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武林盟盟主也算吧。

云门的风行云风掌门还在厢房中徘徊,徘徊又彷徨,思索着怎么把自家长老悄无声息地派下山。他胡子揪了一把又一把,还暗自咬牙,杨清那个小混蛋,下了山就跟丢了似的,也不知道跟自己传传信。就是在这样的时候,碧落谷弟子哭跪在他门口,哑着声音开口,声声带血,“求风掌门为我家谷主做主报仇!”

风行云眼皮重重一跳。

那不好的预感,又到来了。

云门掌门和武林盟盟主带路在前,数名长老并弟子在后,急匆匆下了山。之前碧落谷谷主上蹿下跳折腾得太厉害,把泰山上停留的几派弟子都鼓动得热潮澎湃,纷纷组队下山,去追杀江岩和杨望月。碍于没证据,风掌门也只能默认。

接着碧落谷谷主还嫌不够,自己亲自下山,打算从大后方偷袭魔教。

还没有成功,风掌门就接到了碧落谷谷主惨死于魔教教主之手的噩耗。

听别派弟子描述山下是如何腥风血雨,魔教教主手段是如何残酷阴狠风掌门打个冷战,觉得这真是不好。

他和盟主赶到事发之地时,正看到青年缓缓起身,并随手把怀中抱着的女郎丢到了一边,垂着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女郎。风掌门一看,差点吐血,“姚、姚、姚丫头?!”

原映星回头,看到是风掌门。他眯了眯眼,没说什么,反是目光四梭,看了看四面围着自己的大派弟子们。

原映星心神有些错乱,他的记忆有些乱,让他理不太清。经常意识转换,原映星已经习惯了这种情况。他只感受了一下另一个意识的脆弱状态,短期内,应该都无法恢复了。

多好啊。

就这么睡下去吧。

反正姚芙已经死了,他的精神问题,其实没那么重要了,应该是吧?

不过眼下原映星暂时没看明白这种状况。于是他也就什么都不说,等着别人牵引。

风掌门只恍了一下,就镇定下来,向前走去,“原教主上山吧,有些事,我们得谈谈了。”

原映星冷眼瞥过四周对他忌惮无比的人,露出笑容,轻声,“好啊。”

他毒蛇一样的目光,扫过那些人。每个碰到他目光的人,都像是被蛇刺了一样,往后退去。心中忐忐忑忑,风掌门什么意思?

糟了,几大掌门现在不死也半伤,完好无损的,只有风掌门一人了。风掌门还要继续偏向魔教的话,那他们金城派掌门和苍桐派掌门苍白着脸,互相看一眼,苦笑连连。

四大门派。

一掌门死,两掌门重伤。只剩下风掌门无损伤。

几乎可见日后云门独大的时候。

另外原映星疯起来,杀伤力,原来比他正常状态下,要可怕这么多吗?

