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容疼痛过去,在他拍哄下渐渐睡了过去,方仲秋将她放下,对灵犀和卓芸道:“辛苦你们照看,我回去稍躺会儿就该去店里了。”
灵犀追了出来:“仲秋,是我没看好玉容,她吃了一碟糖莲子。”
方仲秋摆摆手:“小孩子总是贪嘴,她吃过一次亏,以后就记住了,靠着大人看,哪能看得住?回去吧。”
灵犀执意道:“是我不好,以后不做了。”
方仲秋回头笑道:“玉容爱吃,少做些就是。”
灵犀回去时,卓芸正在灯下发愣,灵犀大大打个哈欠,躺下来说声睡吧,卓芸却不依,扯扯她衣袖道:“灵犀陪我说说话。”
灵犀强忍了睡意,听卓芸说道:“二哥刚刚抱着玉容,那份小心在意,还一口一口喂她喝药,他能那样对待我一次,我死也值了。”
灵犀又打个哈欠:“只看玉容了,没顾上看他,我倒是好奇,他怎么还通些医药?”
卓芸捂着胸口道:“多年只身在外无人照应,不通些医药,有个灾病可怎生是好。想起来我就心疼。”
灵犀看她捧心蹙眉的,笑得不行,招呼她道:“睡吧睡吧,都困死了。”


惊闻

第二日一早,方仲秋没来,只把两桶水放在了院门外,玉容肿着腮帮朝卓芸做鬼脸。
卓芸怏怏用过早饭,起身要走。灵犀挽留,她摇头道:“答应他今早走的,若还赖着,他更不喜我了。”
灵犀送她出了院门,笑说道:“卓芸可以去一品斋逛逛,仲秋在那里做伙计。”
卓芸兴奋得两眼放光,随即又黯淡下去:“算了,我扰了他的活计,他更该烦我了。”
灵犀唉一声,心里想着待方仲秋回来,得跟他说说,卓芸多好啊。
玉容因腮帮肿着,说话还有些不清楚,唧唧咕咕说道:“唉,何必呢?二哥这个人,是软硬不吃的,他如果不愿意,怎么使劲都没用,连大娘都怕他。”
灵犀摸摸她头:“卓芸挺好的啊,你二哥连她都不喜欢,也不知道喜欢怎样的女子?”
玉容朝她翻个白眼:“没见你觉得谁不好过,她能配上我二哥吗?”
灵犀笑道:“小苹果,你倒说说,怎样的女子才能配上你二哥?”
玉容又翻个白眼:“我也说不好,我二哥喜欢的,就该是能配上他的吧。”
灵犀笑得不行,牵着她手去看桂花树下的绿草,似乎又高了些,灵犀拿水瓢舀了水,浇了两瓢,玉容撇嘴道:“从没见过浇草的,时日到了就回来了,时日不到,草就算长到树顶那么高,也没用啊。”
灵犀被说中心思,脸蓦地红了。
自从肖赞走后,肖大娘隔三差五来看灵犀,总拿些自家做的好吃的,饭团啊年糕啊烙饼啊,灵犀总要问肖大娘肖赞有没有信来,肖大娘总是摇头骸白叩氖焙颍撬祷嵝葱爬矗傻搅松暇松夭皇斓模值枚潦椋哪艿每障校迷谌路虐瘢脑戮透糜行牛宋缃谠趺匆材芑乩戳恕!
绿草长到一掌高的时候,时令进入四月,矮墙边的蔷薇绽出花苞,肖家接到了喜报,肖赞科考高中,赐了进士出身,光耀门楣。
灵犀得信后,不知该喜还是悲,肖赞的喜报已至,哥哥呢?定是没中。他那样要强的性子,可能受得住?
方仲秋得知后半晌不语,只回家一趟,把刚回家几日的玉容又接了过来,对灵犀说道:“科考的时候,各路各州都有会馆,肖赞和青山兄定住在一起,相互可以照应。”
灵犀略略放心,方仲秋暗地里尽己所能,四处托人打听叶青山的消息。
五月初一那日,肖家来了几位不速之客,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带着两个随从和一个媒婆,说是要和肖家结亲,女方父亲是朝中高官,从三品的护军,肖老爹一听儿子要做三品官的女婿,笑得合不拢嘴,忙忙让肖大娘拿出肖赞的生辰八字。
肖大娘不肯,低低说道:“赞儿心中属意的人是灵犀,定不愿意的,不是被这些大官逼得吧?”
