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夜班的弟子们熄灭了病房部的灯,院子里变得安静起来。

看了一会儿书的齐悦走出屋子,院子里有杂工弟子们围坐说笑,酒菜的香气散开,见到齐悦出来,他们纷纷起身问好。

齐悦让他们自便,自己走到另一边去了,这边是储藏间,修成四四方方的,屋顶相比于其他的略微平整,顺便上面用来晾晒大的手术单什么的,她扶着梯子爬上去。

矮矮的平房,自然比不得现代的高楼,不过所幸四周都是矮矮的平房,视野倒也开阔,永庆府的夜市还是很热闹的,可以看到点点灯火以及听到叫卖声还有隐隐的丝竹歌弦声。

齐悦站在这里怔怔的看着,然后从兜里掏出一小小的酒壶。

“…月亮,给,请你喝啤酒…”

再抬头眼前似乎场景换了,高楼大厦,灯火璀璨。

两个同科室的前辈走过来,其中一个扔给她一罐啤酒。

“哈,今晚你夜班,敢喝酒!”齐悦笑道,接住啤酒。

“唉,没事,我喝多了,还有你嘛。”前辈笑道。

接下来她们会依着栏杆,谈天说地,从电视剧到电影,当然少不了医院里的各种八卦新闻。

齐悦抬起头,将小酒壶放在嘴边仰头喝。

“干杯!”她伸手举着酒壶对夜空说道,又喝了口,再次伸手举起来。

“干杯,常云成。”

角落里与夜色融为一体的一块忽的动了动,还好及时稳住身形。

“小姐?小姐?”院子里传来阿如的喊声。

齐悦忙将酒壶顺手扔出去,一面对着空气用力的哈哈又是扇又是应声。

阿如蹬蹬的已经爬上来了。

“你别爬那么高,头晕了怎么办?”她说道,一面嗅了嗅,“什么味?你喝酒了?”

齐悦哈哈笑,摆着手。

“什么我喝酒了,是他们喝。”她伸手指了指院子里,几个弟子们还在坐着吃喝说笑,齐悦将烧烤引进,大家很快迷上,劳累一天坐下来又是吃又是说笑真是惬意的很,这几乎成了每次夜班必备的项目,不过有一条,饮酒限制,每次只有小小的一壶,七八个人喝,每个人勉强够两小杯。

齐悦指着院子里哈哈笑。

“这酒味真大..”她说道。

阿如有些哭笑不得。

“好了,快下去吧,今晚不忙,早点休息吧。”她说道,推着齐悦。

二人说笑着下去了,屋顶恢复了安静,好一会儿,直到院子里的吃喝的人都散了,灯也熄灭,屋顶一角才动了动,夜色里竟然走出一个人,他快步下了屋顶,闪身进了一间屋子,坐下来摸出一张小小的纸条开始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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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八章热闹

相比于春意浓浓的江南,漠北之地还是一片荒凉,营地的高处,四五人正对着前方指点说什么,空中扑棱棱飞来一只鸽子。

“常爷,你家的信又来了。”一个大汉看到了喊道。

裹着暗红斗篷,穿着虎豹纹武官服,下巴上长出一层青青胡茬的常云成停下说话,一向淡定的神情微微波动下,似乎有些忐忑。

他说声告罪,便走开几步,这边侍卫已经从信鸽上取下信筒递给他。

“你说小常怎么回事,家里的信如此频繁?”身后的人好奇的问道。

“多管闲事,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铁石心肠,丢下老婆孩子一走四五年就没惦记过。”旁边的人笑道。

先前说话的人笑骂声,又恍然点头。

“小常这一趟回去时候不断,估计是种下儿子了。”他嘿嘿笑道,“所以才接到信是这般又是高兴又是害怕的,当初我老婆生的时候,我都这样。”

