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夫人,求少夫人让我回去看看。”她泣不成声叩头说道。

“自然要去的。”齐悦忙过去拉她。

阿好也气喘吁吁的跑回来了。

“…在街上当人力,跟人抢活,被人用刀砍了…”她描述从货郎口中听到的具体信息。

“那你快回家啊。”齐悦说道,“还回来做什么?”

“奴婢见不到苏妈妈,求少夫人给苏妈妈要对牌…”阿如叩头说道。

就是请假条的意思吧,齐悦哦了声。

“好,没问题,”她点头说道,然后看阿好,“我…”

少夫人失忆了,自然不记得这些事,阿好立刻明白了。

“我拿少夫人的对牌去找苏妈妈。”她说道。

“快去快去。”齐悦摆手催道。

看着阿好拿了对牌拉着阿如飞也似的出去了。

齐悦等了一刻,却是一个小丫头跑过来。

“少夫人…”她在门外探头怯生生的喊道。

齐悦就在院子里,立刻看她。

这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穿着打扮跟那日抢荷花的小丫头一样,只不过长得更瘦弱些,见齐悦看过来,她受惊一般低下头。

“阿好和阿如姐姐在那哭呢,见不到苏妈妈…”她低声说道,说完扭头就跑了,似乎怕被人看到一般。

这孩子是好心来报个信的,齐悦一听,立刻抬脚就出门了,出了门才想起自己根本就不认路。

“她们在哪呢?”她忙喊道,“我不认路..”

幸亏那小丫头还没跑远,站住脚冲她招招手,示意跟自己走。

齐悦忙快步跟上,顾不得欣赏这古代侯府大家的景致,沿着路走了一段,那小丫头一直在前边跑,只偶尔回头看齐悦有没有跟上,似乎怕被别人看到一般,穿过两道门就来到一处院子里,远远的就听见阿如的哭声,那小丫头冲她指了一个方向,自己调头跑开了。

“求求嫂子,给苏妈妈说一声,这是我们少夫人的对牌,少夫人允了的…”阿好伸手拉着一个妇人的衣袖哀求道。

这边阿好叩头不停,额头上已经是一片血。

院门口站着四五个妇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有两三个在嗑瓜子,另外两个不让她们嗑瓜子。

“…你们这丈八烛台,成日家啐骂洒扫的不干净,自己走哪里嗑哪里…”妇人笑骂道。

“…你知道这是什么瓜子吗?”那三个妇人笑,“这是我方才去大夫人屋里,我回话回的好,阿鸾姑娘从桌子上抓给我的,这可是京城里皇宫里才能吃到的瓜子…”

“那可得跟人说了,这瓜子皮可不能扫捡起来还能嚼一嚼…”

大家都哄笑起来,盖过了这边阿如的哭声。

“嫂子..”阿好急的哇的哭出来,“求求跟苏妈妈说说…阿如姐姐就这一个亲人了…”

“姑娘这话说的。”终于一个妇人转过脸正眼瞧她,扁着嘴似笑非笑,“姑娘好歹也是二等的份位,怎么说出这么惹人笑的话,什么叫亲人?阿如姑娘是卖了死契进来的,还有什么亲人?咱们府里便是她的家,哪来的外边的亲人?早想要亲人,何必贪那几两银子?”·

“天地君亲师,纵然几两银子卖了,那生养血亲也是抹不去的,难不成你的意思,只要用钱就能抹去这君亲师?”

一个声音陡然插过来说道。

这话说的文绉绉的,那婆子又没读过书,一时间都没听懂什么意思,但明白这话是在质问自己,质问自己便是给这两个丫头出头,竟敢为了这两个丫头出头,真是瞎了眼吃撑了自找麻烦!

“会说人话不?不会说话就…”那婆子啐了口斜眉耷脸的说道,一面说一面寻声看是哪个不长眼的。

“阿好。”齐悦说道。

阿好正好拉着那妇人,闻声顺手就给了这妇人一巴掌。

那日齐悦说的有机会就捞本,捞了再说且不管以后的话被她牢牢的记在心里,听得一声喊便毫不犹豫的抬手了。

一声清脆的巴掌响,让笑轰轰的场面顿时安静下来。

“怎么跟少夫人说话呢?”阿好喊道,喊完了几步就跑回了齐悦身边。

齐悦不由抹了把冷汗,看了看阿好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这真不是她的意思要打人的,虽然她也不很喜欢这婆子的态度….

