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米的距离,晏玖双腿仿佛有千斤重。
副手为穆寒拉开车门,他迈步上车。车队整装完毕,随时准备出发。穆寒从后视镜瞟了一眼,晏玖仍站在原地,无所动作。他发号施令:“走吧。”
副手探出手朝前面的车打了个手势,引擎声响起,车队缓缓出发。
就在车队最后面一辆汽车开动时,晏玖跑着追上去,纵身一跃,攀住车厢后的梯架。她不能呆在小镇,也不敢去榆安市,搭一段顺风车就行。
周衍讶异了一下,没管她。光头男却不死心,疾步追上来,他也攀上了车,掰开晏玖的手往下推。晏玖摔了下来,幸好汽车速度不快,不然非得受伤不可。
光头男跳下车,拖起晏玖:“小娘们,你别想跑。”晏玖一伸手就要插他的眼,光头男赶紧躲开,晏玖趁机挣脱他的钳制。光头男大怒,扑过来抓她,二人厮打在一起,没注意前面一辆车突然掉头,呼啸着折回来。车子在揪打的二人身边戛然停下,下来个男人,一脚踹开光头男,拎起晏玖的衣领朝车里拖,又轰然一声关上车门。
车子像疯牛一样开出去,晏玖看见穆寒脸色铁青,她想开口,最终把身子往角落里缩了缩。
一路无话。
半天之后车队抵达榆安市,晏玖被面前的景象惊呆,一道高高的围墙矗立在前方,厚度有四五米,如古代城墙一般,有人站在上面巡逻。城墙下面,是人工挖掘的护城河。
榆安市倚长江建市,但江水只弯弯曲曲地包围了部分城区,这条河是人工挖掘,引来长江水护城,寄生人终究只是人类的身体,过不了河;寄生虫倒是淹不死,但它重量太轻,在水里只能随波逐流。护城河上只有简易桥梁,车队绕城走了半圈,最后从长江大桥进入榆安市。
所有的进出入都必须登记,尤其是新来的幸存者,会接受身体检查,体能评定,异能者会得到一枚胸章。晏玖跟随车队进入,并不知晓有这一规定。过了长江大桥的卡哨后,车子停下,穆寒把她推了下去。
晏玖看着继续向内城驶去的车队,这意思,是不是他放过她了?
现在的榆安市幸存者聚集地并不是原来的榆安市,它抛弃了大部分主城,只保留了西南部的高新区,并向郊区扩展了一二十里。高新区内工厂多,而郊区有良田,聚集地得以保持生产能力。
四面八方涌来的幸存者每天都在增加,房屋密集的主城区又被抛弃,如今的榆安市住房并不宽裕。
晏玖得先找个落脚的地方。一打听,才知道这里可以用钱租房,当然不是纸币,通货是黄金。有金首饰的人可以去钱庄,黄金称重后换成金币,就可以在城内购买需要的东西。可怜晏玖除了身上一套衣服,别无他物。
但也不至于露宿街头,聚集地无偿为幸存者提供住处。晏玖问了许多人,找到了基本住房保障处,办事员把她带进了一栋老式楼房,穿过墙壁斑驳的走廊,进入最里面的屋子,这是个小两房,屋里的家具被扔掉,规规整整摆上了大通铺,连客厅也没放过。主卧摆了三张单人床,因地制宜排成了“凹”字型,只留下入门处窄窄的一道走路的地方。办事员指着其中一张床对晏玖道:“以后你就睡这里。”
是最里面的一张铺位,紧靠窗户,可惜窗户玻璃碎了,剩下脏兮兮的窗帘布。晏玖是新人,没法挑剔,在床铺上坐下休息,进来一个中年女人,皮肤黝黑,身材敦实。她古怪地看了晏玖一眼:“你住这儿?”
