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之内,卫风致偷偷摸摸给她送来了四本书,脸似苦瓜一样的说,实在口袋里没钱,一枚铜板都没了,以后一定不敢了。卫林下收下了书,给了他一张纸,卫风致这才心满意足走了。第二天又是逢十的日子,大家交了功课,卫太傅令他们背《礼》自己坐在那边一张张翻开批阅,弄得他们也跟着紧张,时不时偷瞄过去一眼,过了两刻钟卫太傅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肃静了,都眼巴巴地看着卫太傅。卫太傅说:可见大家的功课是用了心的,治盐论,王太子写的最鞭辟入里,卫风致虽有些瑕疵,但通观全文一些观点还是很可取的,至于燕郡主,文中刑罚之气过重,治天下,要张弛有度、宽严适度才好。至于关雎论,皇子殿下与栗小姐的观点虽破陈出新,但毕竟非正道思想,此论高者乃卫林下之“后妃之德”论断。。

卫林下稀奇,忍不住往右前方歪了歪头看奚临轩,他们皇家的人果真难以猜得,堂堂皇子殿下居然不去写治国平天下的文章反而与她们小女子凑趣,真是奇哉!。
下人来请卫太傅,说一位左都御史来拜访,卫太傅便吩咐他们几个好生背书,背熟了才准散学,他一走,栗薇姮就开始摆弄自己的手指头,一脸的不高兴,这六个人的座位,第一排是奚临轩、奚照庭、燕郡主,本来,客人该居右而坐,但奚照庭打定主意让栗薇姮坐她后面,而燕郡主又跟奚照庭“借”了卫风致坐她后面,所以,卫林下反倒坐在最右,她不需歪头,只消用余光便瞧得见奚照庭和栗薇姮,此时,奚照庭侧过身正脸对着奚临轩与宽慰栗薇姮,问她怎么了,栗薇姮嘟着嘴说:“我果然还是识几个字够用就行了,下次跟太傅说我不写了。”。

奚照庭笑了笑安慰她道:“太傅刚才不是夸你了破陈出新了?你需知道,拾古人牙慧写那些个陈词滥调不难,难得便是这出新呢,说明姮儿你读书用心了。”。
这句话像刺一样扎在卫林下心上,可她定定心神仍旧不动声色兀自默默背诵早已滚瓜烂熟的《礼》。。
奚照庭说话一向声音不小,这书房再大也都听得见,卫风致扭头看了看卫林下又看了看奚照庭然后翻开书嘟嘟囔囔的念,心里却想着,王太子啊王太子,你就说吧,等你哪天知道卫沉璧的真面目可不要掉了下巴,他嘟囔着念,燕郡主便回头训他,两人又拌起嘴。这书房之中只有奚临轩和卫林下像入了定的比丘和比丘尼,心无旁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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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求包养!
6

散了学,因奚照庭说带栗薇姮去街上吃蟹粉糕燕郡主要凑热闹,自然那四人又是一伙儿走了,卫林下收拾东西却见奚临轩未动。。
“卫小姐,不知我可否拜读大作?”奚临轩问道。。
“殿下过奖,小女拙作怎入得殿下法眼。”卫林下仍旧一派谦和。。
奚临轩微微一笑:“小姐无需这样自谦,卫太傅一向持平公论,他说好定有他的道理。”

“我爹评判好坏之标准,一则是否合乎正道,二则是否前人有言,我不过是将古人论调又复述一遍,殿下定也看过,拙作与之相比亦无新意,殿下也不必浪费时间看一遍。”卫林下说道。她不过是将前人牙缝里剔出来的东西又捡起来装盘端上来而已,有什么可看,她自己都不想再看,所以,奚照庭的话虽然有些刺痛她但那也是实话。。

卫林下边说着话已将书几张书桌清理完毕,向奚临轩欠欠身便倒退着出去了。看着她走入阳光里的背影,奚临轩忽然觉得有些刺眼,面对他含蓄的讽刺她都骂他坏家伙,奚照庭这样明目张胆的指桑骂槐她竟一点都不气?女人们,难道都是对心仪的人才表现出难得的宽容么?
卫林下,说起来也不过是一位寻常女子。。

卫家的大书房是公子小姐们都可以用的,奚临轩闲来无事实在憋闷的慌会去随便摸一本书来看,卫太傅的那些藏书就如卫林下所言,都是三坟五典之类,只是有各种不同版本罢了,就连诗词歌赋也多是每个王朝末世诗人所做那些社会离乱民不聊生之选,那些市井常见的话本故事、诗词根本无一丝踪迹,奚临轩想了想,也是,卫太傅有这么个识文断字的女儿,那样古板的老头想必根本不会让女儿看到那些离经叛道的书。。

