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龙生说道:“我的错还不止此,还有更大的错呢。公孙璞的事情……”

  奚玉瑾道:“我也早已知道啦。只要你知错能改,你还可以做个好人。大家也会原谅你的。”

  辛龙生心情激动,不禁哭了出来。奚玉瑾亦是忍不住眼泪,她回过头,咬了咬嘴唇,缓缓说道:“有的错误难以挽回,有的错误则是回头未晚。好在咱们还不至于错得不可收拾。但一错不能再错,这位车姑娘你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负她的了。你答应我这件事情吧!我这是肺腑之言!”

  辛龙生道:“那么咱们呢?”

  奚玉瑾道:“咱们以后还是朋友!”

  辛龙生道:“多谢你给我的金玉良言,从今之后,我一定要洗心革面,做个好人。但你说的那件事情,却不是我单方面所能答应的。”

  奚玉瑾道:“这你自己去和车姑娘说吧,我无需插在你们中间,我走了!”

  车淇热泪盈眶,牵衣叫道:“好姐姐,你别走!”奚玉瑾笑道:“傻妹妹,这里已经没有我的事情了,我怎能老是陪伴你们呢?”轻轻甩开车淇,一笑飘然而去。

  辛龙生呆呆地望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终于看不见了。和奚玉瑾的这个结果是他意想不到的,他也感到了有如奚玉瑾所说的一种“解脱”的喜悦,但在喜悦的同时,却有更多的自惭。

  正当他呆呆出神的时候,忽听得车淇在他耳边噗嗤一笑,将他惊醒过来。

  “你笑什么?”辛龙生如梦初醒,惶然望着车淇。

  车淇笑道:“我是笑你没有福气,这样好的一个妻子,你却轻易地把她放走了。你感到后悔吗?”

  辛龙生正容说道:“我碰到你,是我更大的福气。”车淇红晕双颊,低下了头,说道:“你用不着讨好我,我哪里比得上奚姐姐呢。”

  辛龙生笑道:“你们两人真是有如姊妹一般,她说你好,你也说她好。碰上你这是我的福气!这句话奚玉瑾刚才不也是这样说吗?”车淇怃然说道:“可惜她已经走了,我真是巴不得有这样一位好姐姐。”

  辛龙生继续说道:“说老实话,我对奚玉瑾也是十分敬佩,但对你更是更多的欢喜。”车淇心里甜丝丝的,低下了头,默然无语。耳边听得辛龙生轻轻的一声叹气。

  车淇说道:“好端端的你为什么又长嗟短叹了?”

  辛龙生道:“淇妹,但我自知我是配不上你。”

  “你为什么这样说?”

  “淇妹,你好像一块未雕的美玉,我却是满身沾满了污泥浊水的人。刚才你也听到了我过去的一些事情,你能够喜欢像我这样卑劣的人吗?”

  车淇抬起了头,柔声道:“我不管你过去做了多少错事,但我知道你现在是个好人。这也是奚姐姐说的,人谁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不用自惭,只要你喜欢我,我一定永远陪伴你。”

  满地阳光,辛龙生心中的云翳也都在阳光下消散了。

  奚玉瑾踽踽独行,心中感触更多了。解开了和辛龙生的这个“死结”,她的心情是轻松的,但想到过去的一切,她却又是十分惆怅了。“有些错误可以改正回来,有些错误却是一错就难以挽回了。”她心里想道。

  “早知今日,悔不当初!”奚玉瑾想起往事,不由得一阵心酸:“如果我不是误信了人言,以为啸风已死,我怎会落得今日的下场?这只能怪命运的播弄吗?如果不是我自己把持不定,又焉会铸成大错?唉,不知佩瑛见着了啸风没有,我可是无颜再见他们了。”

  自怨自艾之后,跟着就是自惭了。满地阳光,耀眼生辉,奚玉瑾忽地吃了一惊,想道:“原来我的内心深处还有这许多污秽的东西,真是应该抖在阳光之下晒一晒了。佩瑛比我好得多,她和啸风才是最合适的一对,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我应该为他们高兴才是。难道我与他没有成为夫妻,就不能成为朋友吗?”

