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锦云道:“我已经在中原玩够了,现在也该回家啦。”

  任天吾道:“哦?这样说,你是要赶回黑风岛去见爹爹的了。”

  宫锦云道:“不错,爹爹只许我出来玩一年的,我非得在期限之前回去不可。”

  任天吾忽地打了个哈哈,皮笑肉不笑地道:“我倒听得一个消息,和贤侄说的不同。”

  宫锦云吃了一惊道:“有什么不同”任天吾道:“听说令尊早已到了中原,并非是在黑风岛上等你回去。”

  宫锦云因为怕他留难,是以才拿出爹爹作挡箭牌,博他尚未知道黑风岛主来到中原的消息。不料他已经知道。她的说话给当面拆穿,只好支吾以对:“是吗?爹爹隐居海外,本来曾经对我说过不愿再履中土的。但他在中土的故交甚多,这次或许是应哪位老朋友之约也说不定。”

  任天吾见她言辞闪烁,已是料到几分。当下说道:“令尊既是不在家中,贤侄也就用不着这样匆忙赶回去了。我与令尊乃是知交,难得你来到这儿,这正是相请不如偶遇,你就在我家中暂且住下,待我设法通知你的爹爹,让你们父女早日相会,我也可以得与老友相聚,这岂不是两全其美?”

  原来任天吾虽然还未知道宫锦云最近的私逃之事,但黑风岛主要找女儿的事情,他则是早已知道的了。而龙象法王意图笼络黑风岛主一事,他亦是早已得到风声。

  宫锦云慌忙说道:“任伯伯,多谢你的好意,但我还是要赶回家去。”

  任天吾道:“为什么?”

  宫锦云道:“我已经答应了爹爹,只在中原玩一年的。你说我的爹爹现在中原,不知是真是假?纵然是真,我也该遵守原来的期限,回到家里等他。任伯伯,家父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他最不欢喜别人不听他的话,何况我是他的女儿?”

  任天吾笑道:“令尊倘若责怪你,我给你担当就是。”

  宫锦云道:“不行,不行。家父不在黑风岛,我就更应该回去料理了。而且,我另外也还有一点事情,须得赶着办妥。”

  任天吾道:“什么事情?”

  宫锦云故意作出女儿家的娇羞之态,说道:“这是小侄的私事。”

  任天吾心里想道:“听说她与公孙璞这小子颇有私情,但黑风岛主却是不喜欢这个小子的,莫非她是要与这小子相会?这小子与谷啸风乃是一路,上次的事,啸风对我似已起疑,我更不能放她走了。”

  但任天吾碍着她是黑风岛主的女儿,暗自想道:“她坚执不肯和我回家,我可不能对她动武,怎么办呢?”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哈哈大笑道:“女儿家的私事我可不便问了,好吧,你一定要走,我也是无法强留,你下次再来,可一定要到你任伯伯家里住几天啊!”

  宫锦云如释重负,连忙说道:“一定,一定。下次我和家父一同来拜访老伯。”

  任天吾说道:“好,那我不送你了。”忽地好像想起一事,宫锦云已经转过身子走了几步,他又追上去说道:“贤侄女,你在路上可得多点小心。令尊在中原的故交固然不少,但仇家也是很多。你可不能让人知道你是黑风岛主的女儿。”

  宫锦云道:“多谢任伯伯提醒,我会当心的。”心里则在想道:“只要你不和我为难,我还用得着怕谁?”

  任天吾竟不与她为难,大出她的意料之外,当下宫锦云就急急忙忙的赶路。走了一个多时辰,正在就要走出恩寿县境的时候,忽听得树林里响起几声口哨,突然有三个汉子跳了出来,在山路上截住了她。

  宫锦云冷笑道:“你们要做没本钱的买卖,那可是找错人了。”

  为首的那个汉子哈哈笑道:“我们要找的人正是你!”第二个汉子说道:“你这小丫头倒是有点眼力,说得不错,我们是做没本钱的买卖的。不过,这次我们可不是要抢东西,是要抢人!”

  第三个跟着说道:“黑风岛主我奈何不了,他的女儿碰上了我,我可是非得给她一点厉害尝尝不可啦!你不必说谎了,我们已经知道你是黑风岛主的女儿!”

