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一听胖子在前面说什么鱼?心想他摔了一下,肯定没少吃沙子,脑袋里进了沙子了。大沙洞里怎么可能有鱼,又想,有也只是鱼干,或者是鱼的化石之类的,我可没想到他说的是活鱼!

只见胖子从流沙中扒出一个大鱼头,那鱼嘴一张一合,奋鳍扬鳞,怒瞪鱼目,分明是一条鲜活的大鱼。胖子双手抓住鱼鳃,用力往上一提,拽出门板大小的一条鱼。这条大鱼,有前后两个背鳍,前大后小,尾鳍又短又宽,形如扫帚,鳞片均为褐色,鱼腹呈青色,额顶生有一个白斑。

如果在水下,三五个棒小伙子也摁不住这么大的鱼,此时被胖子从流沙中掏出,那条大鱼摇头摆尾,猛地甩脱胖子,掉落在流沙上,不住翻腾。我们四个人都看得呆了,一千个没想到,一万个没想到,沙洞里居然有如此大鱼,而且还是活的!

我心想:“是不是有种我们没见过的鱼,只在流沙中出没?可那还能叫鱼吗?”

我打开狼眼手电筒,将光束照向那条鱼,怎么看那也是河里的鱼,落在沙子上,越扑腾力气越小,张口鼓鳃,就如同从河中刚打出来的鱼一样。所以这话又说回来了,流沙中不可能有鱼。

大金牙目瞪口呆,张开了口合不上,吐出了舌头缩不回去,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使劲往自己腿上掐了一把:“我这是不是在做梦?”

胖子问:“疼不疼?”

大金牙说:“肯定疼啊,哥们儿这是人肉!”

胖子挠了挠头说:“那就不是做梦,我做梦可也没梦见过这么离奇的事儿!”

大金牙说:“胖爷,不瞒你说,今儿个我也开了眼了,开天辟地头一次。”

我记得以前听人说过,有一次大风过后,撒哈拉沙漠从天上落下青蛙和鱼,那是龙卷风将河水中的动物卷到了天上,又从沙漠上空掉了下来。但这流沙中的大鱼,又是怎么回事儿?

古城下面的沙洞,并不存在水流的痕迹,流沙中的大鱼却像刚从水中出来,难道这是洞神在作怪不成?

大金牙躲在我和雪梨杨身后,战战兢兢地问:“洞神该不会把咱们几个人当成果儿来吃了吧?”

我想告诉大金牙,这世上本无鬼神,可从流沙中扒出一条大鱼,这要说不是鬼神作祟,那又该如何解释?

这世上有两种理儿,一种叫科学,一种叫偶然。可以重复的叫科学,不可以重复的叫偶然。如果还能从流沙中扒出一条鱼,那就说明这至少是一种现象——我们以前没有见过的现象。

可还不等我们再伸手去扒流沙,周围几十处流沙突然隆起,成千上万的大鱼从流沙中冒了出来。鱼群形成了壮观无比的泉涌,无数大鱼跃上半空,又哗啦啦地掉落在地,一时之间,我们身前身后几乎没有立足之地,这景象不仅壮观奇特,更让人觉得毛骨悚然,放眼一看,狼眼手电筒能照到的地方,到处都有翻着白肚的鱼,大的小的,密密麻麻,几乎没有立足之地!

2

原来,古城下的暗河还在更深的地底,而暗河与上层沙洞之间有许多孔洞相连,每当一个特定时刻,喷发的间歇泉会将洄游的鱼群冲至上层沙洞,待间歇泉停止,流沙又会堵住那些孔洞。如此一来,成千上万的大鱼就都留在了这个沙洞之中,翻着白肚皮等死。四个人宛如置身在一片鱼群形成的汪洋大海中,看着那翻翻滚滚的大鱼,感觉头皮子直发麻。有的鱼泉喷上沙洞,形成了高达数丈的鱼柱,固然旷绝古今,看起来却也令人不寒而栗。

我们怕脚下也有间歇泉,落下去万劫不复,急忙踩着遍地的大鱼逃到沙洞边缘。转眼之间,鱼泉已不再喷涌,成千上万的鱼落在流沙上,挣扎着吐出最后几口活气儿,到处弥漫着鱼腥味。

众人见了这等情境,皆感触目惊心,半晌说不出话来。

过了良久,胖子说:“这么多鱼都白白死了,那也太可惜了,咱们是不是可以让它们其中几条死得其所?”

雪梨杨问胖子:“什么叫死得其所?”

胖子一拍自己的肚子说:“进了胖爷这五脏庙,让它们早脱苦海。你们可有日子没尝我这手艺了吧,且看胖爷纱绷子擦屁股——给你们露一小手儿!”

我一想也是,古城中风沙大作,玉面狐狸等人一时半会儿未必能追上来,我们疲于奔命,实在是跑不动了,正好趁这个机会让大伙儿歇口气儿。又见沙洞上方有一些干枯的树根,于是捡了几十根,找到一个隐蔽的位置,用胖子背包中的火油,在沙洞边缘的一块岩盘上拢了一堆火,随手捡了两条半死不活的大鱼,插在树枝上翻烤,沙洞地势开阔,岩盘耸出流沙数丈,如果玉面狐狸带领手下追上来,也不见得发现这个岩盘。

大金牙直流口水,可又有些担心,他说:“以前的古人在这沙洞中取鱼,还得扔几个生人之果祭祀洞神,咱这儿白吃了两条鱼,该不会遭报应吧?”

胖子说:“就他妈你事儿多,老子在城里吃馆子都不给钱,吃两条鱼算什么!”

我说:“你瞧你那点儿出息,到处白吃白拿白占,不觉得害臊吗?还有脸说!亏你平时还自称是有文化的人,简直是孔老二逛窑子——文明人不办文明事儿。”

胖子还谦虚上了:“我那点儿文化,简直破鞋跟儿——提不上。”说完他从背包里掏出两个行军水壶:“光吃烤鱼咽不下去,最后这一壶半水咱们几个人分了得了。”

我接过水壶,递给雪梨杨,让她先喝,同时对她说:“咱社会主义的自来水儿,喝进肚子里不闹鬼儿。接下来可就没水了,找到水源那也是暗河里的水。”

雪梨杨说:“你怎么又说这些怪话?暗河虽然在沙洞下面,但是显然在远古之时,沙洞也该是暗河的一部分,只不过水位降低了,往前走一定可以找到水源。”

大金牙从胖子手上接过另一只水壶,一仰脖儿,“咕咚咕咚”喝下最后几口水,感叹道:“哎哟喂,我这干涸的心灵啊,都被咱社会主义的自来水儿滋润透了,真得说是——如登九霄云里,欢喜不可形容!”

我寻思这鱼也该烤好了,可怎么闻不到肉香?鼻子里全是腐臭,呛得人透不过气来。

胖子早已等不及了,见那肥鱼烤得透了,发出“滋滋”的响声,馋得他直吧唧嘴,忙不迭用匕首扯下一条雪白的鱼肉,放在口边,使劲吹了几下,塞进嘴里狼吞虎咽。我凑近了一闻,这洞中腥臭虽重,可在近处还是能闻到烤鱼发出的那一股奇香,禁不住食指大动,也用刀扯下一条鱼肉。一刀下去,外焦里嫩,肥美多汁,味道称得上销魂蚀骨。大金牙饿急了眼,他也不怕烫了嘴,捧起鱼来一通狂啃。

雪梨杨只吃了几口,就咽不下去了,沙洞中堆积如山的大鱼几乎都死透了,这地方本来就非常闷热,再加上大量死鱼的腥臭,那味道实在让人难以抵挡。

大金牙也吃不下去了,他又想吃,皱着眉头咽了几口,又吐了出来。

我同样忍不住要吐,又舍不得那鱼肉鲜嫩,于是找张纸塞进鼻孔,闻不到那臭味儿,再吃鱼就没问题了。大金牙和胖子一看,也赶紧效仿。

大金牙说:“原来胡爷你还有这高招儿,真令我等胜读十年书啊。跟在您手底下干活儿,得涨多大学问啊,累死也他妈值了!”

胖子也说:“老胡亏你想得出来,堵住鼻子吃鱼,这也是一大发明啊!”

我们三个正在那一边吃鱼一边调侃,雪梨杨似乎发现了什么,突然站起身。我们赶紧把手中的工兵铲抄起来,在岩盘上居高临下往周围一看,洞中只有弥漫的恶臭,以及堆积成一座座山丘的死鱼,并无其他异状。

雪梨杨说:“这么多的鱼,在沙洞中死亡,即使都腐烂掉了,也不该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胖子说:“都让洞神给吃了呗,它倒不嫌臭!”

大金牙一听胖子这话,不免有几分胆寒,沙洞中的死鱼何止成千上万,那得是多大一个洞神,才能把它们全吃下去?

3

我说:“这么多鱼堆积死亡,可能会使腐烂加速,在下一次鱼泉现象出现之前就已经全烂没了,死鱼的腐臭对人不利,咱们赶紧往前走吧。”

话没落地,忽听这沙洞的洞壁上,传出细碎而又密集的响声,听得众人心中发毛。

雪梨杨说:“注意!有东西来了!”