“是啊。”见她直接在旁边的床位坐下,晏玖猜测她应该是室友,笑了笑:“你好,我叫晏玖。”
中年女人嘲讽似的笑一声:“这里可做不了生意。”
晏玖不明白什么意思。
看她一副懵懂的样子,中年女人知道这是个刚入城的,不介意和她多说几句:“聚集地只提供住宿,至于别的,自己想办法。”
食物是个大问题,变异人可以加入城市护卫队,不愁吃穿。或者三三两两联合起来,接一些佣金任务,或开车去周边县市搜索食物。而没有变异的,生活就困难得多,身强体壮的男人大多靠出卖体力修建围墙,换一餐半饱;但女人往往找不到工作,连糊口都困难。
弱肉强食,生存淘汰。
实在活不下去了,年轻的女人开始以色侍人。比如原来住晏玖这张床位的,前两天搬去了男女混合住宿楼。
中年女人见晏玖有几分姿色,便觉得她迟早会走上这条路。
“大姐,那你肯定找到工作了吧?”晏玖问。
对方道:“我在工厂上班,是个制衣工,护卫队的制服就是我们厂里赶出来的。”她知道晏玖的心思,道:“末世没到来之前我就在那家工厂上班。但现在,每天在工厂外排队等着招工的不知有多少,厂里每天都有绩效考核,动作慢的,效率稍微低点的,明天就不用来了。我是十几年的熟练工,还能勉强保个饭碗。”
那意思是,你不行。
晏玖的确不行,她出门试图找点吃的,但难民太多,城里的老鼠差不多都被捉光;想找事做,工作岗位僧多粥少,哪里轮得到她?城里不行,那就出城去周边搜罗点食物——别做梦了,听说附近几公里内已被人搜过三遍。
若说去更远的地方,一是没车,二是没胆儿——谁知道会遇上什么东西?
饥肠辘辘游走至傍晚,晏玖无功而返,抱着肚子躺在床上。好不容易睡着,夜里下起大雨,狂风撩起窗帘,雨滴不断从破窗户灌入,劈头盖脸将她打醒,晏玖终于明白这张床为什么空着。
翌日继续出门,四处打听,对聚集地情况更为了解。变异人已经成为聚集地的主宰,逃难至此,他们大多抱团,分到的房屋更为舒适。有人告诉晏玖可以去东南面看看,新来的变异人住在那边,也许某个团队会需要她。
那一片的房屋全是小区房,环境更好,道路两边已经有不少人,或站或坐,面前摆着个写着字的小牌子:
“有房出租。”
“专业开锁,也许你用得着我。”
“会洗衣做饭,求包养。”
……
弱势的普通人类在这里就像一件件待价而沽的商品,晏玖茫然,她大学学的是室内设计,难道要在牌子上写:房屋装潢设计出图。
或者她也只能求包养?
晏玖转身离开,晌午已至,街上的饭店飘出香味,包子铺的师傅端出一大笼热气腾腾的包子,香味直往晏玖鼻里钻。在榆安市,除了黄金外,还流行一种小额硬币,铸铁制造,最初只是管理者发给修筑围墙的工人,工人可以凭借这枚铁币去指定地点换取面饼。因为能够换取食物,后来渐渐流通起来。
比如现在,就有人拿着硬币过来买包子。
可惜晏玖口袋里一个子儿都没有。她咽了咽口水,转过头去,没看到路边下水道口有一团黑影冒出来。
那像是一层黑色胶膜,胶膜如同被人撕扯过,边缘扯出长长的须,这些须又成了它的脚,帮助它地上快速移动。它移动着,形态瞬息万变,边缘的须时长时短,时有时无,就像一团可任意变形的橡皮泥,又像千变万化的黑色液体。
它飞快地掠过马路,身体一弹,粘在包子铺老板身上,伸出一条须粘住了老板的脖子,身体一翻,完完全全贴在男人的颈部皮肤上。包子铺正在给顾客夹包子,并未注意,那层黑色胶膜仿佛真的变成了液体,它渗入他的皮肤,完全进入他的身体。
那老板身体一僵,手上刚夹起的包子掉落,他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在遭受难以言说的痛苦。但这痛苦持续的时间很短,只有几秒钟,老板的眼白变成了棕黄,瞳仁变成诡异的深红,红得如同被血染过。
他被寄生了。老板嘴中发出一声低鸣,朝对面的顾客扑过去。包子被打翻,他扑在对方身上,双手一拧,直接把人的脑袋拧了下来。
霎时,尖叫声四起。
杀了一个人不算,那寄生人又跳起,朝晏玖扑过来。


[正文 第4章 弱鸡]

说时迟那时快,晏玖往旁边一滚,寄生人落了个空,它并不执着,朝最近的一个少年扑去。那少年十二三岁,眼睁睁看着寄生人逼近,一时吓呆了没反应。这时,一个箩筐朝寄生人扔过来,击中寄生人脑袋。
箩筐是晏玖扔的,她朝少年大喊:“跑啊!”