双方互打交道这么多年,恩恩怨怨无数,但是今日状态下的原映星,大家也是第一次见到。心中唏嘘:魔教教主原映星,原来是这么个人啊。

大家垂头丧气地跟着风掌门、武林盟盟主,还有原教主身后,往山上走去。

这一谈,便是很久没下山。

山下的尸体,弟子们开始清扫。

无人注意,或者说是被动忽略下,姚芙的尸体,无声无息的,在这个世界消失了。

原映星的意识已经交换过来,他没有在意姚芙的生死。等他下了泰山后,该做什么做什么,他也不会记得去看姚芙的尸体。

云门自然会发现姚芙的尸体不见了。然云门其实对姚芙和魔教教主的恩怨纠缠知道一些,会认为是魔教带走了人,虽然愤然,却也不便追问。

这件事,正常状态下,会这么悄无声息地被掩盖下去。

姚芙这个不属于此世界的人,会以这种方式消失在众人眼中。

她被爱。

然她也被遗忘。

和另一个原映星,是一样的。

泰山脚下发生大战,死伤半数,惨烈无比。

望月这边,也在经历大战。

她再次与大批讨伐她的弟子们在山上相遇。

然这一次跟以往都不一样,她遇到了杨清。她收到了原映星的信号,她其实已经打算打完这一架,或许应该先离开。她总也见不到杨清,白道和魔教之间,却已经势如水火了。

命运却在她已经想要放弃的时候,跟她开了玩笑。

当再一次与这帮弟子周旋,在山中借地势布下陷阱,打算坑杀这批弟子时,望月站在树上,看到了人群中的青年。

他一身月白衣衫,腰间配着和其他同行弟子们一样的剑。不显山不露水地与弟子们同行,面容温润有光,悠悠闲闲地行走,在人群中,看着就和其他弟子们不一样。

大家都在热烈讨论着如何杀了江岩、望月二人,给碧落谷的师兄弟们报仇,杨清在一边默然而走。他的气质像水一样,温和包容,易让人生好感。然同时,水也有清冷淡泊的一面。就像此刻,杨清走在人中,就自动与身边弟子分开了一道无形的界限。

以前望月常看到不论男女,都喜欢亲近杨清。她这还是第一次看到,杨清走在人中,居然像被孤立一样,没有人过去找他说话

不。

望月微恍神。

其实不是第一次。

她应该有见过这样子的杨清的少女在树上,痴痴然看着人中美玉般熠熠生光的青年。

她有见过自带距离感的杨清,在他化名“山秀”,隐进圣教的时候。

那时候,他的存在感便很低。如果不是他时而出现在她面前,因为各种原因出现在她面前,昔日的圣女望月,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么个人。

在圣教中面具都不肯摘下,还不说话。完完全全的哑巴。

那时候的杨清,本就是不该被望月注意到的。

望月也忘了山秀的样子。

她从来就没见过他的脸,光记得他高高大大,身形秀颀挺拔,沉坐的样子静谧安然,很是好看。

然记忆中,其实只有这么个感觉。

望月不记得“山秀”,不记得她和他之间的大部分相处片段。她也没有试图去想过那时候的杨清是什么样,遥远的记忆,继续遥远下去,也没什么然而这一刻,当少女低头,无意间看到人中的青年,大脑轰的一下,昔日“山秀”的风采,乍然从她记忆中蹦了出来。

望月被激得大脑空白,身子一抖,从树上掉了下去一众白道弟子愤愤的喊打喊杀声中,忽听到动静。众人正在盘旋曲折的山路上行走,抬起头,便看到高出一段山路的斜坡峭壁上丛密树间,落下来一个红衣少女。

红衣少女在半空中趔趄下落,又很快调整了姿势,手中长刀刺啦插入土壁上,缓了她不雅的落姿。她在空中翻个圈,平衡了身体,最终,如轻盈红蝶般,踩在了高处的巨石上。

望月长刀插在山石上,在众人没反应过来前,对着前方,露出一个笑容。

在渐落的金黄夕阳中,少女的笑,明眸皓齿,鲜明无比。

不合时宜,偏偏又正当其时。

明明知道她是魔教妖女,然而在看到她从天而降、对人盈盈而笑时,人还是不由被她的笑容感染,觉得她是多么干净明朗的小姑娘。

她看着是对所有人笑,其实是对杨清一个人。

杨清仰起头,长眉秀目,睫毛浓密,金色阳光落在他的眼中。他在金光中,神情有些缥缈,看不清楚。

望月还想再说些话,这帮弟子们的素质还挺高的,在短暂的失神后,立刻回了神,“她就是杨望月!师兄师弟们,快杀了她!好为碧落谷惨死的师弟师妹们报仇!”

双方还没说话,就开打了。

望月洒然一笑,迎了上去。

她与那些弟子们先纠缠,根本没对杨清。然才对上一名弟子,身后剑鸣,有危机感当头袭来。她闪身躲开,身子斜跃向上,在半空中一旋一拧,回身一刀,与杨清手中的剑,对在了一起。刀剑横劈而出的火花,映亮了两人的眼睛。

望月握着刀的手颤抖,不敢置信,“杨清!”

一刀重重劈向杨清。

他要杀她么?!

