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云成?为了云成,你就让他放着好日子不能过。反而无缘无故引祸上身!”

“如今他还要为你做的这蠢事被论罪,失去世子之位!失去军功之职!失去所有的一切!”

“这就是你为了他!这就是你为了他的结果!”

“我和正慧,谢谢你为我们,为云成做出的这一切!”

“我们这辈子欠你的!还不清你的恩情!你是天下最伟大。最善良的人!你是我们谢家的功臣!你满意了吧?”

谢老夫人说到这里站起来,将手里的拐杖重重的摔在地上。

“谢正梅。你满意了吧!”

屋子里寂静无声。

谢氏浑身发抖看着谢老夫人,终于颓然跪坐在地上。

是的,她一直堵着这口气…

她不能后悔..

她绝不能后悔..

她牺牲了这么多…

她牺牲了她的人生,她怎么可以接受失败…

可是,她还是,失败了,是不是?

她还是,什么都没有,是不是?

她还是,在世人眼里是个笑话,是不是?

“母亲,母亲。”常云成忙扑过去,抚着谢氏的肩头,试图安慰已经接近奔溃的谢氏,“没事,没事,一切都没事的,你别担心,你别担心…”

“云成,别让她做梦了,让她醒醒吧。”谢老夫人说道,她站起身来,“都醒醒吧!”

定西侯此时站起来,他的脸上已经没有惶惶不安,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看着谢老夫人,谢老夫人也看着他。

“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谢老夫人说道,说到这里笑了笑,“别担心,我如今老了,闹不动了。”

定西侯竟然也笑了笑。

“闹不闹的,也就这样了。”他说道,声音满是疲惫。

他看了眼地上的谢氏,眼中是难掩的悲伤。

“也真难为你了。”他说道,“这么多年在我们家,你原来过的这样受罪。”

常云成抬起头看定西侯。

“父亲,这次的事,由我来担责..”他沉声说道,“就看在母亲已经过了大半辈子,不要.休了她..”

定西侯笑了看着常云成。

“其实,儿子。”他说道,“你好样的,我以前也怪对不住你的,这次,我听你的。”

他说完伸出手拍了拍常云成的肩头。

常云成喊了声父亲,眼眶发红,他退后几步,冲定西侯叩头。

谢氏猛地醒过来。

“你要干什么?你要干什么?”她尖声喊道,一把揪住定西侯的衣袖,“不行,不行,你不能!”

常云成忙扶住谢氏,将她的手从定西侯身上扒下来。

“母亲,没事的,没事的。”他轻声安抚道。

“不行,不行,你是世子,你是世子!”谢氏喊道,拼命的伸手去抓定西侯,“这是我的事!这跟云成没关系!让饶家冲我来!这跟云成没关系!”

常云成扶住她,谢氏挣扎不开,看着定西侯转身慢慢的走开了。

那渐渐的走远的身影一瞬间变得有些佝偻,似乎老了十几岁,慢慢的消失在门口。不见了。

“就对那常云成削爵?这太便宜定西侯府了!”

饶陈氏喊道。

“明明是那谢氏诱拐我家女儿!哄骗许婚,这都是有铁证的!”

“要让他们定西侯府娶郁芳过门!难不成要她孤坟一座吗?”

“就是死也是他们定西侯府的人!”

“也要常云成跟她合骨!”

“还有那个女人呢?要不是她横插一脚,郁芳怎么会…”

她的话没说完,屋门砰的被人推开了。

屋子里的人吓了一跳,看着两个婆子抬着一个软轿子进来。

“姐姐。”陈雪看着饶陈氏,没有血色的脸上越发显得清冷,“你试试?”

饶陈氏被说的一愣。

“试什么?”她问道。

“你试试去找月娘麻烦。”陈雪看着她说道,“我保证你这辈子都会后悔!你们饶家都会后悔!”

饶陈氏面色涨红,猛地站起来。

“陈雪。你太过分了!”她喊道,“你竟然威胁我!”

“这次的事,你的面子已经捞足了,别过犹不及,自找麻烦。”陈雪冷冷说道。说罢环视一眼屋内,包括那个饶学士在内,“人家定西侯府要是真的论起来,你们谁各打五十大板,如今不过是人死为大,人家甘愿后退一步,常云成削爵。已经是给你们天大的面子了!”

饶陈氏冷笑一声。

“对我们天大的面子?妹妹对着这结果是很满意的吧?”她哼声说道,“你家的云盛以后就是定西侯府的世子了,这才是你天大的面子吧?”