  任天吾刚提醒她提防父亲的仇家,仇家果然就出现了。宫锦云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心里想道:“哪里有这样凑巧的事?哼,莫非就是任天吾使他们来和我为难的?哼,只要任天吾不敢露面,我倒要试试他们的本领!”心念未已,那三个人已是对她采取了包围的态势。

  宫锦云冷笑道:“我何须说谎,不错,我父亲就是黑风岛主,你们想要怎样?来吧!”

  为首的那个汉子纵声笑道:“黑风岛主与我们仇深似海,但我们拿了他的女儿,也不会怎样为难她,只是要她做我们三个人的小老婆!”

  宫锦云几曾受过人家这样侮辱,大怒之下,斥道:“放你的狗臭屁!”登时就和他们动起手来。

  这三个人一个使鞭,一个使力,一个只凭双掌,口里说着粗言秽语,脚步移动,就向宫锦云挤来,包围圈越缩越小。

  宫锦云大怒之下,一照面便下杀手,青钢剑扬空一闪,一招“三转法轮”,剑尖刺向使鞭汉子的前胸,招数未老,反手一削,剑锋转削使刀汉子的膝盖,剑柄斜撞,又撞到了空手汉子的小腹。一招三式,虚实并用,变化迅捷,端的是又快又狠!

  宫锦云又气又恼,正要与他们作最后的一拼,拼不过即行自尽。就在此际,忽听得有人大喝道:“住手!”

  出乎宫锦云意料之外,这个人竟是她以为不敢露面的任天吾。

  可是三个人却没住手!

  任天吾喝道:“我是任天吾,在我的地头决不能容许你们欺负我好友的儿女!”

  使鞭的那汉子道:“任先生,我知道你老的大名。但这件事情,却请恕我不能从命!”

  任天吾哼了一声,说道:“看你们的身手,在江湖上大概也不是没有来头的人物,为何以众凌寡,以大欺小?哼,三个男子汉,欺负一个小姑娘,不害臊吗?莫说这位宫姑娘是我好友的女儿,即使是个闲人,我也决不能容许你们如此胡作非为!”

  使刀的那个汉子道:“任先生有所不知,黑风岛主与我们仇深似海,我们打不过他,只能向他的女儿报仇了。”

  空手的那个汉子道:“江湖上固然是要讲义气两字,但也该分个黑白是非。任老先生,你若一定要帮你的朋友,那就尽管动手!我们宁可让你杀了,要我们罢手,却是不能。”

  说到“不能”二字,三人一齐扑上,使长鞭的那个汉子首先打到,一招“染藤缠树”,鞭梢已是卷着了宫锦云的剑柄,使刀的那个汉子一刀就劈下来。

  任天吾早有准备,掌心里握着三枚铜钱,一见他们向宫锦云施展杀手,钱镖立即就打出去。

  “当”的一声,火花飞溅,第一枚铜钱把钢刀打落,跟着第二枚铜钱打中使长鞭汉子的虎口,当啷声响,长鞭也坠地了。空手的那个汉子武功最高,接了钱镖,反打回去。可是却给宫锦云趁着他接发暗器的时候,唰的一剑刺伤了他,在他的左臂划开了一道三寸多长的伤口。

  那汉子狠声说道:“我们留得一口气在,此仇终须要报!”交代了这句话,三人拔足就跑。

  任天吾朗声说道:“非是我不讲理,须知冤有头,债有主,你们若是男子汉大丈夫就该找黑风岛主报仇!好吧,念在你们口口声声说是含冤负屈,我又未曾清楚根由,今日也就暂且不为已甚,让你们走吧!”

  任天吾这番做作,倒是很像一个“侠义道”的所为。但也正由于他太过做作,宫锦云却是不能没有疑心了。

  宫锦云心里想道:“莫非这正是他安排下的陷阱,使我坠下陷阱还得感激他的?他既要示恩于我,又不能不放走那三个受他指使的人,所以才有这番做作,冒充得像个凡事要讲道理的侠士。”

  不过宫锦云虽然有此怀疑,自己这条性命毕竟是他救的,在这样情形之下,亦是不能不向他道谢了。

  任天吾叹了口气,说道:“贤侄,令尊是我好友,我不该说他坏话。但他少年时候,的确是有些任性而为,以致到处树敌,结下了不少仇家!”