我一手握住工兵铲,另一只手举起狼眼手电筒,狼眼的光束穿过死鱼腐臭形成的雾气,照到洞壁上,只见从流沙中钻出一缕一缕的黑线,从四面八方汇成一片黑潮,又往死鱼堆积之处涌来。

那堆积如山的大量死鱼,一旦被黑潮吞没,就立即消失了。我们在岩盘上看得毛发直竖,流沙中钻出来的是什么东西?那东西显然个体不大,却成群结队,数量奇多,从远处望去,直如黑色的潮水一般。

我们在岩盘上往下看,流沙中一条条黑线汇成一大片黑潮,吞没了堆积如山的死鱼。同时发出密集而又刺耳的啃噬声,“嘁哧咔嚓,嘁哧咔嚓,嘁哧咔嚓”。你听到这个声音,便会觉得身上每一根寒毛打战,四个人不约而同冒出了一个念头——这是古庙中的洞神?

但听咬噬之声由远而近,转眼到了我们立足的岩盘之下,大金牙魂不附体,抱头抖成了一团。雪梨杨又取出一枚照明火炬,扯掉拉环,扔下岩盘,刺目的光亮之中,但见沙洞底部已被黑色的潮水覆盖,一大团黑潮迅速升上岩盘,离我们越来越近。

雪梨杨将另一枚照明火炬插在岩盘上,我和胖子已将树枝捆成三个火把,扔给雪梨杨一个,三个人面朝三个方向,此时一只黑漆漆的大沙蝼当先爬上岩盘,足有一寸多长,腭牙攒动。胖子眼疾手快,手中火把往下一戳,直接将沙蝼摁在沙盘上。沙蝼是栖息在流沙之中的食腐甲虫,身体呈梭行,前方有两个扒沙的掘足,长满了锯齿,两个后足节粗而有力,背甲坚硬,虽不会飞,却有一对透明膜翅,在流沙下集群出没,生命力十分顽强。此时让火把烧到,居然发出“滋,滋”的尖叫之声。

我们三个人均知生死系于一线之间,困在这岩盘上真是插翅难逃,不过也多亏到了岩盘上来吃烤鱼,否则此时尚未走出死鱼堆积的沙洞。如果在下边遇上,那难以计数的沙蝼蜂拥而上,会在一瞬间将我们这几个人啃的连骨头都剩不了。流沙下的沙蝼以食腐为主,按说不会攻击活人。但我们在死鱼堆中走了半天,从头到脚都是死鱼的腐臭,沙蝼多半是将我们当成死鱼了!

三个人从之前隆起的火堆中抽出树枝,在岩盘周围结成一个火圈,凡是虫蛇,没有不怕火的,可是那岩盘太大,区区几根树枝形成的火圈,根本无法阻挡成群结队的沙蝼。我和胖子只好抡起工兵铲,将从火圈间隙爬出来的沙蝼一一拍死。被工兵铲拍扁的沙蝼,肢壳中流出奶白色的黏液,比那些死鱼的腐气还要腥臭。

我们三个人用火把和工兵铲拼命阻挡,但是仍有几只沙蝼爬到了大金牙身上。大金牙上蹿下跳,双手在自己身上乱拨,接连打掉几只沙蝼,却仍有一只钻进了他的口中。我和胖子、雪梨杨也只是勉强自保,此时此刻谁也腾不出手去救他。我心中一寒,大金牙要归位了!

可我忽视了一个人求生的欲望,眼看着沙蝼就要从大金牙的口中爬进他的肚子里。大金牙也是狗急了跳墙,人急了拼命,在这千钧一发的紧要关头,他居然张口一咬,在沙蝼从他口中钻进去的一刹那,用牙咬住了那只大沙蝼,但听“咔”的一声响,已将大沙蝼咬成两个半个,只见那沙蝼一时并未死绝,两条后足仍在大金牙的嘴边乱蹬,奶白色的黏液从大金牙口中淌出。我在旁边见一眼看见,实在忍不住,“哇”的一声,将之前吃的鱼全吐了出来。

4

胖子用工兵铲拍死面前的两只沙蝼,手忙脚乱之余还不忘了幸灾乐祸,对大金牙说:“这可全是高蛋白啊!大补!”

沙蝼虽然无毒,却毕竟是食腐之虫,大金牙张口吐出那半截虫子,整条舌头乌黑,嘴唇肿起老高,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

此时,拥上岩盘的沙蝼已经多得数不清了,我们四周用树枝组成的火圈,有的即将熄灭,有的已被蜂拥而来的沙蝼压灭。胖子做困兽之斗,将背包里的几盒火油全泼了出去,这才勉强将沙蝼挡在火圈之外。我想起当年祖师爷传下的话——“摸金校尉合则生,分则死”,大概也没料到有此一劫,雪梨杨从背包中掏出一捆炸药,那是之前马老娃子落下的。我明白她的用意,宁愿炸成碎片,也不想被大群沙蝼吞噬。我立即掏出她之前送给我的一个Zippo打火机,随时准备点火。我看看雪梨杨,又看看胖子,最后的时刻已经到了!

火圈迅速变暗,眼看就要被黑潮吞没,正当众人绝望之际,忽听那些沙蝼振动翅膜,退潮一般向后退散。

我心中大喜,却不明所以:“沙蝼怎么突然退散了?”转头一看,雪梨杨也一脸的疑惑不解。

胖子说:“大概咱仨人身上的死鱼味儿都散尽了,沙蝼只吃腐尸,不愿意对活人下口。”

我提起自己的衣领,放在鼻子前闻了闻,仍有一股死鱼的腥臭,但是不管怎么说,这条命终于捡回来了。

雪梨杨说:“沙洞太危险了,咱们要尽快往前走!”

胖子拽起大金牙,问他:“这味儿怎么样?”

大金牙舌头麻了一半,含混不清地说:“胖爷,这味儿真绝了!”

我说:“各位别在这儿歇晌儿了,该往前走了!”

拔腿要走这会儿,又听沙洞四周传出一阵阵怪响,震得头上流沙纷纷落下。众人无不大骇,是这沙洞要塌了,还是有什么大家伙要出来?而且这响声不止一处。胖子往前扔出一枚信号火炬,四个人探头往岩盘下一看,均是倒抽一口冷气儿。

只见从沙洞岩裂中出来了几个庞然大物,大金牙说:“胡爷,那是……那是……龙!”

信号火炬照明范围之内,能看到的便有两三头,那都是头上有角的怪物,四肢粗如梁柱,头部色呈土黄,身上皮甲如岩,张口呵气,竟发出铿锵之声。在过去来说,头上有肉角的蛇是龙,实乃地底食腐兽,皮甲坚硬,不异于岩石,双目已经退化。

它们在地上匍匐而行,吐气成云,这东西似乎是这成群沙蝼的天敌。成群结队的沙蝼发觉这地底的巨大食腐兽出来,立即一阵大乱,四散逃开。全身皮甲坚如岩石的地底食腐兽,爬行异常缓慢,但它们的舌头很长,长舌往前一卷,便将成百上千的沙蝼卷入口中。

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底大沙洞中,虽然看似一片沉寂,除了流沙便是流沙,可在这流沙之下,竟有一个古老的史前生态系统,沙洞中的鱼泉,因腐烂发臭,引来数以万计的沙蝼,而这些沙蝼又为潜伏在地底的食腐甲龙提供了食物。

我招呼其余三人:“这可不是看热闹的时候,趁这机会赶紧往前走!”一行人下了岩盘,避过流沙快速前行,忽见一头硕大的食腐甲龙从沙洞边缘探出头来。

可能在它看来,我们这几个人与一般的蝼蚁并没有什么分别,它浑浑蠢蠢,大口一张,一条黏糊糊的大舌头就朝我们卷了过来。

胖子见地底食腐甲龙吐出长舌,顺手将手中的信号火炬向那舌头摁去,信号火炬是照明用的磷火,触到那黏糊糊的大舌头,“哧哧”冒出灼目的白色烟火,那巨型食腐甲龙恍如不觉,长舌仍向这边卷来,胖子连忙趴下,躲过了那条大舌头。

雪梨杨手中还有那捆炸药,我赶紧用Zippo打火机点上引信。雪梨杨抬手往前一扔,刚好被那巨型食腐甲龙卷进口中。

这东西身上有一层厚厚的岩皮,用猎枪也难以击穿。可他将炸药吞进肚里,等于是从里边炸了一个血肉模糊,但听“砰”的一声闷响,巨型食腐甲龙被掀起半米多高,又重重落在地上,从裂开的皮甲中淌出鲜血。

此时其余的巨型食腐甲龙已将洞中沙蝼吃了个七七八八,可能再多也吃不下去了,开始缓缓后退。

却见流沙边缘又出现了无数个漩涡,四个人心惊肉跳,又有什么玩意儿要出来了?

大金牙胆战心惊地问我:“胡爷,怎么办?”

我说:“怎么办?逃吧!”

胖子说:“逃跑可一直是咱的强项,高手全在这儿了,哥儿几个把丫子撒开了,跑吧!”

5

说是要逃,却已无路可走。前后左右都是流沙形成的漩涡,我握着工兵铲的手已经捏出了一把冷汗。借着信号火炬的光亮往前一看,前方流沙中出来一个大活物儿,并无头面手足,腹中獠牙如钩,约有米斗粗细,一丈多长,赤红如血,并有一节一节的金环。而从其他流沙漩涡中出来的东西,也都与这金环怪近似,喷吐出的雾气,形状千奇百怪,或赤若朱砂,或绿如青铜,或白如素练,色彩斑斓,炫人眼目。触人肌肤,便即刻麻木肿胀,如受刀割。

胖子说:“这东西怎么长得跟蚯蚓似的?”

我说:“蚯蚓可没有这么大的一条,长这么大个儿,那可就不吃土了,该吃人了!”

