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龙生继续道:“我姑姑是当世数一数二的下毒高手,配制的毒药,无色无味,下毒的方法,又是千奇百怪,令人防不胜防。好在这次我知道她下的是什么毒药,否则想要救你也难!”

  奚玉瑾道:“我倒是弄不明白了,她既然要我助她救人,何以又要害我,这毒药很厉害吗?”

  辛龙生道:“你昨晚不是喝了两杯茶?”奚玉瑾方始恍然大悟,原来那两杯她赞不绝口的香片茶,竟然是放了毒药的。

  奚玉瑾点了点头,辛龙生接下去说道:“姑姑放的是一种非常古怪的毒药,名为‘狂笑散’。这毒药是七日之后发作的,发作之时,令人奇痒难忍,非得大笑不行,但却不会要人性命。”

  奚玉瑾虽然不擅使毒,但也知道痒比痛更难抵受,暗自想道:“这样的恶作剧真是够刁够绝,一个女子,时常忍不住要大笑一通,倘若在大庭广众之中,这还成什么体统?此毒不解,我还能够见人吗?”

  果然便听得辛龙生说道:“姑姑用这种方法整治你,就是料准了你要解此毒,非得求她不可。姑姑不肯轻易相信人的,依我推想,你虽然答应了助她救人,她却怕你是少年人一时激于义愤,轻于然诺。临到其时,说不定你会害怕起来,一走了之。但她给你服了狂笑散,你就是跑了,也非得回来求她不行,因为这解药是只有她才有的。她给你七天的期限,大约是她认为这件事情,你七天之内可以办到。在这期限内你若救出了韩大维父女,回来见她,她可以令你毫不知道悄悄的便给你解了毒。”

  奚玉瑾说道:“但我若从孟七娘那儿逃跑了一次,以后就不能再去啦,你姑姑给我解了毒,也不能利用我了。”

  辛龙生叹口气道:“我姑姑的厉害不在孟七娘之下,你若是违背了她的命令,她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你的,你要求她解药,只有给她奴役了。”

  奚玉瑾道:“哦,原来这是一种防患未然的惩罚!”奚玉瑾本来是个工于心计的姑娘,不料如今碰到的辛十四娘比她更工于心计,令她禁不住不寒而栗!

  辛龙生道:“幸得侍梅之助,给我偷来一枚解药。她最得我姑姑宠信,人又极其聪明,哪一种药是解哪一种毒的,她都牢记心中,是以才能偷得对症的解药。假如换我去偷恐怕还会弄错呢!”

  奚玉瑾接过解药,问道:“她知不知道是偷来给我用的?”

  辛龙生道:“我没有告诉她要作何用,不过我想她是会知道的。”

  奚玉瑾服下解药,说道:“她对你这么好,你却用重手法点了她的穴道!”

  辛龙生道:“我说姑姑的坏话,怎能让她听见?”奚玉瑾笑道:“她敢担当风险给你偷取解药,还会告发你么?”暗自思量:“侍梅冰雪聪明,吃亏的不过是个丫头身份而已。辛龙生欲求佳偶,其实不必外求。他是名门大侠的弟子,也不应看轻丫头。”

  辛龙生道:“告发是不会的。但我姑姑的手段人所难料,我却不能不提防她在姑姑的软硬兼施之下,泄漏了一言半语。她没有听到我们的话,我就不用担心这一层了。”

  刚说到这里,忽听得花丛那边,隐隐传来了呻吟之声。辛龙生道:“不好,侍梅强自运气冲关,恐怕会受内伤的。”奚玉瑾慌忙说道:“那你还不赶快去给她解穴!”