这天下午时分,奚临轩来到书房,从最下一格儿看到最上一格儿,终于给他瞧见了一本《皇朝镜典》,很高,他这样坐着肯定够不到,四下里看看没有人,奚临轩小心扶着书架站起来刚拿到那本书就听书房门被轻轻推开,很小心很小心,做贼一般,奚临轩忙不做声响地坐下,因他是在这最后一排,所以来人若是不小心应该也看不见他,他略微低了头,从书架的缝隙中看过去,来人是卫林下,她蹑手蹑脚地,每一步都像入水捉鱼那般小心翼翼,顺着书架走到第三排,蹲下,奚临轩看不见她在干什么,只听得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是在拿书。。

奚临轩有些奇怪,这些个书籍又不是禁书她何以这样小心翼翼?正想着,却见不远处一双眼睛也透过缝隙与自己对望,是卫林下。。
“殿下?您也在啊。”卫林下强自镇定,被书架挡着的手却没闲着,正慢慢往下撕书页,好在是薄薄的竹纸,没弄出一点声响。。
“嗯。”奚临轩答道,其实,他很想看看卫林下鬼鬼祟祟在干什么。。

两人相顾无言了一会儿,卫林下觉得这样僵持下去不是好事,所以她故意压低声音说道:“我不小心把爹爹的书页弄掉了,怕他骂,所以趁着他不在书房来粘好。”一边说着一边拿着刚才被她撕掉页的书走到那边的书桌边,书桌后是博古柜,自然放着许多修补书籍的工具,卫林下慢吞吞的粘书页,一边不着痕迹地看向最后一排,心里暗自祈祷着这个家伙快走。。

她在犯愁,奚临轩也在犯愁,他拿的这本书太厚,还有硬邦邦的壳儿,他今天穿的又是窄袖,怕是遮不住,可他此时又不能让人知道他的情况,所以,有些愁,不过,片刻之后他就想到了一个办法,他轻声唤卫林下,卫林下放下书过去,见他膝上正放着一本厚厚的《皇朝镜典》,她不解。
奚临轩指了指最上面的书格儿又低头看了看膝上的书,补充了一句:“我以为太傅或者洒扫的丫环会在,所以没让太监跟着。”所以我没法把书放回去的意思。。

卫林下点头表示明白,拿过了他膝上的书,又去搬了把椅子来把书放好了一边还解释说:“要过节了,府里人手少,管家让她们都去前院帮忙了。”所以我才趁机来把看过的书藏好的。可是,皇子殿下您没说实话,我昨天来还见我爹拿着这本书查找东西呢。卫林下心里想到。

奚临轩走了,卫林下又特意把窗子和门全部打开,四处望望,没人,于是装作打理书架的样子把第三排最下面一行的书都换到了第四行。她爹有个习惯,有的书常年不看便用厚厚的书卷包好横在书格儿上,上面再放上别的书,所以,把第三排和第四排横的书换个位置他老人家也不会发现的。
做完了这些卫林下又坐到了黄昏时分才拿了本货真价实的《乐》书走了。

后来,奚临轩去翻过第三架书,没有任何发现,想想,可能卫林下真的是把书给弄坏了又怕卫太傅骂,再怎样扮老成还是小女孩,少女心性,而卫林下再去书房的时候特意绕到最后一排书架前,比量下高度,又想象下奚临轩的身高以及伸出手能触及的范围,然后发现,他若站直了是够得到那本书的。。

是以每次见到奚临轩,卫林下总是不动声色的看他的腿两眼,次数多了,像奚临轩这样敏感的人自然觉察到了。眼看着又是逢五上课的日子,按例卫林下要早来一刻钟检视下丫环们摆的桌子再把笔墨纸砚等一应物品摆好,今天刚进书房就听得噗通一声,心想这是怎么了,哪个丫环如此不小心,快步进去却见丫环们乱纷纷围在书架间。。

“做什么?”卫林下问道。她一出声,有个丫环便来回话说十三皇子殿下摔了。
这还了得,皇子别说摔了就是一个喷嚏打得大了那也是件大事,卫林下忙走过去,只见奚临轩已经狼狈地扶着书架站起来了,正小心翼翼往轮椅上挪,脚边还有几本散落的书,抬头看一眼,是最面那一格儿掉落的,原来如此……。
“殿下可还好?”卫林下问道。。
“无妨。”奚临轩脸上有恼意,嘴角都垂着。。