雪梨杨说:“这是金环沙虫,当心它有毒!”

我此时方知,干尸庙壁画中的波纹,暗指沙漠中的死亡之虫,但见四周的金环沙虫多得数不过来,贸然前行很容易遭到攻击,于是对其余三人一招手,迅速退到沙洞边缘的岩壁之下,沙洞的两边有许多岩盘,如果能够上到高处,借助地势,或许可以凭借地形脱险。

金环沙虫纷纷从流沙中钻出,将那几只巨型食腐甲龙围住,吞噬甲龙的血肉。甲龙岩皮虽厚,但一碰到金环沙虫,岩皮就立即腐烂,几百条金环沙虫便钻进其中,吞血嗜肉。顷刻之间,已有两三头巨型食腐甲龙变成了空壳。

我们刚退到洞壁之下,一条金环沙虫绕行而至,昂首直立,它的口部在身子两端,张开布满钩牙的血盆大口,洞见腹腔,从中滴下浓绿色的毒液,落在岩盘上,立即将岩盘腐蚀出一个个坑洞,比硫酸还要厉害。

我和胖子见那金环沙虫接近,各自握住工兵铲,准备一铲子削过去。雪梨杨忙做了一个都别动的手势,这东西看不见,闻不到,它是通过从沙子上传来的振动定位目标!

雪梨杨说的没错,那几头食腐甲龙退得快的,一旦进了岩裂,金环沙虫便奈何不得,退得慢的,都被金环沙虫吃掉了。而我们用炸药炸死的那条食腐甲龙,却还血肉模糊地半埋在流沙中,没有一条金环沙虫去吃它的血肉。我们屏住呼吸,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那条金环沙虫果然绕过我们,往别处去了。

我指望金环沙虫赶紧吃光了食腐甲龙,赶紧钻回它们的巢穴。没想到怕什么来什么,大金牙在这会儿又犯了喘了,立时有几条金环沙虫发觉这边有东西,掉头奔我们来了。胖子一铲子削出,那工兵铲何等锋锐,“呼”的一声响,将当先一条金环沙虫削成两截,金环沙虫没有绝对意义上的头,一分为二,就变成了两条,分别张开勾牙密布的洞腹向我们袭来。

此物在流沙上行进奇快,一晃就到了近前,众人见情况不妙,拔足便跑,跃上一块较高的岩盘,将金环沙虫甩在下面。四个人还觉得不放心,又上了另一块更高的岩盘,高耸的岩盘,乃系亿万年前,水流将岩柱冲刷而成,下边细,上边粗,壮如伞盖。那金环沙虫只能在流沙中窜行,这么高的岩盘它们可上不来。众人正自庆幸,却见金环沙虫口中吐出的绿色浓酸,在岩盘底部腐蚀出一个个深坑,岩盘顿时摇晃不止,随时都会向下倒去。

众人见这岩盘要倒,均是面如土色,人生自古皆有死,这回死得不好看!

6

正在这个时候,忽然听得几声巨响,沙洞中冒出一大片火光,上百条金环沙虫被烧成火蛇,四处乱窜,发出一股焦臭味儿,其余的都钻进流沙逃走了。

原来是玉面狐狸带领手下到了,她下令让廓尔喀人扔出几枚燃烧弹,赶走了金环沙虫。我借着燃烧弹冒出的火光,可以看到马老娃子和尕奴也在那边,心想:“这老驴操的,当真命大,胖子那一屁股,居然没把他坐冒了泡!”

胖子说:“真没承想,倒让这帮人给咱解了围!”

我说:“你想得美,对方是怕西夏金书被沙虫的浓酸毁掉!”

话没说完,岩盘已经塌了,好在下边全是沙子,掉下来也无大碍。我翻身而起,一看对方那些人冲过来了,忙让胖子背上犯了喘的大金牙转头就往前跑。别看胖子平时总挤对大金牙,可他还真舍不得把大金牙扔了,要么以后他挤对谁啊?

我跑出十几步,猛地打了一个愣:“坏了!装黑驴蹄子的背包忘了拿,还扔在倒掉的岩盘之下”。对方离我们尚有一定距离,我让雪梨杨带着胖子和大金牙先往前跑,我回头去捡背包,因为摸金校尉倒斗不能不带黑驴蹄子,没了黑驴蹄子,进西夏地宫的胆子就不够壮。刚捡到背包,忽觉脚下一沉,再想拔腿可拔不出来了,我惊出一身冷汗:“糟糕!陷进流沙了!”

沙洞下面应该存在多处孔穴,所以下层暗河的间歇泉才会将鱼群带入沙洞。间歇泉停止喷涌之后,洞中的流沙又会将这孔穴堵住。如果有人走到这上边儿,会因自身的重量,陷进这个孔穴,要在流沙中拽出一个人,至少需要四五个人,凭我自己是万万难以脱身!

此时,雪梨杨、大金牙、胖子三人已经跑出了几十步,回头往这边一看,见我在流沙中陷住了,雪梨杨就想回头接应。

而在后面追来的玉面狐狸等人距离我也只不过三五十步,只要其中一个廓尔喀人开枪,我这条命就交代了。

我急中生智,向玉面狐狸等人来的方向抛出装有黑驴蹄子的背包,口中叫道:“西夏金书在此!”谁也没想到的是,刚才那几枚燃烧弹惊走了洞中金环沙虫,金环沙虫四处乱钻,将流沙下脆弱的岩层钻得千疮百孔,沙洞中忽然震响不绝,洞顶的岩盘接二连三地落了下来,那些廓尔喀人发一声喊,四下逃开。玉面狐狸却只顾抢夺那个背包,别人都在逃命,只有她快步上前,一伸手抓住了背包,怎知脚下也是一陷,落入了流沙。没等尕奴过来救她,她已拽住背包陷进了流沙深处,流沙眨眼没过头顶,只留下一个不住打转的漩涡。而我刚才扔出背包用力过猛,身子也在迅速下沉。

转眼之间,流沙没顶,口鼻耳朵之中全是沙子,闷住了一口气喘不上来。我心说:“罢了,原来我也是死在这里!”

我在流沙之中持续下沉,没过多一会儿,忽觉周围一空,竟已穿过沙尘下的孔穴,掉进一个空洞,落在阴寒刺骨的暗河之中。那暗河波涛汹涌,宽阔得不见边际,人被水流冲得不断打转,忽上忽下,我身上只有一个便携灯筒,光亮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如同萤烛之光,落进了黑暗的大海。

我连喝了几口冰冷的地下河水,这才清醒过来,心想:“上面的沙洞岩盘崩塌,不知雪梨杨、王胖子、大金牙三个人能否躲过此劫,只要不被乱石砸在下面,那些廓尔喀人未必追得上他们。”

我在暗河之中顺流而下,脑子里胡思乱想,忽然见到不远处有一个信标灯忽明忽灭,我赴水过去一看,原来是玉面狐狸仰面浮在水中,已被呛得半死,意识全无,肩上的信标灯一明一灭。我从后面托起她的头,划水摆脱激流,上了洞壁边缘的一块巨石,思来想去,终究不能见死不救。我寻思我跟她倒也没什么深仇大恨,为了一个西夏金书至于吗?西夏金书中有打开密咒伏魔殿的秘密,也关系到雪梨杨祖上世代供奉的圣物!雪梨杨才是明月珠真正的主人!等将来她过门儿的那一天,明月珠还不是她的陪送?换句话说,往后那就是我家的东西了,当然不能让你玉面狐狸抢了去!除此之外,双方之间并没有什么死过节儿!而玉面狐狸又是武装盗墓团伙的首领,我先将她扣住,从暗河带到西夏地宫,不怕那些廓尔喀人不把枪放下!

我打定了主意,将玉面狐狸拖上巨石,一看她手中还紧紧拽着我那个装了黑驴蹄子的背包,心说:“可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西夏地宫中的明月珠再好,那也不值得赔上小命儿!”随即将她身子放平,又掐人中,又按胸口,忙活了半天,可她还是没有呼吸。我一想这该怎么办呢?毕竟是人命关天,我可理会不了那么多了,必须对她做嘴对嘴的人工呼吸!

可正在此时,玉面狐狸咳出一口水,从昏迷中醒了过来。她见我趴在她身上,又羞又急:“姓胡的,你要干什么!”

我忙摆手说:“我可什么都没干,我这是……”

玉面狐狸不等我说完,抬手一记耳光抽来。

我左手一挡,抓住她的手腕,怒道:“你是不是到日子没来月经,怎么如此暴躁?”

玉面狐狸说:“姓胡的,你几次三番羞辱我,不宰了你,难解我心头之恨!”

我说:“我看你掉进暗河,把你救上来,你倒把好心当成驴肝肺,我堂堂七尺男儿,一把扳不倒的汉子,我羞辱你做什么!你以为你长得好看?”

玉面狐狸说:“早觉得你对我不怀好意,你头一次见了我就色眯眯地往我身上乱看,如今又想趁机轻薄于我!”

我越听越生气:“什么叫色眯眯?看你两眼你又怀不了孕,简直是血口喷人!”

玉面狐狸不再说话,她低头一看,见到那个背包,立即抢在手中,同时从背后抽出一柄鱼尾弯刀。

我说:“看看你这双无知的眼,我真不忍心再蒙你了!那个背包里没有西夏金书,东西揣在我身上!”

