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龙生吃了一惊,道:“你要我替你夺公孙璞的玄铁宝伞?这个——”完颜豪道:“怎么样,你不愿意?”

  辛龙生道:“不是我不愿意。但公孙璞不知在什么地方,我可不能担保找得着他,再说我的武功也不是他的对手。”

  完颜豪哈哈一笑,说道:“辛兄,这你就不老实了。公孙璞不是今天才和你见过面吗?你焉能不知他在什么地方?”

  原来这是那个“韩老大”报的讯。他得公孙璞释放之后,暗自思量:“做人应该面面俱圆,赶回去向金七爷表白固然紧要,任天吾这儿也该卖个人情,以免他日后追究起来,说我知情不报。”在这舜耕山附近,任天吾党羽不少,他就近找到一个任天吾的手下,叫他代为通风报讯,这才放心回转跳虎涧的。晚饭过后没有多久,完颜豪已是从任天吾口中知道这个消息了。

  谎话给对方当面揭穿,辛龙生尴尬之极,勉强笑道:“颜兄,你的消息倒是好灵通啊。不错,我是知道公孙璞在什么地方,不过……”

  完颜豪道:“不过什么?是不是碍着情面?”

  辛龙生道:“颜兄明鉴,公孙璞的师门和小弟颇有渊源。他的祖父是公孙隐,他的业师是江南大侠耿照,还有当世的两位武学大师……”

  完颜豪一挥手打断他的话说道:“我都知道,不必你细说了。但你也大可不必顾虑,公孙璞这小子只是孤身一人,咱们将他干了,只要你不泄漏,有谁人知道?不错,这小子的武功是比你我高强,但他当你是好朋友,决不会防备你的,你冷不及防点了他的穴道,我立即出来帮忙你,要收拾这个小子,又有什么为难?再退一步说,即使你暗算不成,咱们二人联手,也决计不会输了给他,还有,你别忘记咱们还有个大靠山任老爷子呢!”

  辛龙生大吃一惊,说道:“什么,任老爷子,他,他也是——”

  完颜豪冷冷说道:“不错,他也是我们的人。我什么事情都不瞒他的。”

  辛龙生冷汗湿透全身,他虽然心术不正,毕竟曾在过文逸凡门下多年,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叫他如何做得出来?过了半晌,讷讷说道:“颜兄,这手段未免太、太毒辣了吧?”

  完颜豪冷笑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公孙璞不见得和你有什么深厚的交情,你宁愿保全他就把自己的一生毁了?”

  辛龙生面如土色,在这片刻之间,心中转了几次念头,终于想道:“看来他已是和任天吾串通了的,我若是不答应,只怕不能生出任家。”

  在完颜豪的威胁利诱之下,辛龙生性格里邪恶的一面掩盖了他的良知,终于低声说道:“颜兄,好,我依你!”

  完颜豪哈哈笑道:“对啦,这才是聪明人呢!”

  原来完颜豪的险狠毒辣,还不止此。玄铁宝伞他固然是想要的,但要的却不仅仅是一柄玄铁宝伞。

  他要的是大宋江山,支撑大宋江山的主力是民间义军,因此他也就需要一个可以帮忙他危害义军的人,而辛龙生正是最适合的人选。

  他要把辛龙生诱往金京,那时就不由得他不任从摆布了。他可以拿谋害公孙璞的这件秘密作威胁,要他把江南义军的情况都供出来,甚至还可以利用他回去作义军中的奸细。但有一件事却是完颜豪始料之所不及的,他以为这个秘密无人知道,却不知已经给人偷听去了。在这园子里还有第三个人,这个人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

  任红绡招呼奚玉瑾进入内室,笑道:“咱们十多年没见面,宫姐姐和你也有很多话说,今晚咱们就联床夜话吧。我不给你找另外的客房了。”要知她虽然不大满意奚玉瑾的行事,毕竟也还是儿时的好友。

  奚玉瑾却是想找一个机会和宫锦云单独谈话,碍着有个任红绡插在中间,只好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她闲聊。

  任红绡为了避免谈及奚玉瑾的“婚变”,找不到什么好的话题,也就只能和她说些儿时旧事。

  奚玉瑾忽地笑道:“你谈起往事,我倒想起一样东西来了。”

  任红绡道:“什么东西?”

  奚玉瑾道:“记得小时候你很喜欢我家烧的那种百合龙涎香,我曾经送了一包给你,这香现在还在吗?”