身后有人呃一声,望月扭头,看到一个躲在丛木后的人射出的筒针,被青年飞出的剑气扫了开。那针往四面分散而去,望月身边的弟子们,全都看到这肉眼可见的小针,怕是有毒,纷纷躲避。

望月得到安慰:她清哥哥不是要杀她。

望月砍出去的一刀,被杨清以剑相抵。

咔擦一声。

他手里的剑断了。

两人来不及交流,四面才散开的人,重新围了上来。望月也没心神去看杨清,反正他的武功比她好,打斗中,比较危险的,是她。

然望月很快发现不是这么回事。

一,杨清用的招式武功,全不是云门的。他用起来有些艰涩,不太习惯;二,杨清不杀人,手上不见血。他与四面弟子相打,也只肯把人弄晕、点了穴道。这种方式,在生死搏杀中,真是大忌。

杨清到底是云门的柃木长老,他既然隐瞒身份下山,当然不能在打斗中,被人发现自己是云门人了。他现在使用的这套武功,都是一路上随便学的,没有心法,完全是应付着学的。

打起来,自然会吃些亏。

可是杨清不下杀手,不代表那帮弟子们不下杀手啊。原本这个跟他们走一路的青年,就不跟他们交谈,平时也无声无息的。大家本就觉得他奇怪,他临时叛变,众人只吃惊了一下,就很快接受——

“山秀叛敌了!大家小心!把他和妖女一起杀了!”

“我早觉得这个山秀有问题了!”

望月在打斗中,听到那边的嚷嚷声,脚下一滑:居然还真的化名是“山秀”啊。

她一趔趄,杨清便拉住了她的手,带她向一个方向纵去。两人一边退,一边打。望月很久以前和杨清合作过,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时隔多年,两人再次并肩而战,境况却已经很不同了。望月心神晃一下,压下心头的失落,哎一声,“这样不是办法啊!我在山上埋了陷阱,你等着!”推开杨清。

杨清上前,又是弟子们围上来。

望月很快发现自己大意了,也许是他们在山下早得了情报,来杀她的,根本不止一批。

刀剑相挥,人越来越多,把两人往后逼退,根本打不过来。

望月之前几天就与众人大战,真气耗损严重。此时人数众多,她打斗不过,只能在杨清身后,看杨清为她挡掉刀剑。

然这样根本不是办法。

还是那个问题!

杨清不杀人!

他坚持着这个原则,人数只会越打越多,他们迟早被人困住!

而且在杨清的眼皮下,望月也不好杀人。虽然杨清没说什么,她也不想把自己残酷的那一面,暴露给他看。这些人终究到底,都是白道的弟子,都是受碧落谷的欺骗才来追杀她的。杨清不在,望月杀起来无顾忌。杨清在,望月总要给他个面子。

如此,两人且战且退,最后到悬崖边,简直退无可退。

望月站在山石前,脚下就是悬崖苍云,后方,是密密麻麻的人群,被杨清一力挡在身后。

他不能用云门的武功,不能暴露云门的心法。他打起来,顾忌万千,招式不畅,束手束脚下,肩上、臂上、腰上等处,都有了伤口。望月眼睁睁看着他身上的伤越来越重,心急如焚。

低头,看眼悬崖。

回头,再看一眼杨清。

他以一人之力,挡在她面前。

望月的眼眸,有一瞬间变得迷惑。看着这个身上血迹越来越多的青年,不明白他在坚持什么。

有些看不清他。

又有些看得更清楚。

她没有力气,风将衣衫吹得飘起来,长发拂面。她就站在他身后,看着杨清。

眼中,变得有些潮湿。因为潮湿,世界更加鲜明。

天色渐渐暗了,在昏暗的光线中,望月看到杨清的背影。

她痴痴地看他许久。

看他面色苍白,看他身上的血,在一点点流失,看他抬臂的动作变得迟缓,看他眉目在夕阳下,变得几多沉郁。

望月安静地看着他,忽然想到,其实,如果她和杨清就死在这里,好像也没什么。

他成全她的固执,她也成全他的坚持。

也许死在这里比较好。

之前,望月已经看到了原映星发出来的命令。魔教对白道,宣战了。

那么天下,千千万万的地方,这时候,魔教和正道,必然已经战得不死不休了。望月看到那道命令时,很是迷茫。她躲在山中,手抓着原映星给她的圣火令,描摹着上面的花纹图案。

她无数次想发命令出去,阻了原映星的这道命令。

但是理智又在提醒她:不行,她不可以这样。

圣教是原映星的,不是她的。

原映星是教主,她不能用原映星给她的权力,在大事上,和原映星对立而战。

哪怕是为了杨清。

也不可以。

现在,看着身前的杨清,望月心想,他们自从见面后,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立场的问题,就已经逼到了眼前。

是不是,这就是结局了呢?