“少..少夫人。”终于有个婆子看清来人了,揉了揉眼,有些认得又认不得,结结巴巴的试探的喊道。

那挨了一巴掌的婆子都懵了。

“你个小蹄子敢打我…”她就要跳起来喊道,喊到一半听到这声称呼,嗓音就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怔怔看着眼前站着的女子。

三年没见了,大家的记忆都模糊了,好像想又好像不像…

“你方才说我什么?我说的不是人话?”齐悦看着这婆子问道。

“少夫人..少夫人,老奴不知道是您..”那婆子慌忙道歉,最初的惊讶过后,面上浮现不服,捂着脸,“老奴是跟这两位姑娘说的,老奴也没说错什么,既然卖了死契,哪有随便就要探亲的…”

“我看不是我说的不是人话,而是你听不懂人话。”齐悦笑了,看了这婆子,“我有问你这个吗?”

婆子被她喝的一愣。

“那那少夫人问什么?”她结结巴巴的顺口问道。

“你方才说我说的不是人话?”齐悦问道。

这这什么跟什么啊,妇人们有些哭笑不得,死了一回倒是敢说话了,只不过还是那般烂泥扶不上墙,说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老奴不知道是少夫人您…”那婆子也有点气恼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竟然被这个死人一般的少夫人没脸…

“你就回答是不是吧?哪来的废话啊。”齐悦打断她说道。

一旁的婆子拉了拉那婆子的衣袖。

“是老奴说的不是人话。”那婆子咬着牙低头说道。

“这不就结了,”齐悦说道,摆摆手,声音放柔和,“既然我说的是人话,那你们可听懂了吧?纵然这丫头卖了死契,那生养之恩,手足之情也是不能一抹而去的,如今她的兄弟遭了难,当姐姐如果不是探望,那才是畜生心呢。”

妇人们神色古怪的看着齐悦。

少夫人这是在骂她们吗?是吧是吧?

“怎么了?”院子里传出来一声问,紧接着衣衫脚步响,走出一个妇人。

这个妇人年纪四十左右,穿着一件蓝紫褙子,面容圆润白净,描的细细的眉,擦着淡淡的粉,她一面走过来,一面抬手抚了抚鬓角,露出手腕上两只细金镯子,手指上还有一只莹翠戒指。

口中说着话,走出了门,视线就落在了门前齐悦身上,她一怔。

“少夫人!”她紧走几步,面容惊喜,“您怎么过来了?这大日头下的..有什么话让丫头来说,怎么自己出来了?这身子可受得了?人呢?可是丫头偷奸耍滑了?”

她一口气连说起来,表情由惊讶欢喜不解严厉依次变幻,如行云流水水到渠成没有丝毫的矫揉造作虚情假意。

齐悦都不自觉的报以笑容,只觉得心里亲切的很。

这位莫非就是那位掌管一切杂务,侯爷夫人谢氏第一陪房,类似皇帝跟前大太监总管地位的定西候府内院总管苏妈妈?

“苏妈妈。”阿好喊道。

“苏妈妈是这样的,阿好…”齐悦接口笑说道,一面冲阿好一伸手,“对牌给我。”

阿好忙捧过来。

“夫人是要什么?”苏妈妈忙问道。

“我这个丫头,阿如,家里有个弟弟,刚才门上有人捎信来,出了事只怕不大好了,想要回去看看…”齐悦笑道,将对牌递过来。

苏妈妈立刻明白怎么回事了。

“拿了对牌送姑娘出去,抓些钱,请好大夫。”她转身说道。

身后跟着的两个丫头立刻应声,一个从腰里挂着的满满一坠子各色对牌上解下一个,一个则去拉跪在地上哭的阿如。

“姐姐,咱们快去。”她们说道,面容焦急,如同此时是她们自己的紧要事。

阿如冲齐悦叩头,擦泪踉跄的走了。

这边齐悦看着苏妈妈一笑。

“这对牌搁的时间太久了,落了灰发了旧…”她看着手里的对牌,檀香沉木,精美雕花,上有她的名字,在日光下发出莹润的光泽,“我怕两个丫头拿出来人认不得,因此还是人亲自来一趟的好。”

第十六章探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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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什么意思,苏妈妈这等人怎么会听不明白。

“掌嘴。”她面上的笑意顿时没了,细眉一挑,说道。

那几个妇人立刻都跪下了,不拘是方才说话的还是看热闹的都开始自己打脸,噼里啪啦的声音凌乱而又清脆的响起来。

“苏妈妈,这就不好了,原本是我的缘故,俗话说不知者不怪嘛,这样罚,倒有些显得我斤斤计较了。”齐悦笑道。

“停了吧。”苏妈妈便又说道,面色愧疚,“认不得少夫人,看来是老眼昏花了当不的用了,你们几个,今日就离了这里,日后半步不许踏入内院。”

