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静虽不懂他为何要问这句话,还是答道:“弟子练武已有十一年。”

  那病人枯涩的面上,竟露出一丝笑容,道:“好,很好……”

  忽然伸出手来,握住了钟静的手腕,他本已奄奄一息,但此番出手,却是其快如风,其急如电。

  连郭翩仙、俞佩玉这样的人,竟都未瞧出他是如何伸出手来的,钟静更是连惊呼都还未出口,就被他拉了过去。

  俞佩玉动容道:“阁下这是干什么?”

  那病人握起钟静的手腕,就再无其他举动,反而闭起眼睛,钟静虽觉他手如寒铁,也渐渐定过神来道:“前辈究竟有何高见?弟子正在洗耳恭听。”

  那病人闭着眼缓缓道:“你们只管等在这里,不必开门就是。”

  钟静失色道:“这……这算什么法子?”

  那病人淡淡道:“你们不去开门,普天之下,还没有人敢闯上这小楼一步的。”

  钟静虽觉他这话有些像吹牛,但想到这人行藏之奇秘,也不禁有五分相信了,竟未觉出自己脸色已渐渐发白。

  这病人黄蜡般的一张脸,却渐渐有了生气。

  这时楼下呼门声又起,别人也未留意他两人脸色的变化,而呼门声虽越来越急,竟真的没有人敢破门而入。

  只听梅四蟒大呼道:“俞公子,盟主和无双老人也来看你了,你难道还不下来?”

  俞佩玉本是一心想下去的,此刻却有些犹疑起来。

  这些人如此急着要见他,是为的什么?

  那少女又呼道:“你若不愿让我们上去,只要下来和我们说句话也可以……俞公子,这么多人要见你,你为何必要拒人于千里之外?”

  这些人竟然并不想上来,可见目的也并非为了郭翩仙,他们如此急着要俞佩玉下去,难道又有何诡谋?

  他们催得越急,俞佩玉越是犹疑,突听钟静惊呼一声,那病人放松了她的手,她整个人竟立刻倒了下去。

  郭翩仙赶过去扶起她,她身子竟已软棉棉,连手都抬不起了,再一探她鼻息,竟也已弱如游丝。

  郭翩仙大骇道:“你觉得怎样?”

  钟静满面惊惧欲绝,颤声道:“恶……恶魔……那不是人,是恶魔……”

  她眼睛直勾勾地瞧着前方,嘴里反来复去地说着这两句话,竟似已被骇疯了,别人问她什么她都不知道。

  再看那病人面色却已变得红润而有光泽,钟静苦练十一年的一身功力,竟被这人在不知不觉间吸去了。

  郭翩仙霍然站起,目光亦是惊惧欲绝,那病人鼻息沉沉,竟似已经睡着,朱泪儿正在替他将棉被塞紧。

  银花娘悄悄将郭翩仙和俞佩玉都拉到角落里,悄声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郭翩仙汗如雨下,嗄声道:“吸人精血,作为己用,不想世上竟真有如此歹毒的功夫,你我不乘此时快除去他,只怕真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银花娘叹了口气,道:“你若敢先去动手,我一定帮着你。”

  郭翩仙怔了怔,再也说不出话来。

  小楼上静寂如死,俞佩玉似乎已想有所举动,但就在这时,楼下又传上来俞放鹤的语声,道:“他既不肯下来,想必也和他们蛇鼠一窝,此刻你我既已到齐,再不动手,迟则生变……”

  又听得海棠夫人娇媚的语声道:“盟主是否真查明白了?”

  俞放鹤道:“此事人证俱全,红莲帮主亦有所见。”

  红莲花没有说话,想是已默认了。

  俞佩玉正在猜测他们在说的是什么事,却已听得风声响动,竟有十来个西瓜般大小的黑铁球,带着熊熊烈火破窗而入。

  俞佩玉等人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猝然间谁也不知该如何应付,只有展动身形,先避开再说。

  那似已沉睡了的病人却突然自棉被里伸出一双蜡黄的手来,只见他十根枯瘦的手指接连弹出。

  但闻“哧、哧”声响不绝,如急箭破空,那十来个沉重的黑铁球,竟被他又凌空弹了出去。

  原来他手指轻轻一弹,便有一股有质无形的劲气随之而出,竟如行气驰剑,无坚不摧。

  何况他十指连环弹出,劲气出之不绝,就是名动天下的“弹指神通”,也万万无此声威,众人不觉骇然。

  铁球方被弹出,便“轰”的爆发,流星火雨,四下飞溅,但闻“隆隆”震声不绝于耳,火雨交织满天。

  一片惊呼,小楼也被震得摇摇欲倒。

  第十七回 去而复返

  银花娘等人所居小楼,被火弹震的摇摇欲倒,她不禁动容道:“这难道就是江南霹雳堂威慑天下的火器?”