  两人走过去一看,只见侍梅双眼已经张开,眼光中流露出一种受了委屈的幽怨神情。

  辛龙生给她解了穴道,说道:“侍梅姐姐,委屈了你,请你原谅。”

  侍梅站了起来,淡淡说道:“你们的体己话说完了没有,何必这样快来给我解穴呢?不过,侄少爷,其实你也无须这样对付我的,你知不知道,昨晚我虽然在你的房中点了迷香,但份量却故意减少许多,只求能向你的姑姑交差便算。我倒是巴不得你能够赶来与奚姑娘相会呢。”奚玉瑾满面通红,但却不便向她解释,只好不加分辩。

  辛龙生向她深深一揖,说道:“好姐姐,委屈了你,你别生气啦!姑姑面前,还求你包涵。”

  侍梅这才化怒为喜,噗嗤一笑,说道:“侄少爷,别这样,不怕折煞我么。我们做丫头的,受点委屈,怎敢抱怨。主人面前,我替你遮瞒便是。你们还有什么体己话要说的没有?时候不早,要说可得赶快说了。”

  奚玉瑾道:“侍梅姐姐,休要取笑。辛公子不过跑来告诉我孟七娘的手段如何毒辣,要我小心提防这些话而已,其实你也已经告诉我了。”

  侍梅原是调侃的语气,不料辛龙生却正正经经地说道:“奚姑娘,我是还有一些话和你说!”

  侍梅笑道:“好,那么我到那边等你,奚小姐,你不必着忙。”她跑到前头躲开辛、奚两人,当然是表示不会偷听他们的谈话,令得奚玉瑾非常不好意思。

  奚玉瑾红了脸,说道:“辛公子,送到这里已经够了,你回去吧。”

  辛龙生悄声说道:“我几乎忘了一件紧要的事情,这个戒指给你。”说罢掏出一枚碧绿晶莹的戒指,递给奚玉瑾。

  奚玉瑾满面通红,推开了他的戒指,说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辛龙生怔了一怔,随即恍然大悟,说道:“奚姑娘,你别误会,这枚戒指不过等于护身符而已,我送你戒指,并没有其他意思。”奚玉瑾诧道:“怎么这枚戒指可以作护身符?”

  辛龙生道:“侍梅在等着你,我不能与你细道其详了。总之,你戴了这枚戒指,孟七娘就会对你另眼相觑,即使你做了大招她忌的事情,至少她也会饶你一命。”

  奚玉瑾本待不受,但见辛龙生盛意拳拳,而且她一心想救韩佩瑛,假如这枚戒指当真可以作“护身符”的话,对她进行的事情可是大有好处,因此为了救人也就不拘小节,于是收下戒指,说道:“大恩不言谢。辛公子,你回去吧。”辛龙生道:“是,我回去了!”“回去”二字,说得特别大声,当然是说给侍梅听的。

  侍梅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缓缓说道:“你们再想一想,还有什么话说的没有?”

  奚玉瑾忽道:“辛公子,我也几乎忘记了一桩事情。”

  侍梅掩袖偷笑道:“是不是,果然给我料个正着。奚小姐,我说过的,你不必着忙。”

  奚玉瑾拉着了她,说道:“侍梅姐,这件事情,我也想你知道,并非是说给他一个人听的。”侍梅见她板起了脸,倒是吃了一惊,不敢再调侃她了。

  奚玉瑾道:“我的哥哥奚玉帆如今正在洛阳的丐帮分舵,辛公子你不是正要去见陆帮主的吗,请你将我的行踪告诉我的哥哥,叫他转告与谷啸风知道,免得他挂念我!”

  辛龙生似乎有点诧异,说道:“谷啸风?他不是韩家的女婿吗?”

  奚玉瑾道:“不错,但他也是与我一道来的。侍梅姐,假如啸风跑到你们那儿找我,也请你将详情告诉他。好了,话说完了,辛公子,你回去吧。”说罢就径自前行,不理辛龙生了。辛龙生只好满怀疑团的独自回去。

  侍梅七窍玲珑,心中已然明白几分,当下轻轻地叹了口气,却不再说什么。两人加快脚步,不一会就到了那个堡垒,一个髯须汉子出来向她们盘问。奚玉瑾认得此人是西门牧野的弟子濮阳坚。

  奚玉瑾认得濮阳坚,濮阳坚却认不得她,见是两个青衣丫鬟,便贼忒忒地笑道:“好俊俏的两位小娘子,你们是谁,来做什么?”

