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

她敬佩又欣喜地看着他,眨眼睛:清哥哥,你好放得开哦。当众宽衣解带啊我就喜欢你这么放得开的人。

在她快被米分红色遐想淹没的时候,手里被塞了一个东西。低头一看,是一个香囊。

杨清温声,“这个香囊,是师伯母给的。你喜欢闻,就拿去闻吧。不用还给我了。”

施施然,与她擦肩而过。

“”

望月恍若被雷劈了一样,扶住了墙。

她调戏杨清,说闻什么香,指的是闻他身上的香,指的是抱他啊。偏偏他不知是耿直还是故意曲解,居然把香囊给了她,让她尽情去闻一个破香囊,有什么好闻的啊?!

望月一把将香囊扔出了廊子。

然后恼半天,她心一软,又跳下廊子,从灌木丛中,把香囊重新捡了回来——不能扔。这是杨清给她的礼物,是他的贴身之物,一定要好好保存。

放在鼻下闻了下,香气清新,少女眉目舒展开。

心中盘算着接下来的一串串计划:如何找杨清,如何认真道歉,如何反省自己的错误,如何保证发誓,如何解决目前离去的难题

她定了一揽子计划,行动力十足,想着无论如何,我都能哄得杨清重新展颜,对我释放善意。

然则,她的计划,根本没有执行下去。

第二日,望月欢欢喜喜亲自做了早膳,捂着被烧出水泡的手指,去寻杨清讨他心疼,就发现了不对劲——

杨清趁夜走了。

他走了!

一声不吭地走了!

望月脸色忽青忽白,站在布置干净整洁的屋前半天,忽然间想起什么,快速转身,飞奔到棠小玉的房间。一把拽住女子的衣领,将她从床上拖了起来,咬牙切齿,“棠小玉,原映星给你交代了什么任务?!杨清是不是跟你说过什么?!”

“你给我起来!”

第66章 66|10043

天刚亮,望月便冲进棠小玉的房间大喊大叫。她面上神情急切,连半路上拐角碰到的原映星都没有看到。原映星站在路口,本想跟她打个招呼,手才抬起来,少女就一阵风似的从自己面前纵过去了。他眸中神色变了几下,不急不慢地晃过去,同样去到棠小玉的房舍,看望月这么激动的,是出了什么事。

原映星进去后,正赶上望月把床上的西域姑娘拖起来,在人颈后穴道点了几下后,拽着人中衣领子急问,“棠小玉,原映星给你交代了什么任务?!杨清是不是跟你说过什么?!”

杨清?!

原映星大脑飞快转动,一瞬间,数十种事件可能性走向在他脑中过一遍。想到什么,他噙着笑的嘴角,抿了起来,笑影已经完全消失。

而棠小玉刚被望月晃醒。

她气血亏损,又非正常醒来,睁开眼后,只觉得眼前的姑娘出现了二三四五个,看得她满目茫然,头晕眼花。

见到人醒来,望月不敢乱动,秉着呼吸等对方神志回笼。

棠小玉好不容易看清楚眼前的姑娘,先是愣了一下:啊,这个姑娘,真是眼熟,和圣女大人长得好像。

但她就是这样想了一想,对方问她话,她只拿一双天蓝冰雪眸盯着,并不回答。

望月心中急切,又知晓棠小玉只听令于某人。她转头,正好某人就站在她身后。

原映星瞥望月一眼后,对棠小玉说,“她是月芽儿。”

棠小玉:“哦。”

反应特别的平静,冷淡,丝毫没有初初得知望月身份的吃惊震撼感。

太了解这位右护法为人,原映星在心中微笑:恐怕棠小玉是以为他找了个跟月芽儿长得像的替代品,根本没意识到这就是月芽儿。而仅仅是一个替代品,棠小玉也就这么接受了。

一点都不想知道在自己不在的时候,教主这里发生了什么变化。

或者说,棠小玉本来也不在乎这些。

原映星对她说,“月芽儿问什么,你就答什么,我也想知道你跟杨清谈了些什么。”

棠小玉眼皮抬起,眸中光澜乍起波动,绵软的语调也因惊讶而变得更为奇怪了,“杨清?云门杨清?我不认识他啊。”

望月深吸口气:“”昨天杨清救了你哎,你说你不认识他!

