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上归魂峰!”奔走了半晌,江留醉突如其来冒出一句。花非花一愣,接着笑道:“怎想得去他那处?”江留醉道:“你仰慕的总不是坏人。失魂被害,或许他可救我们。”心下想的是,阿离既是归魂的手下,看起来归魂绝不会见死不救。

花非花低头道:“不错。”江留醉道:“事不宜迟,就往那个方向去,归魂峰该没什么阵法,容易走些。”花非花道:“你记得失魂那些仇敌曾跟踪归魂,却找不到他究竟何处,恐怕我们不能轻易找出他来。”江留醉道:“唉,我想的只是找个安全地方避上两日,再看有没有机会查出断魂是否涉入此案。眼看事情已有眉目,不能未办完便畏难滚下灵山。”

花非花微笑:“郦逊之嘱托的事,你倒认真得紧。”江留醉道:“那是,他是我兄弟…小心!”忽然伸手,替她抓牢一根迎面戳来的枯枝。花非花侧身避过,继续疾走。江留醉又道:“何况你想见归魂,带你过去寻寻他看,有奇遇也未可知。”

花非花停下,叹了口气:“这是你说的,要去那里。”江留醉奇道:“怎的,怕我中途拐卖了你?”花非花扑哧一笑:“我们走了两处都颇古怪,这一处你若再遇上什么危机,可别恼我。”江留醉道:“那是自然,我出的主意,有事我背。”心下却暗想,非得打起十二分精神,这一回不能再让花非花救他了。

归魂峰藏于失魂、断魂两峰之后,地势最为雄峻高险,更有若干飞瀑当空挂下,吃那阳光一照,云蒸霞蔚,七彩斑斓。江留醉指点峰顶给花非花看,道:“此间山势危奇,岩嶂叠生,犹如铜墙铁壁难以攀援。又因多水,云雾缭绕,时常山下望之晴,入山却是雨。即便找不到归魂,也可借机避开胭脂。”

花非花道:“好主意。你对灵山竟有几分认识。”江留醉道:“我毕竟住在雁荡,也算是半个邻居,多少知道些。”不由想到阿离,那一路跟他攀谈,问了不少归魂的事,虽无把握找到归魂,却知此峰亦多幽深难寻的岩洞,想办法解决了口粮,便可安稳躲上几日。

两人转道归魂峰。行了一枝香的工夫,晴空不再,微雨沾衣,清新的气味使人一爽。周遭景物朦胧,江留醉转头看见花非花发梢带露,恍如踏梦而来,心下不由醉了。被羁押的烦闷一去不回,唯愿这并肩同行的路儿再长些才好。

花非花的神色松弛许多,嘴角一丝顽皮的笑容藏伏着,不经意便偷偷流露。她跟在江留醉身后,脚步轻快,有时看两眼他的背影,兀自不可捉摸地笑着。等他回过头时,却又若无其事。

两人默然走了几里,江留醉忽然笑道:“怎么不说话?”花非花道:“我等你说。”江留醉摸头:“我说多了,你要说我像女人,不如听你说。”花非花笑道:“我说的你多不爱听,不如胭脂会说。”说完才觉出失言,怎显得这般小气。

江留醉想起那回他想试探帮郦伊杰的神秘人,胭脂鼓励他去做,花非花却是反对,他到底听了胭脂的,不由说道:“我有时分不清好坏,你可怪我?”

花非花想了想,道:“人皆爱以己度人,你心地善良,把他人全想成好的,这也无错。”顿了顿道,“若你步步为营,事事机先,必经历太多磨难方才修来。那般性情,未必比如今快乐。”

江留醉心下感动,她是懂他的罢,又想到胭脂,叹息道:“胭脂虽然关住我们,其实一直以来,何尝不是被怨恨锁住了自己?”花非花道:“说得是,你比我明白她。”江留醉仔细瞧她的神色,见她没有不快,放下心来,道:“毕竟她待我算是客气…”话说了一半,又忙道,“也许,我真有她可利用之处。”

花非花愣神道:“是啊,你究竟有什么好,能让这个假失魂另眼相看。”她说到假失魂,人又恍惚了一下。

“失魂是不是你的仇人?”江留醉忽然问。

“你说什么?”花非花吃惊道。

江留醉直视她:“每次提到他,你都不自然,即使想瞒着我,依旧能看出来。”花非花坦然微笑:“你错会了。他是归魂的师兄,在我心里他是天下第一高手,我绝不想与之交手的一个人物。”江留醉道:“那他居然被胭脂杀了,你信不信?”