魔教和云门始终对立,她和杨清,花了那么大的力气,也走不到一起去。

望月产生深深的疑惑和怀疑。她少有悲观的时候,可是现在,看着身前独力支撑的青年,她真的产生了这种是不是自己才是错的念头。

陡看到刀光剑影中,一道暗器,从一个古怪的角落里,发出刺向杨清。望月心里一寒,叫了一声“清哥哥”,顾不上自己的伤势,从后飞扑。她将青年扑倒在地,无数刀光砍过来时,望月便寻了一个刁钻的角度,想替了杨清。

然杨清武功高于她啊。

她才有那个念头,身子就被抱住,青年翻身在上,搂抱着她几番翻滚,躲开砍来的无眼刀剑。

望月咬牙,想要再次反抗。

再次被杨清压了下去。

众人已包围上来,青年扑在她身上,将她压在身下。望月仰着脸,眼睁睁看着那些冷兵器,重重地刺向她身上的男人。

望月怒道,“滚开!”

杨清几下点住了她的穴道,让她无法起身。

他贴着她的耳,轻声,“你相信我吗?”

望月泪盈于睫,“不信!解开老娘穴道!滚开!”

杨清怔了一下,没想到小姑娘这么个性。

他有些无奈地一笑,也不问怀里猛烈挣扎的少女了。拉着她的手腕,他咬下牙,突然反身而纵,一手向后,拖拽出劈在他后肩后背上的武器,往身后挥去。冷风伴着血腥味,身后人仓皇几步退。

青年的强势,让人心悸。

接着,众人便眼睁睁看着,借着这个力,这个一身伤的青年,拽着那个少女,跳下了悬崖。

众人急急往下看,只看到两道衣衫飞入层云中,极快的速度,便看不见了。

第118章 118|你愿意嫁给在下吗?

天色一点点沉了下去,崖下烟雾浓重而变黯,波涛般飞卷。山风凛冽,悬崖如刀,笔直向下,嶙峋巍峨。那雾气,一点点向上漫,漫了山脚,笼了山脊,盖住人的视线。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又闻到夜中带着潮气的灌木草香。

幽幽若若,天地阒寂。

“他们该死了吧?”站在崖头,往下探身的一弟子喃声问。

“不知道。”另一弟子应。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们该到崖下搜一搜,万一让妖女跑了,那就不好了。”

“嗯,但是天晚了,明天再说吧。”

众弟子一番窃窃私语般的讨论,再往那层云翻滚的深渊望去一眼,头晕眼花、摇摇欲晃,那里幽深阴冷,像是蛰伏着一头黑暗巨兽弟子们忙止了目光,再不敢多看,三三两两地结伴下山,期许明天再来,到山上、崖下搜索,找出那两人来。

人渐渐走了。

山中清寒。

林间流风如云,山顶浮现出一轮薄薄的、皎白的月光,挂在头顶,照着树声如潮,冷清的山风丝丝缕缕地飘荡着。壁立千仞,顺着如刀锋的崖头,一路往下走,苔藓潮湿,石壁陡峭,有斜刺里生长的树枝。在暗雾中,深一道是灌木青松杂草,浅一道是泥土厚壁凸石。

有人顺着崖壁向下飞掠的痕迹。

在崖壁的中断,杨清一手攀着凸出来的一点山石和泥土,另一手,紧抱着少女。

他的外衫和望月的外衫,在最开始他带望月落崖时,就被他伸手划破了。众人看到的两道衣衫飞下云雾中,也只是外层纱罩而已。

而杨清则带着望月,沿石壁的方向一路向下。飞落的速度很快,但他的武功也很好,在渐浓的夜色中起落,虽然后背受了伤,但好像并没有影响到他。望月只觉得风声如刀割,她的腰被杨清搂着,看他一路带她飞云踏石,终是让向下坠落的势头一点点缓了下去。

两人停留在了悬崖中断。

同样受了伤的望月,仰起脸来,山风越往下越凛冽,吹得她的长发拂在面上,时而盖了眼,让她看不清杨清的侧脸。在下落时,怕她出意外,杨清就解开了她的穴道。她现在抬头,在暗光中,隔着微湿的眼雾,看到青年如玉的侧脸。

冷白,寂静。

他眼睫轻轻颤着,气息有些凌乱。

望月问,“你是不是没力气了?”