少年反应过来,拔腿钻进包子铺。
寄生人明显被晏玖惹怒,如野兽般嘶吼一声,分外骇人,再次朝晏玖扑来。晏玖抓起一根铁棍,在它凌空扑来的刹那,身子一蹲,举起铁棍击打对方腿骨。
寄生人没能扑中目标,摔倒在地。
晏玖转身就跑。那寄生人明显不知道疼痛为何物,翻身爬起,幸好变异人赶过来,一个水球砸过去,阻挡住寄生人的脚步;而后,有放电的,有隔空操持菜刀砍上去的……城市护卫队也赶过来,那寄生人最后成了一坨大冰块。
晏玖看着大冰块被装上车,松了一口气,才发现大家都在哄抢掉落地上的包子。
包子!晏玖眼睛一亮,大步跑过去。就在离包子只有一步之遥时,衣领被人拎住。回头一看,穆寒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映入眼帘。
他盯着她,眸色清冷。
长长的睫毛微微下垂,他打量了晏玖一番,最后又把晏玖扔开。转过身,索然无味地离开。
被他这么一弄,包子都被抢光了。晏玖气得跳脚,脱口而出:“我跟你有仇是吧?”
穆寒停步,微微侧过身:“难道没有吗?”
晏玖哑然。
继续饥肠辘辘的走在街头。
“姐姐。”有人跑着追上来,喊她。
是那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身边还多了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两人眉目有几分相似,应该是兄弟。哥哥笑着咧出一口白牙:“刚才谢谢你。”
晏玖饿得连话都不想多说。
“你是变异人吧?好厉害。”哥哥又发现晏玖没有佩戴象征变异人的胸章,“你的胸章怎么不见了?肯定是刚才打斗掉的,我帮你找。”
“我不是。”晏玖苦笑。
哥哥满眼写满惊讶:“那你也太厉害了。”一阵咕咕的声音从晏玖肚子传来,晏玖连尴尬都懒得掩饰,哥哥倒是一下子明白,道:“走,去我家,我请你吃饭。”
他家就在附近,有间不大的理发室。厨房在理发室后面,哥哥廖青给晏玖煮了一碗挂面,用酱油拌了拌,加了几根咸菜。兄弟俩自己啃玉米饼,应该是昨天剩下的,晏玖把面吃到嘴里,才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廖青倒是爽朗,一直在笑。他是榆安市的原住民,开着一家理发店,如今家里只剩下兄弟两人,弟弟年纪尚幼,生存的重担压在他身上。他白天去修建围墙,晚上回来给客人理发,弟弟廖小元也机灵,会给客人擦皮鞋,嘴又甜,二人的日子勉强得以维持。
听说晏玖独自一人逃难至此,廖青惊讶得目瞪口呆:“一个人?你真的没有变异吗?能够逃到这里的人一般都组团,最起码你得有辆车吧?”
可晏玖什么都没有,形单影只,身无一物。
廖青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你这样都能活下来,果真有点本事。”
“运气而已。”大概也不全是,母亲为了她能活下来牺牲了自己。
“你是不是会点功夫?”廖青问。
“哦,我爸以前是武师。”晏玖端起碗开始喝面汤。
虎父无犬女,晏玖从小身体就不错,四岁称霸幼儿园。父亲晏高阳最初在文武学校当教练,图个方便,晏玖的小学时光就在文武学校度过,成日耍枪弄棒,同班男同学常被她揍哭。后来转入一所普通中学,没了武术课,晏玖觉得寂寞,父亲又给她在武馆报了传统武术和跆拳道班……
练着练着,拿了个黑带二段回家。
但末日来了,在变异人的特异功能面前,黑带二段沦为渣渣。
还有可恶的寄生人,晏玖看见就得跑,她完全没有办法,寄生人在力量和速度上都达到变态程度,十个特种兵都不能与之肉搏。而且随着被寄生时间的加长,它们的身体会日渐变异,骨如钢筋,肤如铁皮,变得更难对付。
光辉岁月一去不复返,晏玖连饭都吃不上。
廖青也感慨:“是啊,我们这些没能变异的普通人,也许终究会灭绝。”
说起变异人,晏玖又问起市里的一些情况,比如城市护卫队,比如聚集地的安全措施。廖青一直生活在榆安市,知无不言。护卫队主要是清理突然出现的寄生人,维护聚集地安全,但是人类之间的打架斗殴、自相残杀,他们是不管的,除非事情闹得特别严重。
所以,在市里生活必须处处小心,尤其是普通人,低调本份才是生存之道。