这还不如打脸呢,几个妇人顿时哭求叩头,赶出内院,那是断了一家子的活路了。

“苏妈妈也太严肃了。”齐悦笑道,“快别这么着,都有家有业有老有小的,老虎还打盹呢,人也难免疏忽,我也打过了训过了,苏妈妈看我的面子,饶了她们吧。”

“少夫人就是宽宏。”苏妈妈叹息说道,一面又瞪了那几个妇人,“还不快谢过少夫人,不长眼的东西们。”

妇人们跪着给齐悦叩头道谢。

“如此我就先走了,苏妈妈快忙去吧。”齐悦让她们起来,笑着对苏妈妈说道。

苏妈妈立刻紧跟着送,直到齐悦说了留步,带着丫头阿好摇着扇子笑盈盈的远去了,她才站直了身子,面上的笑容半点全无。

“起来吧。”她看着还跪在那里的妇人们,说道。

妇人们忙都起身来,其中一个委委屈屈的就要告状。

“行了,我还没聋呢,都听见了。”苏妈妈看了她一眼淡淡说道,“没那胆子,就别说那猖狂的话…”

妇人们低着头听她说话,谁也不敢开口。

“下去吧。”苏妈妈不说话了,带着几分不耐烦摆了摆手。

妇人们半句话不敢多说起身慌忙的退开了。

“原来周姐姐不是看花了眼啊。”苏妈妈再次抬头看着齐悦远去的方向,那边已经看不到主仆二人的身影,她喃喃说道,眼神微凝,“今日这一面说的话,比五年中总起来的还要多,且说的这样好,看来少夫人的病是要好了…”

她沉吟一刻,伸手轻轻抿了抿发鬓。

“去看看大夫人那边用完饭了没?侯爷是还在屋里呢还是去了书房?”苏妈妈转头说道。

身后的小丫头应声而去。

这边苏妈妈怎么想,齐悦没有在意,她想着方才的事,顺便问了阿好好些规矩,觉得挺有意思。

“...依照你这么说,我在这府里,是除了大夫人外,地位最大的?”她笑问道。

方才那些婆子虽然难掩对她的轻视不屑,但让跪就跪,打了也不敢还手,叩头赔罪道谢什么的却规规矩矩,心里上不在乎瞧不起,行动上却还有规矩遵循,这可真是有点矛盾,莫非这就是古代尊卑地位的惯性?

“少夫人,这还用问吗?”阿好看着她说道,觉得这问题太傻了,“您是少夫人,世子是要袭爵的,您自然就是侯爷夫人,是这定西侯府的主人。”

“那小姐啊少爷们什么的…”齐悦又问道。

“您是长嫂。”阿好忍不住想要翻白眼了。

长嫂如母嘛,齐悦哦哦两声明白了,一面摇着小扇子,一面笑。

“这么说在这内院里,我是二把手了?”她自言自语,“不过二把手一向地位尴尬,也不算什么好职位….那我出门也要向这个苏妈妈要对牌吗?”

她想到什么又问道。

“当然不用啦。”阿好说道,有些哭笑不得,“您跟大夫人说一声就行了,一个下人哪里敢管您出门的事。”

“大夫人啊?”齐悦皱眉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进了院子,二人还是有些不安,惦记着阿如。

“…阿如的爹娘两年前死了,只有一个弟弟,他们一家在府外后巷里租了房子住,说虽然不能时时见到阿如姐,离她近些心里也是好受的,以前跟着老夫人,老夫人体念她自小被卖,好容易家人不是那等卖了女儿就忘了骨肉的,许她逢年过节出去瞧瞧,不过自从咱们搬进秋桐院后,阿如姐就很难出去了,爹娘死的时候,要不是最后求到大夫人跟前去,只怕连最后一眼都没见到…”阿好坐在小机子上说道。

