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悦并没有惊慌失措,反而笑了。

“看来我得加快速度了。”她说道,握了握拳头。

到了中午的时候,刘普成等人看着齐悦将稀释比例不等药汁装在小瓷瓶里,一个个系上不同颜色的带子作为标记。

两个弟子搬来蒸笼,逐一摆上去,搁进临时架起的大锅里。

这个大锅。锅里套锅,盖上盖子,又压上石头,锅盖锅体处裹上一层层被打湿的白布。

“半个时辰。大家离远一点。免得锅炸了。”齐悦说道。

听她这样说,大家吓了一跳,忙后退。

“不过,千万别炸..”齐悦又忍不住合手求神佛保佑喃喃说道。

“老师,现在去伤者伤口上割下些腐肉来。”她又说道。

刘普成应了声,看着那大开的锅,听着内里砰砰的响声,心里有些害怕。

“这是…”他忍不住问道。

“试图高压灭菌。”齐悦笑道,带着几分自嘲。

刘普成没觉得好笑。反而很认真又敬佩的点了点头,在他心里越发好奇齐悦的师父了,那个人。该是一个怎样惊世骇俗的高人啊。

腐肉被戴着手套的齐悦认真小心的剪成一块一块。

“大家过来。”齐悦说道。

立刻众人都围过来。

“你们一个人看一块。”齐悦说道。

大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还是各自选了一块认真的看,就好像眼前看的是世上珍稀美玉宝石一般。

“记住你们各自看到的腐肉的状态。”齐悦说道,“等过了今晚,再拿出后,你们要看出有没有变化,这个,只能靠大家的眼和记忆力了,也是最终能不能找出有效注射液的最后一步了。”

她说到这里停了下,看着更加认真去看腐肉的弟子们。

成败就看这最后一步了。如果明天没有找到的话…

齐悦深吸一口气,那就失败了,再没有时间供她试验了。

她自己低下头,也认真的看着一块腐肉,要把它牢牢的印在脑海里。

“少夫人。你看这温度够了吗?”另一个弟子守着一个木箱子。四周以及下边都放了一堆的炭炉。

齐悦忙走过去,将手伸进去探视温度。

大概也许差不多了吧。

“好了。”齐悦说道。

逐一将腐肉放入瓷瓶里。每个负责自己那块的弟子系上各自标记的带子,齐齐的摆放在木板上抬了过来,放入木箱中。

一条厚厚的被子将木箱盖住。

做完这一切,弟子们脸上带着紧张又激动,他们这一天一夜做了好些奇怪的事,但愿,能够创造出奇怪的结果。

相比于这边需要不断加热的炭火,猎户所在的屋子则不停的有冰块送进去。

“戴好手套,尤其是手上有外伤口的,千万别接触以免被感染。”齐悦走进来看着忙着给猎户护理的阿如等人,笑道,“我那边可是只能做出一人份的药哦。”

阿如等人听了都笑起来,从宽大的口罩后发出的笑声沉闷,但落在心里却是十分的悦耳。

常云成站在院门外听着里面传出的笑声,停下了迈出的脚。

她…正高兴的时候,见了自己,也许会想起不高兴的事,还是算了吧…

他转过身要走,身后门响,到底是忍不住转过头,看见齐悦走出来,正伸手做个十分不雅的舒展动作,见自己看过来,齐悦的动作微微一停,但很快她又接着动作,视线也从常云成身上移开。

常云成收回视线转身走开了。

当晨光再一次照进室内的时候,所有人的视线都紧张的盯在那个木箱子上。

齐悦看着那边的滴漏。

“好,时间到了,拿出来吧。”她终于一抬手说道。

早就等着这句话的弟子们真听到这句话手脚反而有些束缚,颤抖着掀开了棉被,从热腾腾的木箱里抬出木板。

木板摆在桌子上,所有的弟子都依照自己标记的带子站在自己负责的瓶子前,一人手里拿着临时打造出来的小镊子。

“好,开始吧,看看瓶子里的腐肉,找出没有继续恶化,反而略有好转的那一个。”齐悦说道,她自己也低下头,打开了自己负责的那个瓶子。

腐肉被夹了出来…

“不行。”齐悦放下,“一比十六,失败。”