原映星但笑不语。

棠小玉看他们两人都盯着自己,一副“你在搞什么”的神情,心中略委屈,抿了抿嘴,“教主,我常日跟您在一起。没有去过云门,也没有见过圣女的心上人。我真的不认识这个人。”

望月等不下去了,“昨天下雨时,救你的那个白衣青年,眼睛特好看的那个,就是杨清。”

顿了片刻,棠小玉恍然大悟,大悟半会儿后,脸色微变。

望月紧盯她神情,“你们真的有谈过什么,对吧?”

原映星声音同样凉凉的,“哦,他诈你什么了?”

事已至此,原映星基本理清楚了。

自己的右护法棠小玉不认识杨清,偏偏又被杨清所救。杨清这个人呢,并不是完全的圣人、圣光普照众生,他心机也是有的,恐怕这一次,真像自己猜测的那样,给自己挖了个大坑。

棠小玉用生硬软糯的语言,将自己这几日的遭遇,娓娓道来:她执行完教主吩咐的任务,到这个镇上来找教主。因为之前受了伤,就去医馆换药,然后碰上杨清。对方当时只是扫了她一眼,就移开了目光,也没有说什么。后来棠小玉在城东迷路,又碰上对方,对方好心地给她指路。

两人聊了聊闲话,就分开了。

最后一次见面,就是昨天下雨时自己被围堵,对方出手相救了。

自始至终,棠小玉都觉得挺莫名其妙的。

望月难得用脑子想事情,“他怎么知道你是魔教右护法?”

棠小玉想了想,之前没有放在心上的细节,现在想来都是有缘故的,“我在城东找教主留给我的记号时,出巷子时碰到了他。那时以为是无意遇到,现在想来,他该是专门等着我。看到我与圣教人说话,他大概有猜测吧。”

望月再次抓住重点问,“那日你和他闲聊,你们都聊了什么?”

棠小玉眸子闪一闪,回忆道,“我虽观他气质温雅,但也对陌生人有警惕,并不想跟他多聊。就是他跟我说话,我随便应付了两句。他问了问我是不是赶远路,一路天气如何,西南有什么有意思的地方,一路上有没有遇到流民什么的”

原映星淡淡道,“他在诈你之前在哪里。”

棠小玉惭愧低头,现在当然也明白了。

而望月扭头就看原映星,语气古怪,“杨清为什么要诈棠小玉?你之前给棠小玉的任务,到底是什么?”

原映星站在窗下,沉默半晌,在望月执拗地望着他、再问了一遍后,他似笑了一笑,语气何等的飘忽不在意,“也没有什么。刑长老他们不是一直派人在追杀我吗?我让小玉祸水东引,到时把人引来,杀了杨清和他云门的子侄们而已。”

“”望月抿了抿嘴,身为圣教圣女,她真没有立场质问原映星怎么可以这么做。

原来他跟云门的人在一起,原来并不只是想带走她,还有为棠小玉引路的意思。给棠小玉引路,也就是给圣教现在当权的叛徒们引路,引他们来杀杨清等云门弟子。

而杨清,自然是在城东时,有所察觉了。

望月好久,才说出一句,“你不能杀杨清。”

原映星嘲讽一笑,不回答她。

望月心中将乱七八糟的想法收回来,勉强让理智通行,整理这一切,然后喃喃,“他知道了然后他会怎么做呢”

对啊,杨清知道了,他会怎么做呢?

一方面是原映星以自身为诱饵的祸水东引。

一方面是望月尚在纠结是否该跟原映星回圣教,就此跟杨清断了联系。

盛怒中的杨清,他会怎么做呢——“他为什么跟棠小玉聊那些天气地理呢?”

因为他想知道棠小玉之前在哪里,把魔教的人都引到了什么地方。

“昨天为什么要救棠小玉呢?”

也许并不是救,而是在从双方的对话中进行判断,判断追杀的人都是些什么成色。

“那他被我气到后,突然不告而别,是去了哪里呢?”

