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无奈的样子,笑容里装着嘲讽,好像在说,看,你们就是那么虚伪。
她冷不丁收了笑容,迎着那姜师兄的目光。
“多说无益,今儿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姜师兄深深看了她一眼,才慢吞吞的张口:“不,只有你会死。”
宋仙子嫣然一笑,也不与他争辩,只道:“姜师兄,请!”
这一战,是金丹战元婴。
姜贤愚是玄天门公认的天才,是世间修士嫉妒的对象,他出身好,资质好,从来高高在上。
论修为,就算她悟性奇佳,机缘无数,又有“高人”指点,她也从没有追上过他。
他是天之骄子。
所以,只有她会死。
这句话,并不是他太过自信,金丹修士对上元婴,本来就没有哪怕一成胜算。
而她,早就明白自己的结局。
这…不也是她早就期盼的吗?
宋雪晴洒脱一笑。
那笑容,令日月失色。
清风明月之下,血衣玄色交错。
不过须臾间,便分出了胜负。
结果不必去猜。
姜贤愚捂着心口,鲜红的血液从五指间缓缓渗出,透着一点点金色,融入脚下的黑土。
即便死,她也要重创他。
她拼着自爆金丹重伤了他的元婴,今生,他再无进阶的可能。
他目光复杂的看着那仰倒在地上,身体逐渐变得冰冷,却依然含笑的宋雪晴。
她手中的长剑,到死都紧紧攥在手心里。
“晴儿…”他低声呢喃:“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恨姜家?”
你是不是也深恨我?
然而,再也没有人会告诉他为什么,他也永远不会知道答案。
那含笑的女子,已经不会再开口了。
耳边响起年少时,她脆生生的喊他姜师兄的声音。
那么明朗,那么纯真。
良久,他弃了自己手中染血的长剑,转身奔离而去。
他的身影,很快从大青山中消失。
满地的枯叶动了动,慢慢鼓起一个大包,须臾,一个人影从里面蹿了出来。
宋中于草丛中奔出,虎目含泪,来到宋雪晴尸身旁。
“宋中…给先祖磕头了。”老人的身躯慢慢跪倒,银白色的头发暗淡无光。
他叫宋中…来给她,送终了…
行过三跪九叩的大礼,宋中引火焚烧了她的尸身,另又收敛了她身上的几样物品,在大青山上为她立了一座衣冠冢。
当日,山脚下破旧小院的地下暗室内,宋氏诸多牌位之中,又多了一坛骨灰,多了一座新碑。
宋氏第十三代孝子贤孙,宋氏雪晴之位!
1 怨起
寰宇星,银月国,落叶城,宋家西苑。
宋玉成焦躁的院子里来回走动,听着从屋内传来的惨叫声,心脏顿时一阵阵的紧缩。
他的妻子叶明华本来怀胎九月即将临盆,今儿却被宋家嫡长女,也他的侄女儿给“不小心”冲撞了,以至于早产。
早产也就罢了,毕竟妻子已经怀胎九月了,虽说差了些日子倒也还算稳当,偏偏稳婆进去了半盏茶的时辰,出来便一脸难色的告诉自己,明华那一跤将孩子摔偏了位置,怕是要难产。
宋玉成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苦涩滋味。
宋云晴说是他的侄女儿,但他不过是宋家旁支,是以这个长房嫡出的侄女从来不将他们一家放在眼中,言语冲撞不是一回两回了,他却只当成小孩子家家不懂事,没有在意。
他和妻子毕竟是寄居在嫡长一脉的屋檐下,又没有至亲帮衬,难免弱势些。
但即便如此,宋玉成也从没想过,那宋云晴胆子竟会大到去推搡一个孕妇的地步。
宋玉成心焦,他与叶明华都是修士,修士体质不易受孕,成亲二十载才有了这么一个宝贝疙瘩,两人自然是又惊又喜,从怀孕初时便一直小心翼翼。