一旁的弟子颤着手在一张写满稀释比例的纸上画上一个叉。

这边伤者的病房里,显得格外的安静,只有昏迷的伤者发出含糊的呻吟。

刘普成也去看结果了。屋子里只剩下阿如,她穿着大褂子,带着宽大的口罩,头巾裹住了头发。正用带着手套的手拧干一条毛巾放在伤者的额头。

“阿如姐姐。冰块来了。”一个弟子端着一个装满冰块的木盆进来。

阿如点点头,动作利索的过来,和他一起将冰块摆在病床四周。

“阿如姐姐,你不去那边看看吗?”那弟子问道。

阿如重新拧了毛巾给伤者进行擦拭。

“不用看。”她说道。

不用看,少夫人一定能做出来的,一定能。

“一比一百二十四,无效。”

“一比一百四十六,无效”

伴着一声声的报告,齐悦额头的汗越来越多。

快成功啊。快成功啊,一定要成功啊…

她盯着那一个又一个弟子的手,唯恐他们看错了。

真是可笑啊。她从来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她曾经费尽心思要驳斥的东西,实验中最不希望见到的结果,如今竟是恨不得叩头求神佛保佑得成。

随着纸上划去的比例越来越多,众人的神情也越来越失望。

原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到底还是不可能吧…

看着那女子手撑着桌面垂下头,刘普成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只要试过了,就是成功。”他走上去含笑说道。

“话虽然那么说,但是。结果毕竟还是最重要的。”齐悦垂着头说道,“干我们这行的,努力也好,不努力也好,最终让世人判定的。还是结果。治好了就是成功,没治好就是失败。简单的…无情啊。”

就像爸爸,为了那个脑部手术,他做了很多准备写了很多方案,但是那又怎么样,失败就是失败了,失败就要付出代价,不管你是否已经尽力。

报数的声音忽地停下了,或者说他们都没有注意。

“齐齐齐齐…”有一个颤抖的声音喃喃响起。

所有人猛地看向发声的那人。

这个弟子用镊子夹出一块腐肉,此时那小小的腐肉正剧烈的抖动,当然,不是肉在抖,而是那个拿着肉的人在抖。

“没没没没…”他继续抖着声音说道。

没有人催他,大家只是死死的看着他,呼吸都停止了。

“没有变化..”他终于喊出了这句话,在所有人几乎要憋死之前。

齐悦一步迈到他跟前,小心的用带着手套的手接过了这块肉。

这块扔在地上连狗估计都不会看的肉,此时齐悦如同捧着世间最稀奇的珍宝,她看了又看,看了又看,只看汗水打湿了眼,不得不闭上眼。

齐悦深吸一口气,站直了身子,看了眼瓶子上系的带子。

“一比三百二十四,有效。”

当这边响起的欢呼声传过来时,正在为伤者更换伤口敷料的阿如终于手抖的控制不住了,但她什么都没说,就用颤抖的手笨拙的将一层敷料更换完毕。

她知道,她早就是知道,少夫人一定能行,少夫人一向说到做到!

“这都已经快过了六七天了,他们总这样拖的有什么用!”回春堂里,一干弟子没声好气的说道。

王庆春坐在椅子上带着几分悠然慢慢的品茶。

“能拖一天是一天,随他们去吧。”他含笑说道。

“师父,外边排队的人还没散。”吴山带着几分炫耀的抱怨走进来说道。

“时候可不早了..”

“师父都看了一天病了..”

“可别累着…”

其他弟子们立刻七嘴八舌的说道。

这话如同春风拂过王庆春的五脏六腑,舒坦的不得了。

“医者父母心,既然来了,咱们怎么能不管呢?”他放下茶杯站起来,“我去看看吧。”

“师父仁心仁术..”

“..实乃我百姓之福..”

在弟子们恭维的话中,王庆春迈出后堂,来到前堂坐诊。

但迈进前堂,却让他一愣,紧跟在他身后的弟子们也是一愣。

空荡荡的哪里有人?