“嗯,下次殿下再要取书便让丫环们动手,虽说我爹要求她们每天都扫架上的灰,但又没时时盯着,她们便常拖懒,日积月累灰土多了,不要碰到手上才好。”卫林下说道,她总不能说,你的腿连站起来走路都不会何必非要扶着书架练习呢,上次是你幸运没被书砸,可不会每次都那么好命。

她说了一长串,奚临轩只给她“嗯”了一声,在散落于地的几本书中瞄了一眼,一弯腰检出一本,慢慢滚着轮椅到自己的案前坐定,翻开书看得很认真的样子。。
从今天开始卫林下不会总盯着他的腿了吧?奚临轩盯着书页想到。。

今日的课栗薇姮没来,栗家派了个小厮来回话说小姐身子不舒服,下次再来。她本就是自己来凑热闹的,即便不来家中自然也有师傅督教所以卫太傅也不甚在意,只是今日的课却让奚照庭有些坐立不安,不停看向卫太傅面前案上的铜漏,右后方的卫林下自然也看到了。今日卫太傅不知怎么忽然来了写书法的念头,问他们平日都练什么字临谁的贴,听他们各自答了便道:各自默一篇《离骚》来。他们虽猜不透太傅的意思但这题也并不难,况且卫太傅通过“举孝廉”而通过廷试时就因那一手好字而一朝闻名,若能得他夸赞可是长脸之事,因此各自都下了功夫写来,卫太傅站在前面,面容沉肃不知道在想什么,不过这让卫林下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笔下也更小心。。

写完了,交上去,今日竟散学了,卫林下如常要等到最后打扫,发现她爹犹自坐在大书案前细细地看他们的书法,卫林下没敢打扰,收拾了小案头就走了。。

这事马上就被卫林下忘了,毕竟默书不是件罕见事儿,自她三岁从父习字默过的书也不知凡几了。谁成想,第三日午后丫环来请,说老爷请小姐到书房。卫林下午睡刚起,睡偏了的头发还没来得及正一正就被丫环火急火燎地请走了。到了书房发现卫风致也在,她爹卫太傅的脸沉得像水,卫林下看卫风致,无奈他正无精打采耷拉着脑袋。。

“你给我跪下。”卫太傅一拍桌子,“啪”的一声响让卫林下不自觉哆嗦了一下,提裙便跪在卫风致旁边,他侧头看了她一眼,给了她一个哭丧着的脸看。卫林下自然愈发不解,她何时犯了爹爹的条律了?她怎竟一点想不起来了。。
卫太傅扔到他们俩面前一摞纸,卫林下认得,那是他们自识字学识以来的功课,有默的书也有做的文章还有对的对子……卫林下大概明白了,不禁扭头白了卫风致一眼,卫风致也白她。
“少在那儿挤眉弄眼,还想串通一气,哼,都给我出去跪着,没我的允许不许起来。尤其是你,多跪一个时辰。”卫太傅说道,丝毫不怜女儿年方十二而已。。

这种时候反驳就太傻了,卫林下狠狠瞪了卫风致一眼,提裙起身出去了,虽还未到入冬天气还可以,可在光溜溜的青石板路上跪几个时辰腿不是要废掉了?她一会儿还是装一下柔弱好了,免得到老了老寒腿。刚跪下,两个丫环各自捧着厚厚的一本词典出来,卫林下想,爹爹总算不想他们废了腿。
谁知竟是要举在头顶的……。

7

一刻钟。。
两刻钟。。
三刻钟。。
卫林下胳膊都酸死了又不敢放下。她爹卫太傅就坐在书房里盯着他们呢。

“卫沉璃,我跟你没完。”卫林下小小声说道。。
“一个时辰。”卫风致有些幸灾乐祸。。
“卫沉璃,你以后休想我给你捉刀代笔。”卫林下说道。。

“一个时辰。”卫风致稍稍侧头,也小小声说道:“你就是想捉刀代笔也没机会。”以后他们爹爹恐怕要亲自看着他们俩做文章喽,美好的日子竟然一去不复返。。
“哼,你等着。”卫林下胳膊酸的要命。。
两人正忽然“嘁”着,院门外传来栗薇姮欢快的声音:“沉璧姐姐……”