花非花茫然道:“我信,又不信。但他若还活着,怎能允许失魂宫被人盘踞,允许红衣他们四处惹事?”江留醉心知她说得有理,一时想不出更好的主意,道:“看来只能求我师父破例出手,挽回残局。”花非花笑得灿烂了两分,问:“你师父何许人也,竟有把握对付断魂和红衣?”

江留醉自豪地道:“天下能与失魂匹敌的,不过数人而已,而我师父仙灵子正是其中之一。”花非花道:“你说破例,可见也不顺当。”江留醉愁眉苦脸道:“他吩咐过,外出历练绝不许惹是生非,我却让他插手此事,非捱骂不可!”花非花道:“凡事靠自己。郦逊之也没想过要搬他师父做救兵。”

江留醉凝视她道:“在你心中,郦逊之比我强甚,是不是?”花非花愣了愣,见他说得自然,便道:“他够谨慎,却不见得精明。”江留醉叹气:“若论精明,我从小就被三弟算计,出门不懂防人,幸好运气不差。”

花非花被他勾起回忆,出神道:“或者傻人有傻福。就算是芙蓉,跟你同行也舍不得害你。”她提到芙蓉蓝飒儿,江留醉想起去十分楼结识的蓝衣少年,不知是不是花非花,心虚道:“怕是跟胭脂一样,别有用心罢了。”

花非花见他脸色微红,故意岔开话题道:“你看,那云多好看!”江留醉顾着和花非花聊天,哪理会得风景,此刻撇头看去,顿时惊住——

原来他们已到半山之上,山下群峰点点,在云雾中若隐若现。更妙的是那各处陡坡悬崖处或丝丝缕缕、或滔滔莽莽倾泻而下的云瀑,烟烟漫漫,弥弥散散,悠悠淡淡。既似千层水花泛起的星星点点,又似万堆白云激荡的茫茫然然,疑幻似真,如涛如带。江留醉痴痴呆望,再看花非花,佳人如玉静立一隅,心下一阵冲动,极想拥她入怀。

花非花此时瞥他一眼,俏面飞红,低头便走,道:“上边的景致可能更美…”语声细如蚊虫,微不可闻。江留醉心中没来由地高兴,欢喜地跟她继续前行。

又行了一阵,那路突然断了。云雾遮得严实,到跟前才发觉无路,山顶竟似一宽阔平地,边沿处云遮雾挡。江留醉奇道:“这山峰这么矮?”花非花不语,四处察看。江留醉急了,把各边尽头走了一边,发觉真是绝路,叹气道:“莫非我们行错了路,连一处岩洞也未瞧见。”

花非花道:“雾气湿重,想是错过了。”江留醉搔头:“这躲到哪里去才好?”他一时想不出,索性盘腿坐下。花非花叫道:“湿气太重,你…”江留醉道:“我不碍事,你都镇住那毒了。”花非花终不放心,过来搭脉,江留醉笑说:“全好了吧?”花非花脸色大变,颤声道:“不妙!”

江留醉见她不似说笑,迅速运息一周天,没发觉有异,道:“没事啊。”花非花道:“那解药服后不能运功,是我不好,适才让你出手。”她眉间有隐忧。江留醉道:“怪不得你。”花非花沉吟道:“那销筋挫骨丹是滞气之毒,需尽快给你服些行气药物,可此间…”

“此间除非归魂亲来,否则你们还是随我回去——”胭脂悄然现身,斜依一块巨石,在不远处冷冷地道。

江留醉拉花非花倒退两步,看胭脂的神情中充满戒备,满腹的话不知说什么好。胭脂见了,心下竟有些难过,移开目光落在来时路上,幽幽地道:“要么跳下山去,要么跟我走。你们选哪一样?”