玉面狐狸打开背包,一看果然没有西夏金书,她手持鱼尾刀,对我上下打量,可能是想看看我将西夏金书塞在了何处,伺机过来抢夺。

我并不将她放在眼里,对她说:“高山走俊鸟,跟在别人屁股后边儿转的那是狗,你说你跟条疯狗似的追着我咬,王八咬棍儿——你死不松口啊,究竟为了什么?就为了西夏金书?”

玉面狐狸说:“我看中的东西,还没有到不了手的。”

我说:“那个玩意儿有什么了不起,真比你的命还值钱?事到如今,你不想想你的处境,还惦记抢夺西夏金书?”

玉面狐狸退后一步,往左右看了一看,问道:“这是流沙洞下的暗河?”

我心想:“她还是有些个见识的,一到此处,就看明了这里的地形。”我对她说:“陷入流沙居然没死,那已是命大,但这暗河与世隔绝,你有天大的本领也逃不出去!”

玉面狐狸脸上稍稍变色,反问道:“你不是也逃不出去吗?”

我说:“我可不想跟你死在一处,也不看胡爷我是谁,暗河虽深,可也困不住我!”

我正同玉面狐狸吹着牛掰,就见远处那暗河中射过来一道强光,我吃了一惊,显然是又有人从沙洞上下来了。雪梨杨、大金牙、胖子他们三个人身上,可没有这种强光探照灯,显然是玉面狐狸手下的廓尔喀人!如果只是玉面狐狸一个人,我还不在乎,她那些手下却不好对付,我是不是该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玉面狐狸也看见了那道强光,她对我说:“你趁早交出西夏金书,饶你一条狗命!”

说话这会儿,暗河中的强光越来越近,那炫目的亮光,仿佛大地张开了瞳孔,从莫名的深处望过来,深邃、神秘、诡异!

第十章 死亡是一条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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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河中莫名出现的发光源,绝不是探照灯和手电筒,而是一种冰冷的荧光,亮如明月。玉面狐狸也看出那不是廓尔喀人的探照灯,预感到有危险,她连忙捡起鱼尾弯刀。我们二人顾不上再拼个你死我活了,捡起背包,躲进一条岩裂。却见那个巨大的发光源,缓缓沉入暗河,眨眼又不见了。

我松了一口气,这才发觉,那岩裂十分狭窄,我和玉面狐狸两个人全身上下都是湿漉漉的,挤在一起,我隔着衣服接触到她柔软的身子,心中不禁有些异样。

我对玉面狐狸说:“你不是想要我的狗命吗,怎么直往我怀里钻?”

玉面狐狸的脸“腾”地一下红了,抬手就是一刀,我将身子向左一侧,稍稍避过她的来势,右手按住她握刀的手腕,擒住往下一拧,喝一声:“撒手!”玉面狐狸的鱼尾刀应声落在岩石上。她手腕被我扭住,疼得直吸凉气,忍不住落下泪来。

我心想:“打不过怎么还哭上了?”只好把她放开。怎知她抬手又是一记耳光打向我,我和她离得太近,又看她眼中含泪,好似梨花带雨一般,没料到她突然动手,脸上“啪”地挨了一下,打得我眼前直冒金星。玉面狐狸捡起鱼尾刀,傲慢地挺直腰板儿,转身走了出去。我有心发火儿,又不能摁住她揍上一顿,只好不再理她。

我一看此地不宜久留,打开我的背包,点了一下装备,只有三个黑驴蹄子,两包压缩饼干,一支狼眼手电筒,一捆信号火炬,一个空的行军水壶,以及工兵铲。背包上配有浮漂,所以落在暗河中也没有沉下去。但这暗河无边无际,水势浩大,我如今落了单儿,仅仅凭一个绑有浮漂的背包,如何脱身才好?

我打开狼眼手电筒往周围看了看,正应了那句话:人不该死总有救。不远处的岩石上,有一个船型棺木,只是空棺,以鱼皮缠住的死尸,并不在棺中。

圆沙古城干尸庙下的暗河,分为上下两层,由于水位下降,上层已经成了积满流沙的洞窟,下层暗河幽深湍急,边缘布满了层层叠叠的巨岩。当年从干尸庙中抛入圣井祭祀洞神的棺木,也有若干穿过流沙,落入了暗河。那棺木都是整根沙柳,从中掏出人形,沙柳浮力甚强,正好用来渡河。我将背包扔进棺槽,使尽全身的力气,要将棺木推进暗河。

忽听玉面狐狸在我身后说:“你要把我扔下?”

我转头看了她一眼,说:“你我不是一路人,走的不是一条道儿,暗河中还有别的棺材,各走各的为好。”

玉面狐狸服软说:“我不会水,你带上我,我告诉你西夏金书的秘密!”

我一听这话,俩眼珠子一转:“西夏金书中有什么秘密?你先说了,我再带你走!”

玉面狐狸还没开口,忽见暗河中那个巨大的光源又出现了。

我见情况紧急,只好先让玉面狐狸上了木棺,不过我也明确地告诉她:“不要想跟我玩儿什么花样,胡爷我往外掏坏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我身上的西夏金书你也别想看上一眼,怕你一看走不动道儿了,八匹骡子六匹马拉不回去!”

紧接着我用工兵铲在岩石上一撑,木棺落在暗河上顺流而下。二人乘在木棺上随波逐流,在湍急的河流中持续迅速向前。如果我所料不错,暗河的尽头便是西夏坛城,供奉金阙明珠的密咒伏魔殿,同时也是西夏妖女的墓穴,但是很难估计距离,只盼雪梨杨、胖子、大金牙三人也能脱险,抵达那座深埋山腹的地下宫殿。玉面狐狸之前说只要我带上她,就会告诉我西夏金书中的秘密,可她一直也不吭声,我也不想去问,明知问了对方也不会如实相告,而且玉面狐狸也未必全部知道。如若她已经洞悉了其中的秘密,那就没必要抢夺这个西夏金书。西夏金书共有四幅图画,其中三幅的信息不仅玉面狐狸知道,我也知道,只有最后一幅图画——永恒的死亡之河上,两个无脸鬼捧起一个黄金棺材。其中似乎隐藏了打开西夏地宫的秘密,必须揭开这个谜团,才可以进入密咒伏魔殿!

我打头儿想了一遍,又往前抬头一看,见玉面狐狸在前面瑟瑟发抖,两手紧紧抓着木棺,看来她确实不会水,这倒不是装的。

我吓唬她说:“你在江湖上好歹有个匪号,手下也不少,是不是没想过会有今天?我可提前告诉你,上了我的船你就得听我的,我让你怎么着,你就得怎么着,别想跟我玩儿什么哩格儿楞,否则让你吃板刀面,要么就吃馄饨!”

玉面狐狸问我:“板刀面怎么吃?馄饨又怎么吃?”

我说:“板刀面是我一刀剁了你!馄饨是我直接给你扔河里去!”

玉面狐狸说:“我看你只是咋呼得凶,却不愿意杀人。”

我说:“那你可看走眼了,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我在潘家园儿是什么名号——戳破天的大旗杆子!话虽有点儿悬,能耐不含糊!你是不是以为我能混到这个地步,是光凭我长得英俊?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你奶奶个腿儿的,我这也是拿脑袋拼出来的,如若不是心狠手辣杀人如麻,我敢吃这碗?你要是凡尘俗世待腻了,你尽管言语一声,今儿个我发送你一场!”

玉面狐狸扭过头来看了我一眼,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她又回过头去,轻轻地发出一声叹息。

我一看这路子不对啊,她怎么还委屈了?不过这么一来,我也不好再吓唬她了。

过了许久,玉面狐狸叹了口气,才开口说:“其实……其实我与你真的没有什么过节儿,只是我必须从西夏地宫中带出明月珠……”

我说:“那也不必说了,各有各的苦衷,谁生孩子谁知道肚子疼。”

玉面狐狸嗔道:“人家好好跟你说,你怎么不听呢。”

我心说糟糕,这会儿怎么连称呼都变了,不说你我了,说成“人家”了!这个“人家”是干什么吃的?我只好对她说:“那你说吧,你为什么要明月珠,不是那些境外财阀出大价钱让你来盗墓取宝吗?”

玉面狐狸低下头说:“我祖上家世显赫,但我父母早亡,自幼是祖父将我带大,前几年他老人家在一次事故中撞到了头……”

我心说:“你祖父不也是个盗墓的老土贼吗,是不是掉进哪座古墓里摔坏了脑壳?”这话我只在脑中想了一下,却没说出口。

这时玉面狐狸继续说道:“西夏地宫中供在密咒伏魔殿中的明月珠,又称上清珠,那是一件稀世之宝,根据史书记载,人若有所忘,以手抚此珠,则前尘往事历历在目。我祖父头部受损,只有这明月珠才救得了他。所以,不论付出什么代价,我也要在西夏地宫中找到这枚明月珠。”

我说:“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你如此执着。”

玉面狐狸说:“你能体谅我的苦衷便好。”

我说:“我可以体谅,非常之可以体谅。”

玉面狐狸说:“之前是我不好,如今咱们一同落进暗河,多亏你仗义出手,我才没做了这水下之鬼。”

我说:“既在江湖混,都是苦命人,岂有见死不救之理!”

玉面狐狸说:“我可真不知道怎么报答你才好!”

我说:“你想怎么报答?”

玉面狐狸柔声说:“救命之恩,恩同再造,你想让我怎么报答,我都听你的。”

我说:“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我也不想再死皮赖脸地非要冒充正人君子了。”

玉面狐狸嗔道:“胡哥,你太坏了!”

我一听不好,糟了个大糕,称呼怎么又改了?已经不说“人家”了,改叫“哥”了!

