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安知府,重回宁安,傅兰君却发现一切都已物是人非,知府衙门的儒学教授换了人,南先生和夫人分别病殁于两年前,他们死后,南嘉木就离开了宁安府。
她万万没想到会在斋普尔和他相逢,人与人之间的际遇多么奇妙!
南嘉木为她和在场的嘉宾们做介绍。
“这位是傅兰君小姐,上一任宁安知府傅大人的千金。”
傅兰君紧接着补充:“我爹前不久又调回了宁安。”
说完这句话她飞速地瞟了南嘉木一眼,视线收回的时候,一双耳朵都在发烫。
这时她听到一声轻笑,循声望去,是刚才那指责自己执着又偏颇的年轻人。他一手端着咖啡杯,低着头去吹咖啡腾起的热气,嘴角却带着一丝笑,笑声能让十六七岁怀有心事的

少女嗅出一点洞察一切的戏谑味。傅兰君忍不住有些羞窘,由羞窘又生出愤怒。她讨厌这个男人。
南嘉木介绍这个男人:“这一位大名顾秀,字灵毓,刚才你们见过的。”
顾灵毓抬起头来,眉毛高轩,笑意未收:“傅小姐,久仰大名。”
他将清越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平添一股子暧昧,这句话很容易就搅动了傅兰君心里的一池春水,她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顾灵毓这句话是当真讲呢还是一套谦辞?如果是当真讲

,他又是从哪里“久仰”自己“大名”的?难道南嘉木也曾对他提起过自己?
她忍不住用余光去觑南嘉木,顾灵毓却又笑了:“傅小姐别以为顾某是在开玩笑,顾某再怎样没见识,家乡父母官也总是知道的。”
他故意的!傅兰君怒气冲冲剜他一眼,对方却满脸无辜。
南嘉木对这场暗斗毫无察觉,他继续介绍:“在座的都是宁安府乡亲,这两位是繁星兄及其夫人。”
说的就是坐在南嘉木对面那两位了,一男一女。男的一看就是个文弱书生,他穿杏色长衫戴黑框眼镜,和南嘉木一样剪了辫子留平头,除了一股文人气,长相并不出挑。坐在他

身边的倒是个漂亮姑娘,温顺拘谨地垂着眉眼,傅兰君一眼就看出,她这一身洋装里包裹着旧式女子的躯壳。
但傅兰君打心眼里喜欢她,她长得好像佛堂里的菩萨、教堂里的圣母,天然地带着一股亲切感,傅兰君朝她伸出手:“你好,我叫傅兰君。”
对方慌乱地伸出手:“你好,我叫沈蓓,叫我阿蓓就好。”
那位繁星兄替妻子解围:“内子是乡下人,没见过世面,难免拘谨,望傅小姐海涵。”
顾灵毓早已经叫过侍者,傅兰君点了一杯咖啡坐下。他乡遇故知乃人生乐事,攀谈中忍不住提及旧事,原来南嘉木、顾灵毓和繁星兄也已经分别了一年多,这次是相约在印度见

面同游。
繁星兄大名翼轸,字繁星,他和南嘉木、顾灵毓是当年一起读书时的同学。
他人如其貌,从内到外的忧国忧民,开口就忍不住提国事:“想当年读启蒙之书,受民主教诲,少年壮志,何其的意气风发,转眼间两年过去,事业竟一无所成,可谓深恩负尽

,庆幸的也只有师友尚在,还能杯酒。”
翼轸回想往事,眉目间似弥漫着愁云惨雾,南嘉木将手放在他肩上无声地劝慰,顾灵毓却不置可否:“两年时间弹指过,想要在弹指之内建功立业,繁星兄也未免太操切。”
他还真是天生地喜欢教训别人,傅兰君在心里冷哼一声。
翼轸摇头苦笑:“不是愚兄操切等不得,是国家等不得啊。眼下日俄在我东北交战,以我国土为战场,视我百姓为蝼蚁,朝廷竟然坐视不管,还划出什么交战区任他两国糟蹋我