陈雪嗤声笑了。

“当年宁阳侯庶子承爵位,庶子之次子又袭爵。常云成虽然没有子嗣,但侯府尚有两子,正经妾生子,而非婢生子。怎么就在姐姐你眼里连承爵都不能了?定西侯府子子孙孙不尽,你又扯我家云盛做什么?”她冷冷说道。

饶陈氏被噎的无话。又不甘心。

就定西侯府如今家里的状况,她陈雪要是趁机想要得到些什么,那是轻而易举的事!

“也真是好笑,放着自己的子女不管,你为他人这般上心做什么?”她又说道。

话没说完,一直在床上打瞌睡的德庆公老夫人此时醒了,她抬手将面前摆着一个瓷枕扔了下来。

声音让屋子里安静下来。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德庆公老夫人骂道,“是什么光彩事,撕开来看你又得什么好!世人巴不得看你们热闹!都给我滚蛋!”

饶陈氏被骂的涨红脸。

饶学士起身施礼。

“母亲教导的是。”他恭敬的说道,“这件事我们听母亲的,到此为止。”

饶陈氏还要说什么,饶学士瞪了她一眼,饶陈氏愤愤的一甩袖子起身走了。

陈雪的软轿子转身也要走。

“还有你。”德庆公老夫人喊道,看着陈雪,“最好也给我安生点!别以为全天下你最委屈,别以为你做什么都是对的,这世上说白了,有因有果,谁也不欠谁的!”

陈雪停顿了下。

“婶母教导的是。”她说道。

德庆公老夫人又开始打瞌睡,不知道听到没听到。

很快皇帝的案头便摆上了定西侯府呈交的请削除常云成世子名分的奏请。

董林已经将事情的缘由讲过了,此时定西侯在外说什么,皇帝心不在焉。

他只是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拍打着这个奏折。

原来是因为这事啊…

所以她才看上去这么费神?

也不对啊,那时候这什么,什么饶的不是还没死吗?

也对,事出了才死的,那时候事已经出了,所以她才如此无精打采。

皇帝点头若有所思。

外边定西侯已经说完最后一句话等待旨下好一会儿,却始终不见帘子后的皇帝说话。

他心里突突的不安。

莫非皇帝不同意?

莫非要严惩?

莫非那饶家背后又下了阴招?

定西侯跪在地上,后背已经被汗水湿透了。

备注:明实录

己丑命故宁阳侯陈懋庶次孙辅袭爵岁禄米一千石米钞兼支初懋卒以子晟有罪庶子润袭爵又卒命庶子瑛借袭俟晟有子还之后晟生辅至是命袭而以瑛为勋卫带俸闲住

第三百八十八章不安

定西侯认为皇帝对此事难以定夺心中惶恐不安,但一旁的太监蔡重却看出实际上皇帝是走神了。

蔡重看了眼皇帝,又看了眼跪在外边的定西侯。

这个侯爷他也不怎么来往,这个侯爷也很少进京,对京城的人来说,有些陌生,但念在年年逢年过节该有的礼都不少的面上…

.虽然那些礼不过是一些芋头什么的永庆府特产,不过真要是贵重的礼他们还不敢收呢,像他们这些人,一则是爱金钱,二来也是爱面子情义,因为他们也知道,在世人眼里他们恰恰没有的就是面子。

蔡重捧了茶矮身过去,这动作让皇帝回过神。

“是这样啊。”他缓缓开口说道。

定西侯在外忙再次叩头。

“是臣教子无方,臣甘愿..”他诚惶诚恐的颤声说道。

话没说完,皇帝就打断他。

“朕准了。”他说道,“你自己的儿子,你自己看着办就是了。”

定西侯愣了下。

这就准了?

他一时没回过神。

这边皇帝已经起身了。

“怎么?你还有事?”他看到跪着不动的定西侯,皱眉问道。

在皇帝面前多一事永远不如少一事,定西侯忙谢恩告退。

“哦对了。”皇帝又想到什么,叫住起身退出的定西侯。

定西侯心里咯噔一下。

“你回去告诉常云成,暂时不用走,等另派差事吧。”皇帝说道,然后走开了。

完了!

定西侯只觉得透心凉。

到底还是没保住职位。

定西侯世子被除名,饶家的女儿灵柩运回山东,事情就这样低调简单的结束了。

让等着看更大更长时间热闹的京城人很是遗憾。好多人甚至还没来得及加入看戏的队伍。

这些权贵人家就是这点没意思,什么事都不敢往大了闹,雷声大雨点小,一阵风就刮没了,真没意思!