我对玉面狐狸说:“坏人肯定有,不过应该不是我。”

玉面狐狸说:“那是谁啊?”

我说:“明知故问,总共就俩人,两口子压死奶娃子——不是你就是我。”

玉面狐狸说:“你就喜欢说胡话,真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我口中同她对付,心中却说:“你这是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看来你真不认得我是谁!纵观当今世界,阶级敌人人还在心不死,我一刻也没放松过警惕,连睡觉都睁一只眼,说句不好听的,老子的阅历比你的月经还多,我会相信你这套鬼话?”想到这儿,我对她说:“刚才听了你的身世,我感同身受,我也曾经年少爱追梦,要是说起我的故事,三天三夜也说不完,既然你提起明月珠,那我就不得不说一说我的祖父,说到我的祖父,我真是有一肚子的苦水儿要诉。我们家老太爷,从三岁就给地主放牛,十岁出去放牛的时候,被日本鬼子用刺刀挑起来,摔死在了大石头的上面,留下我太奶奶,含辛茹苦,一针一线缝穷把我爷爷带大。我爷爷小时候那叫一个苦啊,可他从小就要强,从小就发奋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好不容易当上了人民教师,教了好多学生,桃李满天下,真得说是吃下去的是草,挤出去的是奶,可他打小营养不良,最后挤奶挤太多了,挤成了乳腺炎,我全世界打听遍了,只有上清珠才能治他的乳腺炎!”

玉面狐狸听到这儿又扭过头来,幽怨地望了我一眼,说道:“胡哥,你太讨厌了!你爷爷知道你这么说他老人家吗?”

我说:“我爷爷打小就告诉我一句话——做贼的心虚,放屁的脸红!”

我们二人正在你一言我一语,互相挖苦对方,暗河中突然亮了起来,那光亮自下而上,迅速接近,我和玉面狐狸都是一惊,一股寒意从脚底心直贯顶梁门,一个握紧工兵铲,一个拔出鱼尾刀,只听“哗”的一声水响,从水中跃出一条头上发光的大鱼!

2

巨鱼从暗河中一跃而起,从头到尾足有三丈多长,鳞片呈一种近乎透明的淡蓝色,头上一个发光器,有如头顶一轮明月,我和玉面狐狸二人瞠目结舌,眼睁睁看它从头顶掠过,竟发出“呜呜”之声,带起的水将我们都淋透了,巨鱼腾空落下,几乎将浮在河上的木棺掀翻,巨鱼似乎并无攻击之意,但它在暗河中形成了一个大旋涡。木棺绕旋涡打转,我急忙用工兵铲划水,想要从旋涡之中逃脱。红柳木棺剧烈摇晃,玉面狐狸一个没抓住,翻身落在水中,她肩上有信标灯,使用化学光源,遇水即亮,一明一暗,闪烁不定,周围虽然一片漆黑,我仍是可以看到她的位置。

我心想:“玉面狐狸这个狐狸精,口中没有一句实话,活神仙碰上她都得吃她算计了,让她在这儿淹死也好。可还是那句话,既在江湖混,都是苦命人,我不可能见死不救,何况还要以此要挟她的手下。”这个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我立即伸出工兵铲,让她抓住,用力将她拽上木棺,又用铲子在水中一通猛划,逃出了巨鱼出没的水域。

玉面狐狸二次落水,又死里逃生,趴在木棺中吐了几口河水,兀自惊魂未定,忽然转身,一头扑在了我怀中,说:“胡哥,你又救了我一次!”

我说:“你给我坐好了,听我说,我救过的人多了,可这其中也有很多人,根本不值得我伸手,只值得我伸脚,所以你也不用鸟儿炸窝似的大惊小怪。”

玉面狐狸说:“说真的……”

我心想:“嗯,这才要来真的,合着之前全是假的?”

但听玉面狐狸说:“说真的……其余的人生死不明,咱们从这条暗河一直前进,必定会抵达西夏地宫,有一个秘密我要提前告诉你,否则你我均死无葬身之地!”

我寻思:“如此重要的事情你会好心告诉我?好吧,我就当是雷锋同志又复活了,听听你说的这个秘密到底是什么?”

玉面狐狸说:“大夏有山,山中密咒伏魔殿,以金阙明珠供奉伏魔天尊,但是伏魔天尊的巨幅壁画是不可以看的,任何人见到那幅壁画,都会立即变成永恒死亡之河中的活鬼。必须破解西夏金书中的谜团,才能打破这个诅咒。”

我说:“人要是活着,那就不能叫鬼,要是当了鬼,那就不说是活的,怎么叫活鬼呢?”

说话这时候,暗河水势趋于平缓,而洞穴的走势更为开阔,似乎进入了一个地下湖之中。地底洞穴之中生长着无数长尾萤火虫,在洞中漫天飞舞。岩壁上栖息的长尾萤火虫,自然垂下发光的尾部,像无数条长短不一的半透明细丝,从洞顶倾泻而下,极像晶莹剔透的水晶珠帘,使整个洞内熠熠生辉,灿若繁星。水平如镜,如果不用铲子滑水,木棺便停止不动。萤火虫多得难以估量,有的盘旋飞舞,有的落在洞顶,星星点点的荧光倒映在水面上,将地下湖映成了一片深邃的幽蓝色。四下里幻光浮动,木棺如同航行在璀璨的星空之中,上下左右尽是幻化的星光。此时船底又出现了几轮亮如明月的光源,那是栖息在深泉中的大鱼,正在暗流中潜行,头顶的发光器,发出阴冷的光芒,好似几轮明月在星河中升起。此等光怪陆离的奇异景象,我之前从未见过。

玉面狐狸触景生情:“从圆沙古城遇到大风沙,逃入古城干尸庙,又落进这条暗河,真可以说是两世为人。我到这会儿才明白,争名夺利没有任何的意义,与其等到死后才感到失落,不如趁还活着,好好相爱一场!”

我心想:“在我面前说这个,简直是妓女面前脱衣服,穆铁柱面前比高低,你还差得远呐!”当即对她说:“光阴瞬息,岁月如流,人生几何,安能常在,你看万里黄河今犹在,古往今来尽是空,历数世间多怪事,高山为谷海生尘,观棋不语真君子,把酒多言是小人,我就这么多词儿,全给你扔这儿了。”

玉面狐狸说:“胡哥,你真没听懂我在说什么吗?”

我说:“懂不懂不要紧,只是这西夏金书决不能让你看!”

玉面狐狸说:“你还是不信我的话吗?如若不解开铁盒中的谜团,我们到了密咒伏魔殿之中难逃一死!”

我说:“我还就不信了,说什么看一眼伏魔天尊壁画会被吓死,我挂符摸金,寻龙取宝,开过多少棺材,见过多少粽子,眼睛也不曾眨过一眨,我倒真想看看有什么东西能把我吓死。”

玉面狐狸说:“别说这样的话,你死了让我怎么活?”

我说:“我倒让你给吓死了,我是死是活与你有何相干?”

二人夹缠不清之际,木棺已行出地下湖,暗河走势再次变得奔涌咆哮,水声如雷。暗河前方的走势急转直下,我听水声不对,忙与玉面狐狸将木棺划到边缘,向前一看,暗河跌入一个直上直下的深洞,我从背包中取出一枚信号火炬,扯掉拉环向下一扔,明亮的烟火不住下落,一个庞大洞穴迷宫的垂直通道,自上而下从黑暗中浮现出来,那是在无穷的岁月中由水流侵蚀形成,暗河奔流而下,仅如一道白线,雾气缭绕,幽深莫测。

我们几乎已经触摸到了传说中西夏王朝的“密咒伏魔殿”,但是谁也说不清在这个古老传说的尽头——究竟是“仙境”还是“魔窟”?

3

一条暗河穿过绝壁直坠迷雾,由于这洞穴过于巨大,从高处居然听不到落水之声,我和玉面狐狸攀下绝壁,赴水向前。从风水形势上来说,这就是“九龙照月”,九条河流从四周注入这个大洞,虽然有的河流已经枯竭,但这形势尚在,《十六字风水阴阳秘术》之中曾有记载:‘九龙照月’埋的是女子,帝主人王不当此葬。可见西夏地宫中确实葬了一个女子,至于是不是“妖女”,我还无从判断。

而在这黑茫茫的水中,有一座规模宏大的宫殿,狼眼手电筒照明距离不过二十余米,两边不见尽头,往上看也看不到顶,简直跟一座山似的,外壁走势似成圆形,而且那是三合土,坚厚无比,工兵铲凿上去,只能凿出一道白印。

玉面狐狸说:“西夏地宫是坛城结构。”

我记得《十六字风水阴阳秘术》佛字一篇中,提到过坛城墓室,地宫外形有如土坛,在佛教传说之中,土坛是降魔的法阵,应该有六座石门,暗指六道,天、人、修罗为三善道,畜生、恶鬼、地狱为三恶道,看来玉面狐狸倒不是信口开河,由于这是一座土坛形地宫,所以我们往任何方向走,都可以找到入口。

二人绕行百余步,就见一座巨大的拱形石门,嵌在这土壁之中,石门上一左一右,是两个怒目圆睁的金刚,手执三棱降魔杵,相对而立,胯下各有一头猛兽,猛兽口中衔有一个恶鬼的首级,踏在无头尸鬼之上,当中是一个“神、鸟、鹿”盘旋合一,首尾相衔的图案,象征生死轮回,周围饰以卷云纹。

无首尸鬼以下的部分都没在水中,仅是水面以上的石拱门就高逾五六丈,系一整块巨石从中分开雕凿而成,闭合紧固,又以铁水浇注,几百个人也未必推得开它。

不过石门太过沉重,年久发生沉降,与拱顶之间分开了一道缝隙。我和玉面狐狸攀援而上,从拱顶之下钻进地宫。举起狼眼手电筒往前一照,宽阔的甬道直通深处,两边也有许多门洞,脚下都是刻满经文的大砖,各个窟室中的壁画精美绝伦,廊柱间布满了人油熬成的长明灯,但是早都灭了。我摘下一支长明灯烛,绑了一个火把,用Zippo打火机点上,照着亮往四周看。

我们完全不知道这坛城地宫中有什么危险,不敢贸然前进,玉面狐狸紧紧跟在我身后,几乎都贴在了我身上,她的呼吸吹得我脖颈发痒,我明知这个狐狸精是想对我施展美人计,不免起了要将计就计的念头,可是一想雪梨杨下落不明,我起这个念头对得起她吗?就让玉面狐狸往后边站,别离我太近。

玉面狐狸却说:“不!你在哪儿我在哪儿,有你在身边我才不怕!”