“这是..人呢?”吴山顿时有些羞恼,喊道。

一旁拣药的伙计面带惊恐。

“师..兄,都跑了..”他结结巴巴的说道。

王庆春的脸上再也挂不住了。

“什么叫都跑了?是不是你赶人走的?”吴山喝道。

“不是。”小伙计一脸委屈,伸手指向门外,“刚才有人说那受伤的猎户从定西侯府走出来了,大家都跑去看了…”

什么?

屋子里的所有人都愣了。

他们没听错吧?那受伤的猎户不是抬出了,而是走出来了?

死人难道也会走了?

会走的自然不是死人,只有活人,难道,那猎户真的救活了?

王庆春的额头瞬时冒出一层冷汗。

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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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喜闻

事实上当定西候听到这个消息时,也吓了一跳,他第一时间跑过来,结果看到的比他想象的还要吓人。

那个说是要死了的猎户,半坐在软轿子上,不仅醒了,还正举着一根棍子噼里啪啦的打人。

“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东西!我杜大山没有你们这个兄弟!人家大夫尽心救治我!你们竟然连同他人诬告欺辱刘大夫!我打死你们这些恩将仇报的混蛋!”

那猎户一边打一边骂,虽然气力看起来很是虚弱不堪,但精神看起来绝对不是个要死的人。

在猎户前面跪着四五个男人,迎着打骂一声不吭低着头老实的不能再老实,还有一些女人在掩面哭。

猎户到底是没多少力气,无力的扔下棍子,靠在软轿上喘气。

一个与他一般年纪的妇人立刻上前关切的查看,却被这猎户一巴掌扇在脸上骂道。

“还有你你这个贱人,他们不懂事,你也跟着闹!我要休了你,不休你我没脸见人!”

那妇人跪在地上大哭起来。

这..这…

定西候视线搜寻,很快看到了自己的儿媳妇,此时的美人算不上美人,穿着毫无美感的大褂子,面色憔悴,头发上也裹着头巾。

齐悦笑眯眯的看着这边的热闹,没有丝毫劝阻的意思。反而在刘普成要开口说话的时候,拦住了他。

“人之常情嘛,也可以理解。”刘普成看着这女子的神情,明白她这还是怨气未消。心里有些想笑又很是感动。

“我理解啊。”齐悦笑道。“但理解,也不代表他们没错啊,错了,自然要受到惩罚。”

这丫头..刘普成摇摇头,没看出来还是个很记仇的。

看着这猎户力气的确耗费尽了,而那妇人已经开始寻死了,齐悦才迈出出来。

“你才好了,不可妄动心火。”她说道。

这不是劝和,只是关心下病人。围观的弟子们互相看了眼,抿着嘴笑。

齐娘子,连句场面话也不肯说啊。

猎户喘着气一连声的对齐悦再次道谢。

“你们这些混蛋。都过来给刘大夫和少夫人叩头。”他又攒起力气喊道。

那几个男人还有妇人们立刻过来冲刘普成和齐悦叩头,一面啪啪的自打脸。

“好了好了,只要人好了就好了。”刘普成忙搀扶说道。

齐悦抱着手笑眯眯。

“那可不一定,暂时是没有生命安危了,但要说彻底好了那可不敢,说不定回去就又反复了,我们可不敢跟你们承诺什么。”她说道,一面在后扒拉下刘普成,不许他弯身去搀扶这几人。

那几个人也不是傻子,自然明白齐悦的意思。顿时羞愧不已。

“我知道你们担心家人,听到不治的消息急火攻心,但是你们不该打我老师。”齐悦收了笑慢慢说道,“你们有你们的道理,我也有我的道理。所以。以后千金堂不会再接诊你们家任何一人。”

此言一出,别说猎户一家人惊愕。刘普成也是才知道,那些弟子们更是满脸惊愕。

竟然有人敢说出这样的话!对病人说出这样的话!

这个时候不是应该说些场面话,接受这些人的感恩戴德,你好我好大家好吗?