他们说到这里时,看向常云成。

常云成已经打开信再看,忽的身子僵硬,旋即又剧烈颤抖,忍不住发出一声嚎叫,将这边的人吓了一跳。

再看常云成攥紧手里的信竟然疾步走开了。

“看样子是生了。”大家笑道。

“而且一定是儿子。”有人补充道。

一时间气氛欢悦。

“走,走,今晚加餐,宣府总兵新送来的好酒,咱们好好的喝一喝。”为首的男人大声说道。

军中同样规矩森严,尤其是此时冬夏交接之际正是东奴最易来犯的时候,严禁饮酒,这些粗汉子们苦守此地别无乐趣,最大的乐趣就是痛快的喝酒了,闻言轰然叫好,呼啦啦的都向营地涌去。

常云成这边驻守的地方是一个叫做保安州的边镇。边镇之地自不能与内地繁华相比,所见之处破败。

军营就在州城边,而常云成等将官则是居住在州城内。

夜色下来时,将官官厅里气氛热烈。

大厅亦是破旧,桌椅板凳也杂七杂八,此时饭香味酒香味四溢。

里里外外摆了十几张桌子,摆满了大碗的肉菜,大碗的酒。一个个吃的狼吞虎咽,喝的酒洒满身。

朝中虽然不拖欠粮饷,但还是比不得在内地吃得好,难得遇到上官宴请,所有人都敞开肚皮吃喝。

“喝,喝,这是高兴事,生儿子最高兴了。”几个人围着常云成灌酒。

常云成来者不拒哈哈笑着一碗接一碗,很快就喝的脚步虚浮。

“没有生儿子。”他笑着说道。

没生?大家愣了下,不过这时候谁还管着这个。吃肉喝酒就是了。

“那就是怀上了,早晚得生。”有人大声说道。不由分说又举过来一碗酒。

常云成哈哈笑着接过,一饮而尽,他笑的厉害,似乎眼泪都出来了,终于脚步一个踉跄,绊倒了下趴在桌子上,只是笑。却起不来了。

“真是,这才喝了多少,怎么就醉成这样了?”大家嚷嚷道。“常爷一向千杯不醉的好酒量呢。”

“知道要生儿子了,高兴嘛,人高兴了就什么,那句话怎么说自己醉?”有人说道,想要掉个书带,没掉成。

“酒不醉人人自醉。”有书吏忙补充道。

“对,对。”大家笑道,看常云成这样,也不好再劝他,便让侍卫扶他进去。

常云成被从桌子上搀扶起来,还不肯走,伸手又去够酒碗,死死的抓住一个。

“干杯!”他大声喊道,颤抖着举起来,手已经不稳了,洒了一半。

大家又是笑呼啦的都举起酒碗。

“干杯!”大家跟着喊道,各自一饮而尽。

常云成也喝了,这才哈哈大笑将酒碗摔在地上,再次跌趴在桌上。

“干杯..”他再次喃喃一句彻底醉过去了。

自从得知处理一些小伤不花钱后,来千金堂的人骤然多了起来,来了之后发现还有个女大夫,于是有些不方便与男大夫谈的妇人们也多了起来,因为不会诊脉,又没有各种化验可做,一开始齐悦应付的有些手忙脚乱。

“方剂诊脉是很重要,但作为大夫,除了这个之外还有另外一种必需添加的药。”刘普成笑着对前来恨不得一夜之间学会所有本事的齐悦说道。

“什么?”齐悦问道。

“心意。”刘普成拍了拍心口说道。

齐悦看着刘普成想笑。

“你越来越像我爸了。”她嘀咕道,总是爱给她上思想政治课,她想要跟他上手术,而他却总是唠唠叨叨的说些别的。

不过,现在想听那些唠叨却是听不到了。

“齐娘子,我觉得你对病的兴趣很大。”刘普成又说道。

这不对吗?

齐悦不解的看他,她要治病可不是就是对病感兴趣吗?

“我是说,只是单单的看这个病,而不是这个人。”刘普成说道。

什么意思?

