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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童韵不是男人,可是听公社的意思,妇女也能顶个半边天,未必就没有希望。

于是在生产大队的时候,童韵就把以前的课本拿出来,开始学习。她当初下乡时候,有些高中课本都没来得及读完,自己舍不得,就带到乡下来了,一直放在箱子里,现在正好翻出来看一看。

蜜芽儿看了这情景,自然是暗地里高兴。

她还偷偷地翻了翻那课本,有高中《数学》《物理》《化学》《语文》。

她知道接下来的1977年高考会让很多人措手不及,十年的高考断档以及浩劫,让好多人根本没有了复习资料,据说图书管理和高考相关的任何书本以及介绍小册子全都被借走了。

自己娘竟然保存着当年的这些课本,也算是一个有利条件,等恢复高考的时候,一定没问题的。

而顾晓莉自打那天后,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开始每天都拿着课本苦读,别人上课的时候她上课,别人课间活动她依然在拿着书本看。

有时候,她在演算数学题的时候,会发愣,然后无意识地在草稿上写“北京”,“北京”,整个本子都是遍布着北京。

这个情景,看得刘瑞华和莫暖暖都叹息不已。

蜜芽儿看她这样,也是松了口气。

她对顾晓莉说那些,只是看不下去她这样子消沉,可是振奋也好继续消沉也好,那都和自己无关。

她知道,顾晓莉这样的人,永远和自己没法成为朋友。

她自己努力,那是她自己的造化,将来飞黄腾达也好,跑到北京立稳脚跟也好,那都是她自己享受;她若不努力,留给别人的也只是一声叹息和一个可怜的眼神罢了。

除了蜜芽儿外,其他小孩子,也渐渐地忘记了过去关于顾晓莉的那些事,毕竟对他们来说,生活在继续,每天做作业犯愁,不认真听讲被老师用黑板擦打脑袋也是愁,考个鸭蛋被爹娘拿着棍子敲打更是愁。

偶尔的乐趣当然也有,比如牙狗偷偷带到学校的那个排球。

乡下孩子,哪里见过这个,一看到排球都疯了。

他们也不懂啥是排球,更不知道排球是怎么玩的,他们只知道这是球,能拍能蹦的球,一群人围着那排球开始你传我,我传你的,兴奋的叫声震得学校旁边的社员都忍不住朝这边看。

看着看着,也忍不住露出笑来。

时光就这么流逝,转眼到了这一年的麦收时候,大家放假,抢收麦子,一切如常。可是这一年的麦假,却有点不一样。

当地的公社接受上级的指令,给小学生们下达了一个任务,那就是拾麦子。

要说这麦子收了后,多少会有些零散麦穗留在地里,哪怕你捡一遍,匆忙之中也会有点残留,毕竟人眼睛都有花的时候。

于是上级就要求各地教育部门下达指令,让每个孩子在麦假期间拾麦穗,最后打出一斤麦子来上缴。

而且严格禁止拿现成的麦子,必须是去拾的麦穗打成的,这才有意义。

其实他们禁止也白搭,谁会没事拿自己的麦子过去上缴国家?谁家舍得啊!

有了这个命令,蜜芽儿牙狗刘燕儿等小朋友们,都纷纷加入了拾荒大军。

烈日如火,大家伙穿着小裙子小裤头小背心,头上戴着个草帽,肩膀上背着书包,成群结队的走在收割完的麦地里,开始完成属于自己的任务。

可是社员们精明得很,很多麦地收割过后,真得是啥都不剩下,孩子们又是成群出动,好不容易看到个麦穗,你捡了,我就没有,他们哪能捡到一斤的麦粒呢?

刘燕儿很犯愁:“咱们往哪里去拾这么多麦子啊!”

小孩子就是较真,老师说了,就得自己去捡,所以她得去捡,捡不到也得想办法。

这个时候小孩子也单纯,他们还没有耍滑头的想法,老师让做的事,学校的规定,打死也得努力完成,完不成那就是天塌下来了!

蜜芽儿想了想,看着这一群人,悄悄说:“我尿急,你跟着我去!”

说着,把牙狗和黑蛋猪毛也拉上了。

牙狗还傻呢:“你们女孩家尿急,别拽我啊!”