不过聊以可慰的是饶家女儿的灵柩装车时,随侍的丫头悲痛欲绝发狂撞棺材而亡殉葬了,让人很是唏嘘感叹一刻,算是给这场戏画上了圆满的悲情的句号。

“他还是不见我?”齐悦问道,有些焦躁。

阿如点点头。

“定西侯府什么人都不见。门不开,谁喊都不开,谁来也不见。”她说道,“我都去了三回了。”

“不见正好,这种丢人的事。再扯上你就真不是人了,算他还是个人。”周茂春说道,一面吃着一块水晶肘子,一面招呼齐悦,“来来,尝尝,尝尝。这是五城兵马司那个什么大人特意孝敬我的。”

周茂春不爱钱不爱物,乱七八糟的一会儿这个一会儿那个,搞得那些要讨好他的人费尽了心思。

“义父,吃了东西。连是谁都记不住,这人可真是亏得慌。”齐悦说道,坐下来看着那些食盘子,摇头。“我哪里吃得下。”

“怎么吃不下?”周茂春挑眉说道,一面再次吃了一大口。含糊说道,“这么高兴的事,真是老天有眼,让那定西侯家作怪,活该,报应,让他们长教训!敢耍我!让他们鸡飞蛋打!”

“义父。”齐悦喊道,伸手指着自己,“你女儿还在这里呢!”

周茂春噗嗤笑了,呛得有些咳嗽。

“是是,我知道女生外向。”他说道。

“云成也是无妄之灾,太不公平了。”齐悦说道。

“不公平什么?这算什么无妄之灾?这是该有的。”周茂春哼声说道,“他有那样的父母就是他的命。”

齐悦不和他说了,手拄着头叹气。

“他也是担心我受到牵连,所以才避而不见的。”她说道,“不见就不见,我写封信,你让人递进去好了。”

阿好忙从一旁拿过笔墨纸砚。

周茂春看着她写。

“告诉那小子,他现在没人要了,来求求我,我发发善心,让他来咱们家当上门女婿。”他说道。

齐悦笑着点头。

“好啊。”她说道,一面低头写了几行字,就收了笔。

“就写这么点啊?”阿好歪着头看问道。

“不用说那么多。”齐悦笑道,将信纸抖了抖。

阿如伸手接过去晾干。

“周大人,周大人。”外边有人恭敬的喊道。

“我忙着呢。”周茂春磕巴都不打一个干脆的说道,“谁来了也都去给我等着。”

说着话,又端起茶汤美滋滋的喝了口。

“周大人,不是别的人,是陛下找你。”外边的人含笑说道。

周茂春咳嗽两声。

这就不能让人等了。

他忙忙的跟着去了。

阿如去送信,齐悦则回到陈氏那里。

“夫人吃过药了吧?今天还好吧?”她问道。

“那边是采青姑娘伺候的,奴婢们不知道。”仆妇答道。

齐悦看了眼陈氏的屋子方向,皱了皱眉。

自从那件事后,她没有再去和陈氏见面,也问了周茂春陈氏的病到底怎么样,周茂春只含糊说就那样,养着吧。

“宅子挑好了?”齐悦问道。

阿好点点头。

“阿如姐姐说今日就挑选家具。”她说道。

齐悦再看向陈氏那边。

“等她好一些,我再去告诉她我们搬出去。”她说道,说到这里又想到什么,“说到家具,千金堂也要一些,我们去看看。”

阿好点头。

二人才进门又转身出去了。

陈氏那里很快就知道了。

“小姐,齐娘子她是要搬出了吧?”采青低声说道。

陈氏闭着眼躺着,嗯了声。

“那..拦不拦?”采青问道。

“不用。”陈氏说道,声音软软没了力气一般,“现在不用我拦了,只要她在京城。住哪里都一样。”

“如果,她要离开京城呢?”采青忍不住问道。

陈氏笑了,睁开眼,眼神似乎有些茫然。

“那也不用我拦着了…”她说道,“有人会拦…”

采青哦了声,俯身给陈氏掖了掖被角。

“天已经黑了吗?”陈氏忽的问道。

采青身子颤抖一下。

“没。”她颤声说道。

陈氏哦了声,什么也没说,闭上了眼。

采青站在床边,眼泪如雨而下。

齐悦已经到了千金堂所在的那条街。远远的就看到围了好些人,指指点点的兴奋的看着什么。

“让让,让让。”

身旁挑着担子的货郎喊着飞快的从她们身边跑过。

“有热闹看啊。”齐悦笑道,一面撞了撞阿好,“走快些。”

阿好高兴的应声是。

越走近越觉得不对劲。直到看到人头攒动上牌匾的三个大字,千金堂。

“去找胡三,带人来。”齐悦二话不说,一拍阿好的肩头。

阿好转身就跑了。

齐悦则挤入人群,倒要看看自己这个根本就没开张的药铺惹上什么人。

千金堂里,首先入目的是四个小厮抱着胳膊堵住门,然后便是屋子里正中一张被拉过来充作椅子的桌子。其上正翘腿坐着一个年轻男子,锦衣华袍,面如玉冠,风流俊俏。

在他们面前的是安老大夫和刘普成。

人虽然不多。但是很热闹。

“老白毛,既然是开药铺,怎么就不看病啊?”那公子说道,一面晃着腿。带着一副令人很不舒服的笑说道,一面伸出手。“瞧瞧嘛,神医嘛。”