国土人民,天下岂有这等荒唐事?”
窗外突然骚乱起来,有人站起身来撩开窗帘朝外看,顾灵毓转头看一眼,仍旧是波澜不惊的模样:“印度人游行而已,几天一次,没什么稀奇的。”
翼轸感叹:“印度被英国占领已经快五十年,还能有人出来组织游行反抗殖民,也是民族之幸了。”
顾灵毓嗤笑:“只游行有什么用,英国人难道会因为游行就把到嘴的肥肉吐出去不成。”
这两人显然政见不合,气氛有些僵,南嘉木笑着从中调和:“看到他们,我倒想起那年我们公学闹游行的事情来。”
听到他的话,傅兰君坐直了身体:“公学?壬寅年南洋公学?”
那一年她也在上海的啊,她读女校,就读于务本女塾,万万没想到原来那时他也在……
一下午傅兰君听他们说话,偶尔插一句嘴,往往引来顾灵毓戏谑的针对,这男人真让人生气,白长了一张好看的脸。
天色很快暗下来,傅兰君不得不向南嘉木一行人告别:“我是应史密斯小姐的邀请来印度度假的,你还记得史密斯一家吗?当年他们在宁安开医院的。”
傅兰君走前留下了史密斯公馆的地址,南嘉木说明日会上门拜访。
回公馆的一路上,傅兰君的脚步都是轻飘飘的,回到公馆史密斯家正好开晚饭,饭桌上她向史密斯夫妇传达了南嘉木明日登门造访的消息,匆匆扒完饭,就丢下饭碗回了自己的

房间。
她怕时间长了掩饰不住自己的喜悦和得意。
为了明日的见面,傅兰君翻出了所有衣服,这时候她才知道,即将与心上人约会的女孩子总是无衣可穿的。一直折腾到东方微明傅兰君才沉沉睡去。她梦到了那个善于嘲讽的顾

灵毓,在她的梦里他依旧那样可恶地笑着,站在她的房间里看她为挑选衣服手忙脚乱,一边看一边挑刺。红的他说艳俗白的他说晦气,简单的他说怠慢复杂的他说矫情,生生把

傅兰君从梦中气醒。
吃过早饭,傅兰君坐立不安地等了一个上午,等得实在烦了,她干脆走到后面的花园里去。史密斯夫妇在中国待久了,也有了一些中国人的爱好,他们给斋普尔的家建了一条中

国式的回廊,回廊上挂了一排笼子,里面都是画眉鸟。
傅兰君坐在回廊里靠着栏杆逗鸟,她心里有事情,所以有些心不在焉的,以至于有人都走到身后了她还没察觉。
直到一只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嗨!”
傅兰君吓了一跳,回过头,一双笑眯眯的眼睛正看着自己:“又见面了,傅小姐。”
是顾灵毓,他换了一身剪裁合身的白色西装,年少英俊的公子模样,可是傅兰君不稀罕,她站起身来就走,却被顾灵毓闪身拦住:“来者是客,傅小姐可是中国的大家闺秀,知

书达理的,怎么能这样怠慢客人?”
他还真是个记仇的人,傅兰君被气笑了:“不请自来,跑到别人家的花园里闲逛还打扰别人,这样的人也好意思提‘知书达理’四个字?”
佳人嘴利,顾灵毓避其锋芒,他看了一眼笼中鸟:“是画眉?”
傅兰君沉着脸不回答,顾灵毓恶劣地笑:“画眉画眉,闺中趣味。小姐看画眉,一定是心里有人了。”
他怎么这么轻佻?重要的是,还正好戳中了自己的心事。傅兰君扬起手来就要赏他个耳光,顾灵毓灵活闪过,嘴上依旧激她:“随便打人耳光可不是淑女的行为。”
傅兰君转身就走,却正好迎面撞上一个人,是南嘉木,南嘉木轻轻搀住她,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他的表情那样温柔笑容那样和煦,一时间傅兰君心头涌起千万般委屈,她咬咬牙忍下委屈,摇摇头:“我没事。”
客厅里,顾灵毓和翼轸向史密斯先生自报了家门,傅兰君才终于知道他们的家世,顾灵毓竟是宁安首富顾家的公子。
他谦虚:“什么首富,早已经落魄了。”
傅兰君不禁有些好奇:“为什么我在宁安府的那几年从没见过你?”
傅荣曾被公派留洋,是半个新派人,对女儿的管束不似一般官僚家严格,在宁安的那几年,傅兰君也是各处乱跑的一个疯丫头。
顾灵毓淡淡一笑:“没什么,那几年,我恰好不在宁安城内。”
傅兰君越发好奇,那几年顾灵毓也不过是十六七岁年纪,她问:“你去哪儿了?欧洲?南洋?还是去其他地方求学?”
顾灵毓用杯盖碰擦着杯子,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却不再说话。他垂着眼睛,眉目间似有阴云,这与那个在口舌之争上寸土不让的顾灵毓大相径庭,傅兰君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他们又说起几个年轻人的现状,当年公学事件后,很多学生退学明志,顾灵毓没有参与其中。他在公学待到第二年毕业,恰好保定参谋学堂筹办招生,他就去考了参谋学堂,考

