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巧?”他松了口气,又很高兴的说道。

车里传出两声冷笑,伴着咯咯的磨牙声。

周茂春将剩下的饼子放在嘴里用力的嚼。

常云成!

坐在桌子前翻看哨探传回的情报的常云成打个冷战。

常云成收回神。

怎么会打冷战?

是病了?病了!

常云成猛地站起来。

“来人。”他喊道。

外边立刻有兵卫进来

“我有些不舒服,似乎受了风寒。去请个大夫过来。”常云成说道,又想到不舒服的人应该站不住,便忙坐下来。

兵卫应声是转身忙去了。

常云成摸着下巴。

一定会请最好的大夫来,最好的自然是…

他伸手摸着下巴。胡渣磨得手疼,忙站起身来。

那女人有时候娇气的不得了,这个不行那个不能的…

常云成洗了脸刮了胡子,让亲兵进来重新梳了头。又要换衣服。

“这两个穿哪个好?”常云成看着衣柜里的家常棉布袍。

一个青色的,一个蓝色的。

亲兵面皮发紧。这,这两个颜色对他来说不是一样的吗?有,有,有什么区别?

“大人,大人,你怎么样了?”

外边传来防守官的大呼小叫,伴着急促的脚步声。

来了!

常云成忙扯过青色的袍子,匆忙的换上,这边防守官已经冲进内室来了。

“大人已经卧床不起了吗?”

大嗓门里带着紧张喊道。

每次大战过后,总会有些人死,而那些没有受伤的人也特别容易得病,一旦得病,还特别迅猛救治不及…

老天爷啊,这位爷可千万不要这么倒霉!

常云成转过身,看到冲进来的防守官,他的心跳快几分,然后看到防守官身后走出…男人。

乔明华皱了皱眉头,看着屋子正中的男人。

病得要死了?

他当大夫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样收拾的干干净净容光焕发的要死的人呢。

防守官可顾不上看常云成什么样子,已经紧张的冲过来了。

“将军,您怎么了?快躺下。”他说道。

常云成吐了口气,看着门口那个背着药箱的男人。

这就是最好的大夫?

天下还有比那个女人更好的大夫吗?

难道这么多天了,他们还不知道那女人是永庆府的神医吗?

神医啊!

这些人的脑子真是…榆木!

“将军没事,只是有些燥热郁结,这些日子心燥少眠所致。”乔明华诊完脉收起手,说道。

常云成嗯了声,没说话,看上去没精神。

“将军这是操劳累的。”防守官感叹的说道。

如今大家都知道了。武略将军晚上时不时的巡防,以身作则,全军上下很受鼓舞。

“将军大人,你好好休息,我们一定不辜负你的指导,加强巡防,绝不松懈!”他激动的拍着胸脯说道。

常云成伸手掐了掐额头。

“那就有劳诸位了。”他似是有些无力的说道。

武略将军果然病了,防守官又是感动又是焦急。

“将军这里人怎么这么少?那怎么照顾的过来。”他对随从说道,一面指挥着去找些仆妇女人来。又拉着乔明华嘱咐,“要开好药,最好的药。”

乔明华忍住翻白眼,开什么药,结实的跟头老虎似的…

“你可看着点。如果情况不对,就立刻说,把将军大人送走,免得延误了诊治。”防守官又低声说道。

乔明华心里恍然,哦,原来如此啊。

到底是出身贵族又身居高位的将官,什么巡防驻守。做做样子就是了,在堡城这种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地方,谁呆的下去啊,战事结束。该有的军功也不会少了,做做样子差不多就行了。

这种借口倒还真是高明,既然显得自己幸苦操劳,又走的风光体面。

乔明华看了那个带着几分懒洋洋靠在椅背上的男人。男人很敏锐立刻也看过来,乔明华垂下眼。

“属下正要说这个。”他躬身说道。“大人,咱们这里战后死伤众多,阴气郁郁,只怕不利于将军大人养身,还是早些让大人回去,也好请名医问诊…”

防守官吓了一跳,常云成也猛地坐直身子。

什么?

这大夫竟然想要赶他走?

他谁啊?姓什么?叫什么?

就是他那天跟着月娘在山坡上说话!

只有他们两个人!

看上去年纪不小了,长的也丑,跟月娘很熟吗?

