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她一定会照顾自己的。

  钟静见到他话未说完,忽然就要往外走,又不觉怔了怔,像是想去拦阻他,却又终于忍住。

  但俞佩玉还未走出门,已有一条淡褐色的人影幽灵般自他身后飘过去,挡住了他的去路。

  钟静又惊又喜,失声道:“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褐衣人微笑道:“我回来得太快了么?”

  钟静全未听出他话中的刺,又问道:“你可瞧见了俞放鹤和唐无双?”

  褐衣人缓缓道:“没有,俞放鹤既不在,连唐无双也不见了。”

  他目光这时才刀一般转到俞佩玉脸上,微笑着道:“这事的确很奇怪,是么?”

  俞佩玉去路虽被挡住,但一直沉住了气,在仔细打量着这奇特的人,但他无论瞧得多么仔细,也看不出这人是善是恶,更看不出此人是何来历,他只觉自己面对着此人时,随时都似乎在被一种神秘的力量威胁着。

  等这人的目光转向他,他又觉得心突然一跳。

  褐衣人竟已又重复着问道:“这件事的确很奇怪,是么?”

  俞佩玉只有笑了笑,道:“不错,的确很奇怪。”

  褐衣人道:“一件很奇怪的事,阁下为何不觉得奇怪呢?”

  俞佩玉知道在这种人面前,是绝不能说错一句话的,他正在考虑着如何回答,褐衣人却又笑了,悠然道:“你若是不愿回答,不如由我替你说吧……你不觉得这件事奇怪,只因为你早巳瞧见了这件事的秘密。”

  俞佩玉还是只有以微笑来代替回答。

  他忽然发觉这褐衣人的眼睛虽可怕,但笑容却带着种说不出的魅力,一种妖魔般神秘的魅力,莫说钟静这样的少女,就连他俞佩玉,竟也已不知不觉地被这种妖异的魅力所吸引,舍不得移开眼睛。

  褐衣人也始终在凝注着他,忽然叹了口气,道:“绝世的美男子,阁下当真可说是绝世的美男子,莫说是女人,就连我瞧见阁下这样的笑容也觉得像是有些醉了。”

  他语声低沉而缓慢,也带着种说不出的吸引力。

  俞佩玉本来是不愿说话,但听着听着,竟变成纵然有话要说,也忘记说了。褐衣人微笑接着道:“有着像阁下这样一张脸的人,若是不知道好好利用,实在是太可惜了,但阁下大可放心,阁下纵然不知道该如何利用自己的美貌,我也会替阁下设法的,总不会让阁下白生着这么样一张绝世美貌的脸。”

  这句话若是别人说出来的,俞佩玉纵不勃然大怒,也难免生气,但从他嘴里说出来,俞佩玉怒气竟发作不出。

  褐衣人语声更柔和,微笑道:“好,现在你不妨先忘却一切,告诉我,方才你究竟瞧见了一些什么秘密?俞放鹤和唐无双究竟在商量什么?”

  俞佩玉淡淡道:“在下还是不说的好。”

  褐衣人沉声道:“我要你说,你就得说,知道么?”

  他面上虽仍带着笑,但目中那种妖异的光芒却更逼人,紧紧盯住俞佩玉的眼睛,谁知俞佩玉还是淡淡问道:“在下为何非说不可?”

  褐衣人自怀中取出了一串珠链,在俞佩玉眼前轻晃着,缓缓道:“只因你已是我的奴隶,我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你都只有服从,绝不会丝毫违抗。”

  钟静脸上已满是惊惧之色,她知道这褐衣人神奇的魔力,她不愿他又以此害人,却又不敢阻止。

  谁知俞佩玉竟是神色不动,并失笑道:“我一向是个自由自主的人,为何平白要做你的奴隶。”

  褐衣人面色反而变了,额上竟已沁出了冷汗。

  只因他所用的这摄心大法最是阴毒,若是不能摄住对方,自己反会被害,此刻他已用尽一切力量,对方这少年竟似连丝毫感觉都没有,要知这类摄心之术,主旨便是在松弛软化对方的心灵,然后乘虚而人,但俞佩玉从小养心练气,近来更屡被洗炼,一颗心可说已坚逾金石。

  褐衣人只觉心旌激荡,几乎难以把持,俞佩玉却丝毫也不知道他为何忽然如此紧张,笑着又道:“阁下这也许只不过是在说笑的,是么?”

  褐衣人道:“是。”

  俞佩玉随口问道:“不知阁下高姓大名?”

  褐衣人满头冷汗,涔涔而落,道:“郭翩仙。”

  他只觉对方的眸子已越来越亮,自己反似要被他所摄,俞佩玉问他的话,他竟已不能不回答。

  俞佩玉沉吟着道:“郭翩仙,这名字倒生疏得很,不知可是阁下的真名实姓么?”

  郭翩仙颤声道:“是。”

  此刻他竟已不能闪避俞佩玉的眼睛,俞佩玉若是一直问下去,他只怕便要将一切秘密都说出来。

  这时俞佩玉心里也有些奇怪了,他也想不到自己问一句,对方便老老实实回答一句,他心念闪动,立刻又试探着问道:“阁下和这位钟姑娘是一齐逃出来的么?”

