心所欲,岂不是美事一桩?
如此看来,青鸾帮了我的大忙,辛氏脸上浮起慈爱的笑容,转瞬又红了眼圈,幽幽泣道:“你这孩子,好狠的心,你既防着我,也罢……”

5. 进宫

辛氏对着众人福身下去,“我知道青鸾的心思,她是防着我,既如此,就遂她的意,她们姐弟两个,我不会不管,只是恳请各位同宗看着我,我对她们姐弟,会比亲生的还要好。”又对小堂叔与小堂婶福身道,“如此,就拜托堂弟与堂弟妹了。”
小堂婶痛快说一声好,笑看着青鸾,这样娇花一般的女孩儿,又好看又聪明,要做我的女儿了。小堂叔瞧着青鸾,温和得笑,王爷堂兄是他心中的英雄,这辛氏不慈,自己来照顾他留下的一双儿女,理所应当。
看过账本,辛氏不由肉痛,先王妃与王爷将几乎一半的家产给青鸾做陪嫁,再转念一想,就是剩下的一半,也超过辛家家产一大截,全仗先王妃持家有方。
似乎皆大欢喜的时候,门外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都愣住了,晨起时宫里已派了人前来祭奠,都出殡了,皇后娘娘为何会来?青鸾率先醒过神迎出去,敛衽下拜。
一个清亮的声音说道,“抬起头来,让我瞧瞧。”
青鸾依言抬起头,眼前站一位贵妇,红罗绡金长衣,外罩青色鹤氅,没戴暖帽,高髻间金凤分十二钗,缀着色泽柔和的明珠窜,柳叶眉斜飞入鬓,一双明眸无波无澜,顾盼时闪过凌厉,探究瞧着青鸾,微微点了点头:“我见过你的母妃,美丽大方,青鸾象她。”
辛氏随后冲了出来大礼参拜,皇后嗯了一声,径直往屋中而去,居中坐了摆摆手道,“茶免了。”看着屋中众人皱一下眉头,“闲杂人等都去院中候着。”又唤一声青鸾:“楚王府的家事,处置得如何了?”
青鸾细细禀报,辛氏大气也不敢出,皇后听完,唇角挂一丝笑意:“艰难之中最好的选择,看来青鸾同时秉承了你母妃的聪慧。”
辛氏忙唤一声皇后娘娘,戚哀说道:“妾自问无不慈之心,只是青鸾不信妾,妾……”
皇后瞟她一眼笑了:“辩解这些还有意思吗?太子缺一个伴读,我今日特意前来带青鸾进宫。青鸾,便封鸾郡主吧,瓒世子袭楚王爵,送往云台山无为寺,由国师的大弟子教导。至于楚王府的家产,青鸾的陪嫁还是交由堂叔父打理,他们夫妇为人热忱,城南有一所独孤园,主事乃是从七品,便让他去吧。其余家产,能变卖的由宫中造册代管,瓒世子成年后交给他处置。辛氏将王府看好了,留一处田产供养她们母子便罢。”
辛氏狠命咬着唇不敢说话,皇后吩咐毕站起身,看一眼青鸾道:“要带的物事,要带的人,都收拾好了,有辇车在外候着。”
皇后昂首而走,脚步轻盈而快,身旁中官带着四个黄门留下,虎视眈眈瞧着辛氏。青鸾唤一声珍珠:“跟我走吧。”
身后秀竹唤一声姑娘,青鸾没说话,秀竹追着唤一声郡主,青鸾摇头:“咱们的主仆情份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