是不是心里有什么不该有的念头啊?

“将军将军,您先休息,别担心,好好的养着。”防守官看着常云成瞬时沉下来的脸色忙说道,一面瞪了乔明华一眼,赶着他出来了。

“我说你怎么说话呢?”他出来后拉着乔明华走出去好远,左右看看才低声吼道。

乔明华神情漠然。

“我知道,你们这些军医,断生死都很痛快,但是你也得看看这是什么人啊,这可不是战场那些兵丁,这是武略将军大人,你不能说的委婉些?”防守官噼里啪啦说道。

乔明华皱眉莫名其妙。

什么意思?

防守官背着手皱着眉一脸阴沉忧急的来回踱了两步。

“那个。”他凑过来,压低声音,“你的意思是将军大人真的..不行了?”

乔明华没兴趣讨好谁,也没想过邀功卖好,直白说谎,他也不会干这事。

“这样说吧,大人。”他看着防守官,“尽早把武略将军送走,对你有好处。”

武官升职很难,熬资历熬战功,尤其是大多数武官都是出身低微,俗话说朝里有人好做官,我虽然用不着,但随手可以送你这个机缘人情。

乔明华看着防守官云淡风轻的笑了笑,不再多言,转身离开,深藏功与名。

防守官在原地愣了一刻,才反应过来,扭头看向常云成所在的院子,握紧了拳头。

他一定不会让武略将军为了尽忠职守而毁了自己的身子!

乔明华回到伤兵营,看到那女人救护的一个伤兵被宣告不治。

“齐娘子,可以把人抬走了吧?”

一个军医问道。

虽然是问句,但齐悦明白他其实是陈述句。

她看着眼前这个高热滚烫生命迹象流失依然无法回转的伤兵,最终垂下视线。

“娘子,他还活着..”阿如已经要崩溃了。

这里死亡的速度以及数量都超过了她承受能力,比炭疽疠疫那次还要严重,那一次她们有药,知道怎么治,所以再多的患者再多的死亡也不怕,因为有希望,但这次,无助无力,眼睁睁的看着的那种绝望…

“这是破伤风。”齐悦说道,“没救了,这里的伤者都是皮肉伤,不能留他在这里了,否则会交叉感染,死的人更多。”

她的冷静安抚了阿如。

乔明华从远处看过来,见这女人又开始走向下一个伤者。

还有一更~虽然不许诺粉红多少加更,但是我是不会让大家白投的。

第三百四十章坚定(加更)

交班歇息的空档,乔明华走过来,看着喝茶水的齐悦。

“感觉怎么样?”他问道。

齐悦知道他的意思。

“还行啊。”她说道。

“还要等你所谓的希望?”乔明华嗤声笑问道。

齐悦转过头看他,也笑了笑。

“是的。”她说道。

这女人的神情虽然不如最初来的那时候欢悦,血淋淋的战场救治让她蒙上一次悲伤,那是对生命脆弱的无奈悲伤,但她的眼神却依旧精神奕奕。

希望…

乔明华摇头转身。

“谁不想救啊,谁不想挽留这些命,一年,两年,三年…”他一面迈步一面似是自言自语,“四年,五年…”

简单的干巴巴的数字说出来,听到人却如同被攥住了心脏。

一年二个字,其中有多少日夜填补。

一张口一闭口一个年无数条命…

齐悦看着他走开的背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我说过的,会有希望的。”她大声说道。

乔明华迈进了屋子。

“胡三这家伙到底弄得怎么样了?我让他找的药一个也找不到吗?”齐悦转头没了淡然,看着阿如皱眉说道。

甘肃卫城中,齐悦租住的房屋里,胡三重重的打个喷嚏,他裹紧了身上的棉被。

“还是不行吗?”他吸着鼻涕问道。

带着手套口罩的小曲等人看着手里打开的瓷盘子,一脸失望。

“不行。”他说道,摘下口罩很是沮丧,“师兄,我们根本不行的..”