我说:“你在我边儿上我这全身上下都长鸡皮疙瘩。”

玉面狐狸说:“是吗?我摸摸!”

我见玉面狐狸说着话,便将手伸了过来,赶紧进了甬道旁边的一个窟门。之前我以为这甬道两旁的窟室中,绘的都是神佛壁画,可走进去举火一照,原来那壁上绘了一个赤身的仙子,头戴宝冠,酥胸半露,心说:“这也太他妈黄了!”再定睛一看,这个赤身仙子,头顶明珠宝冠,脸型修长,目秀鼻直,眉细舒朗,微含笑意,形象生动,姿态绰约,呼之欲出,看上一眼,就能把人的魂儿勾去。

正看得出神,玉面狐狸突然靠过来,紧贴着我说:“胡哥,你色迷迷地在看什么?”

我一指壁画上仙女半露的酥胸,搪塞说:“白面馒头,剁一刀。”

玉面狐狸笑道:“你可真色!”又问我说:“你觉得是她美,还是我美?”

我一恍惚,觉得壁画中的仙女真和玉面狐狸有几分相似,转头一看玉面狐狸,她眼波流转,身上的香气又软又甜。我急忙收摄心神,再看壁画上仙女的周围,绘有许多相貌狰狞、青面獠牙的鬼怪,心想:“壁画中的仙女竟是这墓主人——西夏妖女不成?”于是顺口答道:“你们俩都够美的,可也得分跟谁比了,让我说,离天仙还差了半截儿。”

玉面狐狸正要说话,忽然有一张大胖脸从窟室外探进来,问了句:“你看我和天仙还差几截儿?”

第十一章 密咒伏魔殿

1

我和玉面狐狸都被他吓了一跳,往后一看,原来是胖子,但是却不见雪梨杨和大金牙两个人。

我忙问他雪梨杨和大金牙在哪儿,胖子说在我陷入流沙之后,圆沙古城下的岩层不住塌落,众人都跑散了。他摸黑走了一阵,也陷进流沙,掉到了暗河,这才一路到此,没见到其余那些人的下落。

说话他走进来,看看我又看看玉面狐狸,冷笑了两声。玉面狐狸一脸通红,不知该说什么。我心想我是问心无愧,就问胖子你在看什么?

胖子说:“我是来看热闹儿的,你们俩接着来,别管我。”

我一想:“这个误会必须尽快澄清,否则胖子给我往外一说,我不仅一世英名毁于一旦,而且万一让雪梨杨听到什么风吹草动,那我不死也得扒层皮啊,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赶紧把胖子叫到一边儿,郑重其事地对他说:“王司令,你是了解我的!”

胖子说:“胡司令,我太了解你了。犯了错不要紧,只要你敢于承认,敢于坦白交代,虚心接受批评,以后还是好同志嘛!”

我说:“你了解个屁!我根本不是那样的人!”

胖子说:“你不是哪儿样的人,我这儿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就急于上蹿下跳,拼命澄清,你说你要是什么都没干,你至于这么着急?我明白了,看透不说透,说透不是好朋友!”

我说:“随你怎么说,反正我什么都没干。”

胖子说:“真的什么都没干,为什么你们俩脸都这么红?实话告诉你,我跟了你们半天,刚才又在外面从头听到尾,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所以说你们俩的情况我已经完全掌握了。现在让你自己说是给你个机会,等到我给你说出来,问题的性质就不一样了。我们的政策你也应该知道,拒不交代,只有死路一条!”

我心想越描越黑,还是先别说了,就对胖子说:“你进去瞧瞧,白面馒头剁一刀,我看了都觉得害臊,太黄了!”

胖子一听这话,立马儿说:“谁的白面馒头?我得瞧瞧!”

他说话进了窟室,我也转身跟进去,这时身后忽然刮起一阵阴风,将我手中的火把吹灭了。

我发觉背后有东西,迅速转过身,携行灯筒的光束照过去,只见半空中有一张尖嘴猴腮的怪脸,双目如同金灯,在口中有三排尖锐的利齿,两个爪子下肉膜如翼。

它往下一扑,带起的阴风刮灭了火把,此时被光束照耀,发出一声尖叫。原来是栖息在洞窟中的壁鼯,又称妖面飞鼯,常黏在绝壁之上,肋下有双翼,可以借助洞窟中的气流飞行翱翔,多以地底的蛇鼠为食,来去如风。西夏坛形地宫外壁多处崩裂,有不少飞鼯钻进来,据此为巢,并不是一只两只,数量极多。我用手中灭掉的火把打在那飞鼯头上,击得它横空飞出,火把也折为两段。

而又有几只飞鼯向我扑来,我和胖子分别抽出工兵铲,往半空乱打,连同玉面狐狸退进窟室之中。

西夏地宫的窟室四通八达,各个窟室中均有精美的巨幅壁画,题材不外乎妖女作怪,天神伏魔,均以西夏文字注明是哪一位皇室宗亲供奉。西夏文字形体方正,笔画烦冗,结构仿汉字,玉面狐狸认得西夏文字,我和胖子可一个大字儿也认不出。

三个人且战且退,穿过一间又一间的窟室,发现西夏地宫确实分为六道,也就是六个部分,按《十六字风水阴阳秘术》的记载,任何一道之中都包括一座大石门,一条甬道,以及数十处窟室,又分为内、中、外三圈,地形如同迷宫,而“密咒伏魔殿”就应该位于地宫的最深处。

我们接连找了几条路,都走不通,只好先在一处窟室中坐下,喘口气儿。

胖子说:“这里面跟迷宫似的,明明有路却走不过去,尽在外边儿兜圈子,腿儿都跑断了,金阙明珠就在其中,却又够不着,这不是把人急死了吗!要是有炸药的话,就可以炸开这个石壁直接进去。”

玉面狐狸说:“真没想到西夏坛城是座迷宫,还没进密咒伏魔殿就已经被困住了。”

我说:“这可挡不住我,你们让我好好想想……”

胖子说:“你要有什么馊主意赶紧想,现在可是你戴罪立功的机会。”

我说:“我犯什么错了,需要戴罪立功?”

胖子:“你这错误还犯得不严重,你知道你将要面对什么后果吗?”

我问他:“什么后果?”

胖子说:“不是我吓唬你,我都不敢替你想这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我看现在可不是跟他胡扯的时候,瞑目一想,西夏坛城地宫看似一路纵横,其实还是阴阳风水的布局,六道各有两重,共是十二重缠山,我掏出罗盘,用二十地支一推方位,西北方生门可以进出。

玉面狐狸说:“胡哥,你真厉害。”

胖子一听这话,耳朵就竖起来,说:“她刚才叫你什么?”

我赶紧对玉面狐狸说:“你不要胡说八道,我名声一向清白得很!”

玉面狐狸说:“咱们之前在暗河说的那些话,你怎么都忘了?”

胖子立刻凑过来问:“你们都说什么了?”

玉面狐狸没理胖子,继续对我说:“你若不是真心待我,为何还要那样做?”

我一听这可不能乱说,急忙分辨:“我什么都没干啊!”

胖子追问玉面狐狸:“快说快说,他都对你干什么了?”

玉面狐狸说:“他……他……他……”

我立即义正辞严地一摆手:“一派胡言!我是看你掉进暗河,被水呛得死了过去,准备对你进行施救,没等我有所行动,你就自己醒转过来了,我可没碰过你。”

玉面狐狸把脸扭到一旁,说:“反正你趁我没有意识,对我动手动脚……”

胖子吃了一惊:“啊?”

我说:“你啊什么啊,我什么都没干,别跟这儿起哄架秧子!”

胖子说:“甭甭甭甭甭来这套,别跟我装什么假正经,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你,你小子一向道貌岸然,吃着碗里占着锅里,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平时装得人模狗样,跟大义凛然的烈火金刚似的,背地里禽兽不如,群众白哺育你这么多年了,你对得起慷慨援助我们的美国顾问团吗?”

没等我说话,玉面狐狸突然开口说:“胡哥,你可是顶天立地说一不二之人,你就任凭这个胖子在这儿含血喷人吗?你也太能忍了!”

我闻听此言,怔了一怔,玉面狐狸这话什么意思?想挑拨我和胖子?存心让我二人拼个你死我活?好一个狐狸精,用心太歹毒了!真可以说是“仙鹤顶上红,黄蜂尾后针,两般尤未毒,最毒妇人心”!