  宫锦云道:“这三个人是什么人,他们口口声声说是和家父有血海深仇,我却未曾听见家父说过。”正是:

  巨猾老奸施诡计,灵心慧质起疑猜。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六十九回

  陷阱暗惊防世伯

  深闺却喜结知交

  任天吾道:“令尊结了多少仇家,恐怕他自己也记不清楚了。只有武林中顶儿尖儿的角色,在他心目中够得上分量作他对手的他才会放在心上,例如蓬莱魔女与武林天骄。等闲之辈,他焉能放在心上?”

  宫锦云道:“这三个人的本领也不错呀,总有点来头吧?”

  任天吾冷冷笑道:“这三个小脚色怎能和蓬莱魔女相提并论。贤侄女,你打不过他们,不过是因为七煞掌尚未练成而已。再过两年,他们再多三个,也不是你的对手。”

  宫锦云道:“可是我现在打不过他们,总是难免麻烦。”

  任天吾正是要她说这句话,装模作样的沉吟半晌之后,说道:“是呀,所以我正在为你担扰呢。”

  “这三个人的来历我不清楚,但我刚刚得到一个消息,对你可是大大不利!”

  宫锦云道:“什么消息?”心里想道:“一骗二吓,他骗我不成,现在是用到吓这一招了。”

  果然便听得任天吾道:“有几帮人马,都是你父亲的仇家,在恩寿县四邻,计划抢你!这三个人我虽然不知道他们来历,但已知道他们和那些人是一伙的。只不过那些人多少有点顾忌我,这才不敢踏入恩寿县境而已。”

  宫锦云不知是真是假,心里想道:“若然真有此事,那些人也一定是受任天吾指使而来的。嗯,这老家伙阴险狠毒,我倒是不能不‘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了。”

  任天吾接着说道:“这种江湖上的亡命之徒,志切报仇,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贤侄女,不是伯伯要强留你,形势这样险恶,我看你还是到我家里,暂时避一避风头的好!”

  宫锦云听了这话,即使明知他是恐吓自己,亦是不能不慌。暗自思量:“任天吾指使的那些人杀我是不敢的,但我一个女孩儿家,倘若落在他们手中,即使不至于污了清白,多少受点侮辱,今后也是没面见人了。”这还只是假设那些人是受任天吾指使,若然不是的话,那就更不堪设想了。

  任天吾道:“你躲在我的家中,谅他们也不敢来找我的麻烦。我给你找寻爹爹,等到你的爹爹来了,那些人自会闻风而散,你就不用怕啦。至于你有什么私事,要见什么人,我若帮得上忙,也可以帮你忙的。”

  宫锦云心里盘算:“任天吾强留我,为的是要讨好我的爹爹。我在他家中住下,倒是不用害怕有什么危险。爹爹和那蒙古国师就要去和林的,任天吾似乎还未知道这个消息。待他找着爹爹,我也可以找到机会逃走了。”无可奈何,只好答应跟任天吾回家。

  任天吾家在舜耕山上,相传是古代舜帝躬耕之处。山并不高,却是与外间隔绝的荒僻所在。山上只有三户人家,其他两家是任天吾的佃户,平时在任家执役的。严格说来,只有任家一家。

  任家倚山修建,气势倒是不凡。有一个很大的花园,外有围墙围绕。

  任天吾带领宫锦云回家,第一句话就问家人道:“小姐呢?”家人道:“刚在花园里练武,现在不知回房没有?”

  任天吾笑道:“贤侄,你没见过我的女儿,她却是早就知道你了。这次你来和她作伴,她不知要多高兴呢!”

  宫锦云稍稍宽心,想道:“有他女儿作伴,对我倒是较好一点。”便道:“不要打断令媛练武,我到花园见她吧。任姐姐想必已得伯伯真传,让我开开眼界也好。”

  任天吾笑道:“这丫头还差得远呢,胡乱练练罢了。她的年纪比你小,你不用客气,当她是妹妹好了。”

  踏入花园,只见一座座大大小小的假山遍布园中,好像重门叠户,构成一个什么阵图似的。假山之间,点缀着亭台楼阁、荷池、花圃,两旁林木掩映,花影扶疏,美妙有如画图。“这老家伙倒会享福,也罢,我闲着没事,乐得在他家里享享几天清福。”宫锦云心想。

  任天吾带引她穿过假山,绕过回廊,只见一片桃花林下,一个少女正在那里练习暗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