试得中进了学堂,今年五月刚刚毕业。而他在学堂的教习老师佟士洪教官正好被派遣到宁安新军做协统,他于是也打算回家乡参军。
而退学的南嘉木和翼轸,一个退学后选择了游学海外,一个则跟随蔡元培先生加入了由退学的学生们组建的爱国学社。
“学生本来在《苏报》做实习编辑,去年中《苏报》被查封,章先生更是在月前被判监禁。学生无奈,只好离开上海,打算回家乡办报,秉承章先生教诲,希望能为开家乡民智

做一点贡献。”
“那你呢?”傅兰君忐忑地问南嘉木,“你会回宁安吗?”
南嘉木微微一笑:“会回的,还有些事情未了,需要回去处理下。”
傅兰君一颗悬着的心悠悠落地,会回去就好,他们还有再见面的机会。
史密斯先生又同他们谈起斋普尔的风土人情,顾灵毓、南嘉木、翼轸三个人也是前天刚到,尚未来得及观光,接下来正打算去各处转转。
傅兰君脱口而出:“正好我也刚来,不如我们做个伴?”
没等南嘉木开口,顾灵毓故作惊诧地开口:“那可不成,大清男女有别,怎好结伴旅行?”
这个人怎么能那么讨厌!傅兰君毫不客气:“我和南公子是故交旧识,结伴同游当然没什么不妥,至于你,顾公子,希望你能牢记自己的话,讲点礼数,千万不要再在我这个陌

生异性面前出现!”
南嘉木再迟钝也看出了这两位小姐少爷之间有龃龉,他笑着打圆场:“傅小姐肯赏光那真是再好不过,正好明天我们要去游览琥珀堡,傅小姐有意的话,不如同行。”
晚上,南嘉木、顾灵毓和翼轸已经有安排,于是向史密斯夫妇告辞。
送客的时候,趁南嘉木、翼轸和史密斯先生不注意,傅兰君恶狠狠地瞪了顾灵毓一眼,顾灵毓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晚上,想起第二日的同游,傅兰君又是一夜辗转不得好眠,天一亮她就翻身起床拾掇好自己,让司机直奔琥珀堡而去。
令她大失所望的是,等在琥珀山山下的,竟然只有一个顾灵毓。
沮丧像海浪一般层层涌上拍打着心上的礁石,傅兰君转身就走,顾灵毓一个箭步跨过来拦在她面前:“怎么,傅小姐见了我就要走?嘉木可是吩咐我要好好照顾傅小姐。”
傅兰君委屈得眼圈发红,顾灵毓解释:“昨天晚上嘉木遇到了故人,竟是在英国求学时候的老师,老师邀请他今天小聚。老师也是路过斋普尔,今天晚上就要离开,嘉木实在不

好推脱。”
他顿了顿,接着说:“至于翼轸和阿蓓,阿蓓水土不服突然感染了风寒,翼轸只好留在旅馆照顾她。嘉木交代我,如果傅小姐肯赏光,晚上他和老师拜别后,邀请傅小姐去我们

的旅馆做客。”
他心知傅兰君只为南嘉木而来,却连翼轸和阿蓓未来的原因也一起交代,给傅兰君留两分婉约的薄面。傅兰君内心对他的厌憎稍有消退,顾灵毓察言观色,进一步放低姿态:“

昨天是我嘴上太逞强,冒犯了小姐,希望小姐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这个当兵的粗人计较。”
他嘴上这么说,没过片刻却还是犯了病。
琥珀堡建在山上,从山下到山上有好长一段崎岖山路,好在山脚下有大象出租,游客可以乘大象上山。顾灵毓挑选了一头大象,他拍着大象粗糙的身体,转头对傅兰君笑:“幸

亏有大象,否则像你这样娇弱的姑娘怎么爬得上山。”
他这话可真不中听,傅兰君沉下脸来:“我身体好得很,我不要骑大象,我就要自己爬上去。”
顾灵毓笑笑,没有阻止她,他自己坐上大象,居高临下地看着傅兰君:“那顾某就先行一步了。”
他竟然抛下自己独自骑象!傅兰君目瞪口呆。
豪言已经放下,傅兰君只能目送着大象上顾灵毓的背影,气呼呼地跟在后面一个人徒步前行。
大象走得很慢,就在傅兰君前面几步的距离。傅兰君看着顾灵毓,象背上安着座椅,他舒服地靠在椅背上,时不时地伸个懒腰,故意发出夸张的感叹:“这里风景可真好,嗯,