江留醉想也不想:“跳崖也不跟你走。”胭脂一笑,头抬起来,挑战地看他:“你一定会后悔。”江留醉道:“你不用花言巧语,我不会再信你。”说得决绝坚定,心下却是无奈。

胭脂道:“不,你非信不可,这是你的命。”

江留醉一震,她果然知道他所谓的身世来历?不,他不能被她胁迫,不能再相信她。花非花淡淡地道:“你做决定,我听你的。”江留醉摇头,忽然牵起她的手:“我们不会分开,我也不会让你受苦。”对胭脂道,“你想说的我没兴趣,从此刻起,你我敌对,不必对我留情。”

雾气越来越浓,三个人无言的心事弥散在空中,目光,穿过这阻隔交集。

胭脂枯涩一笑,向花非花道:“我早该杀了你!”

江留醉忽觉有些不对。莫名的,说不出来,像是遗忘了什么事,又或者做错了什么,令心不安。面前仅胭脂一人。可他清楚,那造成他烦躁的诡异压力来源并非是她,而是隐藏在雾气中的某个人。

他是谁?

花非花秀眉一蹙,也有感应。力敌不智,江留醉若再动手,毒伤未清,势必激发出来,她以一敌二更无胜算。那冥冥中的人,她隐约猜出来历,越发不想妄动。

江留醉胸口忽又剧痛,轻轻呻吟一声。胭脂叹道:“何苦折磨自己!”花非花握紧他的手,柔声问:“你信我么?”江留醉看她一眼,点头。花非花回首绝壁,在雾中,仿佛前方仍有路,有希望。

她毅然走过去,牵着他,几步往崖外纵下——

浓雾,瞬时吞灭了他们。

胭脂讶然惊呼,忙乱地冲上前,手臂却被一人牢牢抓住。

“不许去!”

她仓皇看去,那人低低的斗笠遮住了面貌。挣扎了一下,发觉脱不开,不由恼怒道:“放开我!”那人沉声道:“来不及了。”胭脂颓然,顿时无力,摸住身边的大石苦笑:“你告诉我,他们没有死,是么?”

那人冷冷地道:“你忘了这是什么地方?”胭脂若有所悟,长长地叹出一口的气,浓密的睫毛湿湿的,沾染了水气,仿佛一眨就会集成一滴不甘的泪。

跳出的那一刹那,江留醉没有想到死,他心口咯噔一下,想到的只是他和花非花在一起。

无论生死,他们在一起,突如其来共赴生死的感觉,让他遗忘恐惧。然后,他发现并没有下坠,相反在上升。可雾气实在浓重,他甚至看不清她的脸。飞了短短的数息时间,已让他觉得像一生,一个悠长的美梦。

渐渐地,习惯了云雾的气息,他渐渐看清身边景致。他们开始往下滑行。

花非花手中居然系了一根绫制的套圈,绕在一条极长的绳索上。那绳索没入云中,不知何物所制,坚韧结实,带了他们两人依旧平稳向前,只看不透要去何处。在云间飞翔穿梭,江留醉没想到竟有一日真能像飞禽自由翱翔。

耳畔忽忽风过,鼻端悠悠香起,意识到与花非花从未贴得如此近后,他的心忽然停止了跳动。那一刻,天地静止,唯有这云端天上,不似人间。

他绮思正稠,“啪——”花非花手一松,两人落到地上。江留醉没有准备,差点一个趔趄。花非花急忙拉紧他,道:“没事了。”

江留醉左右张望,此间无雾无雨,清晰地见到两人身在一断崖中间,上下皆是峭壁,唯他们站立处多了突出的一块空地。阳光射下来,照见绝壁上鬼斧神工的一道狭缝,仿佛一线生天。犹如天神一斧劈开,最后力道不够,震开了一个大坑。那坑却又往山腹内伸去,尽头现出一个岩洞来。

江留醉刚担心走到绝路,发现那岩洞别有洞天,不由欣喜若狂,拉花非花道:“快来,好像很深!”花非花不动。江留醉蓦地怔住,是啊,她怎会知道有这条绝处逢生的路?再看那洞口,若隐若现的刻了几个字,细看去俨然便是“归魂宫”三字。他是想寻找归魂,但竟如此找到,令他的欢喜化作了惊疑。

他呆呆望她,容貌依旧不真实,茫然问道:“为什么?”花非花直直地盯着他,目光穿透过他身后的石壁,空茫却坚定:“你不明白吗?我就是归魂。”