  正在她怅怅惘惘,自开自解之际,忽听有人“啊呀”一声,叫起来道:“啸风,你瞧!那不是奚姐姐吗?奚姐姐,奚姐姐!”一个少女飞快地向她跑来,可不正是她感到愧对的韩佩瑛!后面跟着的少年自然是谷啸风了。

  奚玉瑾又惊又喜,说道:“你们怎的也都来了?”韩佩瑛笑道:“我爹也来了。我们是来这里找人的。你猜猜我们找的是谁?”奚玉瑾道:“啊,原来韩老伯亦已脱险了,你们阖家团圆,当真是可喜可贺哪。”

  韩大维和那个给他们带路的任府管家故意放慢脚步,走在后头,哈哈笑道:“瑛儿,你别卖弄聪明了,你要奚姐姐猜,奚姐姐才要笑你糊涂呢。无事不登三宝殿,她到这里,当然也是来找人的。你们要我的是同一个人,这还用得着猜吗?”

  奚玉瑾黯然说道:“不错,我和你们所要找的正是同一个人。”

  韩佩瑛连忙问道:“那你见着了辛大哥没有?”

  奚玉瑾道:“见着了。”

  韩佩瑛怔了一怔,说道:“那你们为什么不在一起?”

  奚玉瑾道:“他用不着我和他在一起的。”

  韩佩瑛吃了一惊,说道:“什么?他真的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

  奚玉瑾道:“不是的,他比以前好得多了。不过,不过……”

  韩佩瑛道:“不过什么?说呀!”

  奚玉瑾虽说已经想得通了,仍然不禁有点尴尬,低声说道:“不过,我们觉得还是分手的好。你先别问我是什么原因。我会慢慢告诉你的。嗯,我现在先告诉你一个令你高兴的消息。”

  韩佩瑛料想她定有难言之隐,当下也就不再追问,笑道:“我们能够在这里见得着你,这已经是十分值得高兴的了。还有什么令人高兴的消息?”

  奚玉瑾道:“有一个曾经爱慕过你的人,你还记得吗?”

  韩佩瑛怔了一怔,说道:“奚姐姐,你是和我开玩笑吗?”

  奚玉瑾笑:“这人不是男的,是个女的。”

  韩佩瑛恍然大悟,说道:“哦,你说的这个人敢情是宫锦云,她也来了吗?”想起自己昔日女扮男装,给宫锦云误会的往事,不觉失笑。

  奚玉瑾道:“不错,和我一起来的,还有一个你未曾见过面的朋友呢。”

  韩佩瑛道:“这个人又是谁?”

  奚玉瑾道:“是任天吾的女儿,名叫红绡。”

  韩佩瑛颇感意外,说道:“哦,是任天吾的女儿,她怎的也和你们一起?”

  奚玉瑾道:“莲出污泥而不染,她和她的父亲可是大不相同。她是私逃离家,现在又和我们一同回来的。哈,一说曹操,曹操就到,你瞧,这不正是她们来了!”

  只见宫锦云和任红绡扶着一个老者,从那边山坳转弯处走出来,韩佩瑛顾不得与宫锦云招呼,连忙回过头和父亲说道:“这位老伯就是那日救助女儿的那位前辈高人。”

  韩大维是个武学大行家,一看车卫步履蹒跚,就知他受了内伤,真气未能凝聚。当下走上前去,说道:“阁下想必是车老先生了。在下韩大维,小女多蒙救命之恩,特来拜谢。”宫锦云、任红绡早已退过一旁,韩大维伸出手来,便与车卫相握。

  车卫苦笑道:“韩兄客气了。我现在已经是一只脚踏进棺材里面的人啦。”要知韩大维乃是侠义道中久已成名的人物,车卫早年和正派中人结怨颇多,他见韩大维伸手出来,心中还不免有点儿顾虑,恐防韩大维是有意来试他的武功。是以先在话语之中,透露自己是受了伤的。

  哪知双掌一握,车卫只觉一股暖气,从掌心透入,片刻之间,流遍自己的奇经八脉,直达丹田。当真有如猪八戒吃了人参果一般,有说不出的舒服。这才知道韩大维乃是用本身的真气助他疗伤的。

  车卫又惊又喜,说道:“久仰韩兄是内家高手,果然是名不虚传,多谢,多谢。寒舍就在不远,请和令媛到蜗居歇歇如何?”任家那个管家站在一旁,看着他们攀交,心中七上八落。

  韩大维和车卫交谈的时候,官锦云也在和韩佩瑛吱吱喳喳地说个不停,彼此的遭遇,大家也都知道了。

  车卫邀请韩大维到他的家里,韩大维正要回答,韩佩瑛忽地悄悄的一拉父亲的衣袖,说道:“宇文冲已经死了,奚姐姐也见着了辛龙生啦。咱们先陪这位任姐姐回家好不好?”