杨清笑了一下,“还好。”

望月心想:骗子。你定然是气息不稳,无法持续,才停在了半途。不然,你早带着我一路往下走,我们今晚就能到崖底,明天就能出山了。

刚才在山头的时候,她眼睁睁看着那么多尖锐的冷兵器招呼在杨清后背上,刺破他的衣衫,刺入他的肌骨。两人一阵争夺,望月却还是输给杨清,她不用看,都知道他后背的伤有多严重。

杨清真是惨。

她简直是他的克星。

每次和她在一起,望月都能活蹦乱跳,杨清却被折腾得半死不活。

他的后背更是可怜。最开始被火烧,后痕迹被聆音的妙药消去了;现在,他的后背伤的更重了。他还没时间疗伤,还得带着她可是这一次跟以前都不一样,望月也没有力气了啊。

她想帮助杨清,然而她内息的耗损,只比杨清更严重。

她与白道的弟子们周转了这么多天,她犹豫在要不要提前离开,她真不知道她会遇到杨清。

望月心头又乱又恸,让她六神无主。

然她定了定神后,搂着青年,坚定地跟他说,“哥哥,没事。你等一等我,让我歇一歇。等我好一点后,我来帮咱们脱离险境。”

杨清慢慢道,“多谢你的好意,不过不必了。”

言语间,他攀着石壁的手骤然一松,两人重新向下,然杨清脚尖在下方松木上踩了一下,提势重向上,手臂挥出,带着震荡的真气,撞向石壁。

轰!

石壁被他的真气撞得土屑纷飞,土石飞出,劈头盖脸。

“杨清!”望月惊叫。

他要干什么?!

杨清带着她飞掠,手臂持续地打向那土石松动的壁上。在望月不敢相信的目光中,他淡着脸,真气扫荡,山风刮得更烈了。

轰隆的巨响中,整个天地都重重地震颤。杨清在徒手劈开山洞,好让两人有歇脚的地方。

这方世界,因为他的暴力行为,松木摇晃,山壁里发出嗡嗡嗡的声音。他得小心再小心,徒手破壁,还得小心力道,莫要造成了塌方,毁了这一片崖木。真气以恐怖的速度席卷这方天地,若有流光在向石壁上拍打,将四周的石壁和土石覆盖上了一层乳白色的残影。

所到之处,壁体动摇,天崩地裂,泥石游走。

“呱呱呱!”有不知名的鸟声从四面八方飞出,还有山中渐起的兽鸣声。

轰轰轰。

地龙出走一般的动静。

尘沙灰烬中,少女被青年完全搂在怀中,心提到了嗓子眼,然只能干看着,她一点忙都帮不上。

她看着他的手臂很快染了血,那真气荡的她心肺收到挤压,她的眼泪噙在眼中,只敢小心翼翼地看着,怕打扰了他,怕他前功尽弃。

她看到触目惊心的裂缝,听到不可挡的破土声,眼看石壁松软,泥土和山石、杂草、松木等飞溅开来,砸向两人的身影。

青年又带着她躲避。

杨清已经做到了这个程度,真气耗损之快,望月不能因为自己的担心,因为看到他手臂上的血,而让他放弃。

虽然,这样眼睁睁看着,天地都在晃中,她的心,也在摧枯拉朽。不断地毁灭,又不断地重生,再次迎接毁灭

视线变得好模糊,这方天地像是离自己千里远,少女呆呆地仰着头,看那飞沙走石落在自己身上。这方崩塌的世界,在那巨响声中,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只有杨清是鲜活的。

他们不断地在死亡和新生中流转。

天地变得这么宁静而遥远。

看到终于有洞破开,也看到头顶的木石向他们打来。而无论多么惨烈,杨清都紧紧地将望月护在怀中。那山石先砸的也是他,土石先盖住的,也是他。望月承受到的压力,比杨清要小很多。

望月看着杨清,安静地看着他,将脸,埋入了他怀中。她没有多余的力气相助他,她只能使出自己最大的力气,抱住他的腰。让他动作间,受到的阻力小一些,不要太担心她,不要太把她放在心上。