江留醉不动。哦?刚才她在说话?大概饿昏了头,脑里轰然一片。伸手抓一把,什么都没抓到,一定是在做梦。归魂成名近二十年,怎会是她。胭脂自称失魂,如今花非花又自称归魂。失魂归魂,他只觉魂魄空荡荡在飘,没个着落。

“那之前的归魂,是我师父和师兄所扮。为什么世人不知归魂是老是少,是男是女,就是这缘故,只因归魂这个称号曾经属于三个人。”花非花像是看透他心中的疑虑,曼声解释。

江留醉看着她的眼睛,就信了。他无法怀疑她。从他握住她的手,走进云层开始,他对她已挚信不疑。

她是归魂。

此刻,过往的疑问都有了最合理的解释。唯有她是归魂,才能解释以前那许多不可能:小童为何那么忌惮她;柳家庄出手相助的那个蒙面人;和牡丹交手全身而退;轻而易举缠住红衣;探到金无忧仍在的消息;破断魂阵势的从容;逃出胭脂的手心…他觉得自己很傻。

“哈哈…”他不觉笑出声来,想想又笑了两声。他心底里自觉无用,堂堂男儿被个女子耍得团团转,这样愤愤地想着,另一个念头又来纠缠他。不,从头至尾她不曾害过他,不曾害过别人,她甚至一直在救人。是归魂又如何?隐瞒了又如何?

江留醉被种种念头缠绕得头昏。选择放下自尊还是相信宽容,他挣扎不定。看清心中的无力与矛盾,他越发觉出自己普通和寻常。是了,他是个寻常男人,而她呢?高高在上,始终像救世主,在关键时扶他一把,他不知是否还要依靠她在旁?

他想不好该如何面对她,唯有痴痴笑了,用笑声驱赶内心的疑惑。

他的神情忽喜忽忧,花非花也怔住,见他兀自笑个不停。仿佛嗤笑,仿佛傻笑,又仿佛是透彻的笑,解脱的笑。她微微地绽出一朵笑来,犹疑地停在唇边,看着这个一路陪她走来的男子。

江留醉瞥见她的笑,那样的清清淡淡,一如她波澜不惊的心,他忽而伸出手去,把她拉近。仔仔细细凝视她,眼光由陌生到熟悉,最后像是认得她了,这才停下笑。她就是她,是归魂也好,是谁都好,看见她心底里便会荡起温柔暖意。那么她无论是谁,是否强过他,都不重要。

石壁清冷。他瞥了一眼这孤清的归魂宫,心想,她竟是在此修炼的一个寞寞女子,原以为在不曾遇上他的日子,她是杭州花家英姿焕发的三小姐,闻着药香不知愁味的成长。这会儿他想起花家子弟待她落落穆穆的行止,有些明白她黯然的心事。她究竟在灵山待了多久?那不可捉摸的心底里又隐藏了什么?他有了更多想探求的渴望。

随她走进洞中。浓烈的药草香味安详宁静地流淌,熏人欲醉。左方有淙淙水声传来,江留醉信步靠近,一尾清泉豁然现出,欢快地在一泓池水中跳跃浮沉。它活泼泼的生命力,令他陡然一振,忆起阿离散淡的笑容。

是了,当日阿离听得花非花的名字,就知他爱慕归魂,于是传他天元功与补天剑。江留醉暗暗感激,他应像阿离那般洒脱随性,不被世俗樊篱所困。

再走至花非花存放药物的洞中,意料之中数不胜数的瓶瓶罐罐让江留醉叹为观止,出神看了良久,方才叹服道:“配这些药,需花多少时日!”石壁上竟开凿了数千小洞,如佛窟放置罗汉像一般,各自摆了一尊器皿,或圆或方或扁或长,有藤编,有木制,有瓷烧。乍一看犹如古董店的收藏,密密集了无数心血。

有一只角,一道白色细线贯穿首尾。江留醉好奇地拿起了看,花非花心情平复,见状便道:“这是通天犀角,能煞百毒。”江留醉在仙灵谷之乎斋翻阅《毒经本草》曾看到此物,闻言道:“我知道,据说通天犀专食各种有毒草木,故能解百毒,如果汤水中有毒,用它一搅,就会泛起白沫,不再留一丝毒性。”

花非花点头:“不错。”江留醉见她眼露赞许,得意忘形,捧起那个通天犀角道:“如此宝物,你平素怎不带上,以防万一?”