当然是去寻那些追杀的魔教人了,他要主动入局,以一己之力,解决了这方人马。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的态度气到他了。我的无法选择,伤到他了。他堵着一口气,想你们希望怎么就怎样,想我做到这般地步、你是否还要选择原映星。

因为他受不了我的犹豫不决,他要我做决定。我要选择回圣教的话,他便用这种方式助我,也同时看我的反应。他在想,他未必输了原映星,输了圣教。他在赌,我是否向着他一分。

我向着他啊

我当然向着他啊

望月脸色几变,最后定为苍白,定为失魂落魄。她抿着唇,一言不发,跌跌撞撞地出了屋子,几下跃上湖上长廊,很快看不见了行踪。原映星站在窗口看着那少女的背影消失,面色黯了下去。

右护法棠小玉小心看教主神情,见他如此沉默不语,心中惶恐又不解,“教主,您在难过吗?您不是让我引人来,杀了杨清吗?现在杨清不是如我们所愿,入了这个杀局吗?为什么您还是不高兴?”

她那站在窗前的教主,淡淡道,“小玉,你不知道,被迫入局,和主动入局,造成的结果,是不一样的。”

我引人杀了他,和他主动进杀局,是不一样的。

前者死了也就死了,月芽儿救不了,也只能怪自己本事不够好罢了;后者,却是在看,月芽儿是向着谁啊,是主动站到谁一方啊。

我先用青梅竹马的感情,要月芽儿做选择,让月芽儿犹豫不定。然后杨清就出了后招,以自身为诱饵,把月芽儿拉向他那一边。我做了初一,不能怪他做十五。但我原本,想他为人如此端和,是不屑于用这种卑劣手段的。

然则大概是我用力过猛,把他逼急了吧?

原映星喃声,“小玉,我觉得我会输。”

棠小玉从床上站起来,站在教主身后。看着教主平静的侧脸,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也其实并不太懂。她只能就这么站在他后面,陪着他一同静默,静默而不语。

就像这些年的每一次一样。

她是他的影子。

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往东,哪怕那是悬崖,她也要跟着一起去的。

做人影子,不需要太多的想法,只要跟着走就可以了。

哪怕原映星求死呢,她也只会沉默地看着,沉默地跟随。

有时候心中焦急,想要劝说。却因为言语不通,又无法说太多。每当这时候,又庆幸自己只是一个影子,不用说什么。

精神交流之类的层面,是属于教主和圣女之间的。

她只用躲在暗处看着就行了,多么简单。

原映星是敏感的。

敏感的人,直觉通常非常准。

傍晚时,他等来了望月。望月刚见他面,就跪了下去,“教主,我有事求您。”

不称他为“原映星”,而是喊“教主”了。自然是有事相求了。

彼时原映星在院中亭子里抛鱼食喂鱼,看着一汪湖水,神想放空。已经能下地的右护法棠小玉,站在他右后侧,安安静静的,没有选择隐去行踪。因为原映星跟她说,“小玉,出来跟我说说话。”

然而棠小玉站了出来,两人却依然只是沉默,谁也没主动开口。

接着,原映星等来了跪他的望月。

他扶着栏杆的手,以极微弱的力度,颤了一下。将最后几粒鱼食洒出来,才慢慢转过了身,看向跪在地上的少女。他垂目看她,好一会儿,嘴角才扬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问,“月芽儿何必这样?你知道,你求我什么,我都会答应你。起来吧,说说你要求我什么。”

“求您暂时庇护云门子弟。”望月仰脸。

原映星没说话。

望月眸子黑白分明,又很清澈。她咬了下唇,说,“杨清就这么走了,自然是将云门的子侄们托付给我了。他相信我,我不能让他失望,不能让他在不在的时候,昏迷不醒的师侄们再发生意外。然而我想,我现在也庇护不了。我想您给我一个保证,在我在杨清回来之前,不让这个院子里的任何一个人出事。可、可、可以吗?”

她问到后面很结巴。

原映星心中柔软,原想她求自己收回棋子、放过杨清。但她求的,竟只是这么一件、对自己来说不痛不痒的事情。

原映星为什么非要杀云门的人呢?他只是泄愤而已,并不是真的和对方有深刻的仇恨。当时要杀,就是为月芽儿。现在月芽儿求他护,那就护吧。反正他本来,也是无所谓的。

只是心中的柔软,却被另一种悲凉笼罩。

他太敏感了。

通常别人说一句话,他就能猜出下一句来。别人往往露出那么一个意思,他就有感应。这种感应,昔日让他在杀戮场中,多少次死里逃生。然而现在,这种敏锐直觉,却让他宁可自己从没感觉到过。