“小王爷,我已经说过了,这不是我的药铺,还请小王爷见谅。”安老大夫说道。

“这里真不是药铺..”刘普成也忙说道。

话音未落,就听哗啦一声。

原来是一个小厮将一张桌子踹倒了。

安老大夫神情越发的难看。

“小王爷..”他声音不由提高。

“喊什么,你不是这不是药铺吗?”小王爷笑道,一面再次抬手,又是一阵哗啦的声音,几个小厮就近将能接触到的桌椅踹开了,还有人干脆拿起凳子狠狠的砸在地上。

“你们干什么?”刘普成喊道,“这是我家的药铺,青天白日的,你们..”

“到底是不是药铺啊。”小王爷皱眉笑道,“一会儿是,一会儿不是,你们有病吧?”

“小王爷,你有什么事冲我来,不要伤及无辜。”安老大夫整容说道,推动轮椅上前一步。

“没事啊。”小王爷笑道,“见你能有什么事啊,你不是大夫啊,看病呗,来来来..”

他说着话将手伸出来。

“安神医,我肚子疼,你给我看看呗。”他说道,一面说一面哈哈笑。

“小王爷,你要我怎样,直说好了。”安老大夫看着他说道。

“我能要你怎么样?看病啊。”小王爷瞪眼故作惊讶道,“怎么?难道你愿意给我看啊?”

他说着胡一抬手。

“天啊,你们这什么药铺啊,看病还挑人啊?还有没有医德啊!”

一面说一面捂着肚子喊肚子疼啊肚子疼啊疼死了…

伴着他的喊,小厮们又动手了,眼前可以砸的都砸完了,一群人干脆冲柜台去了。

刘普成慌忙要去阻拦,被一个小厮毫不客气的一脚踹倒。

“谁要看病啊?”

一个女声此时传进来。

正砸的起劲的小厮们停了下,大家都向门口看去。

“我是这里的老板,也是这里的大夫。”齐悦说道,目光扫过屋子里的人,落在那小王爷身上,“不知道,怎么冲撞几位了?”

小王爷打量她一眼。

“老白毛,你可是越活越回去了,竟然让个娘们出来顶缸。”他呸了声说道。

“你们是哪里的?”齐悦没有理会他的话,再次问道。

一个小厮就一摆头。

“也不怕告诉你。”他说道,叉腰,“我们巨鹿里。”

齐悦哦了声。

“巨鹿驴啊。”她说道,带着几分疑惑。“我们这里,是药铺,不是给牲畜看病的地方啊,你们是不是走错了?”

小厮一愣,旋即涨红了脸,外边已经响起哄堂大笑。

这小厮说话带着浓浓的口音,自报家门巨鹿的音节听起来果然像驴字。

这也是他们那个地方人通病,因此在外难免得个诨号巨鹿驴。

但这话用在别的巨鹿人身上没什么,但用在他们司马家。那可就是找死了!

“你这小娘子胆子真不小!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那小王爷也拉下脸,喊道。

“知道,巨鹿驴嘛。”齐悦笑道。

安老大夫急了,忙推轮椅过来。

“齐娘子,齐娘子。这是我的事,连累你了,你不要往心里去。”他说道又冲那小王爷连连施礼,“小王爷,是我的不是,你要怎么样就怎么样,还请不要牵涉无辜。”

“我要怎么样?我能怎么样啊?我好好的来看病。你们倒好,先是拒诊,接着又骂人…”小王爷从桌子上跳下来,喊道。“这事没完…”

“没错,这事没完。”齐悦打断他说道。

话音未落,外边响起嘈杂的脚步声,紧接着是人群的骚乱。

“师父。师父。”胡三的声音在外响起,然后涌进来至少十七八个人。因为都急着冲进来四五个人差点卡在门口。

小王爷等人愣了下,倒没有被吓到。

“行啊,老白毛,人不少啊。”他笑道,啐了声,“怎么?不给看病?还要打人啊?”

安老大夫忙忙再次伸手阻拦。

“没错。”齐悦说道,往后站了下,摆了摆头。

胡三等人领会瞬时涌上来。

竟然来真的?

这些人吓了一跳。

“喂你们知道我们什么人吗?”

但这声音很快被呼痛声代替。

“知道,驴嘛。”已经退到一边的齐悦哼声说道,看着被围住吞没的那几个人,啐了口,“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