“防不胜防。”花非花取过他手中的犀角,凝视道,“太过依仗防身之宝,反会失了警惕之心。”

江留醉肃然起敬,暗叹她心志高远,所遇女子中不做第二人想。他又打开几个药罐,里面存放形状不一的芝草,不由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这是玉脂芝、这是九光芝、指丹芝、玄液芝、黄蘖芝…服之可轻身辟气,增长功力。”

江留醉笑道:“难怪你的武功那么好!”花非花终露笑容:“你中毒兼受伤,还想着玩笑,真作死!”江留醉停下乱翻,乖乖在她身边立定,道:“我不过是想看你有多少宝贝,日后好出去帮你夸口。”

她也不当真,让他坐在石礅上,自个从石架上摸出一只细长的柳叶瓶,打开嗅了嗅,递给他道:“这是我从前所制,专解销筋挫骨丹的解药。”

江留醉道:“用了什么方子,说来我听。”花非花道:“你又想学?”江留醉道:“你什么都懂,我得勤快些。”花非花嫣然一笑,报道:“无非是通天草、云芩、紫丹参、黄郁金、赤芍、红花、川芎、白蒺藜、功劳叶、海风藤、白芷…”

她话没完,江留醉拼命摇手道:“慢住慢住,你说的我只听过几样,看来得从头教起,急不得。”花非花道:“这方子有六十多味药,岂是随便就学得会?我四岁翻阅医书,在花家偷师多年不算,幸得师父倾囊相授才一窥门径。虽如此,也不敢夸口轻易解这销筋挫骨丹之毒。”

江留醉道:“那这方子…”花非花叹道:“从前师父开了一半,我续下去开,试了无数次,粗见成效。只盼你服下后,能把胭脂给你的药煞住。”

江留醉乖乖吞了两口。苦得想咬舌头,扮了个鬼脸逗花非花笑。花非花强忍了笑,一本正经道:“我特意加了一味苦药在里面。”江留醉大叫一声,问道:“为什么?”花非花道:“要你长长记性,下回不可粗心大意。”

江留醉奇道:“你困在牢里也应没有解药,难道这毒对你不起作用?”花非花摇头:“师门内功名曰‘天元’,可避外息,胭脂来时我已惊觉,她在帐外放离人泪,我稍沾了些,但在往失魂宫路上已逼出。只是想看胭脂究竟玩什么花样,才没在路上动手。”

江留醉想起她那回任由芙蓉护送燕飞竹上路,也是想引蛇出洞,可惜每次吃亏上当的总是他。而他想引神秘人现身,却仍是被胭脂牵了鼻子走,这闯荡江湖的诸多学问,看来还有得好学。

花非花续道:“后来我见胭脂在饭菜中下毒,就始终只喝水,把饭菜都埋了。唯有最后一顿,当着她面稍微尝了一点,中毒甚浅,伤不了我。”

江留醉突然想起阿离所授天元功,看来是灵山绝技,他练是练了,在关键时便全忘了运用,以至白白中了胭脂的毒。他吞下解药,按下心事,捏了个诀盘膝运功,回忆天元功的要旨。花非花诧异道:“你怎么…”

她没来得及问,洞口窸窣微响,一个声音向内喝道:“什么人?”

他的声音说不出的疲倦,但又凌厉如刀。声响不大,江留醉却觉耳膜震荡,心中翻江倒海,被这把声音搅成一团煞是难受,不由得站起身来,挡在花非花面前。

入口处阳光围绕,一个身影拄着根拐杖,恰恰踏在光芒耀眼处,令人不可逼视。见到两人目光投来,他原本微躬的背忽地直立,像射出箭的弓猛然绷直。看不真切那人的相貌,他浑身散发的气势却极为惊人,背后似立定千军万马,待他振臂一喝。

江留醉只觉这人如飞剑,会突然从剑囊中跳出,不由全副戒备。花非花夷然不惧,盯住他看,忽道:“伤情?”

“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