蜜芽儿无语,直接拽着他胳膊让他走。

走到了偏僻处,几个小朋友蹲在路边草丛里,开始分析现在的局势了。

蜜芽儿说道:“你看我们一个班级这么多同学,都跟打狼一样去拾麦穗,看到个麦穗,你也捡我也捡,啥时候能轮到咱们啊!”

猪毛拧眉,想了想:“是啊,得分开。”

刘燕儿:“可是咱能去哪里捡麦穗啊,咱们生产大队就山前头这一片麦地了,山后面的已经开始耕地了。”

这牛拉着犁往地里一耕,黑色肥沃的泥土被翻上来,庄稼地里些许的零散杂草也就翻下去了,那更不可能捡到麦穗了。

蜜芽儿提议:“那不是旁边红旗公社的麦子比咱们熟得晚吗,咱们去他们那里捡麦穗吧。”

牙狗不解:“人家能让咱们捡吗?”

蜜芽儿分析:“人家自己肯定会捡头遍,可是捡过后,他们忙,来不及捡第二遍,咱们就去捡个漏。还有就是,你们看,他们生产大队有一片地,是在山那边的,他们要把麦子运到他们麦场,需要经过那一片山。”

牙狗还是不明白:“经过山咋啦?”

蜜芽儿道:“只要经过山,那车上的麦剁就会被树枝什么的剐蹭,落到旁边的山沟沟里,这样的话,那个山沟沟里肯定能留点东西。”

她这一说,几个小同学纷纷赞成,于是大家伙背着书包,往那边山沟走去。

到了山沟里,大家沿着山沟旁边的树杈子往下滑溜,滑溜到底一看,那里果然有一些麦秆和杂草混合,从上面不仔细看,还看不到。

牙狗赶紧扑过去扒开草,捡了捡,兴奋了:“我看根本不用去红旗公社了,就在这里捡,咱们多捡点,不能凑够一斤麦粒,说不定还能剩下!”

剩下的麦穗,自然是留家里自己吃了。

于是大家伙都来劲了:“捡,这么多麦穗!”

几个小伙伴分开,蜜芽儿和刘燕儿一组,他们三个男孩子分成三组,大家各占据一段路,蹲在那里捡。路边有些荆棘,偶尔擦到手,有时候麦穗夹在在草里很难分开,不过这些对于他们来说都不算什么,他们已经沉浸在捡到麦穗的喜悦中了。

这么捡到快黄昏的时候,人手捡了满满的一书包。

“这些不知道够一斤了吗?”

“不知道啊,咱们回去让大人给看看吧!”

“好,明天还来捡!”

这条路还挺长的,慢慢捡,能捡到不少,再说了明天红旗公社的车估计还是会从这里过,到时候他们还会掉下来一些吧。

晚上他们背着满满当当的书包回去的时候,路上遇到了孙红英。

孙红英瞅着他们的书包,纳闷地说:“你们咋捡了这么多麦穗子?”

刘燕儿正要说,蜜芽儿暗地里拽了下她的胳膊阻止了,之后才说:“我们勤快,一直没歇着,捡了一天了。”

孙红英那双眼儿再次扫向他们的书包:“这么多啊!我看萧树礼他们,一天了也没捡到多少。”

能捡到啥啊,如果麦田里到处都是麦穗,哪里轮到这群学生,早被社员们捡干净了。

牙狗嚷嚷:“肯定偷懒了!”

黑蛋也跟着凑热闹:“对啊,我们可是捡得腰都酸了!”

待到和孙红英走得距离远了,蜜芽儿小声叮嘱大家;“可能让人知道那里有麦穗,要不然孙红英肯定去捡,那咱们就捡不到了。”

刘燕儿这个时候也反应过来了:“对对对!我刚才犯傻了,差点告诉她。”

当下蜜芽儿他们和刘燕儿告别了,大家回到家,把书包里的麦穗倒在院子里。

顾老太看了,也是吃惊:“捡了这么多?”

根本没指望他们能捡到的,毕竟这年头社员看着麦穗那就是命,哪能漏掉多少呢。

蜜芽儿笑:“对,这都是我们捡到的!我们都商量过了,赶明儿再去捡,捡多了,留着自家吃。”

陈秀云从厨房里忙活着,恰好听到了,探头出来笑着说道:“行行行,你们能耐了,等你们捡了真有多的,我给你们烙饼吃!”