他就是不想出任何意外,为了能让明华得到更好的照料,这才从一直别居的凡人村落不远千里跑来落叶城的本家,低声下气地求族兄收留。
谁曾想到,会遇到这样的“意外”。
他一直都很清楚…嫂子记恨明华的事情,但他以为事过境迁,明华都已经嫁了他,两人又有好一段时日不曾回落叶城过,以为她不会太过分。
原来始终都只是他以为罢了。
宋玉成心里明儿清,宋云晴是骄纵不假,但她有那么大的胆子,一定是她娘撺掇的。
此时懊悔已经来不及了,宋玉成只能祈求老天保佑妻子一定要平安生产,如若不然…如若不然,便是去子留母也是使得的。他可以不要儿女,但不能没有妻子。
这话,他早先已经颤抖着对稳婆说过一遍了。
他不是不想要孩子…可是比起孩子,他更爱叶明华。
就在西苑如热锅上的蚂蚁的蚂蚁一团忙乱之时,一个男人裹挟着风雪走了进来,伴随着一声声凄厉的哭闹,格外的引人注意,就连宋玉成,都不由的被吸引了注意力,猛然转头看去。
…那是宋家家主,宋西成。
他的手中,拉着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儿——与其说是拉,不如说是拖着。
这女孩不是旁人,正是宋西成的亲生女儿,宋云晴。
宋云晴依旧穿着早上他出门时看见的那一身白色长裙,那长裙是由寒蚕丝编成,极为轻薄,却冬暖夏凉,那么薄薄的一件,价值不菲。宋西成这么疼爱这个女儿,也只给她置办了这么一件罢了。
宋云晴最喜欢这件衣裳,总是穿着。
据说她今儿会推搡叶明华,正是因为中午明华回屋与她擦肩而过的时候,不小心脚下带起的积雪飞溅到了她的裙子上。
只是为了这么件小事。
宋玉成的眸光有些发冷。
寒蚕丝裙,明明是粉尘不沾,连洗都不用,只要轻轻一抖就能弄干净的,如今这件珍贵的蚕丝裙上沾满了雪水,一路过来,裙摆更是被撕裂破开,变成了一条条在风中凌乱的破布条。
可见宋西成是真的气狠了。
宋玉成静静的看着。
看着平日里这个最爱漂亮的侄女被气冲冲的堂兄不堪地提在手中,两条腿都拖在地上胡乱蹬踢哭喊满是恐惧。那毫无仪态的狼狈模样,他也许会有些不忍,但只要想到还在产房之中生死未知的叶明华,劝说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来。
宋云晴精致的发髻早已散乱不堪,半边脸蛋肿得老高,十分显眼的五个手指印印在她柔嫩的脸颊,鼻涕眼泪齐飞,瞳孔散着光透着害怕,整个人瑟瑟发抖,还哪有平时半分的倨傲?
宋玉成垂下眼睑,压下眸中透出的丝丝怜悯。
踏入西苑之中,宋西成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女儿狠狠的掷在地下,对她的呼痛声听而不闻,只朝着宋玉成深深鞠了一躬,歉然道:“玉成弟,都怪我教女无方,这才累得弟妹早产,大哥给你赔不是了!”
宋玉成眼眶微涩,他并不怪宋西成,堂兄为人一向耿直,言而有信,一直很照顾自己和明华。当年…若非不想让明华抬不起头来,他们也不会离开家族到凡人村落独居。
宋玉成动了动唇,低下头去。
见他不肯出声,宋西成知晓他余怒未消,心里更是气苦,大声怒斥被强行拖过来的女儿起来,拉扯着她将她按在宋玉成面前:“宋云晴,你还不给我跪下!”
“父亲,父亲!女儿真是无心的,女儿真的不是故意的,呜呜!”宋云晴早就被吓坏了,抱着宋西成的大腿死活不肯松手。
宋西成看着女儿因着惊惧而显出青白的小脸,眸中划过一丝心疼,下一刻却垂了眼睑,狠下心来,深吸一口气,怒声道:“你到底跪不跪下!”
这一声怒喝之中蕴涵的真气,震得人耳膜生疼,不过是练气期的宋云晴哪里禁得住,到底彻底安静下来,迷茫的望着自己的父亲,也将惊愕的宋玉成惊醒。
“道歉!”
