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莲花苦笑道:“但又有谁能证明他也是武当的护法?”

  梅四蟒怔了怔,道:“这——”

  红莲花叹道:“此人纵然作恶多端,但世上却没有一个人能证明他的恶行,否则不等别人,老帮主就竟放不过他的,又怎会让他活到现在。”

  梅四蟒皱眉道:“帮主的意思,该怎么办呢?”

  红莲花沉声道:“我一接到他的信,便开始思索对付他的良策,但直到此刻,还是想不出什么好法子,也许……”

  突听远处山口响起了一阵敲竹之声。

  梅四蟒失声道:“来了。”

  话犹未了,敲竹声已一声连着一声,已到面前。

  丐帮集会,四面自然都伏有暗卡,见到有人来了,便以敲竹为号,梅四蟒长叹了口气,道:“他来得好快。”

  四面的丐帮弟子,虽仍安坐不动,但神情都已紧张起来,有的人指尖甚至已在微微颤抖。

  只见一个清癯颀长的中年乞丐,大步走了进来,目光睥睨之间,竟有不可一世的气概。

  还有一个身穿着淡金色衣衫的绝色少女,垂首跟在他身后,红莲花面色立刻又变了,悄声道:“金燕子怎地也跟他一起来了?”

  梅四蟒道:“金女侠莫非已落入他的魔掌?”

  话犹未了,郭翩仙已大步走到近前,锐利的目光,上上下下,将红莲花瞧了一遍,忽然笑道:“多年不见,昔年的垂髫童子,今日已长成个英挺少年,而且已名扬四海,这当真可贺可喜。”

  红莲花抱拳道:“不敢。”

  郭翩仙道:“却不知你还认得我么?”

  红莲花道:“虽然多年不见,但郭长老的风采,时刻俱在弟子念中。”

  郭翩仙面色一沉,厉声道:“你既然还没忘我乃帮中长老,见了我为何还不下拜。”

  红莲花怔了怔,讷讷道:“这……”

  梅四蟒已在旁抗声道:“帮主乃帮中至尊,长老纵是前辈也无令帮主跪拜之理。”

  郭翩仙仰天狂笑道:“好,好,原来你已当了本帮帮主,这更可喜可贺。”

  高亢的笑声,震得四山都起了回音,丐帮弟子个个耳朵如被雷轰,一个个俱已坐立不定,面色如土。

  只听郭翩仙笑声突又停顿,瞧着红莲花厉声道:“但你这帮主却不知,是谁令你当的。”

  梅四蟒道:“此乃老帮主的遗命。”

  郭翩仙道:“遗命?拿来瞧瞧。”

  梅四蟒道:“老帮主临终遗言,并无纸令。”

  郭翩仙道:“老帮主的遗言,有谁听见?”

  梅四蟒道:“除了帮主外,弟子也曾在旁听见。”

  郭翩仙冷笑道:“就凭你的话,就让他坐上帮主宝座,这也未免太容易了吧。”

  梅四蟒怒道:“长老莫非认为弟子所言有假?”

  郭翩仙道:“凭你也敢在本座面前如此说话?你仗的是什么?”

  梅四蟒挺胁道:“弟子只是据理而言。”

  郭翩仙喝道:“据理而言,哼!你还不配。”

  “配”字出口,突然伸手。

  梅四蟒只觉眼前一花,还未弄清是怎么回事,脸上已着了两个耳掴子,接着,人便被远远抛了出去。

  他号称“没事忙”,为人自然极是热肠,人缘自也极好,丐帮弟子虽震于郭翩仙之武功与气概,但见到梅四蟒受辱,仍不禁骚动起来。

  郭翩仙目光四扫,厉声道:“本帮帮主之产生,从来只有两途,一是论辈分之尊卑,二是论武功之高下,本座以护法长老之身份,而来查询此事,你们乱吵什么?”

  沉重的语声自嘈杂中传送出去,每个字仍可听得清清楚楚,但丐帮弟子的骚动却仍未被压下去。

  郭翩仙怒道:“红莲花,你这是当的什么帮主?本帮子弟,怎么越来越没规矩了。”

  红莲花一直好像置身事外似的,此刻方自微微一笑,缓缓举起双手,轻轻一挥,沉声道:“兄弟们且静静,有话慢慢说。”

  他话声远不如郭翩仙响亮,但话才说完,丐帮弟子的骚动,就立刻沉寂下来,四下已没丝毫声音。

  红莲花瞧着郭翩仙微笑道:“本帮子弟的规矩还是有的,只不过大家对郭长老都已有些生疏,十五年的日子,无论对谁说来,都不算太短的。”

  郭翩仙面色变了变,道:“他们难道都已忘却了本座不成?”

  红莲花缓缓道:“并非是忘记,而是他们都以为本帮昔日的护法长老,在十五年前,便已退出本帮了。”

  郭翩仙怒道:“这话是谁说的?”