眼前一片黑暗,脸埋入青年怀中,满满是他身上的气息。是她熟悉的味道。那奇异温情的触感,那清晰而平稳的心跳,那温暖而安静的灵魂她走进杨清的精神世界,走入他的精神宫殿,那浩瀚,那辉煌,让她仰望与憧憬,一目不肯错。从没有一刻,望月觉得杨清离自己这么近。

她拼尽全力地助他,却也只能到这个程度了。

她心中充满了失意和期望,患得患失。只觉得想一直这么抱着她,一直被他这么抱着,到天荒地老去,她也愿意啊。

这个人,她真是喜欢得不得了,不能更喜欢了。

时间好漫长,是望月从没有感受到过的漫长。

“阿月”她听到杨清在头顶喊她的声音。

她的身子被提高。

望月睁开眼,身子被人往上抱起,几纵下,她被抱着,放到了一片人力挖出的洞穴间。四面都是坚硬的山体,足够一人坐的山洞,杨清将她提抱起,放入了洞中。他的手还攀着洞穴上的石壁,手肘撑着身子,并没有立刻跃上,而是仰着头看她。

月光下,他的面孔上沾染风霜,却还是那样的好看迷人。

望月俯下身看他。

他伸出手,揩向她眼皮下。

望月看到他手上的水渍,才迟钝地发现自己落了泪。

哭得像傻子一样,然她浑然未觉。

他对她笑一笑。

望月怔怔然,露出一个笑来。

她伏着身子,趴在洞口,一把擦去面上的泪,抓向他的手,“上来。”

杨清“嗯”一声,正要往上提起,然他动作微一迟缓,出现了一点问题,身子起到一半,再次向下坠去。

“杨清!”望月眸子瞪大,飞扑向前,一副要跟着他一起往下跳的架势。

但是杨清并没有掉下去。

他手抓着土壁,并没有掉下去。

他修长如玉的手指,沾着血和土。望月俯身,看到他挂在壁风中。对她笑了笑,轻声,“有点累,让我缓一下。”

望月猛点头,却还怕他再掉下去,抓着他的手腕,不肯再放。

杨清是靠谱的。

他果然缓了一缓,重新提起气,纵了上来。他入了这个自己徒手开辟的小洞中,望月在他进来一瞬,就缩身贴壁,给他让出了位置。青年确实很累,进来后,有了一方遮挡之地,他便沿着石壁坐了下来,闭上眼。

他垂放在身侧的手臂,一臂的泥土混着鲜血。

血顺着他的衣袖蜿蜒而出,流向地表,扎向望月的心口。

望月看着他闭目,跪在他身边,慢慢地弯下身,抱住他的手臂,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她看着这个奄奄一息的苍白青年,看着自己情郎手臂上的血。她的眼泪不能停,心中悲怆无以表达。她抱住他的手臂,身子颤抖,大哭起来。

为什么要这样?!

她是不是不该找杨清?

如果她不回来,如果她直接回了圣教,杨清就不会被她拖累到现在的样子!

她怎么能这么欺负他呢?!

少女抱着青年垂落的手臂,像小孩一样嚎啕大哭着,哭得声嘶力竭一样。

杨清睫毛轻颤,睁开了眼,看伏趴在自己身上的小姑娘,看她抱住自己的手臂哭泣。明月当头,清辉照亮她头顶,是雪白的月光。她哭得真傻。杨清心中疲惫,想着,他还从来没见过阿月哭得这么厉害过。

她素来心硬,素来没心没肺,她很少掉眼泪的。

这次,却为了自己哭成这样。

他都想把自己的命给她了。

杨清伸出另一只完好的手臂,缓缓覆在少女哭得发颤的后背上,他温和地拍了拍她后背,轻声,“你别哭了。我都没办法抱你了。”

她抱着他的手臂,他的手臂受伤,让他无法抱她。

望月抬起脸看他,泪眼婆娑。

幽光中,杨清看着少女的脸。沾着水光,睫毛打结,眸子湿漉漉的,脸上盈盈若白玉,长发凌乱地贴着脸。她一身血,一身土,因为哭泣,脸上黑一道浅一道。糟糕得不能再糟糕了。

然在这种狼狈中,杨清却觉得她前所未有的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