  郭翩仙叹道:“不错,这火器威力虽不如声势这么惊人,但你我方才若被波及,此刻纵不粉身碎骨也要焦头烂额了。”

  朱泪儿回头一笑,道:“你们现在总该知道了吧,我三叔虽然借了这位姑娘十一年功力,但却救了你们四条命,这买卖你们总没有吃亏。”

  窗户方才已被击破,朱泪儿一面说话,一面将四面窗帘都拉了起来,竟似不愿被外面的人瞧见屋里动静。

  那病人一双手又缩回被里,脸色又渐渐苍白,众人若非眼见,谁也不会相信这样的人方才竟有那般惊人的身手。

  俞佩玉忍不住道:“那俞放鹤究竟和阁下有什么仇恨?”

  那病人淡淡道:“他还不配。”

  俞佩玉道:“既是如此,他为何定要置阁下于死地?”

  那病人道:“你怎知他要对付的不是你们?”

  俞佩玉叹道:“俞放鹤不去别处下棋,却偏偏要到这偏僻的小镇来,我本已觉得有些奇怪,如今才知道,他竟是为了阁下而来的。”

  那病人竟又闭起眼睛,不理他了。

  俞佩玉道:“还有,阁下不在别处养病,却偏偏也要在这偏僻的小镇上,这也是件怪事,在下委实猜不出这小镇究竟有什么吸引人之处。”

  那病人根本就不理他,俞佩玉也无法再说下去。

  过了半晌,突听朱泪儿缓缓道:“他们要对付的并不是我三叔,而是我。”

  俞佩玉愕然道:“你小小年纪,他们为何要对付你?”

  朱泪儿笑了笑,道:“我现在年纪还算小么?”

  俞佩玉道:“这姓俞的纵然是个衣冠禽兽,但以他武林盟主的身份,又怎会劳师动众,只为的是来对付个小小的孩子。”

  朱泪儿冷笑道:“武林盟主?他这武林盟主又算得了什么东西,莫说我三叔,就算我,也从未将他放在眼里。”

  黄池大会执天下武林牛耳垂数十年,大会盟主,天下英雄胆敢不敬,如今这小小的女孩子却居然未将之放在眼里,这女孩子身份难道比武林盟主还要尊贵?俞佩玉简直越来越奇怪了。

  他还想追问下去,突听银花娘欢呼道:“走了,这些人竟全都走了,走得干干净净,一个不剩。”

  郭翩仙掀起窗帘一瞧,外面果然已无人影。

  朱泪儿淡淡道:“这又有什么好奇怪的,这些人只发觉我三叔武功已复,难道还敢留在这里等死不成。”

  连俞放鹤、君海棠这样的人,都似乎对这病人真的畏惧已极,这病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俞佩玉心里既是惊讶,又是好奇,但这时郭翩仙却已抱起了钟静,道:“我们也该走了。”

  朱泪儿冷冷道:“对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俞佩玉道:“但他们若是去而复返,你们……”

  朱泪儿傲然道:“我三叔的事,也用得着你们来管么?至于我……我是死是活,更一向用不着别人费心。”

  钟静颤声道:“既是如此,你们为什么要……要……偷去我的武功?”

  朱泪儿冷冷道:“那是你来求我们的,我们并没有找你,你也怨不得别人。”

  钟静怔了怔,又放声痛哭起来。

  那病人忽然轻轻道:“念他们此来不易,把东西给他们吧。”

  朱泪儿道:“但这些东西本来是我的,为什么要给他们?”

  那病人皱眉道:“区区珠宝,又算得了什么,你怎地越变越呆了。”

  朱泪儿垂首道:“是!”

  她再不说话,却从壁柜间取出了个包袱,抛在银花娘面前,包袱松开一角,光芒隐隐露出,竟赫然正是银花娘失去之物,银花娘心里虽然满腹惊疑,但再也不敢多话,怔了半晌,提起包袱,飞也似的奔下楼去。

  ※          ※          ※

  这病人究竟是谁?俞放鹤等人为何会如此畏惧于他?朱泪儿又是什么身份?这许多武林高手为何要来对付她这么样个小小的女孩子?而且连堂堂的红莲花也在其中,红莲花又岂是欺凌弱小的人?

  这病人生的究竟是什么病?为何要在这偏僻的小镇上养病?他功力明明尚未恢复,俞放鹤等人又势必不会去远,他本该将俞佩玉等人留下来的,却又为何要轻轻将他们放走?

  俞佩玉心里固是疑云重重,银花娘也在不住喃喃自语,道:“奇怪,那痨病鬼为何会将到手的珠宝还给我?为何会如此容易就放我们走?难道他对我们真的毫无企图?”

  她一面说,一面往前闯,这在阳光浸浴下的小镇,家家户户都紧闭着门窗,竟连个人影都瞧不见。

  但郭翩仙走了两步,却突然拦住了她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