聚集地最有权势的是安全管理会,统管聚集地一切事务,护卫队就是安管会成立。廖青想起什么:“貌似今天拉住你的那个,就是会长。”他不敢肯定,因为他也没见过,“他当时是从你背后飞过来的。”
“对,会长会飞。”弟弟廖小元插嘴,“榆安会飞的没几个,其他的都长了翅膀。”
廖青补充:“听说他本是市里的豪门望族,家里做生意的,有钱的富豪,高新区有几个工厂,其中一个是大型食品加工厂。末日之后没多久,他就变异了,他身边的那些保镖下属变异的也不少,自然成了一伙。拉拢的人越来越多,后来就带领其他人建立了聚集地。”
晏玖只知道穆寒是个什么会长,原来是榆安市的头领。
忽然明白穆寒为什么带她来榆安市,她在他的管辖之下,总有一天会被捏死。
心头怅然。
十二三岁的少年廖小元还在滔滔不绝:“他是罕见的双系变异者,能够御气,所以能飞。通过控制气流操控其他东西,非常厉害……”
廖小元双眼冒光,一脸崇拜,晏玖愈发觉得难受,嘟囔一声:“厉害什么呀!以前他就是个弱鸡。”
晏玖打倒他是分分钟的事。
一想到这家伙会报复自己,晏玖郁闷,恨不得抹黑对方:“我以前就见过他被人揍,可怜兮兮的。”
那时候晏玖上初三,有天放学时路过一条偏僻巷子,听到里面传来打骂声。是学校里那几个坏痞子,截了学生要钱,又打又骂,把对方书包里的书一本一本扔得到处都是。晏玖气愤,走过去喊道:“喂,你们够了没?”
这下坏了别人的好事,双方开始肉搏。对方三个男生,有两个还是高中部的,被晏玖全部打趴下,从此晏玖一战成名,七中男生见着她绕道走。
而那个被欺负的,就是穆寒。晏玖原本以为他刚上初中,一问之下才知道,这家伙和她一个年级,初三,学校离榆安七中不远,晏玖知道那个中学,学费贵得要死,据说是本地的贵族学校。
晏玖当时翻白眼,有钱人家的男孩子,个子怎么这么矮?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父亲的老板是穆家。穆寒被人打了,穆父开始让保镖轮流守着儿子,晏高阳就是其中之一。因为父亲的关系,晏玖有时会见到穆寒,眼睁睁地看着他窜个子,蹭蹭蹭蹭……到高三时,已经比晏玖高出许多。
不知道他是不是光顾着纵向发展,横向没多少变化,细胳膊细腿,瘦瘦的。仍然是只弱鸡。
后来就出了事,穆寒出国。再回来时,已判若两人,气势汹汹地上门算账。
她才是真正的弱鸡,风水轮流转。
下午,晏玖回到住处。这套小两房一共住了九个人,晏玖所在的主卧是三人间,在制衣厂上班的名叫霞姐,另一人和睡在客厅的四人靠捡破烂为生,厨房里堆的就是她们捡的破烂,弄得屋子一股味道。住在次卧的是一对母女,母亲也在制衣厂上班,女儿和晏玖年纪相仿,不知是做什么。她们似乎来自同一个省,用家乡话交流,晏玖听不懂。
晏玖床上只有一张破席子,连被子都没有。幸好刚入九月,天气尚热,晚上也能睡着。早上天刚亮就醒了,她洗了把脸就出门,去了最近的城门口。
她要去外面找点吃的,不然会饿死在聚集地。
每天都有许多车队出城,顺路的话会捎一两个人,但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要收钱。晏玖昨天厚着脸跟廖青借两个硬币,许是因为她在危急时刻帮过他弟弟,廖青给了,说是感谢费,不用还了。晏玖得以顺利出城,在城外二三十公里外的地方下车。
她跟车队说,下午会在这个地方等,用自己的一半收获当回城路费。车上的人哄笑:“如果下午你还有命,再谈路费的事。”
路边有良田,不见农作物,野草长得茂盛,晏玖考虑过,公路附近的村落、小镇,肯定早就被人光顾过,她再去,不过是白跑一趟。
县城更不敢去,怕有寄生人。
晏玖穿过农田,若说不怕,实则心跳如擂鼓,原气的涌入不仅仅只让人类变异,有些动物也产生异变,变得异常凶猛。晏玖手上只有一根木棍,一头削得尖尖,她小心地观察周围情况,走走停停,快到晌午时终于看到一块番薯地。她用木棍刨土,居然刨出两个小番薯,顿时心头大喜。
因为野草太多,番薯都长得小,而且非常难刨出。晏玖没有趁手的工具,收获一个小番薯要花许多工夫,烈日当空,她汗如雨下,双手酸痛,觉得这样不是办法,抬头远眺,东边的有村子,很远,遥遥地看见房屋的影子。东南面山坡下有一户人家,距离更近些。
去,还是不去?