卫林下和卫风致同时看向门口,一道浅粉衣裙的身影,本来笑意盈盈的脸一脚迈进院门后就僵了,樱桃朱唇也张得圆圆的,她身后还有一道天蓝的身影,奚照庭。。

“沉、沉璧姐姐,你怎么跪着呢?”栗薇姮无比讶异,在她的印象里,卫林下一直都是温和贤淑的,说话行事都合矩合度,连宫里的老太后都十分称赞她,任是谁犯错也不可能是她,眼珠转向卫风致,栗薇姮忽然明白了,于是问道:“是不是沉璃哥哥害的……”。
卫风致“嘿”一声,也不承认也不否认。。

多跪一个时辰,老爹英明。。
卫林下不敢抬头,女孩子被罚跪在太阳底下已经很丢人了,又被熟人,尤其还有个奚照庭看见——真令她无比沮丧。。
卫太傅见他们来便迎出来了,栗薇姮又问他卫林下犯了什么错,卫太傅想了想说道:“没事,一些家事,小事。”。

奚照庭便也看向恨不得把头低到地上的卫林下,心中暗自疑惑,卫太傅虽然有些古板,但对女儿卫林下一直都十分疼爱,说什么他也不会信是为了一点小事就责罚于她,况且还是罚跪,刚才他瞧见了她颔下的汗珠儿,想必已经跪了很久。。

因有外人来,卫太傅着他们起来了,这一闹已经跪了半个时辰,卫林下腿都麻了,站起来时一个趔趄,卫风致下意识去扶被卫林下一下躲开,卫太傅让他们各自回房去反省,卫林下腿开始麻了,像无数的蚂蚁在啃一样,每走一步颤栗都从脚底遍布两条腿。。

走过花园,又被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燕郡主撞了一下,卫林下本就腿软,这一撞就歪在了地上,因园丁们早上浇园还有些水迹未干,弄的卫林下十分狼狈,再加上她的头发本来就睡偏了,乍一看倒像受过大刑的。。

她走过去了,燕郡主还愣在那儿,直到丫环轻轻叫她,原来是奚临轩正被太监推着在石径上走来。。
“皇子殿下,您知道卫林下为什么会被上刑么?”燕郡主问道。。
这个问题,奚临轩也愣住了。。

卫林下可没敢带着侥幸想自己会逃过爹爹的责罚,古板的爹诶,唉。于是,月光下,静悄悄的时候,卫林下自动自觉跪在自己房前的空地上,两手高举着厚厚的书。跪了小半个时辰,她爹从院门进来了。。

“你可知错?”卫太傅沉着声,看月光下女儿沉静的脸百感交集。。
“知错。”卫林下说道。。
“错在何处?”卫太傅问道。。

卫林下抿了抿嘴说道:“女子读书不为功名利禄,更不该读几页书便有指点世事、菲薄历史之举,三从四德才是身为女子的正道,女儿的错,一是捉刀代笔,二是谮越女子正道。爹,女儿以后不敢了。”声音越来越小,有些委屈的样子。。

“你既知道为何明知故犯?自恃为父分不清你和风致字体的细微差异?”卫太傅捋着胡须,尾音挑得高高的。。
本来就分不清,否则怎么会让她捉刀代笔了这么久,连小时候临帖她都代写了好多。

更深夜凉,卫太傅又一向偏疼女儿所以便又训诫几句作罢,卫林下都低眉顺目应了。
卫林下加起来跪了有一个半时辰,膝盖都紫了,玉墨拿来她饭时就让准备的熟鸡蛋卫林下让她先放在一边,果然,没一会儿,卫夫人匆匆忙忙来了,一看那青紫的膝盖便张嘴骂了句“这死老头子,我说今天把我支出去和人玩牌,原来是算计我女儿。”然后又是心肝肉的叫了一通,看见旁边盘子里的几个红皮鸡蛋又把玉墨夸了一通说她心细。卫林下少有的委屈地抱着母亲的胳膊说:娘,您别怪爹爹,是女儿不对,以后不敢了。惹得卫夫人又是一阵心疼,嘴里说着回头教训老头子。

罚跪之后,卫太傅便不让卫林下去大书房上学了,燕郡主问他他便推说卫林下身体不好,要休养。栗薇姮不敢直接问卫太傅就转而问卫风致,卫风致也随便敷衍他们:病了,确实不舒服。燕郡主柳眉一皱道:“是那大冷地上跪出毛病来了?”卫风致嘿嘿笑两声也不答,他们说的热闹,只有奚临轩仍旧不答言,一副万事不关心的样子,仍旧缓缓翻着书页,只是,书上都写了什么是全然是入了眼入不了脑。。