齐悦叹口气,想了一刻,站起身来。

“我们去瞧瞧她,看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她说道。

阿好正想着要去呢,闻言惊喜的站起来。

“不过,还是我自己去吧,少夫人您金贵身子…”她又摇头。

金贵身子?一个乞丐丫头还金贵什么啊,齐悦忍不住笑了。

“你们毕竟是小孩子家,万一有事能有什么用,再说,我是医..我是你们的主子,就是你们的家长,我不管谁管。”她口中说道,打定主意,转身去屋子里拎了医药箱,说走就走。

阿好只得前边带路。

“先得去给大夫人说一声..”她提醒道。

不知道见了这位侯爷夫人会怎么样…

从这些日子得来的零碎信息看,只怕“自己”这个婆婆不是很喜欢她…

齐悦思绪复杂的又有些好奇,不过事情却出乎她的意料,她连婆婆的院门都没进去,站在门口迎接她的是才见了的苏妈妈。

“侯爷在里面歇午觉呢,少夫人不如晚点再来,有什么话就和老奴说一声,少夫人别劳动来回走了。”苏妈妈笑吟吟的说道。

齐悦求之不得,松了口气。

“阿如跟了我这么几年了,我还是不放心,我去瞧瞧去,也不远,就在咱们后巷里,去去就回来。”她笑道。

“哎呦,阿如那丫头哪里来的福气受这个,少夫人要折杀她的。”苏妈妈忙说道。

齐悦只是一笑。

“妈妈替我给大夫人回一声吧。”她说道,竟是没有再接腔,不再多说半句话。

苏妈妈微微一怔,她是主子,自己是个下人,她可以跟大夫人好好说出去的事,但跟自己却没必要多说,不过是一句话就打发了…

“要门上几个人跟着…”她笑着点头说道,心里滋味复杂,自从老候夫人去了,她已经习惯了这府里她伺候的主子只有一个,享受着丫鬟婆子们的奉承,姨夫人们少爷小姐们的有礼相待,习惯的她都忘了这府里其实还有一个女人能和她讲话这样不客气的…

已经转身的齐悦头也没回,冲她用小扇子摇了摇,示意不用。

苏妈妈望着她的背影站了一刻,才转身进去了。

荣安院里静悄悄的,站在廊下的几个小丫头困的眼睛打转却是半点不敢闭上。

苏妈妈自己掀帘子进去了。

屋子里并没有侯爷,只有谢氏跪在一旁的小佛像前念经,旁边一个大丫头正在焚香。

苏妈妈站着等着,一直到谢氏放下佛珠,她立刻上前搀扶。

“挺快的啊,打鸡骂狗没几天,就开始走门串巷了。”谢氏在一旁的大炕上坐下,接过丫头捧来的茶抿了口,淡淡说道,“让她走,爱往哪里走就往哪里走,咱们瞧瞧到底能走出什么花样子来。”

苏妈妈应声是。

“侯爷离开了书房,路上遇到周姨娘的小丫头,不知道说了什么就去周姨娘那里了。”她说道。

谢氏冷笑一声。

“看吧,开始蹦达了吧?”她说道,放下手里的茶,“朱姨娘不是想抬举屋里的那个丫头吗?去告诉她,给那丫头开脸吧。”

苏妈妈应声是。

谢氏斜倚在引枕上,吐了口气。

“一个人怎么够,人多点戏才唱得起来,唱的热闹嘛。”她慢悠悠的说道,闭上眼。

苏妈妈和那丫头帮她脱了鞋,服侍她躺下蹑手蹑脚的出去了。

这边齐悦和阿好主仆二人也没再回去,径直穿过两三道院子来到后门,门口坐着三四个婆子正说笑。

“姑娘哪个院子的?奉谁的命出门?出门做什么?”婆子懒洋洋的问道。

“秋桐院的。”阿好说道,一面将齐悦的对牌递过去。

“这不对啊,不是苏妈妈那边的对牌啊…”婆子不识字,只认得颜色,“这颜色是哪里的?”

旁边的婆子凑过来。

“朱紫色…哎呦我的娘…”她喊了一声,瞪眼看阿好和齐悦,最终目光落在齐悦身上。

眼前这个女子梳着高鬓,穿着鹅黄碎花纱衣白色长裙,形容秀美身姿婀娜。

齐悦冲她微微一笑。

“少…少..夫人?”婆子瞪大眼不可置信。

齐悦含笑点头。

“我要出门,我的丫头阿如的家人不太好,方才苏妈妈那边已经拿了对牌送出去了,我不太放心,吃过饭左右无事,便瞧瞧去。”她说道。

面前四个婆子还处在呆滞中。

“可能走了?”阿好问道。

“能,能,少夫人您走好,去帮您叫个车..”婆子们回过神开门的开门说话的说话七嘴八舌。

“不用,就在后巷里,走几步就到了。”齐悦笑道,迈出了门。

看着主仆二人出了门,婆子们互相看了一刻。

“天爷,少夫人竟然出门了…”

“真的是活过来了呢…”

“瞧着气色,比当初还要好…”

“喝过孟婆汤,老夫人亲自送回来的,那就是鬼仙了吧?”