齐悦更不解了。

“病人身体有病,心里会紧张,心里紧张担忧,精神低迷焦躁,那么肝损肾衰,所以那句老话才会说病由心生。”刘普成含笑说道,“作为病人信任依赖的医者,除了对症开药,还要解其忧心,给其痊愈的希望,这有时候反而比药石更有效,她们找你来,你多和她们说说话,医技望闻问切,除了切,还有望闻问嘛。”

齐悦哦了声,认真地想他的话。

现代医院里,每天等着看病的病人排队排到大门口,每个人进来问个两三句话,单子一开,该检查检查,该住院住院,跟病人聊天?开玩笑吧。

齐悦想起在乡下卫生院,老院长抱着大搪瓷茶缸,跟来看病的病人一聊就是半日,从这条腿什么时候疼能一直说道家里的猪崽子被人偷又不敢告诉人几天几夜没睡觉人前人后又装作没事人,在这个时间中。她已经看完了十个病人。

对于老院长的做法,她觉得简直是匪夷所思,扯这些跟病完全无关的事做什么啊,她直接归于乡下生活节奏慢,反正也没多少医疗资源,也不怕浪费。

“哦,他之所以腿疼,想必根源就在这心病上。几天几夜没睡,强颜欢笑,心脉郁结,自然气血不畅。”刘普成听她迟疑的问出来,略一沉吟便笑道,“这些事他不好跟熟悉的人说,让他说出来,也是解一解郁结,对病自然有好处。”

这样也成啊。

“要用心。”刘普成最终笑道,“仁心仁德。”

齐悦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一方面觉得刘普成说得对,但另一方面又觉得跟自己的的习惯不一样。当下一次有妇人来找她问诊时,齐悦便试了一试。

“那你这个心跳快是从三年前开始的,那时候,是怎么开始的呢?”她问道。

三十多岁的妇人闻言叹口气。

“那时候我男人刚刚没了,我那小的才刚会爬…”她说道。

“天啊,那你的日子一定很难。”齐悦带着几分同情担忧说道。

妇人点点头,抬手擦泪。

“是啊。我当时都想跟着一起去了。”她哽咽说道,“大夫,你不知道啊…”

她开始诉说自己和男人青梅竹马少年结发的情谊青年相互扶持相依的酸甜苦辣。齐悦认真地听,没有打断以及不耐烦,还起身给她倒了杯茶。

“…我能不想吗?都这么多年了,晚上我都不能闭眼,一闭眼就好似还能看到他..”妇人说道。

她说到这里时,齐悦已经基本明白了。

“大姐,你的病不严重,是因为你心里太难过了,这么多年了,还是没走出来,所以情绪波动厉害,导致血压不稳心律不齐。”她叹口气说道,一面握住妇人的手拍了拍,“吃药是要吃,但你也得想开些,大姐,你想想,你这样,大哥他在地下也不会心安啊。”

看着拿着单子脚步轻快去拿药的妇人离开,站在门外的刘普成含笑点点头。

“师父,门外..”就在此时一个弟子急忙忙的跑过来,面色微微慌乱。

“门外如何?”刘普成问道,

话音未落,就听到外边的喧哗。

“…医者仁心仁德,这等妇人品行不修,如何能为医者?”

门外有苍老的声音说道。

刘普成刚要抬脚,齐悦已经一阵风的从身边过去了。

“这老混蛋又送上门了。”她说道。

门外,刘老太爷身穿长衫,依旧如上一次那样发鬓整洁,连风都不能吹乱他的衣衫,看着千金堂正在肃容说话。

四周的人正在聚集的越来越多。

又是千金堂,千金堂里热闹多,街上挎篮子叫卖的小孩子们立刻跑过来。

“..新鲜的杏子..”

“…蛋饼,蛋饼..”