  侍梅心中有气,冷笑道:“你又是谁,来做什么?”濮阳坚“咦”了一声,说道:“好个胆大的丫头,是我盘问你还是你盘问我?”侍梅道:“我来这里,从来不用通报,要盘问也轮不到你来盘问我!”“哼”的一声,双眼一翻,不再睬他,便往里闯。

  在这个隐秘幽谷之中,除了孟七娘这家人家之外,就只有辛十四姑这一家了。濮阳坚当然猜想得到她们是辛十四姑的丫头,但因侍梅神态傲岸,他碰了这么一个大钉子,一口气如何咽得下去,心里想道:“我佯作不知她们的身份,且给这野丫头一点难堪再说。我奉命守门,谅孟七娘也不能怪我。”

  当下濮阳坚双臂一张,道:“今时不同往日,你不许我盘问,我就不许你进去!”伸手向侍梅胸前推来。侍梅喝道:“你作死啦,敢调戏我!”话犹未了,只听得“咕咚”一声,濮阳坚四脚朝天,跌了个仰八叉。原来侍梅已得了辛十四姑武学真传,她笼手袖中使出辛家“兰花手”的拂穴绝技,濮阳坚一来是料不到这小丫头如此了得,二来又因他的“化血刀”刚在不久之前给公孙璞破去,其他武功虽然尚在,但无气尚未恢复;三来又是来不及防。故此侍梅尾指轻轻一颤,就点中了他的穴道。

  吵闹之声,惊动了里面的人。一个丫头匆匆的跑出来,问道:“什么事,什么事啊,侍梅姐姐,原来是你!”

  这个丫头相貌甚丑,一张扁平脸孔,两只招风耳,倒有点像是女中的“猪八戒”。奚玉瑾暗自好笑:“辛十四姑的两个丫头那么标致。孟七娘的丫头却长得这样丑陋,俗语说物以类聚,想这孟七娘也不会漂亮到哪里去,怪不得韩伯伯不会爱她。”

  这丫头名唤碧淇,是孟七娘跟前最得宠的丫头,侍梅不敢怠慢,说道:“这人不许我进去,他是新来的仆人吗?”濮阳坚装作不知她的身份,她也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碧淇道:“啊,原来是你们发生了误会了。他不是仆人,是我们客人的弟子。”当下给濮阳坚解了穴道,说道:“你虽然是我们的客人,也不该对这位姐姐无礼,你知道她是谁?她是幽篁里辛十四姑那儿来的人,辛十四姑是我们主人的表姐,今日之事,若是给辛十四姑知道了,我们的主人还要向她赔罪呢。”

  濮阳坚满面羞惭,只好一声不响,躲过一边。碧淇道:“两位姐姐请随我来。”带了她们二人,进入门房坐下。

  碧淇与侍梅私交甚厚,见她来到,很是欢喜,说道:“咱们有一个多月没见面了吧,今天什么风把你吹来的。这位姐姐是——”

  侍梅道:“这位姐姐是新从江南来的,她本是好人家的女儿,父亲还是一位秀才呢,只因家贫无奈,迫得卖身养父。听说你们这边要物色一位精通琴棋诗画的侍女,是以主人叫我将她带来,给七娘看看。”

  碧淇道:“原来如此。这位姐姐长得很漂亮,你叫什么名字?”