宋云晴身子一抖,再不敢犹豫。
她感觉的到,此刻不论她说什么都没用,父亲恐怕不会原谅她。她颤抖着身子,手脚并用的爬到父亲身侧,向着宋玉成的方向一下跪下,却因为腿软跪不住,反倒是坐倒在了地上,向来高高昂起的头颅,也第一次默默低了下来。
“玉成叔,我…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呜呜呜…”说完,便掩面痛哭了起来。
宋玉成看她这般又惊又惧的模样,不禁叹了口气。
到底只是个孩子。
“族兄,何至于此?云晴…云晴也只是不小心。”他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挨不过心中那份不忍心,轻声说着。仿佛只要声音越小,方才能掩饰他心中对于妻子的愧疚。
他此前是恨不得杀了那个害的明华难产的罪魁祸首,但如今那人就跪在眼前,他却犹豫了。
是心软,也是无奈。
一来,宋云晴毕竟是自家子侄,他还能真的杀了她不成?二来,宋云晴的娘,也就是宋西成的嫡妻,到底是姓姜的。
落叶城的姜家,只是银月国姜家的一个分支。那姜家,势力太大了,否则宋西成,也断然不会娶一个只是凡人的妻子,并将她高高的捧在族长夫人的位置上。
也不会去宠溺一个只是杂灵根的女儿,更将她宠的不知天高地厚。
2 纷争
“玉成,你不要为这孽女说话!”宋西成摇摇头,他是下定了心思,要给这个顽劣的女儿一个教训了。平日里,她骄纵任性,他心里也清楚,可妻子总是护着他,他也没办法。再者,到底是他的第一个孩子,总觉着她年纪还小,日后好好教许是能改过,便也就轻轻放过。
可不曾想,平日里打骂身边的丫头也就罢了,她竟如此胆大包天,竟敢去推搡怀了孕的弟妹!
那也是他们宋家的子孙!
宋西成此人,性情耿直,平素里就瞧不上那欺凌弱小之辈,女儿如此行径,令他十分心寒。若非妻子纵容,也不会养出这么个孽障来。
他心底五味杂陈,明知女儿行为不妥却无力管束,因妻子母族势大,对一个凡人女子处处忍让,这让他这个本就有些大男子主义的修士暗藏了许多不满。
宋西成心里一阵烦躁,看着泫然欲泣分明还有几分装模作样的女儿也越发不顺眼起来。
这么小,就敢如此狠心,日后等她大了,是不是还要给宋家惹来泼天的祸事?
想到这里,他不禁咬牙,怒道:“她已经不小了,难道还不知道什么事情不该做?说起来,也是我往日里太宠她了,才让她这般不知分寸!”
“夫君!”宋西成话音才落,便听得耳畔传来一声娇呼!
宋云晴低垂的小脑袋立时便扬了起来,转头看着那带着一群仆妇疾奔而来的柔美妇人,黯淡的眸子里顿时有了光泽,眼泪再次从眼眶滑落,委屈的唤了一声:“娘!”
来人正是宋家大夫人姜雪乔,她疾步走来,一张秀美的容颜难看至极,身后跟着几个俯首帖耳的婆子,气势汹汹的模样,仿佛是来兴师问罪的一般。
将将提着裙摆跨入西苑院门,姜雪乔一眼就看见了跪坐在宋西成面前的的女儿,看着她狼狈痛苦的模样,眼底不禁涌出几分怨恨,对着宋玉成怒道:“玉成,你怎么能这样对待云晴,她到底也是你的侄女!”
宋玉成见她不分青红皂白这样质问自己,又想起宋云晴会那般肆意妄为,不知道其中有没有这个族嫂的煽风点火,刚刚缓和的面色顿时又冷硬了几分。
“你给我住口!”宋西成大为恼火,这个妻子,自从嫁了过来,都给他惹了多少事了!不仅如此,还把好好的女儿教的小小年纪就嚣张跋扈,目中无人,全无女孩儿该有的温婉懂事!“云晴是我让她跪在这里的!弟妹何时平安生产,就让她跪到何时!”
宋云晴闻言,身子抖得更厉害了,忙拉了母亲的裙角,颤声喊道:“娘…”
寒蚕丝裙有保暖功效,却并非水火不侵、刀枪不入的宝物,先前那一路上,她的裙摆划破,就连那保暖的功效也早就失去大半!她素来爱美,有了这件衣裳之后再不肯多穿衣服,此时等于是只穿了一条薄薄的亵裤跪在冰冷的雪地上,双腿早已冷到麻木,甚至那寒冷,跟着透入上身,冻得她直打哆嗦。
若真像父亲说的那般,只怕还不等屋里那个女人把孩子生出来,她就要冻死了!
姜雪乔也是吃了一惊,深深吸了一口气,质问道:“相公这是做什么?莫非那个狐狸精自己保不住孩子,你还想让我们的女儿给她偿命不成!”
宋玉成原本只是默默的看着这个往日里清高无比的嫂嫂,听到她这话,却是勃然色变!
“姜雪乔,你莫要血口喷人!”他死死的瞪着姜雪乔,恨声道:“若是明华有半点差池,你和宋云晴,都要与她赔命!”
他此话一出,宋西成与姜雪乔齐齐变了脸色。
姜雪乔是气的,她想不到,宋西成竟然敢这样同她当面吼叫!