“…杏仁茶汤,大姐来一碗吧..看热闹败火…”

街上顿时热闹起来。

“..定西侯府的弃妇,竟然还堂而皇之的行医,自己品行不修,何谈救人?”刘老太爷说道,一面看着一个刚从千金堂里迈出来拉着一个小孩子的妇人,“当初孟母为子三迁,为的什么?你竟然带着孩子来这种妇人的医馆,你枉为母者。”

妇人被他说的一愣一愣的,看着老者分明是个读书人,大家对读书人都是很敬畏的,闻言顿时很害怕,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好像自己真的不配当个母亲了。

“行了,刘老头,别在这里装好人了。”齐悦的声音从门里传出来。

一听这声音,刘老太爷顿时激动起来,而四周的人也都激动起来。

戏要对台唱才叫戏嘛。

第二百二十九章揭开

“恶妇,你竟然还敢出来见人?”刘老太爷浓眉倒竖,厉声喝道。

“我又不像你,连自己的亲骨肉都能害,有什么不敢见人的。”齐悦笑道,站在门槛上居高临下。

这一句话让四周更加热闹起来,想起一片嗡嗡的议论。

“恶妇,休得胡言乱语!”刘老太爷可是知道这妇人是如何的伶牙俐齿,又没脸没皮鬼心眼多,忙大声反驳,“自己家事不净,少来说别人。”

“所以啊,你干嘛来说我?”齐悦点头说道。

“世风日下,我自然说的。”刘老太爷哼声说道,“定西候为人不修,逆旨抗命,老夫已经上书到官府…”

他的话没说完,齐悦就哈哈笑着打断了。

“喂,老太爷,那你到底是说定西候不该休我还是我就该休啊?”她笑道,“你到底是替我说话还是替侯府说话啊?你想清楚了再说,怎么也得让我们其中一个方打你个人情,可别最后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就不好了。”

四周哄得笑了,虽然不知道猪八戒照镜子是什么意思,但听说起来很是有趣,一时间笑声四起,刘老太爷余下的话便被盖住了。

好容易笑声小了,刘老太爷扯着嗓子才得以喊道。

“早该休,就不该娶!”

“行了,老太爷,我这里忙得很,你要是没别的事,就回去吧啊,别闹了。”齐悦摇头说道,带着几分不耐烦摆摆手。

这种打法小孩子的做派让刘老太爷实在是控制不住脾气了。

“你这不祥的恶妇怎好治病救人,小心天理不容。”他颤声喝道,伸手指天。

齐悦深吸一口气。迈出来一步。

“刘老太爷,你能不能别把不吉不祥的挂在嘴上。”她肃容说道,“从来不没有不吉不祥的事,只有不吉不祥的人心!什么样人便会看到什么样的事!”

她说到这里,扭头喊了声燕儿。

早就站在门边人后的燕儿立刻跑出来。

“燕儿,你介不介意让大家知道你的事?”齐悦弯身低声问道。

燕儿摇摇头,别说说她的事,就是要她去死,这孩子也不会有半点迟疑。

看到燕儿出来。要说什么的刘老太爷愣住了,如果不是这个名字,他几乎认不出来了。

本来嘛,就没看清过自己这个孙女长什么样,更何况如今又换了个样子。

换了样子…

刘老太爷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个小女孩。

大大的眼睛。小小的鼻头,尖尖的脸颊,穿着齐悦特意给她定制的小号护士服装,看上去很是可爱,虽然嘴边的一道疤痕看起来有些遗憾。

可爱…

刘老太爷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把这个词用在这个孩子身上。

“这个孩子,原本是兔唇,也就是你们常说的兔缺儿。”齐悦拉着燕儿对众人说道。

此言一出街上人的顿时大惊失色。又要避开的又有涌着要来看的。

“就因为这个,她生下来,就要被她的亲爷爷溺死,好容易经过母亲拼死哀求得以保全一命。在备受冷眼中长到如今,又要被亲爷爷逼着赶出家门到庙里送死。”齐悦说道。

燕儿面对涌来涌去的人群,没有丝毫的退避惊恐,反而往前站一站。挺直腰背,让大家看的更清楚。

看吧。她现在已经不是丑小鸭了,她已经是白天鹅了,虽然还不够美,不过一定会变的更美的。

“不吉祥?扫把星?”齐悦接着说道,“不,都不是,这不过是一种病。”

围观的人听到这里面上少了些恐惧,多了一些好奇,于是涌过来的人更多了,将刘老太爷挤的都站不住了。

“既然是病,那就可以治,所以我给她治了,虽然并不能完全和正常人一样,但已经不会那么可怕。”齐悦接着说道。

围观的人看着燕儿认真地看指指点点,发出惊叹。

“你以为缝好了就不是兔缺儿了吗?”刘老太爷哼声说道,“谁也改变不了她是兔缺儿的事实!改变不了她不吉的事实!改变不了你们是不吉祥的事实!”

