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龙生慨然道:“奚姑娘,多承你把我当作朋友看待,你的事情也就是我的事情。这个仇我必定要帮你报的。不过,这不是对一个人的私仇,即使杀掉了那个毕鲁花,也还不能算是报仇的。”

  奚玉瑾听他说得义正辞严,不禁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咱们的仇人是蒙古鞑子。”

  辛龙生道:“为今之计,咱们应该先找个安身之地,徐图复仇大计。”

  奚玉瑾听了他这番说话,对他不由得多了几分信赖,当下叹了口气,说道:“我现在已是毫无主意,依你说咱们应该先到何地安身?”

  刚说到这里,忽听得蹄声得得,有两骑马正在朝着他们跑来。奚玉瑾只道是蒙古兵;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量,精神陡振,霍地就站了起来,拔剑出鞘,喝道:“来得正好,我未得报大仇,且先报小仇!”

  那两骑马倏然停下,骑在马上的是两个汉人,这两人跳下来,不约而同“咦”了一声,叫道:“这不是奚姑娘吗?你要报什么仇呀?”

  奚玉瑾“啊呀”一声说道:“原来是杨叔叔和杜叔叔,我错把你们当作鞑子了。”

  原来这两个人乃是绿林盟主柳清瑶手下的两个大头目,一个名叫杨匡,一个名叫杜复。

  那次谷啸风在百花谷和金刀雷飙比武之时,就是他们两人及时赶到劝解开的。那次他们替柳清瑶传下绿林箭,把围攻百花谷的一班豪杰连同雷飙在内都召唤了去,是以奚玉瑾认得他们。

  辛龙生曾经到过蓬莱魔女柳清瑶的山寨,和杨、杜二人也是相识的,当下上前相见,问道:“两位怎的会在这个时候到洛阳来?”

  杨匡道:“辛少侠,你也在这儿,这真是巧遇了。实不相瞒,我们到洛阳的目的之一,就是要找你的。”

  杜复却道:“奚姑娘,原来你和少侠是早就相识的吗?但不知谷啸风却在哪儿,你知道他的消息吗?”

  谷啸风为了奚玉瑾以致闹出了婚变之事,杨、杜二人是知道得十分清楚的,杜复这样问她,正是因为感到诧异的缘故。他不解何以和奚玉瑾作伴的竟然会不是谷啸风。

  奚玉瑾的心头还在滴着鲜血,怎禁得再触及创伤?登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叫道:“啸风,他,他,他——”辛龙生低声说道:“他已经不幸死了!”

  杨、杜二人大吃一惊,说道:“啸风死了?是不是在昨日青龙口之战死的?”原来他们在路上已听到昨日有一队蒙古骑兵在青龙口截劫丐帮之事,是以才特地跑来这里看一看的。

  辛龙生叹了口气,作出十分难过的样子说道:“这真是意想不到的事,在江湖上一向是德高望重的任天吾竟然会勾结西门牧野和朱九穆那两个魔头,劫了丐帮的宝车,还连累了这位谷少侠。”当下把他从奚玉瑾那儿听来的有关诸事,一一告诉了杨、杜二人,奚玉瑾抑住悲伤,也给他作了一些补充。

  杨匡愤然道:“这件事情揭开了任天吾这老贼的真面目,这是坏事,也是好事!这老贼我们是不会饶过他的。但现在咱们还是暂且把他搁过一边,先说说我们的事吧。”

  辛龙生道:“是。我正想请问两位来意。”

  杨匡说道:“我们一来是打听洛阳的消息,想找到韩大维老英雄,和他取得联络的。”

  辛龙生虽不知他的姑姑和韩大维后来发生的事情,但料想韩大维逃不脱他姑姑的掌心,本来他应该把这条线索告诉杨、杜二人的,但转念一想,韩大维已形同废人,杨、杜二人找到他也没有用,而且也犯不着得罪姑姑,于是瞒住了这个消息,只把韩家不幸的遭遇说了出来。

  杜复叹道:“想不到韩老英雄亦遭暗算,但愿他吉人天相早日得到平安。好,现在该说到你的事了。”

  辛龙生道:“不知两位何事找我?”

  杜复道:“不是我们有事找你,是令师催你速回江南,叫我们转达。”

  辛龙生吃了一惊,说道:“家师叫我出使之时,并没限定日期,如今忽然叫我回去,是不是江南方面——”

  杨匡道:“不错,现今烽火已经燃及江南!”

  辛龙生惊诧无比,说道:“鞑子刚刚攻陷洛阳,怎的会来得那样快呀?”