烙饼,这两个字可是勾起了大家的馋虫,想想香酥的精细白面大饼,真是嘴里忍不住就流口水。一时之间,腿脚上的擦伤,被荆棘刺儿划伤的手指头,仿佛这一切都无所谓了,为了白面烙饼,怎么都值!

顾老太见了,有心鼓励他们,又笑呵呵地说:“赶明儿你们回来,我给你们秤一秤,拾到一斤麦穗我奖励你们三分钱!”

“三分钱?”

这年头的孩子,哪个见过钱长啥样啊,听到这个,顿时都兴奋了,摩拳擦掌明天要继续拾麦穗。

当晚童韵回来后,抽了个空,帮他们把麦穗用木棒槌凿了一番,把麦穗凿下来,带着麦皮粗略一称,四个孩子约莫捡了一斤半。

“这敢情好,你们再去捡吧,捡个两三天就能凑够四斤麦子了,再捡几天,就能吃上油酥烙饼了!”

孩子们这下子乐了,当下赶紧洗洗吃饭准备睡觉,明天一早又得捡麦穗去。

第二天,刘燕儿干脆把她弟弟刘强超也带来了,大家伙一起去了山里,寻到了那个山沟,躲在那里闷头开始捡。因为第一天他们已经扫荡过了,这一次只能捡零碎,以及更往山沟里面的一些麦穗。

这就需要花功夫了,大家伙分头行头,你负责这一片,我负责那一片,捡得不亦乐乎。

正捡着,那边装满了麦垛子的双轮车恰好从上方经过,蜜芽儿见了,连忙招手,示意大家千万别出声,不能让人看到。

如果红旗生产大队的人知道有人在下面捡麦穗,他们可能就猜到是他们掉下的,说不定会专门派个小孩过来盯着,那就没自己的份了。

大家也立马噤声,将身子埋伏在草丛中。

可是谁知道,就在这时,那拉麦双轮车竟然停下来了。

这……大家伙都愣了,难道被发现了??

牙狗就在那双轮车的正下方,他疑惑地抬起脑袋,小心翼翼地望着上方,小心脏砰砰乱跳。

该不会就这么被发现了吧……

谁知道就在这时,一汪细长的水儿就这么从上方呲了下来。

牙狗直接被呲了一头。

他顿时傻愣在那里了。

这这这……这是啥味儿???

上面的人,窸窣一番,好像是提上裤子的声音,之后吆喝一声“驾”,驴发出了低叫,接着沉重的双轮车慢腾腾地继续往前走了。

大家伙望着牙狗,只见牙狗小平头上是湿淋淋的黄水儿。

开始的时候也是愣着,后来不知道谁,发出了笑声:“被尿了!”

接着大家都笑起来,包括蜜芽儿和刘燕儿两个女生,也跟着哈哈大笑。

可怜的牙狗,摸了摸头顶湿漉漉的,再闻着那股子尿骚味儿,委屈地站起来,吸吸鼻子。

“你别走,你别走,我牙狗和你没完!回来!”

但是人家拉麦车哪听到这声音呢,早已经消失在山坡子上了。

这一次蜜芽儿她们又是满载而归,回去的时候特意抄小路,免得有遇上了人解释不清,谁知道他们这次刚一经过打麦场,就见一群人聚集在那里,七嘴八舌的说话。

陈胜利也在。

小家伙们面面相觑,他们感觉到有啥不对劲了。

“对,我看到萧竞越当时路过这里!”

“还有蜜芽儿他们,他们怎么可能拾那么多麦穗,这里面肯定有鬼!”

蜜芽儿几个听说提到自己,顿时有些懵。

谁知道这几个小家伙正楞神,一眼就被陈胜利看到了。

陈胜利皱着眉头,盯着他们:“你们来得正好,过来下!”

大家面面相觑,最后走了过去。

蜜芽儿疑惑地仰脸看过去:“胜利叔,咋啦?”

陈胜利狐疑地盯着蜜芽儿蓝白相间的书包,只见里面是满满当当的麦穗。

当下张口,沉声问道:“你们的麦穗,在哪里拾得?”

蜜芽儿感觉到了什么,便反问道:“胜利叔,到底咋啦,为什么要问这个?”

陈胜利看蜜芽儿不回答,脸色就不太好看了:“说!”

他声音颇为严厉。

他这么一出声,牙狗黑蛋都看不下了,跑过来手:“胜利叔,好好的你干嘛那么凶?有事儿说事儿呗!”