“是,没错,改变不了,但不是我们,是你!”齐悦竖眉喝道,“姓刘的,这种病是遗传的,定西侯府从来没有这种,那只有你们家,我敢打赌你们家一定还有另外的兔缺儿!我要是赌输了,我当街给你下跪!”

这齐娘子最爱和人打赌,可惜上一次王庆春缩头乌龟跑了,大家没看到下跪的好戏,这一次应该能看到了吧?

一时间大家的注意力又从燕儿身上转开,看向刘老太爷。

刚才作为大家的注意焦点,刘老太爷很高兴,但现在他却觉得如同置身烤盘,浑身不自在。

“姓刘的,你敢不敢对着你的圣人先师,说一句我是不是输了!你敢说,我就敢跪!”齐悦再次迈上前一步,看着刘老太爷厉声喝道。

刘老太爷面色发白,额头上一层汗,面皮抽动,不知道是被汗水打湿还是方才拥挤的缘故,他的须发衣衫都有些凌乱,哪里还有半点方才的气势。

“快说啊,这有什么可不敢的。”

围观的闲汉起哄道。

而此时的齐悦其实比刘老太爷好不到哪里去,她的手心也紧张的冒汗,这可真是赌啊…

“燕儿。”一个老妇人的声音此时传来。

从人群里挤过来一个矮胖的老妇,面色惊愕的看着燕儿。

燕儿也看到她了,神色犹豫,没有动也没有开口。

“你是燕儿?”老妇推开扶着自己的人,几步就冲过来,不可置信的打量燕儿,又抓住她的脸,瞪眼看口鼻,“你的..你的..怎么好了?”

“祖母。”燕儿终于开口说话了。

这一开口老妇人更惊讶了。

“你。你说话也好了?”她再次结结巴巴问道,神情震惊无比。

这一个月,燕儿严格按照齐悦的要求练习发声说话,虽然耽搁了但毕竟小孩子进步神速,除了个别发音,其他的日常对话已经纠正的差不多了。

“是舅母给我治好的。”燕儿点点头,大声说道。

那老妇人颤颤巍巍的揉搓她的脸。

“治好了?治好了?”她重复的说道,“能治好?”

“当然能治好。”齐悦说道,“而且越早治越好。燕儿这个已经是晚了的,要是几个月大时做,她现在恢复的就更好了。”

她说这话,伸手摸了摸燕儿的头。

“能治好…”老妇人喃喃说道,身形竟然一软几乎跌倒。

齐悦忙伸手去扶。

“你来做什么?谁让你出门的!”这边刘老太爷喝道。

他的话音才落。那老妇人就推开齐悦,抬脚冲刘老太爷去了。

“这是你奶奶?”齐悦低声问燕儿。

燕儿点头,还没说话,就听那边鼓噪一声,伴着老妇的哭喊。

“你还我女儿来!”

齐悦和燕儿愕然看去,见那老妇人竟然一把揪住了刘老太爷的胡子,另一手胡乱的捶打。

这老妇人的动作出乎大家预料。就连刘老太爷也没想到,顿时狼狈不堪。

“干什么?大胆!”他怒声呵斥。

但没有用,老妇人似乎把一辈子的力气都用上了,死死地揪着老太爷的胡子。狠狠的打着。

“你还我女儿!你说她是妖孽!你说她兔缺不吉祥,你说她活不了!你让我亲手溺死她啊!”老妇人放声大喊,声音嘶哑,“我的女儿啊。才那么一点点啊,我的女儿啊。被我淹死了啊”

说到最后她已经癫狂,站也站不住,软软的倒了下去,手还紧紧的揪着刘老太爷的胡子,竟那么生生的揪下来一绺。

街上的人也哗然。

齐悦亦是愣住了,果然..猜对了..