  杜复说道:“不是鞑子的大军已到江南,是一股水寇作鞑子的内应,如今正在长江沿岸骚扰。这股水寇的首领名叫史天泽。”

  辛龙生松了口气,说道:“原来是史天泽,这厮,料想成不了什么气候。”

  原来史天泽本是太湖的一家寨主,后来因为多行不义,给太湖十三家总寨主王宇庭赶出去的,是以辛龙生看不起他。

  杨匡正色说道:“史天泽这厮也委实不可小觑,他的武功不在王宇庭之下,近年来他得了蒙古鞑子的支持,大肆招兵买马,长江各股水寇,多半听他的号令,势力之大,恐怕还超过了太湖十三家的总寨主王宇庭呢!

  “这次他们趁着蒙古大举入侵中原的机会,正式接受了鞑子的封号,拼凑各路军马,号称十万之众,上个月已经渡过淮河。听说现在沿着二十年前金主完颜亮侵宋的路线,在采石矶渡江,准备掠夺江南富庶之地。”

  杜复接着道:“蒙古鞑子深谋远虑,早已派有许多人到史天泽的军中,控制他的军队。是以蒙古‘大军’虽然没到江南,但江南业已发现了鞑子的足迹了。”

  杨匡跟着说道:“南宋西北方的疆界,亦已有鞑子侵入。这一路鞑子是假道陕南,顺汉水而下的。”

  原来蒙古代金之前,假意和南宋联盟,说是要攻打金属凤翔,派拖雷手下的大将阔瑞假道南宋的陕南,进了陕南之后,却深入川北,一路攻占了宋朝的好几个城池,南宋的沔州统制张宣也给杀了。

  杨匡继续说道:“南宋朝廷不知蒙古的用兵何路是主,何路是从,只恐他佯言灭金,实要灭宋,是以朝廷上下,人心惶惶,已作迁都避难的打算。

  “义军方面判断鞑子的这次两面夹攻,还只是试探虚实的性质。以蒙古的国力,按说还不能同时吞金灭宋。但因朝廷步骤已乱,倘若应付不宜,也有亡国之祸。这个保家卫国的重担,也只有义军才能挑起来了。

  “令师是江南的武林盟主,江南方面的义军如今虽然未有统一指挥,但顺理成章大家也都是唯令师的马首是瞻了。”

  辛龙生听了杨、杜二人关于江南形势的分析,叹道:“想不到我离开才不过数月,江南局势的变化竟是如此之大!”

  杨匡说道:“我们离开山寨之时,恰好令师派来的人到敝寨,与柳盟主商量南北同心御敌,相互支援之策。同时也叫我们设法找你,通知你早日回去。”

  辛龙生道:“多谢两位大叔报信,江南局势紧张,小侄当然是要赶着回去的。”

  杨、杜二人还要前往紫萝山与蒙厥联络,当下便与辛龙生道别。

  杨、杜二人走后,辛龙生沉吟半晌,说道:“奚姑娘,你的家是不是住在扬州附近?”

  奚玉瑾道:“不错,和采石矶也相去不远呢。”

  辛龙生道:“这么说来,史天泽勾结蒙古鞑子,从采石矶渡过长江,你的家乡恐怕也会给战火波及了。”

  奚玉瑾忧心忡忡,叹了口气,道:“鞑子铁蹄所至,当今天下,已是难以找到一片干净土了。百花谷若给战火所毁,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她话虽然如此,但因百花谷是奚家数代经营的地方,无异世外桃源,一旦遭受战火波及,奚玉瑾总是难免有些挂虑。

  辛龙生乘机说道:“奚姑娘,令兄不知下落,一时间恐怕是很难找到他了。好在他已脱险,你们兄妹总有相逢之日。目前你也没有其他地方好去,不如先回家看看,倘若已遭战火所毁,就和我到江南去吧,打退了鞑子,我再送你回来。你在江南,也正可以为义军尽一份力量啊!”

  奚玉瑾其实也井非是没有地方可以去的,蓬莱魔女的金鸡岭就是她可以去的地方。而且她也知道,倘若是在金鸡岭的话。一定可以更容易打听她哥哥的消息。

  但她却有一种顾虑,因为当日围攻百花谷的那班人,如今都在蓬莱魔女那儿。那班人是韩大维的两个老仆邀来围攻百花谷的,这些人对她和谷啸风之恋是不能谅解的,当日围攻百花谷时,已曾有人向她出言嘲骂的了。如今虽说事过境迁,但奚玉瑾仍是不愿意和这些人朝夕相见。要知她虽然是巾帼须眉,但女儿家的体面,她究竟还是不能十分豁达的放得下啊。