卫林下到底如何触怒了她父亲,竟连学堂都不许来了。答案,恐怕除了卫家人外人也无从得知了,这实在让奚临轩很感兴趣。。

晚饭时候,奚临轩多看了卫林下两眼,她神色很是如常,眼角嘴角都微微翘着,很有礼节的生疏弧度,倒是卫夫人时不时递给卫太傅一个白眼儿,很是凌厉。。

奚临轩想,卫太傅虽不许她和他们一同上学,但平时应该还是会许她去大书房的,抱着这种想法,奚临轩每天午后都去大书房坐一会儿,一直坐了五天又上了一回学卫林下都没来,奚临轩有小小的恼意,他把这归结于找不到卫林下受罚的原因。因他来的勤卫太傅便很高兴,偶尔碰见还要细心问问他可有疑惑之处,奚临轩也总是答“没有”,这让卫太傅多少有些失望。。

直到霍城开始下雪奚临轩也没在书房见过卫林下。。
霍国封地在偃朝北面疆域,再过一个燕国就是草原,胡人的草原王国,霍城的初雪便来势汹汹,奚临轩自小没见过这样厚重的雪所以很是新奇,让太监宫女开着屋门,在厅中摆两个大熏笼斜倚着赏雪。看着看着便不由得想起偃都的那座皇宫,那里有一座偏僻的宫殿属于他,在东夹道以东,再往东出了内宫宫墙便是湖,那个湖,每年都有不少的太监宫女“溺毙”,他小时候,乳母和嬷嬷们常用那些水鬼吓唬他,为的是让他早早到被窝里躲着她们好去喝酒赌牌。。

一只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奚临轩收回思绪,眼前的是燕郡主,一身行头像要出门的,她问他:“殿下,我们要出去看雪,您与我们同去么?”奚临轩想也没想便说不去,燕郡主漂亮的脸孔泛出一丝无奈,随即又笑:“十三哥,一起去吧,以前你住在京城肯定没见过这么好看的雪,嘻嘻,当然,比我们燕国还是差了点哈,去吧,说动了你我才好去求卫太傅准卫小姐去呢。”

这句话很长,触动奚临轩的只有两个词:十三哥,卫小姐。虽然他内心有些翻腾但脸上还是一副意兴阑珊的表情:“卫小姐去否与我何干?”。

“当然有关,我要是连十三哥你都请动了,卫太傅自然不好驳了我的面子。况且……”燕郡主嘴边现出一个小小的可爱梨涡道:“难道十三哥你不想知道卫林下因何被罚么?”
“不想。”奚临轩道。。

燕郡主想了又想,终于说道:“那好吧,那我去跟卫太傅说十三哥邀请卫小姐赏雪。”

“随你。”奚临轩仍旧意兴阑珊的样子。燕郡主没辙了,只好用出最后一招:死缠烂打软磨硬泡,磨了半个时辰,茶费了四碗,奚临轩终于不忍其烦答应同去了,燕郡主便轻快地跳到雪地里跑远了。。
因奚临轩的首肯,六人行终于成行。。

8

奚临轩不良于行所以乘车,卫林下本不会骑马自然也要乘车,燕郡主不管,又装扮了那女气的男装与卫风致并辔而行。。

街上的雪已被踩得实了,车轮上又包了牛皮所以没什么声音,奚临轩掀开帘子一角儿看市井,霍城没有京城繁华,道路显得宽阔了许多,因下了雪这城便显得有些萧条,他略略探出头往后看了看,自然,看不到卫林下。他被太监们簇拥出来的时候卫林下已在马车里坐定了,只隔着帘子与他道了声安,听声音倒是和平常一样,但奚临轩想,她一定是高兴的,嘴角定是比平日翘了许多,因为又可以见到她的心上人了。。
想到这儿奚临轩重重放下帘子,觉得自己不该答应燕郡主而白白便宜了卫林下。

他们约的地方是半山腰的一处阁子,大概是奚照庭的主意,一路上山基本没见什么人。等他们到了,奚照庭和栗薇姮早早等在那儿了,两人正对面坐在窗边说话,栗薇姮今日着了一身橘红的衣裙,她本就娇俏,这出挑的颜色更衬得她活泼,反观卫林下,一身草黄,和这周围的枯树败草很是相映成趣,只是在这种时节会让年轻女孩子显得萧瑟,栗薇姮瞧着卫林下半天有些疑惑地说道:“沉璧姐姐这件衣服我好像见过。”卫林下倒是坦然:“我娘的旧衫。你上次见是她收拾衣柜把它翻出来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