肖老爹磕着眼袋锅子骂道:“一介夫人,头发长见识短,再从中捣乱,就滚出去。”
肖大娘因喜欢灵犀,为灵犀抱不平,一反以往的顺从,摔门走了。
肖老爹愣了愣,对管家笑道:“老婆子不懂事,让远道而来的客人见笑了,这就去找来。”
管家姓魏,仰脸笑说道:“我们府上是讲规矩的人家,虽是走个过场,礼不能废,这儿女亲事总要有个父母之命,得了亲家的话,拿了生辰八字,我们就走。成亲的时候,您老两口不能到场,放心,日后姑爷和姑娘会回来看你们的。”
肖老爹一一答应着,翻开柜子找到了一张大红纸,这还是为灵犀和肖赞的亲事备下的,幸亏当时仲秋前来,提到什么“榜下捉婿”,他虽没什么见识,却知道那是祖坟上冒青烟的好事,是以去叶家还了银子。肖老爹心下庆幸着,将红纸递给了魏管家。
魏管家接过去递给跟着的媒婆,低低嘱咐几句,倨傲问道:“请问叶青山家怎么走?”
肖老爹一愣:“去他家里作甚?”
魏管家笑笑:“有他一封书信,受托送给他家妹子。”
肖老爹伸出手道:“魏管家舟车劳顿的,我来代劳就是。”
魏管家摇摇头:“也是读书人,怪可怜的,答应过死人的事,可一定要做到。”
死人?肖老爹额头青筋突突跳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道:“我在前面带路,跟我来就是。”
肖大娘负气从家里出来,到了叶家。
进门一看到灵犀眼泪就淌了下来,抽抽噎噎说了家里的事,灵犀听得两眼发直,什么朝中的大官,护军,招婿,她愣怔着跌坐在木墩上,说不出话来。
玉容在一旁听得清楚,拔脚就出院门找自己二哥去了。
方仲秋刚和玉容前脚进门,肖老爹带着魏管家后脚就来了,魏管家看到灵犀,恭恭敬敬作了一揖,跟灵犀说道:“事关重大,旁人就请回避吧。”
灵犀眼睛直直看着地面,摇头道:“不用了,这位官人就请讲吧。”
魏管家点点头长叹一口气:“半月前我们行至壶口,想要问路时,正好看见一位小郎君坐在河边发呆,我走过去问他可知去桐城的路……”
“小郎君听到我去桐城,笑了一笑道,我就是桐城人,正好我有一封书信,烦劳带给我的妹妹,我和她相依为命,她为了供我读书,整日操持家务维持营生,隔三差五变卖嫁妆,我都记在心里,发誓科考高中报答她。谁知我这样无能,科考落第也就罢了,连她心爱的人,都没能帮她看住。”
“我待要劝解,他起身将书信塞给我,作了一揖,转身就跳进了滚滚波涛之中,我是北方人,不识水性,眼看着他被激流吞没,说实话,就算是识水性之人,那壶口瀑布雷霆万丈,也不敢去救,唉……小娘子节哀顺变吧。”
灵犀抬起头,看着他嘴巴一张一合,他在说些什么?什么小郎君,什么壶口瀑布,今天这是怎么了?家里来了好些人,净说些我听不懂的话,她心里堵着,胸口涨着憋闷得难受。
肖大娘和肖老爹听了这些话,都傻傻站在当地,嘴里喃喃说着,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方仲秋脑子中嗡得一下,咬咬舌头冷静下来,让肖大娘照看好灵犀,接过书信,将魏管家送出门,作揖致谢。
魏管家叹口气,摇头走了。
方仲秋回到屋中,灵犀依然呆愣愣坐着,玉容端了热茶进来,肖大娘泪流满面劝慰着,肖老爹看到他,脸上有些讪讪的,说一声:“老婆子留着照应,家中还有些事,我先走了。”
方仲秋点头说声不送,将书信递到灵犀手上,灵犀接了过去,扶着桌边站起身道:“我有些困乏,先去睡会儿。”
走了几步,身子一歪,肖大娘忙扶住了,方仲秋过来咬牙道:“大娘,我来吧。”
一弯腰将灵犀抱了起来,灵犀待要挣扎,方仲秋道:“这时候还要避嫌吗?”
灵犀不说话,只紧紧咬着嘴唇,方仲秋放她靠坐在炕上,接过玉容手中的碗递到她唇边,灵犀一张嘴,哇得一声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喷在方仲秋脸上身上,方仲秋唬了一跳,指着一个箱子对肖大娘道:“大娘,打开柜子顶上那个木匣,找木香丸。”
肖大娘慌忙前去翻找,手哆嗦着稀里哗啦一阵乱响,玉容跑过去喊道:“大娘,木匣递给我吧。”
玉容捧了木匣给方仲秋:“二哥,哪个是?”