胖子还在滔滔不绝地絮叨:“我还含血喷人?他做出这等男盗女娼的勾当,我就得说他,平时他光说我了,我也得逮着蛤蟆攥出尿儿来!”

2

我一想到这里,寻思“见火不灭火烧身,见蛇不打蛇咬人”,心下可就动了杀机,暗想:“不如把玉面狐狸宰了,灭了她的口,来个一了百了!将来见了雪梨杨,我也好有个交代!”于是用手一指玉面狐狸身后,对她说:“你看那是什么?”

玉面狐狸不知是计,当即转过头去看。

我趁她这么一回头,握紧了手中的工兵铲,心想:“老子这一铲子下去,还不削掉狐狸精的半个脑袋!”可是又一想:“在背后杀这么一个女子,又叫什么本事?她愿意说什么就说什么好了,反正我身正不怕影子斜,脚正不怕鞋子歪!但是玉面狐狸的心机太深了,现在不除掉她,久后必成心腹之患!这一铲子抡是不抡?委实难以决断!”

正在这时,玉面狐狸突然说:“胡哥,你看这壁画中的妖女!”

我抬头往前一看,壁画中还是那个仙女,但半人半怪,全身是血,不觉奇道:“这是什么意思?”

玉面狐狸说:“妖女的真身……血魔!”

我问玉面狐狸:“密咒伏魔殿是埋葬西夏妖女的墓穴,世上一直有这样的传说,我也听了不少,可这个妖女到底是什么来头儿?是西夏皇族中的一个女子?以前不也有人说慈禧是一代妖后吗?”

玉面狐狸说:“我说的话你又不相信,为何还要问我?”

我说:“信不信在我,说不说在你。”

玉面狐狸说:“那我不说了,因为实在太过离奇,你一听准会觉得我在骗你。”

我心想,你还在跟我兜圈子,你可不知道,刚才你的生死只在我一念之间。于是说:“你不妨说一说,你说出来,我自会分辨是真是假。”

玉面狐狸说:“密咒伏魔殿中埋了一个女子,但是与西夏王朝没有任何关系。”

我和胖子对视了一眼,这话倒有些出乎意料,西夏王朝造的密咒伏魔殿,居然埋了一个与西夏没有关系的女子,那不是吃饱了撑的又是什么?而且供奉明珠金阙,又有这坛城地宫,无数精美的壁画和陪葬品,拿胖子的话来说——那得多少钱呐!

玉面狐狸说:“你看,我就知道我说的话你们不会相信。”

我说:“你这话刚说了一半,你再往下接着说。”

玉面狐狸说:“在古老的佛经中,有过这样一段记载,或者说是一段预言,有朝一日,妖女会从死亡之河中逃出。到那时,天下大暗,死人无数!”

我知道不入六道轮回的恶鬼,都会坠入死亡之河,那也只是宗教传说而已,岂会真有这样一条河?

玉面狐狸又说:“西夏景宗元年,开始兴造密咒伏魔殿,可能在那时候从深山中找到一个女尸,半人半怪,西夏人以为是灭国之兆,于是便在深山中画伏魔天尊图。伏魔天尊手持七件法宝分别是:金刚杵、喷火剑、明月珠、吐宝兽、金翅鸟、照妖镜、辟地斧。并端坐在鲸鱼和龙魔交叉的日月莲花宝座之上,分显两大化身,均为九首一身,一个是人面虎爪,一个是人首鳞身,遍刻密咒,镇住装在棺椁中的女尸。”

我这么一听就明白多了,古人也是迷信,深山中的女子不知是何朝何代的僵尸,出土之后的样子必定十分恐怖,让西夏人当成了妖女的化身,才会在山中造一座镇魔避煞的坛城地宫。妖女不见得真有,密咒伏魔殿中的那几件法宝可不掺假,别的先不说,明月珠我是要定了!不过,玉面狐狸这个骚货,比胖子还能满嘴跑火车,她这番话中,必是有真有假。我该如何分辨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我想了一想,又对玉面狐狸说:“你这番话听来倒也可信,至于你说的,任何人一见到密咒伏魔殿中的壁画,都会活活吓死。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想来世上之人,胆气不同,有胆子大的,有胆子小的,那伏魔天尊纵然可畏,总不至于可以把所有的人都吓死,那也太不禁吓唬了。”

玉面狐狸说:“我可没说密咒伏魔殿中的壁画可以将人吓死,可是任何人见到壁画,都会变成死亡之河中的活鬼!”

我和胖子都不相信,既然是将人吓成鬼,那还不是把人吓死了?但我总觉得玉面狐狸这句话,并不是她在信口胡说。如果她想糊弄我们,应当会找一个相对合理一点儿的说辞。

玉面狐狸说:“初见你时,你对我放刁胡言,我是对你没有好感,甚至想宰了你。可从你在暗河中救了我的命,我便对你另眼相看。咱们同生共死一场,我对你岂会再生二心?如果不破解西夏金书中的秘密,我们再往前走,必定有去无回。不过能和你死在一处,我觉得也没什么可怕的。”

胖子说:“哎哟我的妈呀,你们俩先说着,我上旁边吐一会儿去。”

我听出玉面狐狸又在套我的话,担心胖子口风不紧,当下一把拽住胖子,对他说:“西夏金书中最后一幅图画你也看过,一个字儿你也不许给我说出来。”

胖子说:“我说什么?又没人想跟我死在一处,我说出来,那我不就亏了!”

3

我看了胖子一眼说:“你明白就好!”

胖子说:“你就别担心我了,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想想你今后怎么办吧,我都不敢想象,而且想来想去实在没有适合的词儿,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一个四字成语——哈哈哈哈!”

我说:“你不能幸灾乐祸,落井下石,你可是一向义薄云天啊,你可得给我把这个秘密带到下辈子去。”

胖子说:“送你四个字儿——纸里包不住火。”

我说:“你瞧你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数儿都不识了,那是四个字儿吗?”

胖子说:“你还有心思笑我,你个没心没肺的,我倒看看你后面怎么收场。”

我忽然一阵黯然,心想:“雪梨杨生死不明,只要她能平安无事,纵然将我乱刃分尸,那我也心甘情愿。”

玉面狐狸又说:“胡哥,你还不相信我的话吗?”

我一想到雪梨杨不知死活,这可都要怪玉面狐狸带的手下在后面紧追不舍,不由得气炸连肝肺,咬碎口中牙,暗中打定主意,如若雪梨杨有个三长两短,我非将玉面狐狸这个狐狸精的脑袋拧下来不可!

我心里是这么想,脸上可没带出来,对玉面狐狸说:“盗墓的不怕鬼,怕鬼的不盗墓,那些个迷信的传说也能当真吗?我们先进密咒伏魔殿,看看那里究竟有什么古怪。”

当即按寻龙诀找出方位,带上玉面狐狸和胖子,在地宫中东转西绕,进了这坛城迷宫的中圈窟室,此处并没有壁画,取而代之的是嵌在壁上的各种珍宝,砗磲、玛瑙、水晶、珊瑚、琥珀、珍珠、琉璃、赤珠、金银,以及刻的密密麻麻的金刚伏魔咒。看得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可这些东西与密咒伏魔殿中的七件法宝相比,却又显得不值一提。

我暗暗称奇,棺椁中的女尸究竟是何方神圣,又显出过何等灵异,竟让西夏人给她造了一座如此规模的阴间宝殿?只怕真如玉面狐狸所说——那个女子是永恒死亡之河中的妖怪!

想着想着,我觉得眼皮子睁不开了,脚步也越来越慢,我们从沙漠边缘的圆沙古城中坠落暗河,又一路来到这密咒伏魔殿,当中一口气儿也没喘过,三个人都已是疲惫无比,胖子走着走着都往墙上撞了,当然,他也有可能是在看嵌在墙上的珍宝,看直了眼了。进了密咒伏魔殿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危险,如果再不歇一会儿,可能就真的有进无出了。我和胖子一商量,他也是这个意思,可又怕我们二人打上盹儿,玉面狐狸会有隙可乘,夺走我身上的西夏金书。胖子说:“咱俩可不可以轮流睡一会儿?”我摇了摇头,不怕一万,只怕万一,稳妥起见,可就得来个狠招儿啊。

我低声问胖子:“有绳子没有?”

胖子说:“不光有绳子,还有乾坤袋!”

我就对他一使眼色,胖子心领神会,他趁玉面狐狸走在前面,抡起胳膊就是一铲子,玉面狐狸闷哼了一声,被这一铲子拍得昏了过去,倒在地上。

我过去一摸,没出血,看来胖子手劲儿拿捏得恰到好处。二人将玉面狐狸捆成一团,塞进乾坤袋,又找了一处较为安全的窟室,坐下啃了几块压缩饼干,闭上眼歇了一会儿。

我上眼皮子下眼皮子不知不觉就往一块儿凑,可是全身紧绷的神经一时半会儿松弛不下来,心中的焦虑、不安、恐惧、疑惑,此刻也是挥之不去,恍惚之际,不知不觉地睡着了。在一个可怕的噩梦之中,我又陷入了流沙,雪梨杨伸手将我拽住,我想挣扎而出,却似被无数只手扯住,身不由己地沉入沙中,流沙没过头顶,但觉憋闷无比,胸膛好似要炸裂开来,我使出全身的力气,奋力一挣,一下子从梦中惊醒。

窟室之中,漆黑无光,感觉不到任何活人的气息,沉寂得吓人。我急忙打开身上的携形灯筒,借亮光一看,胖子并不在这里,而那装了玉面狐狸的乾坤袋也是空空如也!我心说:“怪了,胖子或许是出去撒尿,他一向有在古墓中留记号的习惯,那也不奇怪,可是玉面狐狸怎么也没了?她被胖子一铲子拍得晕死过去,手足也被绑了个结结实实,乾坤袋的口子又被我们扎住了,玉面狐狸这个狐狸精会大变活人不成?许不是胖子这小子起了色心?趁我刚才睡觉,将玉面狐狸带走了?这小子也是说一套做一套,刚才还一个劲儿地批判我,他又是什么好鸟儿?”