可是感觉不感觉到,望月都做出了她的选择。她站了起来,看着对面垂眼噙笑的青年许久。她用出神的眼神看着他,看他俊美,看他高大,看他邪魅,看他是这么的熟悉。

她看着熟悉的他,一字一句道,“恕我要远行。叛徒为追杀您,派出的力量太强悍。我要去帮杨清,这边的事,请您照顾一二了。”

原映星看着她,一句话都不想说,只是点了下头。

望月低下眼,半晌,扬起手臂,向他行了庄重一礼。是圣教,下属向上首行礼的最尊重手势。通常,望月只在每年祭祀时,对教主行个这么大的礼。平常她根本不这样。然而现在,为了一个杨清,她低下了高贵的头颅。

原映星闭了眼,听到渐远的脚步声。

他说,“小玉。”

“在。”

“我在输她对杨清的感情,比我想的深。”

身后没有人回应,棠小玉素来不说话,原教主早已习惯。他喃喃自语,又略自嘲道,“我又怎么忍心她做选择?原来只是觉得她对杨清感情不过如此,我的胜面比较大。也许现在还是这样,但是杨清这意外一出,完全戳中月芽儿的死穴这个敌人,真是太不好对付了。还是我来做选择吧。”

棠小玉依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继续不吭气。

听教主以索然的语调说,“我娘曾跟我说,永远不要为了一个女人,压上整个圣教。她说,让我不要像我爹那样。”

棠小玉眸子一闪:上上任的教主夫人?那位出身皇室、身为郡主,却下嫁江湖,做了教主夫人的女子?

原映星垂着肩,望着一池碧水,语气寥寥道,“我答应她,绝不像我爹那样。然我还是没有做到。”

棠小玉好久,才说,“您父亲,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原映星的父亲,曾一力扭转圣教和白道之间百年仇恨的关系,将圣教引向了正途,还得到了朝廷的认可。那是圣教最风光的十几年。

可是呢,犹如昙花开败一样,就那么十几年。之后,原映星的父亲因内乱而死,圣教重新陷入混乱。且因之前的收敛,圣教变得愈发不受控制。

原映星漠然想,我都从来没见过他一面,他就已经死了;还将一个烂摊子丢给了我。

他死了,我娘也走了;圣教就我和月芽儿两个人。

娘跟我说,让我克制自己,不要对女人太上心。

那时我尚年少,从小长到大,长到十几岁了,才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娘亲。然而她就跟我说了这么几句话,又再次走了。之后再也没有出现在我面前过。别人家的娘亲,一定不是这样的;可是我的娘亲,就是这样。

她跟我说,“你和你爹太像了,但是你不要这样。星儿,什么都不值得,你最值得。任何事情,都不值得你放弃自己。”

可是那又是什么意思呢?

一个几乎没见过面、之后也没交集的女人、一个他应该叫“娘”、实际上他和对方很陌生的女人,搂着他说了这么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又再次消失,她不出现在圣教,不出现在中原。她常年呆在西域

大概是父亲死了,她太伤心,不想呆在圣教,也不想见到跟父亲长得像的我吧。然而对我来说我又该怎么想呢?

他们自有一段爱恨情仇,那是上一辈的故事。然则,受亏欠的那个人,是我。

我从未在他们膝下长大,从未受过他们一日关爱,却要承受他们造成的悲剧,比如内乱,比如被上任教主百般折辱,比如性格我长大今天,靠的只是我自己,我又能怎么办呢?

傍晚天色黑下去,原映星坐在湖边,恍恍惚惚地想到许多事。想到他娘告诫他不要为了女人把圣教搭进去,然而,他却已经开始这么做了娘说他跟父亲很像,可是他父亲又是什么样的呢?

别人口中,他父亲是个惊才绝艳、天才至极的人。就是到了现在,提起他父亲做教主的时候,教中老人神情复杂,却都称那是历来最了不起的圣教教主。圣教这边认为他父亲很厉害,白道那边也认为他父亲很厉害。只是自古天才遭天妒。只是作为至亲,原映星自己不知道而已。

原映星坐在暗光中,悲观地想:也许我做不到父亲那么惊才绝艳,却会像父亲一样被自己给逼死吧。

是啊,说是内乱,其实,他父亲是被自己给逼死的。

也许他也会那样吧。

上一辈的恩怨情仇,总有再一次到来的感觉——这种感觉,真让人厌恶又无奈。

人要活多久,才去死呢?

谁又知道呢?