“玉成,你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她不小心,还要我母女赔命不成?”
“不小心?”宋玉成气极反笑,怒视她道:“好一个不小心!姜雪乔,你真当我怕了你不成!”
姜雪乔对上那杀人一般的眸光,情不自禁向后退了两步,还是叫身后的仆妇扶住了。
她毕竟只是个凡人。
宋西成若是真的想对她和女儿出手,她们…只怕凶多吉少。
姜雪乔忍不住看向宋西成,隐隐想要寻求庇护。她爹娘虽然疼爱她,到底鞭长莫及,在宋家,只有宋西成能护住她。
看着因一时被震住而露出怯意的姜雪乔,宋玉成冷哼一声。
连带对宋西成,都没什么好脸色:“族长,你带她们走,我不想看到她们!”
宋玉成是知道的,姜雪乔一直忌讳他的妻子——原本叶明华,本是宋西成的未婚妻!
就是因为姜雪乔看上了宋西成,叶明华才不得不与宋西成退婚,成全两人,继而与旁支的自己愤而成婚!
虽然他们夫妻成婚之后琴瑟和鸣,明华也渐渐接受了自己,不再留恋宋西成,但这姜雪乔却一直看叶明华不顺眼,将他们夫妻视为眼中钉肉中刺,逼得他们不得不离开落叶城,到凡人村落之中去隐居!
宋云晴一直对他们夫妻格外的排斥,别以为他不知道,都是她这个做母亲的教唆的!
“你什么意思!”姜雪乔回过神,先前光顾着惊慌,听他提到丈夫,这才恢复了一些底气!就算那个贱人出了什么事,难不成宋西成还真会看着宋玉成杀了她们母女不成?
要怪,就怪她命贱!
“相公你听听!这人可是想要我们母女的性命,你居然还让云晴给他下跪!呸!没良心的东西,要不是我们好心收留你,你和那个狐媚子早就露宿街头了…”
“够了!”宋西成大喝一声,脸色十分难看。尤其是听见妻子一口一个狐媚子的说叶明华的时候,心中更是痛的流血!
他与叶明华本是青梅竹马,又是同门师兄妹,两人的婚约早定,若非姜雪乔横插一脚,明华岂会嫁给玉成?
这也就罢了,他是怀着祝福的心意亲自送明华上的花嫁,这些年,也不曾惦记过她,可姜雪乔却总是不依不挠,每每有什么不顺心了,就拿当年的事情说嘴!
也不想想,她才是夺人所爱的那一个,若非她姜家势大,此时哪里有她说话的份!
真要论起来,她姜雪乔,才是那所谓的狐媚子,狐狸精!
他瞪着妻子身旁的两个婆子,喝道:“你们给我扶夫人回屋!谁要是再让夫人跑出来,别怪我不客气!”
“宋西成你什么意思?”姜雪乔沉下脸来:“你是一定要护着外人了?”
外人?宋玉成闻言冷笑,他可是姓宋的!
“姜雪乔,我忍了你这么些年,你还真当我不敢动你了?”宋西成看着妻子,满面的怒气忽然平静下来,淡淡的撇过头,语气却是冰冷:“你那疼你的爹娘如今可不在这里…你们姜家不就是看重我是三灵根,这才巴巴的非要把你嫁了过来?你信不信,我今儿只要修书一封,你们姜家自然会再挑一个姑娘嫁过来,而你…你觉得你会落个什么下场?”
姜雪乔听得呆了,站在原地,张着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姜雪乔,不过是一个凡人之身,说白了,就是姜家的一个棋子。若不是父母疼爱她,对她千依百顺,就连她看上了宋西成,也以姜家的势力强压着他娶了自己…
如今,她爹娘已经年老,又迟迟不曾突破金丹,在姜家的地位,早就大不如从前。宋西成已经是筑基后期,前几年又得了一样神兵,爹娘对上他,未必有胜算。而她也没有出息的娘家兄弟帮衬,就那几个脓包,不过几只应声虫罢了。
若是宋西成执意要休了自己,姜家,可未必会一力为自己撑腰…
就像丈夫说的那样,姜家想拉拢他宋西成,并非非她姜雪乔不可。送上一个年轻貌美的姜家姑娘替换了自己宋家族长夫人的位置,对姜家来说不算什么损失。
她冷不丁打了一个寒噤。
她与宋西成夫妻多年…他怎能说出如此绝情的话来?