方仲秋找了出来,在碗里化开,撬开灵犀牙关,给她灌了进去,急急忙忙找郎中去了。
郎中过来扎了针灸开了方剂,灵犀昏睡了过去,肖大娘看着直叹气:“这时候,睡着也好。”
方仲秋蹙眉看灵犀在睡梦中不住挣扎,扭头问肖大娘:“上京的护军是怎么回事?”
肖大娘抹着眼泪絮叨了许多,方仲秋一声冷笑:“好个肖赞,原来也是攀附高门之辈。”
肖大娘忙说道:“赞儿不会,赞儿对灵犀的心,那是小时候就有的,这么多年从未变过,他中举后,许多提亲的,也有官宦人家,他都不愿。”
方仲秋冷声道:“桐城这个巴掌大的地方,能有三品官吗?再说了,我看伯父愿意得很,肖赞能拗得过吗?”
肖大娘低了头,方仲秋看着灵犀:“要依着我,不成就算了,不就是个两条腿的人吗?可灵犀是个死心眼的丫头。”
肖大娘羞惭不已,却也知道事难挽回,去厨房做了热气腾腾的饭菜,抹着眼泪回去了。
方仲秋不想吃,灵犀一直沉睡着,玉容自己吃饱热水洗漱了,也不敢说话,两只眼睛咕噜噜看看灵犀,看看自己二哥,看着看着趴在炕头睡了过去。
方仲秋抱起她放在灵犀身边,熄了灯烛独坐着一夜未眠。
凌晨时分,灵犀醒来,看到桌边坐着的人影,一跃而起从炕头跳下,抱住大哭道:“哥哥,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知道你不会死,我就知道我是做了个梦,肖赞呢?肖赞可回来了?”
方仲秋心下一松,她能哭出来就好。
不动也不说破,任由她抱着自己放声大哭。
作者有话要说:好寂寞~~~

书信

灵犀卧床多日,吃很少的饭,或蒙头大睡,或发傻呆坐,肖大娘每日过来,为她做些饭菜,有时候肖老爹骂得狠了,或者堵在门口,来不了,玉容就踩着板凳为灵犀煮些稀粥拌些小菜。
窗外天气一日热似一日,这日正逢六月六,有拌凉菜吃馒头的习俗,肖大娘早早送了来,玉容中午踩着板凳煮粥,煮好正端的时候,屋外嗡嗡飞进一只大黄蜂,眼看就要往脸上扑来,玉容一慌,手里的陶锅摔在地上,热粥溅到玉容身上脸上,玉容疼得哇哇大哭起来。
灵犀在炕上听到哐当稀里哗啦的声音,从炕上挪下来,就听到玉容的哭声,疾步跑到厨房,慌忙抱了玉容出来,帕子蘸了凉水敷在脸上,换了衣服鞋袜,检查身上有没有烫伤。
傍晚方仲秋过来,隔着厨房看到灵犀忙忙碌碌,进屋看玉容正靠在炕上,喜滋滋抱着一碟糖莲子,忙问道:“出什么事了?”
这时灵犀进来,指着玉容脸上的红印,带着哭腔道:“玉容煮粥烫伤了,都是我不好……”
方仲秋头也不回,大声说道:“你也知道自己不好?你掰着手指头数数,你在床上躺了多少日,肖大娘虽每日过来,也无法照顾你一日三餐,每日都是玉容给你热好饭,端到床前,我也跟玉容说过,让她回家去,她不肯,她看你整日一动不动呆着,人也越来越消瘦,她悄悄跟我哭,说怕你死了,她想照顾你,让你活过来……”
灵犀眼泪滴了下来:“仲秋,我错了,都是我……”
方仲秋哼了一声:“照看好玉容,糖莲子,一日吃五颗,吃完记得用靑盐漱口。”
扔下这句话头也不回疾步而走,来到院门外靠着门壁,长吁一口气。
夜里狠下心没过来,第二日一早打好水进去时,灵犀正在打扫院子,瞧见他拎着水桶进来,笑说道:“玉容脸上的红褪了,不会留下疤痕,这样我就放心了。”
方仲秋点点头:“该让玉容回去住些日子了,小家伙也想娘亲。”
灵犀笑眯眯说道:“那就让卓芸过来吧,我也有个伴,我迷迷糊糊记得,她来看过我几次,仲秋,卓芸是多好的姑娘。”
方仲秋将水倒在缸中道:“管好你自己的事,休要瞎操心。”
放下水桶去瞧玉容,正睡得香甜,小嘴咂摸着,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方仲秋轻轻摸一下她脸,回头要走时,灵犀堵在门口,低头道:“仲秋,这些日子……”
方仲秋笑了:“不提了,灵犀能想开就好。”