“我忙我一直在外跑没学会也罢了,你说你们整天跟着师父。怎么也不会啊?”胡三跳脚喊道。

“我们也没想当大夫啊。”小曲无奈的说道。

胡三颓然蹲回地上。

“那你们的本行,我给刘师父他们的信一定能收到吧?”他又问道。

小曲点点头,带着术业有专攻的自信。

“世子爷已经把信鸽还给我们了,这一点你放心,我想此时刘师父他们已经向这边来了。”他说道。

胡三叹口气,扳着手指算。

“那也得过了年了。”他说道,“你去跟师父说吧,咱们弄不出来青霉素,也找不到她说的什么三七紫花地丁之类的药。让她别等了,再想别的法子吧。”

小曲叹口气,事到如今只能这样了。

傍晚的时候,齐悦正迈出伤兵营。

“一天一夜没见世子爷了。”阿好在一旁嘀咕道。

阿如忙撞她一下。

“用的着你时时提醒啊。”她低声说道。

阿好吐吐舌头,忙偷偷去看齐悦。

齐悦冲她一笑。一面摆头。

“喏,这不,你的世子爷过来了,你见吧。”她笑道。

阿好和阿如都愣了下,下意识的向前看去,见远远的有一群人聚在一起说什么。

又走近几步,眯起眼。二人果然看到其中有常云成。

“哇,娘子,你的眼神真好。”阿好喊道。

“那是,我男人嘛。”齐悦笑道。

阿如这次在后撞她一下。

“你也不用时时刻刻挂在嘴边吧。”她说道。

三人都笑起来。她们气氛愉悦,而常云成这边却很紧张。

“将军,将军,不要让我为难了。”防守官死死拉住常云成的胳膊。五大三粗的汉子都要哭了,“您回去吧。您坐车回去吧,您要是实在记挂这里,养好了身子再来,我亲自去接您..”

跟在一旁的官兵们也纷纷劝说,一个个热泪盈眶又是激动又是难过。

常云成简直要气炸了。

这些家伙们竟然要让他离开回卫城!

那个该死的大夫到底说了什么!

竟然要赶自己走!竟然要他离开这里!离开他的月娘!

“他说我病的要死了吗?他算个什么大夫!”常云成喝道,一面将胳膊再次一甩。

五大三粗的防守官就被常云成甩开了。

“我要死了?你来试试,我现在对付两个你,死的是你,绝不是我!”常云成喝道。

防守官再次扑上来。

“将军,属下知道,所以属下不想失去您啊。”他喊道,“求你回去吧,求你回去吧。”

常云成气的头晕,他一眼看到走过来的齐悦,以及闻声出来看热闹的军医们。

她是他的女人!

他就是想正大光明的见她怎么了!

他就要光明正大的见她!和她在一起!

“齐月娘!”常云成猛地吼道,“你过来!”

这陡然的喊声,让喧闹的人群猛地安静下来,虽然不知道齐月娘是谁,但大家还是都随着常云成的视线看到了那个女人。

灰扑扑荒凉天地,一众新旧不等战袄男人中,这个穿着褐色裙袄,不是粉黛不攒珠钗,俏然袅袅,面容嫣然的女子,如同一抹亮色,让所有看到的人心里都生动鲜活起来。

齐悦正看得惊讶,陡然被男人的大嗓门喊吓了一跳。

这男人只有在气急败坏的时候才会这样喊她的全名。

有多久没有听到他这样喊自己了?

齐悦看着他,在四周齐刷刷的目光的注视下,没有猜想中的羞涩惊慌不安,而是微微一笑。

这是他的女人!

人群中第一眼就能看到,也只会看到的女人!

从来不会回避掩藏躲避他的女人!

常云成只觉得心跳如同擂鼓,心中激荡,恨不得长喊一声。

“将军,何事啊?”齐悦问道,因为隔着些距离,她微微提高了声音,带着几分轻松随意。

竟然敢这样跟将军大人说话?

而且还是在将军正暴怒的时候。

不是应该恭敬卑微一些吗?

完了,有些忍不住侧目,不忍看她被将军怒火斥骂。

“我…”常云成看着她。喊道,“我病了!”

声音虽然依旧带着怒意,但听在细心人却并不似方才那般暴怒,而是有些委屈。

这话喊出常云成也察觉不对。

“你号称神医,跟我看看,我是不是病的要死了!”他紧接着吼道。

“好啊。”齐悦说道,抬脚迈步过来。

这么简单?