  郭翩仙道:“是。”

  俞佩玉道:“阁下逃避的是谁?”

  郭翩仙虽咬紧了牙关,还是不由得说道:“徐淑真?”

  俞佩玉失声道:“徐淑真?是华山派的掌门人?”

  郭翩仙道:“是。”

  俞佩玉沉吟着道:“难道你已被徐真人所擒,而钟姑娘反而为你倾心,将你偷偷救了出来?”

  郭翩仙颤声道:“正……正是如此。”

  他此刻已骇得心胆皆丧,怎奈已无法控制自己,钟静见到他如此模样,也早巳骇呆了。

  俞佩玉叹了口气,转过头去瞧钟静,苦笑道:“想不到姑娘居然不惜叛师,想来爱心必已……”

  话犹未了,突有数十点银光直击过来。

  原来他眼睛一移开,郭翩仙立刻有了松弛自己的机会,当下再不迟疑,手腕一抖,手里的珠链已化做满天银光暴射而出。

  俞佩玉实未想到这有问必答,诚惶诚恐的人,竟也会实施暗算,他的头本已转向左方,此刻身子随着头一转,双臂若滑翼回旋,若流云出岫,若胡姬曼舞,也随着打了个转,钟静的衣裙,竟也被激得回舞而起。

  那笔直劲射而来的银光,竟也似数十条骤然投入急流漩涡的银鱼,绕着他施舞的身形打起圈子。

  她远远望去,只见一圈灿烂的银光,绕着一条舞姿优美的人影流转不息,直如九天飞仙,戏舞流星。

  钟静不知不觉间又瞧得呆了,但闻一连串铮铮之声响起,又如飞金鸣玉,妙手敲琴。

  铮铮声中,那数十粒银珠已洒满一地。

  要知俞佩玉方才若是着意闪避,仓猝间实未必能避得开这数十点近在咫尺间劲射而来的暗器。

  但他无意间这旋身一舞,却正暗含了先天无极的真意,有意无形,意在形先,其中奥妙,又岂能形诸笔墨。

  钟静良久良久,才喘过气来,忍不住轻叹道:“好功夫。”

  短短三个字说完,郭翩仙四掌已拍出。

  他心初定,胆犹寒,正因为他深知心灵受制的痛苦,此刻竟不敢再面对俞佩玉,只有着着抢攻。

  这四掌出手虽急,掌势虽妙,招式虽毒,但每一掌都未使出全力,每一掌都留有五分退步。

  只因他见了俞佩玉这样的武功后,竟也不敢作孤注之一搏,先将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后,再敢出手伤人。

  这四掌俞佩玉闪避得虽轻松,但心里却不轻松。

  他立刻便已发觉对方出手之谨慎、狡巧、机变、诡谲,竟是自己生平所未遇,他知道无论是谁,若想将这样的对手打倒都不容易。

  这时郭翩仙另四掌又已拍出。

  这四掌招式突变,由轻灵一变而为沉重,由柔韧一变而为刚猛,但掌势的收发间,仍是含蕴不尽,留有余力。

  俞佩玉叹道:“阁下难道定要将在下置之于死地么?”

  这句话说完,他已从容避开四掌。

  郭翩仙道:“不错。”

  这四掌出手更快,竟在短短两个字中便已击出。

  俞佩玉道:“为什么?”

  对方出手快,他躲得也快。

  郭翩仙道:“只因阁下若是活在世上,在下便难免要寝食不安了。”

  他掌势突由奇快变得奇慢,说了二十多个字,才击出四掌,掌势沉凝,如曳千钧;出手稳实,如推重磨。

  这显然竟是正宗太极掌,“太极门”与“先天无极”素有渊源,俞佩玉一跃而退,大声道:“阁下莫非是太极门下的前辈?”

  以郭翩仙这样深厚的功力,若是太极门下,辈分必高,所以俞佩玉才说出“前辈”两字。

  谁知郭翩仙却笑道:“区区太极门,能容得下郭某?”

  这次他突然变掌为拳,四拳击出,第一招“罗汉伏虎”,竟是少林“伏虎罗汉拳”的起手式。

  俞佩玉不觉又一惊,他第二拳却已变为“大洪拳”,拳到中途,忽又一曲,双拳分击而至。

  这两拳拳势诡秘,俞佩玉竟连见都没有见过,明明见到双拳斜击而来,打的是左腮右颊,谁知拳头到了面前,却忽然笔直击向胸膛,郭翻仙眉飞色舞,忍不住得意大笑道:“你不知这是哪一派么?”

  这句话其实并未说完。

  他说到“这”字时,俞佩玉已被逼还手,竟然不闪不避,出手向这捣蒜般直击而来的拳头迎了过去。

  他说到“哪”字时,已发现对方拳力惊人,准备撤招,纵是他留有余力,见机得快,但拳锋还是被俞佩玉掌锋扫着,他只觉一股前所未见的骇人力道排山倒海般推来,身子已被震得飞了出去。

  俞佩玉的天生神力,他纵然用尽全身力道,也未必抵挡得住,何况他还保留着五分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