“齐娘子,不可如此..”刘普成张口说道。

齐悦打断了他。

“老师的意思是,我不是千金堂的人,做不得这个主是吧?”她问道。

刘普成看着她皱眉。

“我不是这个意思,齐娘子,医者仁心,怎么可以因为一时误会就说出拒绝诊治的话呢?”他叹息说道。

齐悦只是紧紧闭着嘴,没有说话。

但是每个人都能看到她眼中的倔强与坚持。

“刘大夫,你什么也不用说了,少夫人说的对,我们不配再上千金堂来。”那软轿上的猎户喘着气说道,冲齐悦拱手,“少夫人豪爽,有理说理,有仇说仇,是个痛快人,这一条是我们杜家该有的惩罚,我们认了。”

定西候府的人都看傻了,常云成看着齐悦,自始至终,这女子的视线没有往他这里看过一眼。

有理说理,有仇说仇…

定西候不由打个机灵,闪过一丝心虚。

“…这是好了?”他重重的咳了声迈步过来。

见他过来,四周人纷纷问好,那猎户的家人更是跪伏在地上,就连软轿上的猎户都挣扎着翻下来。

“侯爷仁慈,侯爷仁慈。”

他们不会说话,更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尊贵的人,除了翻来覆去的这句话什么也说不出来,在地上俯身叩头不停。

以前那些贱民见了他是敬畏,此时这些贱民的敬畏中还多了几分感恩…

被贱民敬畏感激的感觉也不错,定西候忍不住捻须点头。

“也不容易,遭了这么大的罪。”他悲悯的说道,一面示意管家,“那些钱来,回去好好养养吧。”

这一下猎户们更是感恩不尽。

“打开门,送他们出去。”定西候大声说道。

“从角门那边走就是了,不要太张扬了。”齐悦说道,一脸的淡然。

一旁的张同听了忍不住呛了口。

他不由看向一旁的胡三,却见胡三亦是一脸淡然,只不过相比于齐悦的淡然,胡三这个实在是装的痕迹太明显。

“我怎么恍惚听少夫人嘱咐你一大早就出去将猎户好了的消息散播开?”张同忍不住低声问胡三。

“开什么玩笑,我师父有那么无耻吗?再说,这种事是事实。还用什么炫耀散播的。”胡三低声说道,看着张同一脸嫌弃,如同受了多大侮辱一般。

张同忙道歉,是啊是啊。应该是他听错了。

堂堂侯府少夫人哪会这么无聊。

定西候听说只是开角门。觉得有些太低调。

“侯爷,不过是一个平民猎户,哪里能开正门呢。”齐悦看着他,微微一笑说道。

这个,也是这个理,定西候哈哈笑着,再次遗憾这次救治的不是什么大人物,要不然得多风光。

“还是月娘你考虑周到,气质沉稳。不错不错。”他笑道。

她喊的是侯爷…

常云成看着齐悦,事实上他的视线一直都没有移开。

侯爷,而不是以前的那个父亲的称呼。

父亲。这个称呼,已经不值得她再喊出来了吧…

角门打开的时候,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门前人山人海,甚至往街道那边看都是人,这么多人,却是安静的很,就当猎户一家人抬着软轿出来时,陡然发出惊讶的呼声,呼声如同风浪瞬时席卷门前街道。

原本觉得有些遗憾的定西候得知后立刻第一时间赶到了门口,这。这,这种平民百姓营造出来的风光感觉也不错啊!

猎户醒来之后,就被胡三拉住讲了所有的事,包括打赌,当看到这一幕。杜大山立刻从软轿上坐起来。

“让我下来。我要自己走出去。”他大声喊道。

这才醒过来,而且伤在腿上。家属们低声劝阻。

杜大山一棍子敲在他们身上。

“让老子下来,老子没你们这么不要脸。”他喊道。

这一下没人敢说话了,弟兄们搀扶着杜大山下了软轿。

看到这杜大山的动作,呼喝声消去,门前安静下来,所有人都不可置信的看着这边。

跟在后面的齐悦刘普成等人自然也看到了,一怔之后,也明白了他的用意。

“这个男人倒真是个男人。”齐悦笑道,“我喜欢…”