  韩大维颇感意外,说道:“哦,宇文冲已经死了吗?他也算得是江湖上的一流好手,怎么死的?”

  奚玉瑾说道:“多行不善必自毙,他是自己走火入魔死的。”

  车卫苦笑道:“我就是着了辛十四姑和他的暗算,以致真气涣散,几乎为他所害。幸亏刚才这三位姑娘来得及时,救了我的一条老命。”

  韩大维老于世故,在听了女儿的说话之后,心里已在想道:“听瑛儿的口气,似乎不想前往车家,这大概是为了避免让奚玉瑾难堪的缘故。”于是抓着车卫的话,说道:“多谢车兄好客的盛意,咱们一见如故,我也不想和车兄客气了。车兄,你的真气现在刚开始凝聚,似乎应该回去闭门练功,以免功力有所损耗。将来我有机会再来向车兄请益如何?”

  车卫瞿然一省,道:“多谢韩兄指教,我回去闭关三日,韩兄若是没有别的紧要事情,三日之后,请来寒舍盘桓些时,好吗?”

  韩大维见他盛意拳拳,说道:“好,三日之后,我来应约就是。”

  车卫说道:“那么令媛和奚姑娘她们?”

  奚玉瑾笑道:“车老前辈和韩伯伯是当世的武学大师,你们两位切磋武学,我们可是插不进口的。我们也还有另外一些事情,只待送任姑娘回家之后,我们就要离开此地的了。”

  车卫最挂念的是女儿的终身大事,而女儿的终身大事,却是和奚玉瑾有着最密切的关系的,他不便明言,只好说道:“既然如此,我也不便强留你们。但奚姑娘,你不等待辛龙生和你一同回去吗?”

  奚玉瑾微微一笑,说道:“我用不着和他回去啦。我和他的事情已经当着令媛的面说清楚了,车老伯,你回去问令媛就知道啦。”

  闻弦歌而知雅意,车卫一听这话,心上放下了一块石头,说道:“好,多谢奚姑娘今日帮了我的大忙,他日若有需要老朽之处,老朽定当图报。”语意双关,表面听来是指奚玉瑾等人刚才助他脱险之事,其实则是感激奚玉瑾成全他的女儿的婚事。

  车卫得韩大维之助,功力已经恢复几分,当下独自登山。韩大维父女等人,也陪任红绡回家了。

  谷啸风和任红绡是未曾见过面的表兄妹,两人行过见面礼之后,任红绡说道:“我妈常常和我说起姑姑的,只恨爹爹固执,不许我们两家来往。不过表哥的消息我们还是时时听到的,听说你在江湖上闯出很大的名头,我们母女都是十分高兴。你这次来得真好,妈若是见到了你,不知道该如何欢喜呢。姑姑好吗?”谷啸风道:“好。表妹,我在不久之前,听说你已经到了金鸡岭,我也是十分高兴。”

  任红绡想起一事,说道,“我听得车伯怕说,有个江湖上出名的妖妇辛十四姑正在我们家里,你知道吗?”

  谷啸风道:“我正是从你们家里出来的,辛十四姑这妖妇早已给我们赶跑了。”

  任红绡道:“啊,那你见过了我的爹爹没有?”谷啸风道:“见过了!”任红绡瞧他说话的神情,心知有点不妙,连忙问道:“我爹,他,他对你怎么样?”

  谷啸风叹了口气,说道,“表妹,我说出来,你可要别见怪。”任红绡道:“爹爹的为人我是知道的,我也不值他的所为呢。表哥直说无妨。”心想莫非他们是言语失和,已经动过手了。

  哪知谷啸风说出来的真相,比她想象的还要坏。她听说父亲通番卖国,不肯听从谷啸风的劝告,还要下毒手害韩佩瑛等等事情,不觉呆了。

  韩佩瑛安慰她道:“表妹,你别难过了,你和你爹不同,我们决不会因为你爹看不起你的。”

  任红绡道:“我有这样的爹爹,真是愧对你们。只不知爹爹跑了没有?表哥,我、我想求你一件事情……”

  谷啸风已知其意,说道:“你爹是我舅舅,我也还要尽我最大的努力,希望能够令他回到正路上来的。表妹,我和你一同劝他,你以父女之情感动他,说不定他能够回头的。”

  任红绡道:“但愿如此。表哥,你和我爹争吵的时候,我的妈妈有没有出来?”

  谷啸风道:“我没有见着舅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