她上一次在定西候府,说出遗传的时候,就发觉这刘老太爷神情不对,那么伶牙俐齿的老头,那一刻竟然没有反驳,反而当儿子反驳时也没支持,不是心虚是什么?肯定祖上有过这种患儿。

所以她就赌一把,再扯上读书人对圣人的敬畏,什么?万一那刘老头为了面子背弃圣人死活不承认怎么办?自己下跪吗?

开玩笑,她齐悦是那种人吗?她又没说刘家还有别的兔唇儿是以前还是以后,以前没有,谁能保证以后没有呢?

等到确认以后真的没有后,再下跪也不迟嘛,至于那就是什么时候,谁知道呢..

现在好了,刘老太爷就算不认,也有人替他认证了。

刘老太爷面色惨白,失魂落魄。

“…我的女儿啊…”老妇人跌坐在地上,涕泪四流,伸手比划着在身前摇晃,“…才那么一点点….你说是我娘不安好心给我吃了兔子肉…我跟我娘家断绝了来往…你说我生了兔缺儿是个不祥之身,我在你家几十年抬不起头做人…却原来…”

她说到这里说不下去了,低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

几十年了,只要午夜梦回,她还能看到那个婴儿。

她这辈子没有再生养过女儿,这是上天对她的惩罚…

当燕儿出生的那一刻,她惊吓的晕倒过去。

那是她的女儿回来报仇了…

街上的喧哗声没了,看着这坐在地上失魂落魄的老妇,周围的人都不由红了眼眶。

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对于母亲来说,还有比这个更痛苦生不如死的事吗?

齐悦忙拉着燕儿跑过去。

这老人年纪大了,情绪太过激动,可别出什么事。

“祖母,你别哭了。”燕儿说道,拉住了老妇人的手。

以前她跟这个祖母几乎没相处过,但看到这个老妇人这样哭,小女孩子的心性便忍不住安慰一下。

刘老妇人看向燕儿,眼神茫然无神一刻。

“…成慧…”她喃喃说道,一把抓住燕儿的手,“成慧…我的女儿啊。”

她终于大哭出声,一把抱住燕儿。

燕儿吓得要挣扎,齐悦忙冲她摇头。

“让你祖母哭出来,哭出来就好了。”她说道。

对于齐悦的话燕儿自然听从,便任那老妇抱着,还伸出小手学着样子抚着老妇的后背,用娘哄自己时的腔调哦哦了两声乖。

刘老夫人放声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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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章出头

街上的人都散去了,齐悦的办公室里,阿如端了杯茶递给老妇人。

老妇人的手还紧紧的拉着燕儿,一刻也不舍得松开。

“少夫人你猜的没错。”她说道,气息还有些不稳,看着齐悦,“他们刘家是有过这样的孩子,就是我生的,不是,就是那老不死的生的女儿!”

齐悦也不知道说什么,干笑两声。

“那个,叫我齐悦就行了。”她说道,“我不是少夫人了。”

老妇人看着她。

“你这孩子,傻什么,哪有这样便宜了他们的,快别傻了,他们让你不高兴了,凭什么你要让他们高兴,就不走,看谁恶心谁。”她说道。

齐悦扯了扯嘴角,这老妇人还真…

“你放心,包在我身上,不就是欺负你娘家没人吗?我来替你出头,我这就去定西侯府骂,他们要是不让你进门,我就让那老不死的写东西骂臭定西候府,这老东西,也就这点本事了。”老妇人恨恨说道。