  为了这个缘故,同时也是为了对百花谷的挂念,奚玉瑾想了一会,终于说出一个“好”字,答应辛龙生的要求了。

  奚玉瑾以为谷啸风已死,又觉得辛龙生是个正人君子,是以对他的好感日渐增多,辛龙生在她的心上亦已渐渐代替谷啸风往日的位置了。

  她哪里知道,谷啸风其实并没有死!正是:

  一着棋差成大错,鸳鸯从此各分飞。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回

  贼子妄言欺侠士

  书生谈笑戏魔头

  谷啸风其实没有中箭,中箭的是他的马。只因为距离甚远,他从悬崖上跌下去,当时在激战中的奚玉帆和丐帮之众,都以为他是中箭坠马,以讹传讹,遂使得奚玉瑾也相信他是已经死了。

  且说谷啸风给抛下了马背,下面是深不可测的幽谷,他也是自忖必死的了。但在生死关头,求生却是一个人的本能。谷啸风在半空中一个鹞子翻身,减慢了坠下的速度,可巧跌下之处,正是谷底的一片沼地。

  这时正是深秋九月树木枯黄的季节,沼地上铺满了落叶,就像一面软垫,而“软垫”下面又是烂泥,谷啸风跌下去,下半身陷在泥中,晕了过去,但不久就醒过来,发现身上竟没受伤。

  谷啸风默运玄功,恢复一些气力,爬出泥沼,侧耳一听,隐隐听得大队车马驰骋之声,渐远渐寂,可以判断那队蒙古骑兵是已经离开青龙口了。

  谷啸风心中如坠铅块,好生难过,想道:“看来韩伯伯的那批宝藏已经给鞑子劫去了。唉,但愿舅舅和玉帆大哥能够脱险才好。但听这车辚辚马萧萧之声,似乎是向西去的。鞑子劫得宝藏,为何不回洛阳呢?”

  谷啸风爬上山坡,找到了一条清溪,洗了个澡,刮去身上的污泥,洗净了衣服。又在溪中捕了几条鱼,顾不得腥气,先吃个饱。精神气力恢复几分之后,一步步地爬了上去。

  谷啸风的武功虽然未失,但这百丈峭壁,爬上去也很吃力。爬到了一半,忽听得蹄声得得,听得出是三匹马,正从他的头顶上方的山道上经过。

  谷啸风想要出声救援,但不知是敌是友,正在踌躇,忽听得其中一人说道:“我说的不错吧,韩家的宝藏早已给鞑子劫去了。唉,我的师父都不知怎么样了呢?”

  谷啸风喜出望外,心想这一定是自己人了,吸了口气,正想用“传音入密”的内功叫唤他们,就在此时,只听得另一个人说道:“谷啸风不是你师父的外甥吗?按说他不会下毒手害自己的舅舅的,你不必太过虑了。”

  先头那人道:“谷啸风这小子做得出勾结鞑子的勾当,他还会念什么甥舅之情!”

  谷啸风听得此言,这一惊非同小可,同时他也知道了,说话的这个人是他舅父的大弟子余化龙。

  “余化龙为何要这样陷害我?”谷啸风疑云大起,登时不敢出声呼唤。片刻间那几匹马亦已去得远了。

  谷啸风知道余化龙是他舅父任天吾的大弟子,但他们二人却没有见过面。谷啸风暗自思量:“余化龙无中生有造出这等恶毒谣言,显然是有心陷害我的了。好在我刚才没有出声,否则只怕他非但不加援手,而是要反过来投井下石了。奇怪,余化龙与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他根本就不认识我,只知我是他师父的外甥,却为何他要这样陷害我呢?”

  谷啸风百思莫得其解,忽地心头一动,想道:“宫锦云以她的所见所闻,极力指证舅舅觊觎宝藏,不是好人,甚至还怀疑他私通鞑子,如今他这大弟子却颠倒过来诬蔑我和鞑子勾结,这两者之间难道、难道是有某种关系?”想到这里,眼前浮现出舅舅受伤的“惨状”,登时感到内疚:“唉,我怎么可以这样想呢?舅舅为了保护宝车,奋不顾身,如今连性命也不知能否保存呢!余化龙诬蔑我,可疑的也只是余化龙一人,与舅舅有甚相干?”

  谷啸风怀疑舅舅的念头,只是个偶然的触发,在心头一闪即过。他不敢深思下去,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先求自身脱险再说。

  好在谷啸风已经恢复了几分力气,终于爬上了悬崖,到了安全之处。

  谷啸风吁了口气,凭高望远,只见那三匹坐骑已经到了平地,正在山下官道向西驰去。凝眸细察,隐约可以分辨得出,那是两男一女。

  谷啸风又再想道:“和余化龙一起的这两个人不知是什么人物,但他们为了丐帮之事奔波,显然是侠义道的了。我不能让他们上余化龙的当,这件事情我也必须查个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