扶着额头,原映星感觉头有些痛,刺疼,针扎一样;抽痒,蚁噬一般——身体中沉睡的另一个自己,在意识的汪洋深海中,轻轻翻了一下身,微笑:也许该是我出场的时候了。

他沉着脸,对另一个自己说:闭嘴。

另一个意识微微笑了一笑,像审视自己一样审视着他,漠然道:这些感情太痛苦,你承受不了。换我吧。我没有这些顾虑,我对你的这些感情,感触都不太深。你不能完美处理的时候,交给我吧。

原映星冷然:闭嘴。我还想呆在这里,还想等月芽儿回来,我还不想休息。

另一个意识笑一笑,继续沉睡去了。

他的两个意识在身体中交流自然,和平共处。但他们都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希望能寻到一个突破口,将两个意识合二为一吧。否则,一直这么分裂着,大概他什么都还没做成,就因为意识常年混乱,把自己给逼成了疯子

望月当天跟原映星说明,请他代为照顾云门昏迷的子侄后,自己收拾了一下行李,趁夜离开了。离去前,棠小玉找到她,详细告诉了她之前自己把那些人引去了哪里,并说,“不知那些叛徒,我发现,魔门其他几个门派,流月宗之类的,也偷偷趁此跟叛徒们合作,想要彻底把教主打压下去。”

望月点头,问,“原映星让你告诉我这些的?”

棠小玉:“嗯。”

望月神情复杂,只能说,“你照顾好他。”

棠小玉没说话。

望月扯嘴一笑,觉得自己多此一举。棠小玉只会顺从原映星,从来就没干涉过原映星。这位右护法跟隐形人似的,指望她,真是指望不上。

望月重新说,“保护好他。”

棠小玉这次点了头,“嗯。”

望月最后看一眼身后的院落,透过院落,好像还能看到那个坐在院中的孤寂青年。然而她也就是看一看,她也做不了什么。她心中说抱歉:我无法看着你伤害杨清,我无法看着杨清遇难自己却无动于衷。即使他是故意这么做,想看我的反应,我的反应,当然会是他希望的。

她心中想:我向着你很多次,伤到了他。至少这一次,我不能再向着你了。

哪怕这是杨清算计来的呢。可是算计也没什么,感情总是真的。

望月潇洒离去。

棠小玉目送她的背影,心想:这个姑娘真洒脱,真拿得起放得下。跟圣女大人似的。难怪教主把她当圣女的替代品呢。

可惜,从姚芙出现的那一刻,教主和圣女之间的裂痕,就已经无法修补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

棠小玉转了身,重新步入阴影中。她素来擅长隐藏自己,藏入黑暗,不被任何人发觉的,跟在教主身后。无论教主要做什么。

望月顺着棠小玉给的方位一路找去,果然按照她的指点,越走,遇到的四处搜寻的圣教教徒越多。幸而望月不是他们的目标,她又很擅长伪装作假,就这么一路走,也没有遇到太大的麻烦。

一路细听对方的说法,听他们在抓什么人,调集人手往这边聚集,望月就肯定,自己一定是找对杨清走的方向了。

等到一个山前小镇上,在茶馆吃茶时,听三两个圣教教徒在吹牛,在说,“那个人武功再好又怎样?有金堂主的机关,还有起码来了三个舵主,打算把他堵死在这里。他就是插翅也难飞啊哈哈哈!”

望月心下一惊:

一个堂主,三个舵主?!

全都来对付杨清?!

圣教有五位堂主,堂主之下,有十二位舵主。五位堂主,金木水火土,金堂主排在第一,武功自然也是五位堂主中的第一;杨清与原映星势均力敌,不过一位堂主和三位舵主一起过来,他恐怕也吃力了。

最糟糕的是,金堂主擅长机关,擅长阵法,擅长借力打力。

这种手法,除非专门研究这些的,很难是金堂主的对手。况且还有三位舵主

望月听桌边人还在洋洋得意地说,“那个叫杨什么的,都被困两天了,还没有动静。我听金堂主说啊,这次布下的阵很厉害,原本是用来对付原那位的。现在这样也不错。”

“本来就是一个死局,原都只敢让右护法试探,你说白道人怎么就这么傻,自己过来?这不是找死吗?”

望月苦笑:是啊,杨清就是在找死啊。以自身为诱饵,看能不能诱出我来啊。

可是他恐怕也没想到,我会追过来吧?