风也好,凉爽宜人。”
傅兰君心里恶狠狠诅咒他:混蛋、小气鬼、死丘八……象背上绑着伞,顾灵毓整个人被笼罩在伞洒下的一片阴凉里,当然觉得凉爽宜人,殊不知今天斋普尔阳光热辣,她可是被

晒得嘴巴都要干裂了。
在烈日下步行山路,刚走了没一会儿,傅兰君的腿已经酸痛起来,像是绑了两个沙袋,她的脚步越来越慢,和大象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远。
实在是太累了,傅兰君停下脚步坐到树荫下去乘凉,载着顾灵毓的大象渐行渐远,消失在了她的视线里,傅兰君又委屈又气恼。该死的顾灵毓,竟然连回头看都不看她一眼,他

嘴上说道歉,其实心里肯定还记恨着呢,这小气的死丘八。
傅兰君正捶着腿恶狠狠地在心里诅咒着顾灵毓,突然那熟悉的声音在上空响起:“傅小姐怎么停下了?”
她抬起头,顾灵毓和他的大象就在眼前,他坐在象背上,居高临下促狭地看着自己:“怎么,傅小姐累了吗?”
傅兰君嘴硬:“没有,只是觉得这里风景好,所以想多待一会儿。”
顾灵毓“嗯”一声:“我也觉得这里风景挺好,傅小姐不介意我也在这儿停下来欣赏一会儿吧。”
傅兰君看他一眼:“这风景又不是我的,你想看便看,问我做什么?”
顾灵毓回答她:“在你发现它之前,它被无数人匆匆路过,却没有一个人停下来欣赏,它作为风景的意义是你赋予的,从这个角度来说,可以说它是你的。”
他这席话倒还受用,傅兰君骄矜造作地点头:“那好吧,我允许你停下来欣赏一会儿我发现的风景。”
顾灵毓笑,他这样笑起来眉眼弯弯,并不令人觉得讨厌,他说:“多谢小姐,作为回报,我邀请你乘坐我的大象。”
他补充一句:“我知道你不稀罕,可是现在我也只有这个可以作为回报了,圣人说君子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小姐可不能让我做个知恩不报的小人啊。”
傅兰君装模作样地小小为难了一番,然后点点头:“那好吧。”
赶象人拍拍大象让它跪下来,顾灵毓朝傅兰君伸出手:“上来。”
傅兰君握着他的手骑上象背,他刚从参谋学堂毕业,一双手握惯了枪,虎口有茧,手心却出乎意料的绵软。赶象人一声令下,大象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载着他们向山上走去。
到了琥珀堡宫门前,大象跪下,顾灵毓跳下象背,又伸出手臂给傅兰君搭住扶她下来,在宫门前站定,顾灵毓指着山下:“你看,从山上俯瞰,整个斋普尔不就像一座巨大的玫

瑰园吗?”
傅兰君望着山下,这一城的建筑都在几十年前为迎接英国王子造访而涂刷成粉红色,从高处看,整座城确实像是一座雾气氤氲的玫瑰园。
琥珀堡是斋普尔最有名的建筑,游人如织。傅兰君怕走散,寸步不离地跟在顾灵毓身边,顾灵毓对她笑:“跟紧我就对了,这个城堡很大,传说就算是当初这座城堡的国王,如

果没有城堡图纸恐怕也会迷路。”
这是一座美轮美奂的建筑,雄伟而精美。傅兰君跟在顾灵毓身后,听他讲解着他们路过的每个地方的故事和历史,顾灵毓简直就像一部琥珀堡的百科全书,所有的典故他都能信

手拈来侃侃而谈,傅兰君调笑他:“如果不当兵,你倒可以来这里当个导游。”
顾灵毓夸张地欠身:“多谢傅小姐的夸奖。”
他停下脚步:“到了,这里就是镜宫。”
琥珀堡精粹中的精粹——万镜之宫,傅兰君早就听黛西提起过,听黛西说,这里美得惊人,就像一个最绚丽璀璨的梦。
怀着这股敬畏之心,傅兰君不禁放轻了呼吸,她跟在顾灵毓的身后往镜宫里走。这是怎样一个梦幻般的世界啊,墙壁上的图案皆是由无数面小镜子镶嵌而成,以各色宝石点缀。

没有一个年轻的女孩子会对这样的美景无动于衷,顾灵毓看着傅兰君贪婪的表情微笑:“镜宫里的镜子可是多得数也数不清。”
他也不无遗憾:“不过很可惜,镜宫最美的时候应该是在夜里,试想一下,万籁俱寂一片漆黑的夜里,在镜宫里点亮一根蜡烛,烛光映照着千千万万面镜子,那将会是怎样星光