  红莲花微笑道:“故老帮主在十五年前,便已宣布此事,本帮弟子,人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长老想必也不会认为晚辈所言有假吧?”

  郭翩仙呆了半晌,冷笑道:“他不说将我逐出帮外,只说我自己退出本帮,对我还算有点交情。”

  红莲花道:“他老人家早已知道长老志在四海,绝不会恋怀本帮区区之位,否则无论以辈分或武功而言,他老人家仙去后,原都该让长老你承继大统的。”

  郭翩仙大笑道:“难怪江湖中人盛称,红莲帮主非但文武双全,精明强干,而且口角锋芒,亦是天下无双,今日一见,果然不差。”

  红莲花忽然走到金燕子面前,微笑道:“金女侠今日惠然光降,莫非有何见教?”

  金燕子道:“我是跟他来的。”

  红莲花试探着道:“金女侠认得郭长老,想必不会太久吧。”

  金燕子道:“他是我最亲近的人。”

  红莲花道:“哦……这倒真是想不到……”

  他本想自金燕子口中,探出郭翩仙的恶迹,此刻暗中不禁甚是失望,但面上却丝毫不露声色。

  他知道要对付郭翩仙,只要棋差一步,便不可收拾。

  只听郭翩仙又自笑道:“我本担心你年纪太轻,无力承担本帮的大事,如今见到本帮弟子竟如此尊崇于你,我也放心了。”

  他话风竟变得如此快,确是令人惊异,红莲花本也难以相信,但转念一想:“他见到兄弟们人人归心,知道自己纵然夺得帮主之位,也是无用的,所以立刻见风转舵了。”想到这里,才不觉松了口气,警戒之意大减,笑道:“郭长老身在帮外,犹如此关心帮中之事,实令弟子感激得很,弟子谨为帮中子弟向长老谢过。”

  说到“关心”两字,他已发觉郭翩仙目中射出了一股妖异之光,自己的目光竟被吸引。

  但这时他想移开目光,已来不及了。

  郭翩仙目光凝注,嘴角带着微笑,缓缓道:“但独力难支大厦,一个人的精力毕竟有限,你想必还是要请本座重回护法之位的,是么?”

  红莲花道:“是。”

  郭翩仙微笑道:“日后帮中之事,都必需由我两人共同取决,是么?”

  红莲花道:“是!”

  丐帮弟子见到红莲花突然对郭翩仙言听计从,都不觉大为惊异,但丐帮帮规素严,谁也不敢多话。

  只有梅四蟒,他此刻已喘过气来,挣扎着站起,大喝道:“帮主怎能听他的话,帮主你千万要多加考虑。”

  郭翩仙厉声道:“此人目无尊长,冒犯护法,是否该按帮规处治。”

  红莲花睁大了眼睛,道:“他……他……”

  梅四蟒已奔上前来,拜倒在地,道:“帮主纵以帮规处治弟子,弟子也是要说的,弟子死不足惜,本帮大权若是落在此人之手,大局焉可收拾。”

  红莲花面上似乎露出为难之色。

  郭翩仙又自怀中取出了那粒黑珍珠,缓缓摇荡着道:“此人罪已当诛,你还不发令么?”

  丐帮子弟人人面如死灰,等着红莲花开口。

  梅四蟒以头崩地,血流满面,不住声道:“弟子死不足惜,但帮主千万慎重……”

  郭翩仙厉声道:“此人不但冒犯尊长,而且干涉帮主之权,已犯本帮帮规第一条及第七条大戒,罪当凌迟处死,是么?”

  金燕子忽然道:“是。”

  原来她目光也已盯在那黑珍珠上,郭翩仙无论说什么,她的回答,都只有一个“是”字。

  只听红莲花也沉声道:“是,凌迟处死。”

  梅四蟒狂呼一声,当场晕了过去。

  丐帮弟子更是人人心惊胆落,目瞪口呆,他们谁也想不到红莲帮主竟会将梅四蟒处死,但是谁也不敢多话。

  要知丐帮分子最杂,帮主若无重权,怎能统驭散布天下的千万弟子,所以丐帮帮主的权威,向来都在各门各帮之上。

  丐帮帮主的命令纵然错了,帮中弟子也只有俯首听命,绝无抗辩的余地,否则受刑之惨,无可名状。

  这也因为丐帮创于五代残唐,创始人本“治乱世,用重典”的原则,量刑却极重,此后一脉相传,至今未改,而丐帮也确实因为这原故,使得帮中子弟品流虽复杂,而不肖者却少之又少。

  所以红莲花一声令下,梅四蟒才会惊骇晕厥,郭翩仙嘴角却不禁泛起一丝得意的微笑,叱道:“帮主有令,执刑弟子还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