望月满满靠近旁桌人,以天真无邪的嘴脸,好奇问,“那人真的必死无疑啊?你们都说武功很高了,怎么敢这么肯定呢?”

旁桌人说的兴起,望月又加入话题加入的太和谐太自然,他吹牛吹得没有防备,就说了出来,“金堂主布的阵法,再加上他那些机关,还有木堂主临行前,给的金堂主好多苗疆的毒啊什么的,三位舵主带了上百人过来助阵,你说”

“咳咳咳!”旁人有人提醒。

说话人话一停,发现自己这一桌混入了一个小姑娘,当即一脸吞了苍蝇的表情。要不是看小姑娘眉清目秀长得漂亮,他当场就要发火了。饶是如此,此人也大惊站起,脸涨红,“你是何人?!怎么偷听我们说话?!”

少女无辜眨眼,“我不是偷听啊,是你们说话声音太大。我听得很光明正大啊。”

圣教几个教徒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位小姑娘,有心要杀了对方,可看她这么漂亮,又不忍心。

而少女冲他们飞了个媚眼。

垂下头,绕着手指半天,又鼓足勇气般抬起脸,忧伤道,“几位阿哥,你们是将人困在密云林中吗?我实际是有要事,需要穿过密云林。现在密云林被圣教控着,我是不是进不去啊?”

“你还想进密云林?做梦吧!现在密云林外面全是我们圣教的人围着,一只苍蝇都别想进去!”

望月心想,那可未必呢。

她面上笑容更楚楚可怜了,“阿哥,我武功这么差,进密云林,难道还能帮了你们的敌人吗?阿哥能不能帮我说说好话?我只是借个道。”

她一口一个“阿哥”,酥酥软软的,又眨着水雾大眼睛,叫得人心都化了。

几个年轻小哥都是圣教的普通教徒,被她叫得脸红,最后打量她半天,一咬牙,“成吧,反正你就一个小姑娘,也起不了什么作用。我帮你跟上面说一说”

“嘻嘻,阿哥你人真好!”望月甜言蜜语张口就来,“阿哥,等我办完事,回来谢谢你哦。”

其实武功高强的,全都入了密云林。守在密云林外的,都是这些武功不怎样的普通教众。望月又施了美人计,再送了些礼物,终在她忍不住下毒前,被小哥引起求的对方冷笑一声,连问她要做什么、为什么非要进密云林都懒得过问,直接凉凉道,“想进密云林就进去吧。别怪我没提醒你,里面现在全是我们堂主这一类的高手,你进去了,可是有进无出啊。”

望月甜甜笑,“谢谢好心的阿哥。”

她自然知道现在密云林之所以不介意自己这种小喽啰进去,是里面的情况,在所有人看来,自己一个小姑娘,是没什么办法的。

望月也知道凶多吉少,想自己真可能没办法。

她昔日是圣教圣女。

五位堂主都在她之下,然而五位堂主中,她和金堂主,算是最没有交情的。其他几位堂主知道她是圣女的身份后,可能疑心留守;但在金堂主这里,对方还判了教呢,知道她是圣女,恐怕下手的更快。

而三位舵主。

望月昔日层次太高,那些舵主,根本没机会见她几面,恐怕也不认识她。

这是重生以来,第一次,望月得拼武力了。

她常常希望世上有可以完全拼武力、不用动脑子的事情,如今事情到了她跟前,她却只剩下苦笑的机会了。

抹了把脸,少女背着包袱,进入了层云笼罩的密云林:无论如何,她都要找到杨清。哪怕是一具尸体呢,她也要把杨清带出来。

第67章 67|10043

一路听来,杨清是被逼入密云林的,望月自己却是主动进去。进去之前,她就写好了关于圣教行踪线索的信,分发了出去。不管收到信的人是哪一方,只要不是圣教的,都会过来插一脚。尤其现在圣教式微,为了收割好处,西南这边来了不少白道门派。圣教在前围堵杨清,白道完全可以黄雀在后。只要有第三方利益者来横插一手,他们现在的危机就能化解了。

望月心中感叹,真是难以想象,某一日,她居然有借助白道来行狐假虎威之事。不过转眼想到要对付的一方,是圣教中真正背叛的那一方,又觉得白道就白道吧,那也没什么,她未来夫君还注定是正道楷模呢。