阿如在身后狠狠的拧了她一下,所幸外边的呼声又起来了,淹没了她的话。

齐悦回头冲阿如呲牙表示自己很疼,阿如冲她瞪眼,下意识的扫了旁边一眼,竟然见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过来的常云成正看着她们。

没听到吧…一定没听到。

阿如低下头,而齐悦早已经转过视线了,根本就完全没在意身边有谁站过来。

杜大山伴着呼喝声一步一步的走出来,最后这呼喝声让他也不由激动起来,好像是他自己做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不,他的确是做了了不起的大事,胡三的讲述非常到位,且跌宕起伏声情并茂,杜大山听的时候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是个筹码,而是觉得自己是参赌的双方,当然,他是站在少夫人和刘大夫这一方的,现在他们赢了!

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关注下,他们赢了!

杜大山猛地推开了扶着自己的兄弟们,将手里的用来打人的棍子举了起来。

“看到没,老子活着呢!”他大声喊道,瞪圆了双眼,虚弱苍白的脸上满是激动,“老子活着呢!谁他娘的再敢说刘大夫是庸医,老子第一个拧下他的头!”

等齐悦和刘普成站出来时,叫好声更热烈了。

“刘大夫神医啊!”

“少夫人神医啊!”

挨打过后,原本以为没有希望之后,又突然享受到这种热情,千金堂的所有的弟子们都激动的汗毛倒竖。

“这种感觉怎么样?”齐悦低声问刘普成。

刘普成有些无奈的看了这姑娘一眼,好像这姑娘的越来越自信了,他不由想起第一次见这姑娘,那脸上的眼中的惶恐惊惧,简直是见到病人就如同见到了凶虎猛兽,但从什么时候起,她慢慢的没了这些恐惧,就像现在,一脸的淡然,那是来自内心满满自信的淡然。

而且,还越来越..调皮了。

是啊,她本来就是自己孙女一般的年纪,正是青春年少好风光的年纪。

“还有更好的感觉呢。”齐悦嘻嘻一笑。

“啊?是什么啊?”胡三立刻问道,他从众多人中好容易挤过来站到了齐悦身后,以表明自己是大弟子的地位…当然,比阿如姑娘要低一等。

“收赌债啊。”齐悦笑道,一面扬了扬眉。

第一百二十三章乐见

来真的啊?

当听到齐悦说这个,刘普成的第一个反应是这个。

同行嘛,再说冤家宜解不宜结,稍微退一步,给对方一个台阶下,也就你好我好大家好,日日抬头相见的,岂不是很好?

难道真的要去逼着人家跪啊?这..这…只怕不好吧。

“当然来真的啊,”齐悦看着刘普成,一脸郑重,“要不然,咱们这么玩命辛苦干什么!”

啊?干什么,当然是救人一命了?刘普成有些无语,还要说什么,这边齐悦已经冲众人抬起手。

“嗨,不知道王庆春王大夫是不是已经准备好了?”她大声说道,“大家已经看完死人复活了,那想不想看活人跪大街啊?”

这话太泼了…

刘普成等人连定西侯府的门房下人都忍不住皱眉,但这些围观的可都是最市井的小民,他们才不管什么礼仪儒雅,他们就爱看人打脸,打的越痛看的越爽,随着齐悦这一句话,大家本就高涨的情绪更是被调动起来了。

叫好声呼哨声四起,伴着这声音,人潮开始向外涌去。

很快定西侯府前恢复了往日的安静,只有那喧嚣声从远处传来。

猎户一家不知道什么时候随着人群退去了,门前呆立的只有千金堂的弟子们以及定西侯常云成。

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不可置信。

“真的去逼王大夫下跪了么…”有人喃喃说道。

这些汹涌的人潮挤上门叫嚣着要你下跪,该是多么恐怖的场面。

“恐怖吗?同情王大夫吗?”齐悦开口说道,她看向前方,神情已经平静,只是这平静之中带着几分隐隐的焦躁,“有什么好同情的,如果输的是我们,那么此时面对这恐怖的就是我。”

是我,是我,我一个人…

你们这些混蛋,想要欺负我,来啊,试试啊,欺负我,欺负我,没那么容易!