  任红绡笑道:“你不说几乎忘了。记得你睡觉的时候,总要焚上一炉香的,炉香馥郁,不知不觉的就熟睡了。那真是舒服非常。但这香太名贵了,我可舍不得用。回来之后,就珍藏起来。唉,一晃就是十多年,待我想想放在什么地方?”

  宫锦云笑道:“希望你能想得起来,在今晚临睡之前,焚上这么一炉香,让我也见识见识。”

  任红绡道:“想起来了,我是藏在书房的一个书橱后面,待我去拿。”

  奚玉瑾假意说道:“叫小丫头去吧。”

  任红绡道:“不,小丫头是找不到的,我也怕她弄乱了我的书画。”

  任红绡走了后,奚玉瑾忽地说道:“宫姐姐,快,用你的独门手法点我的麻穴!”

  宫锦云大吃一惊,说道:“为什么?”

  奚玉瑾道:“别问,点了我的穴道,你马上逃走!”

  宫锦云摇摇头,仍然问道:“我为什么要逃?你不说个明白,我又焉能点你的穴道?”

  奚玉瑾无可奈何,只好在她耳边悄悄说:“有人要害你!”宫锦云道:“是谁?”奚玉瑾急道:“你不必查根问底了,快点依我的话做吧,如迟就来不及了。”

  宫锦云微笑道:“多谢你的好意,不过,我是不会走的。”心里想道:“任天吾想要害我,我是早已知道的。”

  奚玉瑾见她神色自如,倒是不禁觉得奇怪,心想:“事情来得太过突兀,也难怪她不敢相信我的话。”当下一咬牙龈,涩声说道:“要想害你的人是、是辛龙生!你明白了吧?”这句话她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才说得出来的,说出来之后,眼泪籁籁而下,心头却反而轻松许多了。

  宫锦云方始恍然大悟:“原来是她的丈夫,怪不得她要我点她穴道。一阵惊讶后,仍然笑道:“姐姐,你为了救我,不惜违抗丈夫,我真不知如何感谢你才好。但我不走!”

  奚玉瑾抹了眼泪,紧皱眉头,说道:“我把最见不得人的秘密告诉你了,你还不相信我的说话?”

  宫锦云叹了口气,说道:“不是我不相信你,我是没有办法走出任家!”

  奚玉瑾道:“为什么?”

  宫锦云道:“任家遍设机关,园中也有埋伏,除非任红绡肯帮忙咱们。”

  奚玉瑾道:“任天吾是她父亲,她肯帮你吗?”

  宫锦云道:“我就因为没有把握,否则早求她了。”

  奚玉瑾说道:“那就不能指望她了。我和你一起逃吧。你身在虎穴,不能耽搁,咱们冒点风险……”

  宫锦云道:“我不能累你们夫妻反目,再说,你不懂得破任家的机关,咱们一同冒险,也是不行。”

  奚玉瑾低了头,说道:“这样的丈夫不要也罢。”

  这句话其实是宫锦云早就想对她说的,如今见她自己说了出来,这才和她说道:“你不说我还不敢劝你,但我有一事不明,辛龙生不是文大侠的掌门弟子吗?为何他竟会和任天吾串通,要来害我?”

  奚玉瑾道:“他并不是和任天吾串通的,他,他是另有所图。我,我说不出口。不过他也不是想害你性命,他只是想拿你去交换他的姑姑。听说他的姑姑给令尊囚在黑风岛了。”毕竟她尚没有决心离开丈夫,是以多少要为丈夫辩护。宫锦云道:“哦,原来如此!”心中仍是有些奇怪。

  宫锦去暗自想道:“爹爹囚他姑姑,固然不对,但辛十四姑也是个邪派的女魔头,辛龙生要把我捉去交换姑姑,这又岂是名门正派的弟子所应为?但听奚玉瑾的口气,辛龙生似乎还另有所图,那又是什么呢?”

  由于奚玉瑾说过“不便出口”的话,宫锦云不愿令她难堪,也就不再问下去了,只是说道:“既然如此,倘若我逃得出去,看在你的情份,我必定求爹爹放了他的姑姑就是。”

  奚玉瑾苦笑道:“但咱们可是没法可想呀。”心里想道:“三更过后,龙生就要问我结果的,我不能和锦云逃走,又不能捉了她讨好丈夫,这可就是一个难题了。”

  宫锦云忽道:“不过,咱们可以试试?”