刘燕儿哼了声:“对,有事说事!”

陈胜利阴着脸,旁边的赵辉煌这才说:“生产大队的麦垛子丢了一个垛子,正查呢。”

蜜芽儿疑惑:“叔,这是啥意思,怀疑我们偷麦穗?我们今天根本没到这打麦场来,怎么可能偷麦穗?至于我们手里拾的这些麦穗,无论从哪里拾的,反正是别人不要的,我们不偷不抢的,没必要非得招供说我们到底哪里拾得!”

周围围观的,也有蜜芽儿他们的同学,盯着他们书包里的麦穗,早就眼馋了,这个时候看他们不说,其中有一个是苦瓜,他是萧竞越的弟弟,也就是刘美娟和萧国栋的儿子,和蜜芽儿同年同月同日生的。

他也想拾麦穗,可是一天功夫下来,才拾了一点点,他当然纳闷,蜜芽儿他们哪里拾这么多。

这位苦瓜忍不住出声了:“蜜芽儿,这话不能这么说,你们拾了麦穗,就得交待!现在地里根本没麦穗能拾,你们怎么可能拾到呢?”

这话大家可不爱听了。

蜜芽儿挑眉,反问那苦瓜同学:“苦瓜你啥意思?我们去拾麦穗,这可是党的指示,这是上面一步步传达下来命令,是我们学校让我们拾的。你这意思是说,这周围根本没有麦穗可以拾,是我们的学校我们的党我们的上级故意为难我们?”

苦瓜同学顿时语塞,嗫喏地道:“我拾了一天,我怎么没拾到这么多!”

旁边的刘燕儿噗的一声笑了:“那是你懒!懒人当然拾不到麦穗!”

苦瓜同学急得脸都红了:“我咋懒了,我这不是也在拾,就是拾不到!你们能拾到你们得交待,从哪儿拾得!要不然肯定是偷的!”

刘燕儿一听气得不行了:“你才是贼,你才偷东西!”

旁边的孙红英指着蜜芽儿和刘燕说:“他们昨天就拾了鼓鼓囊囊一大包!今天又这么多,哪那么多麦穗!”

蜜芽儿轻轻拧眉,问陈胜利:“这意思是,我们必须交待我们在哪儿拾的麦穗,要不然我们就是嫌疑犯了?”

这年头如果真得涉嫌这种事,挺麻烦的,特别是偷盗生产大队的麦穗,那不是小事。

陈胜利叹了口气:“也不是这么说,现在你们是嫌疑,还没定罪,你们必须想办法洗清罪名。”

几个小家伙面面相觑,大家都有些犹豫,要不要说出拾麦穗的那个好地方。如果说出去,肯定没他们什么事儿了,明天大家伙都扑过去拾,而且红旗生产大队的人也会发现,没准人家自己守在那里赶紧拾去。

如果不说,看来今天要当小偷了?

刘燕儿的弟弟刘强超抹了把鼻涕,再看看自己兜里的那么多麦穗,他不舍得。

“凭啥说什么是贼,我们没偷!”

他才拾了一天,真不舍得把那个好地方供出去。

牙狗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为了瞒住这个秘密,他可是挨了一顿尿呲,如果这么供出去,那真是亏大了。

于是他上前说:“胜利叔,反正我们不是偷的,我们光明正大拾的!”

不说不说就不说!

蜜芽儿见小伙伴们都坚持,知道如果说了,大家肯定心疼,干脆走上前:“胜利叔,我们拾麦穗是光明正大地拾,我刚才也说了,我们都没有到过打麦场,你不能说因为我们拾到了比别人多的麦穗,就说是我们偷了生产大队的麦子。谁看到我们偷了,谁看到我们来打麦场了?如果这样可以怀疑我们,那赶明儿我可以在街上随便拉一个收麦的,说你怎么有麦子,肯定是偷的我们生产大队。”

她这一番话说出了几个小家伙的心声,大家纷纷点头:“就是就是,我们不能接受这样被冤枉!”

蜜芽儿又道:“胜利叔,你刚才也说了,丢的是麦垛子,可是你看看我们这些,乱糟糟的,有麦穗,也有麦秆,根本不不像是成捆的麦剁散开的!”

苦瓜有些不平了:“那你们说啊,说你们从哪儿捡的麦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