“不用不用。”齐悦汗颜。

这边老妇人长出了口气,又转头看着燕儿,神情宠溺。

“我要带燕儿回去。”她说道,说到这里又猛地竖眉,“这个定西候府,竟然赶她们孤儿寡母的出来,好好的侯府小姐,她们侯府小姐身份不在乎,但还是我们刘家媳妇呢,我们刘家的媳妇被赶出门,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刘家媳妇,其实休书不是早已经写过了…

齐悦心内说道,不过此时自然不会说出口。

“只是燕儿她…”她说道。

刘老妇人打断她。

“燕儿是我们刘家的孩子,我自然要带她回去。”她不容拒绝的说道,一面看向门外,紧紧握住燕儿的手,“他们刘家欠燕儿的都要给我还回来!”

是欠你的吧…齐悦再次抹汗。

果然越压抑越变态,这看上去唯唯诺诺的老妇爆发起来竟然也这样凶猛。

这一下,刘老太爷只怕有罪受了。

不过。这真是普大喜奔的事,齐悦忍不住笑起来。

没错,欠了的是迟早要还的。

常春兰母女最终还是被刘老妇人接走了。

燕儿闹着不要离开齐悦,喊着要学医。

“学,想学什么就学什么。”刘老妇人一点磕绊都不打的答道,拉着燕儿的手,看她的眼神如同心肝宝贝,“你什么时候想来。祖母套车送你,想学什么咱们就学什么,想去哪就去哪,以后你在咱们家横着走,谁敢说你一句,祖母撕烂她的嘴。”

这话让常春兰都听不下去了。

“少夫人,你等着啊,我这就去定西候府骂,让他们欺负你…”老妇人又说道。

吓得齐悦忙摆手,催着常春兰快些将人弄走。

看着车呼啦啦的远去了。齐悦站在门口好一阵没动。

这样结局最好了。

离婚的女人在这个时候到底是不好过啊,她们毕竟跟自己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你就不是女人了吗?”阿如不爱听这话。说道。

齐悦哈哈笑了,却没说什么。

“你,也很想世子爷吧。”阿如迟疑一下低声问道。

齐悦忙摆手。

“嗨,可别瞎说啊,你想随便想,别安我头上。”她忙说道。

嘴硬吧。

“要是不想,干嘛喊他的名字?”阿如脱口说道。

齐悦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

“你瞎说什么?谁。谁喊过他的名字…我不说梦话的…你少诓我..你又听墙角…”她结结巴巴的说道。

“世子爷对你也是有情的,一定会有办法的,少夫人…”阿如看着她。带着几分热切说道。

这话倒让齐悦冷静下来。

“开弓没有回头箭,阿如,别瞎想了。”她笑道,伸手拍了拍阿如的肩头,“白纸黑字,已成定局,如果我回头,那我先前做的就成了笑话吗?好了别胡思乱想了,你要是真为我好,真想我高兴一些,不如…”

阿如抬眼看着她。

齐悦摸了摸鼻头。

“晚上多弄几个菜,再来一壶小酒…”她笑道。

阿如哼了声,甩手先进去了。

虽然齐悦和常春兰再三劝解,事后刘老夫人还是到定西侯府闹了一场,相比于刘老太爷的毒舌,刘老夫人的撒泼更让定西候受不了。

刘老夫人很少在人前露过面,做亲家七八年,谢氏和定西候还是第一次见这位老夫人,以为几乎不见人面的老夫人是个面泥一般的,没想到竟然是个炮仗。

也真是奇怪了,一个炮仗怎么能半辈子哑火?又为什么突然就炸了?而且还是炸在他们定西候府?

“我家的儿媳妇你们赶出去也就罢了,自己家那么好的儿媳妇也赶出去,真是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刘老夫人坐在大厅里,冷笑说道。

如今定西候对上门找事的人又恢复了以往的应对,简单一个字,躲。

眼不见心不烦。

女眷自然又谢氏陪着,谢氏最忌讳的就是后娘这个词,早已经铁青的脸更加铁青了。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但这刘老夫人则完全无视这个基本交际准则,不对,应该是完全遵循这个原则,只不过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