“那少夫人可是要替老夫人掌家?”

第十七章小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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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理会这边婆子们嘁嘁喳喳的挤在一起说的热闹,齐悦跟着阿好走进了一道窄巷子。

比起一路行来的定西侯府院落,这个地方狭小低矮阴暗,走了长长的一条路,停在一处简陋低矮的院门前,院门大开着。

“元宝,元宝。”

里面传来阿如的哭声。

齐悦和阿好跟进去,见院子里站着四五个人,有男有女,穿着都是葛布衫,形容穷顿。

院子当中一个门板上躺着一个年轻人,确切的说十四五岁的半大孩子,半身的衣服都被血染红了,右臂上裹了好几层破布衣裳但依旧渗血,正发出急促的喘息的痛苦哀嚎声,阿如趴在他身上哭的昏天昏地。

齐悦刚要走上前,身后就有人进来。

“让让,让让,大夫来了。”一个身穿青衣的男子口中嚷着,插着手走过来,眼皮塌着也不看路,一个胳膊肘就将齐悦和阿好挤到一边。

听说大夫来了,围着人忙让开,带着期盼看着来人。

这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长得瘦弱,穿的衣服是比这些人葛布短衫要好的青布长衫,只不过上面不知道蹭了油啊还是别的什么,看上去污迹斑斑,人也松松垮垮的直不起腰一般,肩头背着一个破旧药箱,晃晃荡荡不紧不慢的走过去,人都没蹲下,反而带着几分害怕似的,就那样一探头看了眼。

“不行了不行了,流这么多血,止不住了,没救了,准备后事吧。”他摆摆手说道。

听他如此说,阿如嚎哭一声人就晕过去,两个妇人忙哭着又是掐人中又是喊名字,那受伤的孩子也挣扎的喊姐姐。

“怎么..怎么就没救了?”齐悦原本想看古代大夫如何妙手回春,没想到这人直接来了这一句话,连望闻问切都没,而且说话豪放,几乎能直接吓死患者和家属,这要是搁在自己的医院,会被主任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的,莫非此人医术神到隔那么远看一眼就能了若指掌了?

听见有女声质问,这大夫转头看了眼,这一看眼睛一亮。

“这位娘子..”他松垮垮的身子站起了,咳一声清清嗓子,“此人刀斧伤致血流不止,你看,上过金疮药了,肯本就止不住,既然止不住,那你想想,人要是流干了血,还不得死了啊..”

齐悦瞪眼看着他,有些瞠目结舌。

这神态落在那大夫眼里,便认为这美貌小娘子是被吓到了,所谓医者父母心,虽然事实很残酷,但说话还是要委婉一点,要是吓到人就不好了,于是他清清嗓子,准备再说几句。

还没张口,就听这小娘子嗤了声。

“什么乱七八糟的。”齐悦嘟囔一句,几步走过来,用自己的医药箱将这大夫推到一边去,“让让,让让。”

院子里的人这才看到多了两个年轻女子,不认得她们是谁,怔怔的看着。

这边齐悦已经走过去蹲下,挽起袖子,阿如的弟弟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不应该出现在他们这个环境的女子,不知道是吓的还是失血过多苍白的脸上更显得苍白,被齐悦解开捆扎胳膊的衣服和布,触碰伤口,更是痛的整个人都要缩起来。

检查伤口并全身,齐悦神情放松下来,一面伸手按住了阿如弟弟的胳膊。

“右肘部外侧伤,长约5CM,滑过骨膜,部分肌肉及关节囊破裂,无骨折,看来那人也是个第一次砍人的,还好还好。”她自言自语说道。

想起那一次还在临床实习时候,接了一个小混混们火拼救治,一个人身上的砍伤都要动用医院所有科室的大夫,甚至包括妇产科,因为有个怀孕的太妹….

而阿如弟弟这个,清创缝针再打一针破伤风…

破伤风?!