常云成愣在原地,再看四周的人,也没有异样的。大家神情依旧,还对着走过来的齐悦叮嘱。

“…好好给大人看看啊…”

“…看仔细点,可别延误了病情…”

就这么简单?

直到重新坐到自己的屋子里,常云成还有些发怔。

屋子还是那个屋子,但却多了个人。

一个日思夜想的人。

“张嘴。我瞧瞧..”齐悦说道,一面站到他面前。

常云成伸手揽住她的腰。

齐悦吓了一跳,跌坐在常云成怀里。

“你疯了,外边好多人呢!屋子里也有人呢!”她嗔怪道。

屋外的人看不到,屋子里的阿如早红着脸转过身,虽然恨不得立刻回避,但她却知道不能走。她也出去了,那外边的人会怎么想这屋子里的孤男寡女?

阿如硬着头皮站着不动。

还好后边没有再过分的响动。

“到底怎么了?真病了?”齐悦站起来倚在他身侧,任他握着手问道。

这样子也不像啊。

“我想你。”常云成吭声说道,将她的手紧紧握住搓来搓去。

齐悦噗嗤笑了。但又忙压低声音。

“所以就装病?”她低声笑道,“常云成,你多大了!”

小孩子会装病不上学,他呢。这是装病见媳妇?

然后她俯下身在常云成的额头亲了亲。

常云成猛地抬起头,不过还是晚了一步。齐悦已经笑着避开了,没让他亲到。

常云成伸手再次揽住她的腰。

齐悦忙打了他一下,指了指门边拘束的不行的阿如,摇了摇头。

常云成只得坐好。

哪怕就这样看着呆着也好,但门外的人等不及了。

“将军,将军,齐娘子齐娘子..”

有人敲门。

常云成重重的吐口气,齐悦笑了抽回手,又飞快的在他面颊上亲了下,在常云成反应之前冲阿如喊了声。

“开门吧。”她说道。

早已急不可耐的防守官冲进来,看着常云成端正的坐在桌子前,神色沉沉。

“齐娘子,将军他?”他忙忙的问道。

“他..”齐悦张口要说话。

常云成在后轻咳一声。

齐悦暗自一笑。

要是说没病,这小子又怕没借口见自己了…

“略有些风寒,先将养两日看看吧。”她说道。

防守官目光在她身上扫过,又看常云成,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武略将军大人到底是忠于职守,竟然串通这位大夫来哄骗自己,我吕宝山是绝对不会上当的!如此难得的好上官,我决不能让他在这里出一点差池!

防守官神情坚定的点头。

“那大人好好休息吧。”他说道,一面看向齐悦,“就有劳齐娘子了。”

几日来这是常云成从这防守官嘴里听到的最好听的话!

他不由心花怒放,嘴边的笑意都收不住微微的溢出来。

终于守的云开见月明了!

啊的一声,谢氏从梦中惊醒,她猛地坐起来,只觉得心跳得厉害,身上已经出了一层汗。

幔帐垂垂,夜色浓浓。

细细脚步声在外响起,旋即账外明亮起来。

“夫人,夫人。”一个丫头在外轻声唤道。

旋即帐子被打开了,借着烛灯可以看到谢氏发白的脸。

“夫人梦魇了。”阿鸾说道,一旁的小丫头端过温水来。

谢氏似乎有些失神,怔怔由她们服侍着吃了茶。

“还是没有世子爷的回信?”她问道。

这大半夜原来是想这个..

“夫人忘了,昨日世子爷的信才到。”阿鸾忙说道。

谢氏这才想到什么,忙伸手在床边的枕头下摸,摸出一封信。

她这才松了口气,但想到方才的梦境,又觉得一阵恶心。

她竟然梦到,那女人又缠上了云成!

她慢慢的打开信,信上只有简单的去哪里了平安母勿念之类的话,半点没有回答关于议亲的话。

谢氏长长的吐了口气,望着跳动的烛火出神。

如何是好呢?

第三百四十一章发觉

虽然是边境之镇,年的气息还是越来越浓了,如果不是残破还在修补的城墙,街上偶尔走过的一瘸一拐的伤兵提醒着大家,那场才过去不久的大战似乎从来没有发生过。

“我觉得不对劲。”

城墙头上,身穿官袍,挎着大刀的男人忽的说道。

他的视线望着茫茫荒野,神情严肃,眉头紧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