灵犀绞着手道:“哥哥他,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方仲秋放柔声音道:“我知道,我在那边有认识的人,也一直托人在找。”
灵犀吸吸鼻子:“还有,我想,我想去上京找肖赞。”
方仲秋并不意外:“我知道,找到以后呢?打他骂他,杀了他,或者求他……”
灵犀摇摇头:“我不信,我不信他是那样攀附权贵之人。”
方仲秋道:“既如此,我收拾好手头的事,陪你前往,这几日你也再想想。”
灵犀抬头看着他:“仲秋,你为我做了很多,我知道,你也许因为爹的事愧疚,其实,你大可不必,我自己前往就是。”
方仲秋捏捏拳头:“自己前往?如何前往?走路还是骑马抑或是坐车坐船?去上京从桐城往东南西北哪边走?需要多少时日?带多少盘缠?说来听听。”
灵犀大声道:“我就是要去,上京在北边,我就男扮女装一路往北,边走边打听,盘缠不够,我就乞讨要饭。”
方仲秋点头:“好,那就准备行囊,三日后动身。”
灵犀咬了嘴唇:“我不用你陪着。”
方仲秋笑笑:“可以。你自己一路小心。”
灵犀愣怔中,他已越过她径直走了。玉容犹在酣睡,灵犀拿出漆盒,打开魏管家送来的书信,看几行已是泪流满面。
书信中字字剜心,言道他和肖赞在桐城小小年纪中了秀才,一直受人尊敬,又加去秋中举,受尽追捧,此一去上京,因无有根基钱财,遭尽他人冷眼,尝尽世态炎凉。
二人更加发奋,每日在会馆中苦读,科考完毕等待放榜,也未敢稍事歇息,而是继续读书以备落榜后再考。
放榜那日,肖赞榜上有名,他则名落孙山。肖赞正宽解他的时候,来了几个衣衫鲜亮的人,架起肖赞就跑。
他追赶未果,要去报官,旁边有人笑道:“看小郎君也是来赶考之人,怎么竟不知道‘榜下捉婿’吗?刚刚那是魏护军家的,祖上可是救过太祖的,几代荫封的官,一品大员都卖他几分面子,你的那位伙伴啊,就要飞黄腾达了,你呀,说不定也能跟着沾光。”
周围的人一迭声附和,叶青山打听了魏护军家府邸所在,寻过去想要见肖赞一面,被门人挡住了,门人嗤笑道:“姑爷忙着筹备婚事,哪有功夫见你这样的穷亲戚。”
叶青山身上银子只留二两,其余全部塞给门人,门人这才帮他通报了门官,门官出来看他几眼道:“这些日子是见不着的,回乡下去吧,早晚得见。”
叶青山放下读书人的颜面央求道:“肖赞本是要和我家妹子订亲的,我们都说好了,回去就成亲。”
门官看他两眼叹息道:“读书人就是爱认死理,如今有我家大姑娘许配于他,谁还会惦记着一个乡下丫头,再说了,成了亲的经榜下择婿后,都有休妻的,何况你们这口头约定。”
叶青山气性上来:“我和肖赞同窗多年,我信他不是言而无信之人,让我见他一面,若他见利忘义,我即刻就走。”
门官嗤笑道:“他如今的身份,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叶青山也笑:“莫不是你们家将人关起来,强行逼亲吗?果真如此的话,我写了状纸去开封府,开封府不敢惹你们,我去金殿告御状,我就不信,天底下没有说理的地方。”
他这样一说,本是吓吓门官,好为他通禀,岂料惹祸上身。
门官冷冷笑道:“我敬你是个读书人,一再好言相劝,你却油盐不进,你也不打听打听,这是怎样的人家,再由着你在门外口出狂言,只怕我等的饭碗也保不住……来呀……”
有几个大汉过来架起叶青山就走,扔在僻静处回头走了。
叶青山不服气,追了上去。
那几个人回头看着他,相互对视几眼,点了点头,围住他棍棒起落,打得皮开肉绽不说,躲闪之中竟伤着了右臂,那些人只打得他晕了过去方才作罢。
夜半时,他被凉风吹醒,拖着脚步回到会馆,会馆的守门人将他行囊拿出来放在他脚边,客气说道:“如今已经放榜,小郎君还是回去吧,三年后再来。”
