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袍道人大怒道:“呆子,混账,白痴……”

  转身一拳击出,只听“咔嚓”一声,旁边一棵合抱大树,已被他一拳击为两段,连枝带叶,哗然倒下,蓝袍道人一拳击出,仰天长啸,等俞佩玉抬起头来,啸声已远在数十丈外。

  俞佩玉又不觉叹了口气,突听一人也在长叹道:“可惜呀可惜……”

  远处树阴下,一人懒洋洋地走了出来。

  俞佩玉失声道:“谁?”

  他叱声喝出,已瞧清这人竟是丐帮帮主红莲花。

  ※          ※          ※

  红莲花的眼睛里发着光,瞪着俞佩玉缓缓道:“你认得我么?”

  树阴沉寂,骤见良友,俞佩玉但觉胸中热血上涌,几乎要不顾一切,将所有秘密全都说出来。

  但沉沉的树影中,真的没有人么?

  俞佩玉只有在心里叹息一声,抱拳道:“红莲帮主,名满天下,天下谁人不识?”

  红莲花也像是叹了口气,忽又笑道:“你可知道方才要收你做徒弟的人是谁?”

  俞佩玉道:“是谁?”

  红莲花微笑道:“你年纪太轻,只怕还未能听到怒真人的声名……”

  他话未说完,俞佩玉已悚然动容道:“怒真人?他就是华山怒真人?”

  红莲花笑道:“不错,除了怒真人外,谁会有他那么强的功夫,那么大的脾气。”

  俞佩玉叹道:“难怪别人要说他才是当今天下真正的十大高手之一,如今我才知道……”

  瞧了红莲花一眼,住口不语。

  红莲花却笑着接道:“如今你才知道,我们这些号称‘高手’的人,武功和他一比,简直好像小孩子了,是么?”

  他知道俞佩玉没法子回答这句话的,所以,自己又接着道:“此人气功之高,据说已到达‘重楼飞檐,七宝楼台’之境,单以气功而论,实可说是天下第一,而且此人性情孤僻,从来很少看得上别人,如今他要收你做徒弟,你竟不肯,连我都有些为你可惜。”

  俞佩玉默然半晌,淡淡一笑,道:“帮主此来,为的就是告诉在下这件事么?”

  红莲花缓缓道:“我此来还想问你一句话。”

  俞佩玉道:“请教。”

  红莲花目中突又射出了光,逼视着俞佩玉,沉声道:“林黛羽林姑娘,究竟为何要杀你?”

  俞佩玉惨然一笑,道:“她……她没有告诉你?”

  红莲花道:“我未曾问她。”

  俞佩玉道:“帮主既然未曾问她,为何却来问我?”

  红莲花厉声道:“只因有些事女子万万不肯说,也不能说的,但男子汉大丈夫,无论做了什么事,都该挺起胸膛说出来,是么?”

  俞佩玉黯然叹道:“像帮主这样的,固可挺起胸膛,面对一切,但有些人纵想挺起胸来,却……却也有所不能。”

  红莲花刀一般的目光瞪了他半晌,沉声道:“你究竟有什么难言之隐?”

  俞佩玉惨笑道:“在下无话可说。”

  红莲花又瞪了他半晌,仰天长叹道:“明珠暗投,自甘沦落,可惜呀……可惜。”

  俞佩玉忽然道:“其实在下也正在为帮主可惜。”

  红莲花轩眉道:“你为我可惜什么?”

  俞佩玉道:“帮主侠义之名,早已声动九州,如今,怎地也和那般自命侠义的伪君子一样,以众凌寡,以强欺弱,来欺负个伶仃孤女?”

  红莲花面色微变,忽然仰天狂笑,道:“伶仃孤女……你说她是伶仃孤女?”

  他突又顿住笑声,厉声道:“你可知道我等怎会寻到这里来的?”

  俞佩玉道:“在下正想请教。”

  红莲花道:“这几年来,江湖中已有二十余人神秘地失踪,谁也寻不着他们的下落,而且这些人有的在天南,有的在地北,彼此可说绝无关系,后来经过一番严密的调查后,才发现这些人都有一点共同之处。”

  俞佩玉道:“是什么?”

  红莲花道:“他们的惟一共同之处,就是他们在失踪之前,都有人记得曾经瞧见他们在这李渡镇上露过面。”

  俞佩玉失声道:“哦!”

  红莲花道:“最重要的是,他们在李渡镇现身之后,便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们。”

  俞佩玉道:“这句话我有些不懂。”

  红莲花道:“换句话说,有人在初一那天,曾经在李渡镇瞧见过张三麻子,初一之后,便再也没有人瞧见过他了。”

  俞佩玉道:“噢……”

  红莲花道:“这条线索本不明显,但二十余人俱都是如此,那就大不相同了,于是失踪之人的亲属朋友,就共推了三个人到这李渡镇上来再详细调查一番。”

  俞佩玉道:“哪三个人?”