  奚玉瑾道:“试什么?”

  宫锦云道:“我虽然没有把握,不过,据我看来,任红绡倒是和她父亲并不一样。近日来我和她的交情也颇有增进,咱们对她说明真相,或许她会帮咱们的忙。”

  奚玉瑾道:“她若不答应,那就更糟了。不过,目前既没有其他办法可想,也只好试试了。”

  月影西斜,烛光摇曳。小几上燃烧的蜡烛一寸一寸的减少,奚玉瑾和宫锦云都已经等得心焦了,可是任红绡却还未见回来。

  那间书房是在花园的西面,从任红绡的卧房到那间书房,要绕过两座假山,穿过一条花径。

  这晚月色朦胧,任红绡走过那条花径之时,忽听得有人说话的声音,任红绡心道:“原来是颜豪和辛龙生在这里说话,且听听他们说些什么。待会我和他们开个玩笑,冷不及防的走出去吓他们一下。”

  完颜豪正在用尽心机,要令辛龙生这条大鱼上钩,却是做梦也想不到任红绡竟会三更半夜独自出来。此时他刚好是在表明自己的身份。

  任红绡走到假山后面,先听得他的笑声,接着便听得他在缓缓说道:“实不相瞒,我是金国的贝子,复姓完颜,完颜长之就是我的爹爹!”

  听到这几句话,任红绡就像突然给点了穴道一样,呆了!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这分明是颜豪的声音,是他自己说出来的!

  任红绡的心卜卜地跳,一阵迷茫,极力抑制自己,这才不致喘出声来。

  不料令她更吃惊的还在后头,当她听到完颜豪说道:“不错,任老爷子也是我们的人,我什么事情都不瞒他的!”这段话时,不觉手足冰冷,几乎支持不住,就要晕倒。

  “不,不,爹爹绝不会是这种人的!不会是这种人的。”父亲是她最尊敬的人,突然间这个她所敬爱的人竟然变得如此丑恶,她感到有生以来从所未有的大恐惧,她不愿意相信这是事实。

  但尽管她在自己对自己说道:“不能相信,不能相信!”在她心里,却已是隐隐感到颜豪的话未必是全无根据的空穴来风了。

  一阵迷茫之后,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有个名叫李二拐的人,流氓气十足,她一向不喜欢这个人的,父亲却常常和他往来。这个人是惯用迷香的下三滥小贼,在江湖上颇有臭名,这是她知道的。她曾问过父亲,为什么和这样的人往来,父亲说他已经改邪归正,他有一技之长,就有可用之处,九流三教朋友,结交几个又有何妨?可是她却总是觉得,这个李二拐不像是个已经改邪归正的人。

  就是这个李二拐今天晚上又曾到她的家里,就在辛龙生和颜豪在客厅谈话的时候,她的父亲却在书房接见李二拐,她刚好经过门前,突然间里面谈话的声音就停止了。她只隐隐听到什么宝伞四个字,现在仔细一想,那李二拐说的正是玄铁宝伞。

  以前她不知玄铁宝伞是什么东西,现在她已知道这是公孙璞的随身武器了。这么爹爹和李二拐说的是不是正是和公孙璞有关的事情呢?

  再又想道:“完颜豪是客人,辛龙生在路上碰见公孙璞之事,他的消息绝不可能如此灵通,是不是就是那个李二拐来向爹爹通风报讯,而爹爹又告诉了他的呢?”

  任红绡越想越是害怕,“唉,如果他说的竟是真的,爹爹当真是那样的人,我怎么办,我怎么办?”

  迷茫中她忽地想起:“不好,他们要去害公孙璞,公孙璞是宫姐姐的未婚夫,我可不能不理,不能不理呀!”

  幸亏有这个救人的念头一起,这才支持着她不致晕厥。

  只听完颜豪笑道:“好,那么咱们可该走了。那傻小子只怕已等得心焦啦!有个最适宜动手的地方,我告诉你……”脚步声渐渐远去,说话的声音已听不见了。任红绡提一口气,急忙赶回自己的房间。

  宫锦云和奚玉瑾好不容易盼得任红绡回来,但一见到任红绡,却是不由得她们不大为惊诧了。正是:

  惊他覆雨翻云手,幸有良朋共险艰。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