叶青山央求他暂住养伤,守门人摇摇头:“都是同乡,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快些走吧,离开这儿。”
守门人说着话掏出两贯钱来塞给他,悄悄说道:“拐过这条街,有一个保和堂,那里的郎中可治跌打损伤,快去。”
叶青山忍着气疼到了保和堂,郎中给他仔细诊治,叹着气道:“是谁人下这样的狠手,小郎君这右手,怕是要废了。”
叶青山顿时心灰意冷。
将养了两日,他动身南归,一路省吃俭用,半月后身上银两用光,已是身无分文。
忍饥挨饿行至山西吉县壶口镇时,实在走不动了,趁着夜里,爬到了壶口瀑布边上,看着奔腾汹涌的浪涛,想起赴京后的种种,下定了决心。
他从行囊中拿出纸笔,左手写了书信,书信最后提到灵犀的亲事。
他怕影响肖赞考前读书,并未将肖家老爹退还银子之事告诉肖赞,如今想来,肖家是靠不住的,他将灵犀许配给方仲秋,并说这是父母之命,她若不从,他在九泉之下必不瞑目。
刚将书信写好,就有人来打听如何前往桐城,想来一切皆是天意。
灵犀看到这里泪如雨下,书信中字字血泪,她的哥哥,就这样,葬身滚滚黄河了。
她知道哥哥是个书呆子,认死理的书呆子,知道他除了读书,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知道他一心为官,知道他虽清贫,却清高骄傲。
本以为,他已经是举人了,至少能受人尊崇,谁知到了上京却是这样的遭遇。
这样的遭遇也不会挫了哥哥的傲骨,他是因为断了右手,读书人没了右手,命,也就没了。
哭着哭着她又骂起来:“右手没了,还有左手,你何至于此,你曾在爹病榻前发誓,说一辈子护着我,就这样抛下我走了吗?将我许配给方仲秋,方仲秋……”
灵犀又疯笑起来:“你可曾想过,我愿不愿意,肖赞呢?我就不管他了吗?”
灵犀一上午哭哭笑笑,嘴里自言自语,玉容吓坏了,慌忙去叫二哥回来。
瞧见方仲秋进屋,灵犀抹了抹眼泪,直勾勾盯着他。方仲秋笑笑:“怎么?我脸上有锅底灰?”
灵犀低了头,声音有些嘶哑:“我想求着仲秋,陪我到上京找肖赞,看到他说明白了,我方能死心。”
作者有话要说:

赴京

方仲秋说到做到,三日内将诸事安排妥当。
玉容送回方家村,灵犀家的院子托付给肖大娘看管。
跟一品斋掌柜请辞,并借银百亮。掌柜这些日子仔细察看,觉得他是个可造之才,竟痛快点了头,只是借据上写明,方仲秋回来后依然为他所用,所欠银两用酬劳抵上。
方仲秋千恩万谢。
六月初九,方仲秋依然一身短打,蓝布巾束发,只是戴了斗笠,看灵犀上了马车,端坐车前甩一下马鞭,车轮辘辘,出了城门往北而去。
走了二三里官道,前方拐弯处忽然来一辆马车,横在了官道中央。
方仲秋忙喝马止步,跳下马车刚说个请字,马车帘刷得掀开,露出一大一小两颗脑袋。
大脑袋一看方仲秋虎着脸,嗖一下缩了回去。小脑袋憨笑一声叫道:“二哥。”
方仲秋冷冰冰道:“二哥怎么跟你说的?你怎么答应二哥的?谁把你带来的,就让谁送你回去。”
方仲秋说着话夺过车夫手里的缰绳,就要调转马头,玉容哀哀叫起来:“灵犀姐姐,灵犀姐姐,二哥欺负我。”
灵犀在马车里一听是玉容的声音,慌忙掀帘跳下车来奔了过去,一把将玉容搂在怀中。
玉容扁着嘴哭诉道:“我愿意呆在灵犀姐姐家,我在家总受欺负,大娘和大嫂让我踩着板凳洗菜切菜淘米煮饭,她们吃饭的时候,我站着伺候,吃完了我还得刷碗,灵犀姐姐看看我的手,都泡肿了。”
灵犀瞪一眼方仲秋,方仲秋没有理她,只冷眼看着。
玉容又说道:“这次二哥说是让我回家小住几日,昨日芸姐姐来了,我才知道你们要去上京,这一去山高路远的,等你们回来怕是见不着我了,我早被虐待死了,你们就回来给我收尸吧。”
说着话,眼泪哗啦啦淌了下来,看得灵犀好不心疼,掏出帕子为她擦着眼泪柔声哄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