3 轮回
宋玉成也有些吃惊。
他以为,迫于姜家的压力,宋西成还是会妥协的。
不曾想,却从他口中听到这么一番话。
宋玉成细想宋西成说的话,倒是一时沉默下来。他知晓族兄对他夫人并没有多少感情,怕还不如族人来的深。
但,他们毕竟是十多年的夫妻。
“你给我滚回屋子里去!”宋西成不耐烦的喝道。
姜雪乔面色悲戚地望着宋西成,她带来的婆子们噤若寒蝉,宋云晴也不敢再哭闹。
天空中不时飘落星星点点的雪花,落在人们的肩头,无比宁谧。
一房之隔的产房之中,稳婆的呼喊与女子的惨叫声便显得越发清晰起来。
屋内屋外,仿佛是两个世界一般。
“我又死了吗?”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宋雪晴有些恍惚,又似是茫然的自问。
奇怪,她为什么要说“又”?
她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更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黑暗遮住了她的双眼,蒙蔽了她的五感,令她有些恐惧。
四周温暖的壁垒,却让她觉得安心,又让她觉得熟悉。
一些杂乱的碎片在灵魂的深处绽放。
她甚至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清醒的,还是在做梦。
她分明记得,自己已经大仇得报,最终死在那个人的手中了。
为什么还会有直觉?
忽然之间,星星点点看不见的彩色光晕,突兀的出现在这个狭小又黑暗的空间之中,向她聚拢过来。仿佛是在修补她因为自爆金丹而支离破碎的灵魂,记忆一点点的从灵魂深处慢慢被挖掘出来,与她再次融合。
最先出现的记忆片段,是一个车水马龙的科技世界。
她是一个普通寻常的女孩,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不说五讲四美,勉勉强强也算是个好孩子,知道扶老太太过马路,坐公车也会给孕妇让座。读了十几年书,仔细想想却没留下多少印象,工作之后,那些书本上的知识全都还给了老师,朝九晚五的工作生涯,一点一点将她的棱角磨去,变成一个随处可见的普通上班族。
然后…她好像只是睡了一觉,就突然成了宋雪晴。
第二片记忆的开始和现在她所面临状况差不多,也是一片温暖潮湿的黑暗,她不知等了多久,也许是很久很久,也许只是片刻,发觉自己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婴孩。这片记忆很短暂,还不如前一片,那一次,她好像只活到十七岁。
最后的画面,是她被一个满脸笑容的俊秀男子一剑刺死。
血花绽放在胸口,濡湿了白衣,看起来那么艳丽夺目。
那个男人…似乎是她的堂兄吧?
第三片白光向她晃晃悠悠的飞来,不知怎么的,她发现自己有些排斥,不想接受。可她却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白光融入自己的灵魂之中,一阵刺痛。
只是灵魂…也会有痛的感觉吗?
相比前两片,这段记忆很长很长,也很杂乱。甚至有很多时候,都是一片空白,好像只是闭上眼又睁开眼,就已经过去几个月,甚至几年。记忆里有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她像看电影一样看着回忆重播,却无法做到不感同身受。
每当那熟悉的女子哭泣,她的灵魂便是一阵动荡,每当那女子笑时,她也觉得开心。
只是刚开始…哭的时候总比笑的时候多。
后来她慢慢学会了不哭,又慢慢学着努力的笑。她的笑容越来越温暖,眼神却越来越无情。
她本能的感觉恐惧,想要不再看,想要不再听,却偏偏阻止不了。
最后,她又是被人刺死的。
不过,她似乎为自己报了仇,拉了几百个仇人垫背,死的也不算冤了。
…她狗血的三世为人啊!
回忆结束,宋雪晴静默了下来,灵魂已经不再动荡,恢复如初。好像那些记忆,是她灵魂的一部分——或许本来就是一部分,没有了记忆,灵魂自然是残缺的。
她听到近在咫尺那“噗通噗通”的声音…是自己又有了心跳。
“我又回到了这个时候吗?第三次了…老天爷你到底想耍我到什么时候?”
“宝尊!”
“宝尊,你在不在?”
“我真傻,我都重生了,而且还没出生,他又怎么会在?”
她自嘲一笑,觉得自己一世不如一世,好像越变越笨了。
她应该还在母亲叶明华的肚子里呢!
母胎之中,是世上最温暖的所在,虽然潮湿,却安全、令人安心。她想要做一个深呼吸,却发现自己口鼻都被堵住了:“我真是个大笨蛋,胎儿在母亲体内,是不用呼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