  红莲花道:“我说出了他们的名姓,你也未必知道,你只要知道,这三人既然被大家共同推选出来的,自然是精明强悍,武功不弱。”

  俞佩玉道:“他们调查后怎么样说的?”

  红莲花道:“他们什么也没有说。”

  俞佩玉失声道:“哦?”

  红莲花一字字接道:“他们到了这李渡镇后,就永远再也没有回去。”

  俞佩玉动容道:“后来怎样?”

  红莲花道:“这件事他们自己无法解决,后来自然会求到武林盟主身上。”

  俞佩玉道:“嗯。”

  红莲花道:“那时俞盟主独子新丧,无暇及此,这件事自然落在丐帮身上,要饭的若去调查件事,总比别人方便得多。”

  俞佩玉苦笑道:“不错。”

  红莲花道:“所以半个多月前,李渡镇上叫化子突然多了起来,他们挨家挨户地去要饭,谁也不会怀疑他们是在调查一件足可震动武林的秘密。”

  俞佩玉笑道:“也就因为如此,所以普天之下,谁也不敢轻犯贵帮的虎须。”

  红莲花微微一笑,接着又道:“经过十天不眠不休的调查,他们发现这李渡镇上都是安分守己的良民,只有李家栈后一座小楼上住着的两个人,镇上的人竟没有一个知道他们的来历,所以他们的目标,就对向这两个人了。”

  俞佩玉叹了口气,道:“后来又怎样?”

  红莲花道:“他们在这小楼上守望了一日,还未窥出任何动静,楼上住的那位……那位小姑娘,却已发现了他们的动静,到了晚上,守望在那里的五个本帮弟子,身后背着的品级麻袋,竟全都莫名其妙地不见了。”

  他沉着脸接道:“本帮弟子将这麻袋瞧得比什么都重,平时小心守护,谁也不敢大意,这人既能在他们不知不觉中偷去他们的麻袋,也就能在他们不知不觉中摘下他们的脑袋,他们这时才知道这位小姑娘是位高人,也已知道这是人家在警告他们,叫他们莫要再管这里的闲事。”

  俞佩玉苦笑道:“谁知她反而因此弄巧而成拙了,是么?”

  红莲花沉声道:“正是,丐帮弟子,活着就是为了要管闲事的。”

  俞佩玉道:“原来帮主也就为了这缘故,才会取道川中的。”

  红莲花道:“非但如此,本帮为了处治叛徒,本定在太行召开的大会,也为了这件事,才移到川中来。”

  俞佩玉默然半晌,缓缓道:“如今帮主已认定了那二十余人的失踪,和小楼的朱姑娘有关了”

  红莲花道:“不错!俞盟主听了本帮弟子的禀报后,就号召了许多位武林高手,到这李渡镇上,以下棋为名,在那小楼对面的李家栈,暗中窥探了许久,终于断定住在这小楼上的,就是销魂宫主的后人和凤三!”

  俞佩玉长叹道:“原来这其中还有许多曲折,我先前倒将此事看得太简单了。”

  红莲花目光闪动,厉声道:“你若听我良言相劝,不如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否则到了子时,玉石俱焚,那就更可惜了。”

  俞佩玉沉思丁半晌,缓缓道:“事情或许也不如帮主看的这么简单……”

  红莲花沉声道:“我言已尽此,听不听都由你了。”

  他瞧了俞佩玉一眼,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突又住口,一掠而去。

  俞佩玉匆匆走过了树林,李渡镇上的居民,还聚在那树林里,只不过面色更沉重,心情也更沉重。

  其实俞佩玉的心情又何尝不更为沉重?这半日之间,他虽已听了许多秘密,却仍满怀疑窦,难以索解。

  过了这片树林,前面有个小小的山坡,过了山坡,便是市镇,这时山坡后却忽有一阵呻吟声传了过来。

  俞佩玉皱眉赶了过去,只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婆,正蹲在山坡前的一块大石旁,不住呻吟呼痛。

  虽是秋天,寒意并不重,这老太婆身上,却已穿着很厚的青布棉袄,瞧见俞佩玉走过来,就呻吟着呼道:“少……少爷,行行好,救我老婆子一救。”

  看来只不过是个得了急病的老太婆罢了,但俞佩玉步步提防,心里还是有些怀疑,忍不住问道:“老太太可是这李渡镇上的人么?”

  老太婆道:“是……是……”

  俞佩玉道:“别人都在那边林子里,老太太为何一个人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