  奚玉瑾低下了头说道:“主人赐名侍琴。”

  碧淇道:“从江南来这儿,可真是不容易啊!侍梅姐姐,你家主人也真是神通广大,她足不出户,竟有本事从老远的江南把这位姐姐弄来。”

  侍梅道:“是我家侄少爷代他姑姑物色的,这次趁着北归之便,亲自送她回家。”

  奚玉瑾的“身世”本是事先和侍梅编排好的,但说是辛龙生从江南将她带来,这却是侍梅灵机一动,临时加上去的。这样一编,更能自圆其说,奚玉瑾心里虽然很不高兴,却也只好由她信口开河了。

  碧淇道:“这真是好极了,难得有这样一位聪明伶俐的姐姐到来,我们也有伴了。不怕这位姐姐笑话,我可是个蠢丫头,什么琴棋诗画,我是一窍不通的。”

  奚玉瑾记得自己是个秀才女儿的身份,装作羞怯怯的样子红了脸说道:“碧淇姐姐太客气了,我还得请姐姐多多指点呢。就不知有没有这个福气得和姐姐作伴?”

  碧淇笑道:“你长得又好看,又聪明,当真是我见犹怜,我们的主人哪会有不收留你之理?”侍梅噗嗤一笑,说道:“一月不见,碧淇姐姐居然也会掉文啦。”碧淇笑道:“有这位知书识礼的姐姐来了,我虽然是个草包,也得装作附庸风雅了啊!”

  侍梅见碧淇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与她闲话,不觉有点奇怪,以往每次她到来,碧淇都是很快的给她通报,甚至直接就带她去见孟七娘的,这次要在门房坐谈,而且这样久还未得到召见,这是从所未有之事。

  碧淇似乎知道她的心思,说道:“对不住,要你们久候了,你们来得不巧,此刻主人正在会客。”

  侍梅道:“不忙,不忙。我倒是巴不得多坐一会,和你相聚。你们这里有两位贵客,我早已知道。实不相瞒,我就是因此,无事就不便到你们这里来了,这一个多月,你也没有到过我们那边,想必也是因为家中来了客人,抽不开身吧。”

  碧淇点了点头,悄声说道:“这两个恶客,实在惹人讨厌。不过,主人现在会的,却不是这两个魔头。”

  侍梅道:“等闲之辈,你家主人决计不会见他,那人是谁?”

  碧淇道:“韩大维父女关在这里,你们想必是早已知道的了,主人现在会见的就正是那位韩姑娘。”

  侍梅道:“听说那位韩小姐长得很美,可惜我没见过。”

  碧淇道:“等会儿她们出来要从这里经过的,你可以偷看。”

  奚玉瑾听说韩佩瑛就在里面的客厅,心头禁不住卜通通地跳。

  侍梅把嘴唇贴着碧淇的耳朵小声问道:“听说七娘年轻的时候曾经喜欢过韩大维,该不会难为他们吧?她肯让这位韩小姐出牢房来见她,想必也是喜欢她的了?”

  碧淇从窗口望出去,看见外面没人,这才小声说道:“我也摸不透主人的心意,看样子她倒是有几分喜欢那位韩小姐的,不过,如何处置韩家父女,如今已是由不得我家主人作主了。”

  侍梅道:“难道那两个恶客竟敢越俎代庖么?”

  碧淇愤愤不平地说道:“岂止越俎代庖,简直是鹊巢鸠占。那两个魔头表面上尊敬我家主人,实际却是把这里当作了他们的地方了。他们招朋引友,把门人弟子也带了来,里里外外都有他们的人把守,所以你刚才进来才会碰上那样的事情。”

  奚玉瑾听了这话,心头越发沉重,暗自想道:“如此看来,要救佩瑛脱险,只怕比我预料的还更艰难呢。”

  碧淇道:“那位韩姑娘出来了,你们不要作声,快来看吧。”奚玉瑾从窗口偷望出去,只见果然是韩佩瑛跟着一个丫头向她们这边走来。

  且说韩佩瑛在牢房里父女相逢,转眼过了两天,韩大维起初本来打算绝食的,见了女儿之后,打消死志,开始进餐,气力渐渐恢复,精神好了许多。

  这日父女二人偷偷商议,韩佩瑛道:“爹,你今天的气色似乎比昨天又好了一些,可以运功了吧?”

  韩大维道:“真气已经可以开始凝聚,但内功恐怕还是不能运用。”

  韩佩瑛道:“只要你能够恢复武功,咱们就可以选择时机,冒险越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