齐悦皱起眉头,她没有这个….只能用消炎药顶上了。

这还叫好?周围人都因为她的话而瞠目结舌。

“去准备点水,阿好拿我的箱子过来,我给他清创缝合伤口。”齐悦抬头说道。

她话说完,四周没有一个人动,都看着她。

“喂喂,你哪里的啊?你也是大夫啊?不是这条街上的吧?我怎么没见过你啊?”那先前的大夫回过神挤过来问道。

齐悦看了他一眼,对于这个检查都不检查就开口下死亡通知书的大夫没好感。

“你没见过的大夫多了去了。”她说道。

呵,这说话真够…大夫味的,真冲,果然真大夫也…

“血不流了!”有个站得近的妇人忽的大喊一声,打断了这两个大夫的对话。

那年轻大夫大吃一惊,不可置信的看过去。

“这..这…你用了什么药?”他结结巴巴的问道。

“指压止血而已。”齐悦看他一眼说道,一面再次看四周,“喂,你们先帮忙弄点水来,我清洗创口好缝合,缝合了才能彻底止住血,也就没事了。”

阿如已经醒转过来,看到齐悦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称呼,齐悦转头看着她。

“我来治他,去帮我打水来。”她说道。

阿如死死看着齐悦,咬着毫无血色的下唇,然后什么也没说,爬起来就冲向一边,跌跌撞撞的舀了一盆水,噗通就跪在齐悦面前。

齐悦点点头,没有再说话,再次看伤口,看着她翻开那伤口,血肉模糊,站过来的阿好忍不住捂着眼浑身抖着惊叫一声倒退。

齐悦洗手,打开了医药箱。

“..这..这是什么?”年轻大夫好奇的问道,看着这奇怪的箱子打开,里面满当当的器物,“刀?绳子?这是什么绳子?这么软…哎呦..”

齐悦在他伸过来就要乱翻的手上打了下,瞪了他一眼。

“站远点。”她说道,一面戴上口罩手套。

看着她这装扮,那年轻大夫眼睛瞪得更大了,指着这这那那的说不成话。

齐悦不再理会他,用水清洁了伤口四周,血水流了一地,齐悦的衣服上手上身上沾满了污迹,这期间她口里没停,吩咐人帮忙用土灰铺垫院子里的污迹,赶着阿好烧开水,阿如也又听命取了干净的水过来,小小院子里忙而不乱,只看的被遗忘在一旁的年轻大夫张大嘴。

“这是什么?”年轻大夫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看着齐悦手里的大号针筒。

齐悦没理会他。

“很痛,你们按着他一下。”她说道。

旁边围观的邻居你看我我看你。

“我..不怕痛..”阿如的弟弟挣扎着说道。

“这痛,不是怕不怕的问题。”齐悦笑了笑说道。

“三叔请你们..”阿如忙向四周的人哀求。

不待她说完,两个男人便忙过来,按照齐悦的指示按住了阿如弟弟。

清创很痛,再加上前期救治这孩子的时候用了撒土之类的土办法,伤口污染严重,齐悦不得不扒开伤口用针筒冲洗,阿如的弟弟其间疼的几乎挣脱,发出的叫声比刚受伤时还要厉害,只把一旁的妇人吓的哭起来。

“你都用水冲了好几遍了…”年轻大夫腿肚子转筋,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忍不住就要按住齐悦,阻止这残忍的治疗。

“我没带生理盐水,用凉白开冲洗,不多冲洗几遍,实在是不放心。”齐悦看到四周人包括阿如在内都吓得不轻,便简单的给他们解释这伤口为什么要如此的反复清洗。

虽然齐悦的话他们一多半没听懂,但大家的面色好了很多。

“我家有酒。”一个男邻居忽地插了句话,因为他一直听齐悦嘀咕说没有生理盐水,又看齐悦一遍一遍在伤口处的动作,大概也明白这是做什么,他以前曾经见过有人往受伤的伤口倒酒,说是能驱散邪祟。

“酒啊,那可不能用,伤口外可以用酒啊什么的,但伤口冲洗可不能,会杀死正常细胞,伤口愈合就会很慢。”齐悦随口答道。

“细..细包?”年轻大夫听到这里再次一头雾水开口问道,当然依旧没有回答。

这边齐悦已经清洗完伤口,确信其内没有残留感染物,摘下手套,再次洗手…

“女人家的..”年轻大夫对这种行为很是鄙视,嘀咕道。

齐悦不仅洗了手,还取出药箱里的消毒药棉擦手,一面对阿如的弟弟含笑夸赞一些你好勇敢啊真是男子汉啊之类的话。

虽然她的笑容被大大的口罩挡住,但大家还是跟着轻松了一些。

“这东西坏了吗?你干嘛又换?”年轻大夫再次在一旁询问,不放过齐悦的每一个动作,见她摘下手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