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无力动手,不觉就说起话来。辛龙生怒道:“可惜什么?”

  那道士道:“我看你的武功家数,即使你不是文大侠和车卫的门人弟子,想必和他们也有多少关系,是么?”

  辛龙生道:“那又怎样?”他也不知道自己胜命是否能够保全,心想反正这道士已然看出,那也无须断然否认了。

  那道士接着说道:“文大侠领袖武林,那是不用说了。车卫虽然介于正邪之间,也算得是响当当的人物。你学了他们两人的武功,却不学好,那不是可惜得很么?”

  辛龙生冷笑道:“我是好是坏,你也不配说我。但我倒想听听,我怎么是不学好了?”

  那道士“哼”了一声,说道:“你助纣为虐,竟还不知羞耻?”

  辛龙生道:“助纣为虐,这四个字应该是我送给你的吧?”

  那道士怒道:“在你学了文大侠的武功,你这简直是黑白不分,是非颠倒!”

  辛龙生冷笑道:“我帮忙宇文冲倒是黑白不分?你们做岳良骏的爪牙?难道做得反而对了?”

  那道士诧道:“你不知道宇文冲是什么人么?”

  辛龙生道:“我虽然不清楚他的底细,最少我知道他不是鞑子的爪牙。”

  那道士冷笑道:“宇文冲或者不会承认他自己是鞑子的爪牙,但他却是岳良骏的爪牙,那也就等于是鞑子的爪牙了。”

  辛龙生大吃一惊,叫起来道:“他焉能是岳良骏的爪牙?岳良骏的那两个手下正是他杀的,而你们却和岳良骏的手下一同来围攻他!”

  那道士听了他这么说,越来越是惊异,说道:“这么说,你是当真不知道宇文冲的身份了?”

  辛龙生道:“他是什么人?”

  那道士说道:“他是岳良骏老婆的侄儿,后来又成了岳良骏的养子。他帮岳良骏夫妻捕盗。我们的许多绿林朋友,正是丧生在他的手下!”

  辛龙生做梦也想不到宇文冲竟是这个身份,一时间哪敢相信,说道:“你这鬼话骗得了谁?刚才的事情,可是我亲眼见到的!”

  那道士道:“不错,你是见到了宇文冲杀那两个军官,而我们却是和那两人一起。但这里是有别缘故的,你恐怕未必知道吧?”

  辛龙生半信半疑,说道:“我确是不知。其中有何缘故,倒要请教。”

  那道士道:“此事说来话长,要从岳夫人的来历说起。岳夫人本来是——”

  辛龙生道:“岳夫人的来历我已经知道了。她本来是大盗之女,对不对?”

  那道士说道:“对。你既然知道她的来历,我可以长话短说了。那两军官是她父亲的旧属,跟她到知府衙门当差的。”

  辛龙生道:“那又有什么分别,不也一样是岳良骏的爪牙?”

  那道士道:“这两个人当然也不是什么好人,但和你心目中的那种爪牙,却也还是有点分别。”

  辛龙生道:“什么分别?”

  那道士说道:“岳夫人的父亲是给他同伙的三个人杀掉的,这你已经是知道的了,对不对?”辛龙生点了点头,道士接下去说道:“她父亲的那两个旧属跟岳良骏只是要为故主报仇,岳良骏夫妻后来捕杀另外的许多绿林人物,他们都没参与其事。岳夫人一来因为他们对自己很是忠心,二来本领也还不错,是以也就容忍他们这样做,叫他们专任在府衙里保护丈夫之责,府衙外面的事就不用他们管了。”

  辛龙生道:“我还是不明白。即使他们如你所说,他们也还是效忠于岳良骏夫妻的呀。宇文冲既然是岳良骏的内侄,何以又会杀了他们?”

  那道士道:“你稍安毋躁,现在我就只说到宇文冲了。

  “宇文冲帮忙岳良骏捕盗,很是出力,有一次他杀了一个绿林人物,这个人却正是岳夫人那两个旧属的好朋友,事前他们曾经关照过宇文冲,希望他手下留情的。”

  辛龙生道:“原来如此。宇文冲和他们是结有梁子的。”

  那道士道:“不错。但事情已经做出来了。宇文冲推说是一时失手,他们的本领比不上宇文冲,又碍着他是岳夫人的至亲,是以也就只能哑忍,不敢翻脸。”

  辛龙生疑团未释,说道:“宇文冲是否一直跟着岳良骏夫妻?”

  那道士道:“不,二十年前早已离开了。”

  辛龙生道:“为什么?”

  那道士道:“岳夫人的女儿和他年岁相当,他爱上表妹,很想做岳良骏的女婿,后来岳夫人忽然将女儿许配给仇家之子车卫,大出他的意料之外。岳夫人事先安排叫丈夫收她的内侄做养子,也就是车卫和她女儿的事情开始给她知道的时候,后来,宇文冲也知道了。他一知道便即一气而走,从此不再见她姑姑。”正是:

  烦恼自招难解脱,情场失意走他方。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七十七回

  医馆诡谋嗟鬼蜮

  太湖喜见赛华佗

  说至此处,辛龙生方始尽悉底蕴,恍然大悟,心里想道:“怪不得宇文冲说到了岳小姐之死,悲不可抑,不自觉的就掉下泪来,原来是这么一回事。”问道:“那么他非但不是车卫的知交,倒是车卫的仇人了?”