不去的话,再刨几个番薯就该回公路等车,今天的收获还不够路费。
晏玖壮着胆子朝南面那户人家走过去,两层小楼,户主也许遭遇了什么,离开得仓促。屋子里很乱,地上摆着一个巨大的编织行李袋,里面有几件衣服,大概户主离开时正在收拾东西,但最终没能收拾好就匆忙离开。晏玖抖了抖袋子上的灰尘,翻找适合自己穿的衣服。
忽然听到外面有动静,晏玖心上一惊。


[正文 第5章 住处]

晏玖心跳如鼓,三两步跑到窗边,只见几只鸟儿飞起。
屏气凝神,举目远眺,没发现什么异常。
她一个人,心里终究害怕,也不看衣服能不能穿,直接往袋子塞,伞,杯子……她看见什么拿什么。运气还算不错,抽屉里剩着两包饼干,厨房里有半袋米。晏玖把背包塞得满满,勉强拉上拉链。又抱了一床被子,临走时还拿走了楼下的一把铁锹。
有了铁锹,挖番薯容易多了,她加快动作,不敢贪心把整块番薯地翻过来,看时间差不多就赶紧收手,扛着东西往回走。
赶不上车就完了。
她站在路边等车,心里像揣了只兔子,咚咚直跳,要不是饿得实在没办法,谁会贸然出城?虫鸣鸟叫都让人心悸。
远处传来汽车马达声,晏玖欣喜。
来的是辆军用吉普,在晏玖身边停下时,她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车上,穆寒一双眼寒芒似剑,冷笑一声:“胆子还挺大。”
晏玖脑袋垂得低低的,盯着地上的影子,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
听到车门的声音,她仍不敢抬头,忽然手上一松,地上的编织袋被人拎走。晏玖抬头,看着穆寒把她的袋子扔到车上,他站在她面前,一双冷眼微微挑起,面色冷峻。
“你就不能给我留条生路吗?”晏玖艰涩开口,那是她冒着生命危险找来的物资,他要是处处为难她,她要怎么活下去?还是他要看着她一点一点失去希望,钝刀子割肉般尝尽痛苦,慢慢地走向灭亡?
对面的男人如同一块冰冷的岩石,薄唇轻动:“我为什么要给你留?”
“那件事不是我的错。就算我死了,你爸爸也不会活过来,我爸爸也不会回来。”晏玖据理力争。
穆寒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就像一个死物,连声音也没有温度:“父债女偿,天经地义。”
晏玖怔怔地看他,从前她跟他就不熟,又隔了几年时光,几重仇恨。站在面前的只是一个陌生的男人,冷酷而可怕。
她斗不过他,晏玖认命:“那你动手好了。”
穆寒没动手,径直上了车,坐在驾驶位上似乎在思考什么。阳光太阳偏西,余光透过车窗落在他的睫毛上,他微微偏过脸:“上车。”
晏玖上车时,双腿仿佛不是自己的。
一个车厢,两人无话。只有汽车引擎声钻入耳膜。他态度不明,晏玖反而更加忐忑,这就像是漫长的折磨,钝刀子割肉的痛苦,明知道头顶的刀迟早会落下,却不知道哪一刻才能解脱。
半个小时后,榆安市的楼宇出现在视线中,晏玖的后背已被冷汗湿透。
越野车停下。
“你这样的女人不值得我动手。”穆寒把她放在路边,离开时扔下这样一句,“反正你也活不久。”
晏玖又扛又拎,如同春运归乡的民工,带着大包小包回城。没有汽车代步,她回到住处时天色已暗,而她疲累不堪。
幸好,这一天收获不少。搭了穆寒的顺风车,还省了路费。
把床单铺上,抖了抖被子,衣服一件一件叠好……住在客厅那几位捡破烂的室友回来了,凑了过来:“哟,妹子,这是从哪儿弄来这么多好东西?”
“出城找的。”晏玖一边叠衣服,一边道。
四五个人围着她,眼睛里冒着光:“你在城外哪里找的?哎呀,好多红薯!”有人扯了扯她的袋子,看到里面的战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