我什么都没有!我也什么都不怕!

“这没什么好同情也没什么好感慨的。”她吐出一口气,微微抬起下巴,“敢玩就要敢接受后果,要不是他们回春堂一开始故意针对咱们,挑拨这些家属闹事,怎么会有如今的结果,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这句话划过众人的耳边,让大家心里各有滋味。

事实上,这场好戏并没有如百姓们所期待的那样上演,当所有人都涌到回春堂,提醒王庆春愿赌服输时,回春堂已经人去楼空了大门紧闭了。

就在当天,王庆春一家老小一起离开了永庆府,房产药铺飞快的出手贱卖了,一夜之间名满这条街的回春堂消失在众人视线里,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真是输不起啊,竟然跑了。

“无情啊。”齐悦知道后感叹道。

这就是人生命运的无情,一步错全盘皆输。

常云成站在她身前,看着这女子慢慢的揣起手。

“女人家,这个动作太难看。”他忍不住说道。

齐悦看了他一眼,保持这个姿势没动,越过他向前走去。

常云成转过身跟上。

“你当时为什么会想要替千金堂担起这个?”他问道,“仁义吗?”

齐悦看他一眼。

“你当时干吗把我拉进家门?这个机会赶我走,不是正合你的意吗?”她没有回答,反而问道。

常云成被她问的有些不知所措。

“我说话算话。”他闷声答道。

齐悦反倒皱了下眉头。

“什么话?”她嘀咕一声,但旋即不再追究。

二人沉默的走着。

“不是全是仁义。”齐悦忽的说道,开始回答他的话,“很简单啊,人心换人心..”

她说到这里转头看了眼常云成,微微一笑。

“因为刘大夫对我很好,所以我便要对他好。”她说道,“就这么简单而已,要不然,我又不是什么圣母圣父的,怀着一颗普济天下的心,见到不平的事就要出头管一管。.”

常云成在她一旁慢慢的走着。

阿如在身后放慢的脚步,留出一段距离。

“你是傻呢还是胆子大?就没想过会有什么后果?”常云成沉默一刻问道。

齐悦从鼻子里嗤笑一声。

“我说过了。”她再次看了常云成一眼,“人心换人心,在那么紧迫的一件事前,要是我去考虑后果,考虑怎么安排部署,考虑怎么解释运作,考虑后续的得失…那也就没有做的必要了。”

“为什么?”常云成皱眉问道。

“因为,我要是有时间想那么多,就代表这个人不值得我相护。”齐悦说道,“这个人我想护就只是因为我想护,没有原因没有顾忌,只是在危险来临的时候,只想第一时间站到前面,挡住一切,不让他受伤害…”

爸,对不起,那时候看着你一个人面对质疑,没有不管不顾的站出来。

爸,我很高兴我有机会弥补了。

这种感觉真棒!

没有原因没有顾忌,只是要护在她身前…

常云成心头不断的滚过这句话。

“那你输了的话,真的去跪吗?”他忽的问道。

齐悦转头看他一眼。

“说说而已,我又不是什么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话这种事,可没必要当真。”她露出白白的牙齿笑了。

常云成被她说得一愣,旋即也笑了。

“我就是不去跪,又能把我怎么样?来打我啊。”齐悦笑着转过头继续前行,一面晃了晃头说道,声调高扬,带着一种贱贱的….可爱。

可爱这个词浮现的常云成的脑海中,他不由停下脚。

齐悦并没有理会他停下脚,自行而去。

看着那女子越走越远,消失了就好像再也见不到一般,常云成只觉得心有些发慌。

见不到…

不行…

他不想,不想见不到她…

“齐月娘。”他喊道。

那女子没有停脚,他只得抬脚追上去。

“那天..”常云成跟上齐悦,迟疑一刻说道,“那天的事,对不起。”

齐悦停下脚,带着几分惊讶看他。

“哪天?”她皱眉问道,“你要说对不起的时候太多了,具体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