密云林地处景谷县,是一处高山森林。林外有标牌,用三门语言书写地名。

远些是白雪皑皑的雪山,近处则层林尽染,一年四季在短暂地交替中。此处绵延数十里,草木浓郁,树枝粗犷,高可遮天蔽日。进入其中,像是进入巨大的绿色迷宫。在林外与圣教弟子说话时,就已经感觉到了阵阵寒气。等进入林中,满山的葱郁中,水随山走,路随水行。植被很密,乔木、灌木、藤萝、棕树。在翠绿欲滴的绿树云雾交映中,顿有神清气爽之感。外方已是六月暑天,林子里抬起头,太阳光都被高耸入云的树木挡得严严实实。

远处人间烟火,而脚下,绿意润湿。

青翠与林中鸟声融在一起,万物皆是静静生长,互不相扰。

此间之繁之盛,望月有片刻恍惚之感——她感情丰富,素来容易被自然万物所震撼。

但只是短短一瞬,当嗖一声弩响在背后,一个人夹杂着方言的喝声“什么人?”响起时,少女身子一跃,凭借极快的反应飞身上树,脚在树上一踏,整个人在半空中大回旋,躲过了那支箭,自己却成了离弦的箭,向身后弩藏着的灌木中扑了过去。

不知名的鸟从树上惊起,扑腾着翅膀冲上云霄。

而林中,望月已与三个穿着苗疆银饰衣服的男人打斗了起来。

其实在看到身后偷袭之人是三个,不只有一个时,望月心里一动。当交手后发现对方武功在自己之上时,心中更是一沉。

坏了。

三个自己打不过,还得想办法逃。

一个人张嘴,手放在口边,望月眸中一狠,迎着旁边两人的杀招,就向这个人冲了过去,阻挡他发声,喊来更多的人。袖中一卷,身子半低,靴中匕首就被少女横在了手中,血气扑鼻。

望月这种拼命的架势,真是吓到了对方。没想到这林子里会冒出来一个小姑娘,想着解决这个小姑娘,没想到对方不是好对付的。当下就有些犹豫:实在望月的杀气太过凛冽,太过一往无前,完全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也无所谓的架势。她这种放开手脚、无所谓生死的打发,在交战时,往往是人最头疼害怕的。

很少有人像望月这样打斗起来是拼着生死去的。就是白道和魔教多年的恩怨,除非那种世仇,一般人也没有“我就算自己死了也要拉着你一起”的概念勇气。

眼线望月这种打法,三人就有些露怯了。

而他们一露怯,望月打得更加无顾忌,更加酣畅淋漓。

其中一人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堆话。望月听出对方是在说“你是什么人,这里被圣教包了,闲杂人等不要搅事”,她却故意装听不懂,笑吟吟道,“几个阿哥一出手就是杀招,真是吓到妹妹我了。且让妹妹会会阿哥们啊。”

几个人打得难解难分。望月有两门顶级武功在身,身法精妙,时而轻盈若飞,时而攻势如疾风骤雨。密密丛树间,她一身黑白衫子飘扬若仙,乌发雪肤,手掌翻动间,眸中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杀招却早已快成了血影。

对方自然不甘示弱,三人配合,相间缠着她,令她无法脱身。其中一人惯用的是章法,对望月紧追不舍,每一掌都堪堪到她眼皮下,如万马奔腾之势,一波比一波强,逼得望月难有反应的机会。

望月使着云门轻功“蹑云梯”后退,手上武功套路,回的却是正宗的魔教路子。

既是冰雪凛然,又是刀势如锋。

看得三人眼皮惊跳,一时猜不透她的武学路子。

正是打得酣畅淋漓之际,场中之平衡被打破。

见那少女口中喊打喊杀,一副跟他们拼命的架势,却是再次寻到机会,冲了上来,向其中一刚受了伤的人拍出一掌,五指若利刃,血海滔天。再手碰到对方胸口时,少女后背也挨了一刀。然她轻飘飘的噙着笑,回望身后人一眼,只眉间戾气更浓了。此间煞气,让身后二人一阵寒意冒上心头。

一招得手,在强杀了一人后,那少女口上说“好哥哥,再接妹妹一刀”,两人忙严正以待,不料那少女飞身后退,上了树梢高处,却再没有回来,而是就这么飞纵而走。

走得潇洒肆意,无牵无挂。

被留在地上的两个人:“”好无耻!

嘴上说要杀我们,逃命却逃得比谁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