4

我定了定神,一摸工兵铲子还在,这是我的老伙计,有它在我心里就踏实多了。我要出去找找这对儿狗男女,看胖子他还有什么话好说?于是站起身来,在漆黑的墓道中往前走,可是周围什么响动都听不到,仿佛这莫大的地宫之中,只有我一个人,到了这会儿,我也不由得不怕,又往前走了许久许久,穿过一重重墓室和一条条甬道,来到一座绘有伏魔天尊巨幅壁画的宝殿之中,但见前方摆着一口金丝楠木棺椁。

我又是一惊,竟已走进了地宫正中的密咒伏魔殿不成?我倒要看看这西夏妖女长了一张什么样的脸,又是怎样一个半人半怪!我足蹬肩顶,缓缓推开金丝楠木椁盖,但见一个女尸仰面躺在棺中,脸上有一个覆面。我在东南角点了一支蜡烛,然后深吸一口气,掏出一枚黑驴蹄子,又将工兵铲插在背后,壮起胆子,揭去女尸脸上的覆面,见那女子果然是半人半鬼,一边青面獠牙,一边容颜清丽。

我心想:“去你娘的,世上哪有这样的人?那半边鬼脸一定是画上去的,看老子揭了你这张鬼脸!”于是伸手过去,可是手指还没碰到女尸的脸,女尸突然坐起来,张起口来要咬我的手!

我连忙向后缩手,同时扔出那枚黑驴蹄子,大叫一声:“好妖女,看法宝!”黑驴蹄子出手,正打在这女尸头上,只听女尸脖子“咯咯”作响,脑袋向后转了一百八十度,身前是她脑后的一头长发,长发直披下来,竟此一动也不动。我扭脸一看,东南角的蜡烛变成一团鬼火般的绿光,转眼间灭掉,化为一缕青烟,又听那女尸双手抓挠金棺,我下意识地往后一闪,定睛一看,女尸忽又抬起头来,长发向两边分开,而这后边儿还有另外一张脸,当我看到这张脸,胸口像被一块大石头重重一击,几乎要吐出血来,女尸的一张脸,一半是雪梨杨,一半是玉面狐狸!

我说不出我当时是什么感受,如果说看到伏魔天尊壁画会被吓个半死,那我这时候真是觉得还不如死了才好。我实在不能面对这个真相,正要转身逃开,那女尸突然伸手,将我双手的手腕紧紧攥住。再一低头,身下已经陷在一条浊流滚滚的暗河之中,而那河水皆是枉死的恶鬼,无数恶鬼卷成了一个漩涡,将我和这女尸卷入激流。我猛然意识到,那个女子是雪梨杨,至少有一半是雪梨杨。玉面狐狸的死活我可以不去理会,她死了我也等于甩掉一个包袱,可我怎么能让雪梨杨坠入死亡之河?一想到雪梨杨,我心中焦急万分,好似烈火焚身,却在此时,发觉身子落空,不由自主地往前一扑,一下子惊醒过来!全身上下都被冷汗湿透了,一颗心“扑通”“扑通”地狂跳不止。

往旁边一看,胖子挺着肚皮睡得呼呼的,玉面狐狸也在乾坤袋中身子一起一伏,呼吸悠长,显然还未醒转。我使劲在自己脸上拧了一把,疼得我直咧嘴,原来之前也是一个噩梦。梦是心头想,是我过于紧张?还是有什么不祥之兆?我不禁又想起之前的那个噩梦,但愿是我想得太多了,我这样给自己吃了一颗宽心丸儿,可还是觉得提心吊胆,甚至不敢往密咒伏魔殿中走了,我真怕这个噩梦成真!

过了好半天,我的心口仍在突突乱跳,等不及要去密咒伏魔殿中打开棺椁,看个究竟。是生是死,是吉是凶,总得有个结果才是。而且如果雪梨杨能够脱险,她也一定会在那里同我会合。

我将胖子拍醒,他揉了揉眼,迷迷糊糊地问道:“烤鸭上来了?”

我说:“上你大爷!起来,倒斗去!”

胖子吧唧吧唧嘴,抹了抹口水,抱怨说:“倒什么斗?你倒是容我会儿啊,烤鸭还没上来呐,我饼上都抹了面酱了……”

我又打开乾坤袋,解开绑住玉面狐狸手脚的绳子,一看她还在昏睡,就用水壶往她脸上倒了点水。玉面狐狸一惊而起,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脸茫然地问:“我怎么了?”

我随口说道:“刚才太危险了!一只飞鼯扑下来,撞到了你的头!”

玉面狐狸说:“那又是你救了我啊!”

胖子说:“这回可不是他,是我下的手。”

玉面狐狸白了胖子一眼说:“那也多谢你了。”

胖子“嘿嘿”一笑,说:“不客气。”

玉面狐狸揉了揉手腕,发现雪白的玉腕上被绳子勒出来好几道勒痕,奇怪地说:“我这手怎么被勒红了?”

5

我和胖子支吾了一下说:“那什么,我们这不是怕你摔倒了么,赶紧给你拽起来,手上使劲儿使大了。”

玉面狐狸:“你就是毛手毛脚,不知道人家会疼么?”

我说:“你快别说了,再说我又要起鸡皮疙瘩了。你昏睡过去已经小半天了,咱们水粮有限,得赶快往前边走了。”

便在此时,忽听西夏地宫之中传来一阵轰隆隆的闷响。我心中一凛,那是什么响动?由于相距太远,听着不太清楚,或许是这座西夏地宫的外壁开裂了,又或许是玉面狐狸的手下进来了!

我一想到有可能是廓尔喀人进了西夏地宫,立刻抬头往玉面狐狸脸上看,她神色如常,看不出有什么变化,我对她说:“你的手下快到了。”

玉面狐狸说:“那又如何?咱们合力进入密咒伏魔殿,取下明月珠,治你爷爷的乳腺炎。”

我说:“那你爷爷让门夹了的脑袋就不治了吗?”

玉面狐狸说:“你我二人何分彼此?”

胖子插口问:“这是什么段子,我怎么没听过?”

我说:“你别打岔,我们要抢在廓尔喀人之前,从密咒伏魔殿取走明月珠。”随后不由分说,拽上玉面狐狸便走。

三个人穿过甬道,来到坛形地宫正中,这里是一个圆形大殿。西夏地宫分成外、中、内三圈,又有上、中、下三层,暗指“过去、未来、现在”,此乃三时迷界,又象征“前世、今生、来世”三世,上面这座圆形大殿,应该是我们常说的前殿,一条宽阔的石阶走势倾斜,通往下一层地宫。

往下走了三十六层石阶,中层地宫的石门赫然出现在面前,上面浮雕一个三头六臂的神灵彩绘,上有红白蓝三个面孔,每个头上都有一只纵目,手持刀剑宝杖,身后有日月、火焰簇拥。

神灵手中还有一红一黑的两个皮袋,那就是古代传说中的“收气袋”,故老相传,“收气袋”可以吸进人死前最后一口怨气,以防死人的怨气化为鬼怪,为祸人间。单凭这石门上的手持长袋的神灵就可以知道,这一层地宫中可能会有不少含恨而死的殉葬者。三个人推开地宫石门,腐坏之气扑面而来,一闻这股子味儿,地宫里的死人就少不了!

胖子手持信号火炬,走在前面开路。我让玉面狐狸跟在胖子后面,我和胖子一前一后将她夹在中间,以防她搞出什么名堂。我一边往前走,一边四下里观看,这一层地宫的墓室中不再有珍宝、壁画,而是摆满了层层叠叠的枯骨,许多大老鼠在其中钻进钻出,头骨大多有裂痕,这成堆成堆的枯骨,似乎都是在安置好西夏妖女的棺椁之后,被活活打死塞进墓室殉葬的,其中不仅有奴隶,也包括大批僧众。

三个人见地宫中的枯骨如此之多,均是胆寒,而且从过去的葬制上来说,这其中有很多人没必要殉葬,为了保守这座地宫的秘密,居然杀了这么多人,我想破头也想不出这是为了什么。

我不忍多看,快步走到尽头,又是一层层倾斜向下的石阶,宽约十丈,形制宏伟,平整异常,再往下走到尽头,当中是一座巨大的石拱门,各有一座金阙分立左右,极具大唐遗风。金阙并不是金子造的阙台,而是对地下宫阙的一种称呼。当中的巨门,一左一右彩绘两个神怪,分别是陆吾、彭祸,与西夏铁盒上的图案一样。

我心想:“这一路出生入死,终于见到了密咒伏魔殿,在这石门之后,有神秘的宝藏,以及西夏妖女的秘密,诸多的谜团,能否在我们进入地宫之后揭晓?噩梦中的征兆,会不会成真?我真的做好准备,面对真相了吗?”

我将心一横,发昏当不了死,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不论是否真如玉面狐狸所言——见到密咒伏魔殿中的壁画之人都会变成恶鬼,我也得打开西夏地宫的最后一道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