  那道士哈哈笑道:“谁告诉你他是车卫的知交。据我所知,他还曾经找过车卫拼命呢。那时车卫丧妻未久,心情很坏。但宇文冲给他打伤之后,他还是念在故世的妻子份上,饶了他的性命。”

  辛龙生始知上了宇文冲的当,想道:“原来他要我传授他的内功心法,乃是为了知己知彼,用来对付车卫的。他竟然甘冒走火入魔之险,练这内功心法,也可见得他对车卫的怨毒之深了。”

  那道士继续说道:“岳夫人和岳良骏不过是挂名夫妻,她死了女儿之后,在这世上已是别无亲人,是以很挂念她这个失踪了的侄儿。

  “这次宇文冲在扬州出现,岳夫人那两个旧属在那日寿堂混战之中曾经见过他,事后禀告主母,岳夫人就责成他们,要他们给她把宇文冲找回来。

  “当然,这两个人本来也是要找寻宇文冲,不过他们找寻宇文冲的目的却是和他们的主母不同。”

  辛龙生道:“岳夫人是想姑侄团圆,他们则是要找宇文冲报仇,因此就和你们走上一路了,对不对?”

  那道士道:“不错,实不相瞒,我们正是因为得到他在扬州出现的风声,故而特地赶来找他报仇的。”

  辛龙生想不到这桩事情竟有如此这么多的曲折,不觉大为后悔,想道:“我若是为了宇文冲这小子送命,这可真是不值了!”

  那道士接着说道:“这桩事情的前因后果,我已经告诉你了。听你的口气,你对宇文冲的事情却似乎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辛龙生苦笑道:“我和他相识不够一个月,其实什么关系也谈不上。请恕我不能详言,我只能告诉你,我是上了他的当了。”

  那道士道:“那么你到底是什么人?”

  辛龙生道:“你们是不是侠义道中的好汉?和文大侠是否知交?”

  那道士道:“侠义道我们是配不上的,和文大侠也并不相识,只是仰慕他的为人罢了。你是他的弟子吗?”

  辛龙生放下心上一块石头,再次苦笑说道:“我怎配做文大侠的弟子,不过偶得机缘,学了他几招剑法而已。”

  此时辛龙生的气力稍稍恢复,摸出了金创药来自己敷伤,那道士也恢复了一些气力,瞪着眼看他,却并不过来阻拦。

  辛龙生叹口气道:“咱们糊里糊涂打了一场,现在不必再打了吧,你意下如何?”

  那道士正是求之不得,说道:“好,你能够走动了吗?”

  辛龙生拾起那根当作拐杖的树枝,说道:“我想大概是可以走出这个山谷了。”

  那道士道:“好,那你赶快走吧。我送你一颗功能固本培元的小还丹,让你的体力支持得住,走到苏州。”

  辛龙生怔了一怔,道:“我到苏州干嘛?”

  那道士说道:“我刚才不是和你说过那位在苏州开设医馆的赛华佗王大夫吗?你伤得不轻,若想好得快些,只有找他医治。嗯,你赶快走吧,否则我这位和尚师兄醒来,只怕又不肯放过你了。”

  原来道士催他快走,乃是对他尚自有点放心不下,生怕在他救治和尚之时,辛龙生动手攻击他们。

  生接过了那颗药丸,说道:“多谢你的好意,但我还有一事请求。”

  那道士道:“什么事?快说!”

  辛龙生道:“你们在这里碰上我的事情,请你不要和别人说。”

  那道士道:“好,我答应你,我不知道你和车卫有什么关系,你碰见我的事情,你也不要和车卫说。”

  辛龙生走出山谷,回头望一望这个他和宇文冲住了将近一个月的地方,恍如做了一场恶梦。

  车卫、宇文冲、岳良骏夫妻等人的来历和他们之间的恩怨纠纷,此时他纵然还不能说是知道得十分详尽,也知道了梗概了。何去何从?他自是不免要详加考虑。

  “百花谷我是不能再去了。”辛龙生心里想道:“我已见过了玉瑾,于愿已足。破镜重圆,那是不能奢望的了。但回到车卫那里去吧,我却又是不甘心受他挟制!”蓦地车淇的倩影泛上他的心头,临行分手之际,她那幽怨的眼光,她那一片痴情盼望他回来的眼光,回想起来,依稀还在眼前,令他心弦颤抖。“唉,我恐怕只能辜负她的痴情了。”辛龙生又再想道:“我倒是愿意把她当作妹妹的,不过,我若是一回到她的家里,只怕就非得和她成亲不可了。”

  车卫给他的限期还有三个月,辛龙生终于下了决心,冒一冒险,先到苏州去找那赛华佗王大夫。他想:“即使我要和她重见,也得解除了走火入魔之险,免受她父亲挟制再说。”

  辛龙生雇了一只小船,取水道前往苏州。他本来年轻体健,又服食了一颗功能固本培元的小还丹,在船上养息了几天,身体渐渐复原,内伤虽没完全痊愈,行动已是自如,除了脸上稍带病容之外,已是和普通人无异。

  这日到了苏州,辛龙生付了船费,舍舟登陆,进得城来,只见街道全都是五色斑斓的大小石卵铺成的石子路,别有一种古城风貌。房屋建筑精雅之处,迥非别的城市可比。放眼看去,处处绿阴掩映,梧桐杨柳高出围墙,整个城市就像一座园林。

  辛龙生在船上困了几天,不觉精神为之一爽,心中想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此话当真说得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