万点的景象,睡在这样的宫殿里,恐怕就如同安睡在苍穹之上。”
傅兰君听得无限神往:“这样的夜晚,真想看一看啊。”
夜里的琥珀堡是封闭的,他们当然无法看到这样美如梦幻的夜晚。从山上下来,顾灵毓带着傅兰君回了他们寄住的旅馆。顾灵毓先是带她去看了阿蓓,傅兰君陪阿蓓说了一会儿

话南嘉木就回来了。翼轸留在旅馆照看阿蓓,南嘉木和顾灵毓带着傅兰君去旅馆隔壁的西餐厅吃了一顿晚饭。
吃完饭,南嘉木和顾灵毓送她回了史密斯家。史密斯一家外出还没有回来,送走南嘉木、顾灵毓,家里只剩下傅兰君一个人,傅兰君在外面走了一整天早就疲惫不堪,洗漱完毕

她倒头就睡,度过了在斋普尔的第一个孤独却甜蜜的夜晚。
第二天早晨,傅兰君起床来到饭厅,黛西指指花瓶,里面插着一束娇艳欲滴的红玫瑰:“花店送来的,指明送给傅兰君小姐。”
傅兰君诧异地走过去,刚刚从枝头剪下的玫瑰,露水还没有蒸发干净,她在花束里拨弄半天,没有看到卡片,转头问黛西:“送花的人有没有说什么?”
黛西想了想:“没有。”
虽然没有卡片,但花店的铭牌却在,傅兰君记下那花店的名字,打听到花店的地址,独自一个人去了花店。
这花店是个小小的玫瑰园,售出的玫瑰都是当日从枝头剪下的。傅兰君向店主人打听:“送到史密斯公馆给傅小姐的玫瑰是谁订的?”
老板在忙生意,嘴上敷衍她:“是一位很英俊的先生。”
傅兰君心头一跳,继续追问:“是不是穿西装举止很文雅的中国先生?”
老板“嗯嗯”作答:“对,穿西装,很英俊,举止文雅,像个读书人。”
傅兰君内心欢呼雀跃,是南嘉木,肯定是他。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傅兰君脚步轻飘飘地往回走,过转巷时突然迎面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傅兰君忙闪身躲起来,只见那身影径直朝花店走去。傅兰君望着那背影捂着

胸口,心怦怦直跳,真的是他,是南嘉木,他往花店去了,他肯定是为了订购第二天的玫瑰!
她怀着玫瑰色的绮梦刚回到史密斯公馆,黛西就拿着一封电报迎了上来:“兰,坏消息,中国来的,你父亲生了重病,要你赶快回国去!”
第二天,还没有等到玫瑰送到,傅兰君就无奈地踏上了回国的路程。她留了一封信给南嘉木,为避嫌,在信里向顾灵毓和翼轸也道了别,又留了一封信给阿蓓说“来日宁安见”


旅途舟车劳顿,回到宁安的时候,她父亲的病已经只剩了个尾巴,只要好生调养不日就将康复。
傅兰君一边伺候傅荣吃药一边撒娇:“电报发得那么急,吓死我了,以为您得了什么天大的病,谁知道等回到家您都能下地练五禽戏了。”
傅荣在她脑门上不轻不重地拍一下:“会不会说话,咒你爹死呢。你以为我诳你?你问问钱管家,我那病是不是来得又急又险,要不是遇上好大夫,你就真的要做个孤女咯。”
傅兰君鼻子一酸,放下汤药扑到他怀里撒娇,傅荣抚摸着她的头发,叹道:“这次是死里逃生,不知道下次还有没有这么幸运。我三十五岁才得你这么个女儿,父老女幼,我今

年已经五十二,你才十七。爹真怕哪天撒手西去照顾你不得,想想还是要趁来得及,给你说一门好亲事。”
若是以往,傅兰君肯定要撒娇弄痴说父亲心急,这次她却只是低着头,沉默着没有说话。
不说话,当然是因为她的心里已经有人了,那人送了她玫瑰,那人还说,他会回来宁安的。
傅家花园里的玫瑰花开好了,傅兰君每天就趴在走廊栏杆上盯着玫瑰,她一边看花一边等人,等她的良人。
丫鬟桃枝跟姨娘提起来:“小姐最近不知怎么了,看着看着花就笑了,怪吓人的。”
姨娘“哧哧”地笑:“你小姐这是思春呢。不碍事,最近我和你老爷都在留意着宁安府里未婚的青年才俊,话儿也放出去了,知府老爷的千金要出嫁,多少人眼巴巴等着攀这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