拄拐老人出声道:“你父亲当年用的道具,我们这边一直准备着,毕竟那么大型的道具,靠自己恐怕很难运过来。只是上面的机关是你父亲自己布置的,我们也不清楚。”

  唐易思又问罗四两:“那布置机关需要多久啊?”

  罗四两看向了张志峰。现场也就只有他跟张志峰是机关大师,而且罗四两父亲的机关术也是从鬼马张家学的,算是师出同门。

  张志峰皱眉道:“如果靠我们两个人,恐怕需要半天的时间。”

  刘明道:“这么久?不会迟则生变吧?”

  唐易思赶紧道:“等一下,还有我们两个。如果再加上我们呢?”

  张志峰道:“还是半天。”

  唐易思差点被噎死。

  罗四两也皱眉,单靠他们两个人需要的时间就太久了,而且消耗的体力太多,容易发生意外。他刚刚才大战一场,手臂上的伤都没好呢。但他真的没时间拖了,毕竟他也知道,迟则生变。

  “再加上我,三个小时。”一道女声从他们身后响起。

  “张蓉蓉,你怎么来了?”唐易思惊讶。

  罗四两也是神情一滞,握着那半枚刀片的手下意识地缩了缩。

  张蓉蓉走到近前,目光跟罗四两对视了一下,便迅速挪开了。罗四两也发现,张蓉蓉消瘦了不少,面色很憔悴,连嘴唇都有些发白。

  张志峰解释道:“前两日咱们不是被那个神秘的‘黑桃3’盯上了吗?我打电话回去搬救兵了,打算用张家的困人机关术把‘黑桃3’抓住,没想到‘黑桃3’被别人收拾了。当然,蓉蓉也已经赶到了。”他转向自家妹妹,问道:“蓉蓉,家里那些机关你都带了吧?”

  “带了,改一改就能用。”张蓉蓉回答。

  “那就好。”张志峰看向罗四两,笑道:“四两,你做指挥吧。那些机关我们只知道大概,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处理的,你来吧。”

  “我……”罗四两有些欲言又止。

  “开始吧。”张蓉蓉反倒是简单多了,率先走到场上,整理起了罗四两父亲当年留下的机关。

  罗四两轻叹一声,也动了起来。

  现场谁都没走,大家都想见证接下来的大战。

  老安迪斯和路易斯被留在了最中间,被所有人看着。

  路易斯站在拄拐老人身边,闭着眼睛,说:“老板……”

  拄拐老人沉声道:“路……是你自己选的。当年我们输得惨烈,却也光明磊落。你真不该那样做,别怪我,孩子。”

  路易斯却摇摇头,道:“我只是想说,谢谢您,先生。”

  拄拐老人嘴角微微颤了一下,最终也只是一叹,并没有再说什么。

  安迪斯也下了台。尽管先前众人都在辱骂安迪斯,可是现在安迪斯下来了,他们都赶紧让出了一条道,不敢阻拦。

  安迪斯的脑子里面也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他的腿仿佛已经不受脑子控制了,等他发现的时候,他竟已经来到了老安迪斯身边。

  老安迪斯看着自己儿子,眼神罕见地变得柔和:“安迪斯,我们父子之间已经没有话可以说了吗?”安迪斯不答。老安迪斯看着自己手上那枚小铁片,蹒跚着走到安迪斯身边,把小铁片放在了安迪斯手上。

  老安迪斯苦涩地笑着,眼眶中有了晶莹,颤着声音对安迪斯道:“儿子,我这辈子做得最错的一件事,就是把我经历的不幸都强加在你身上。对不起,儿子……”

  安迪斯鼻子酸得厉害。他长这么大,老安迪斯从来没有跟他说过半句软话,从来没有过。他恨他父亲,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他的鼻子竟然酸得这么厉害,他的心里竟然难受得这么厉害。

  再现传奇

  罗四两和张家兄妹在热火朝天地组装青空凌云的机关,可罗四两紧皱的眉头始终没有松开。张蓉蓉根本不看罗四两,自顾自地埋头干活。

  “蓉蓉……”罗四两还是说话了。

  张蓉蓉只是平静道:“不用说了,干活吧。”

  “蓉蓉……”罗四两又出声。

  张蓉蓉盯着眼前的机关道具,也不抬头,用微微发颤的声音说:“不用说了,我都看见了,其实你心里早就已经有了选择。”

  张蓉蓉摆弄着道具,继续道:“其实你跟老安迪斯一样,心里早就清楚,还要自己骗自己。为什么你宁愿保留人家的半枚刀片六年,却根本不肯接受和承认自己内心的感情?”

  罗四两说不出话来。半晌,他叹了一声,眼中多了很多茫然,脑海中也多了曾经的很多回忆和思绪。他压制过很多回忆,还有很多情感。他曾经有过很多痛苦的回忆,在压制那些东西的时候,他是不是也压制了别的?罗四两不敢想。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把那半枚刀片保留这么多年。

  表演用的机关很快就布置好了,长短不一的柱子也立在了场内,罗四两还对道具做了一点细微的改动。

  当年罗四两的父亲是一个人表演的,为了追求极致的表演效果,他所用的柱子横截面积很小,只够一双脚站的。但是,罗四两今天要比试的戏法是三个人变的,所以他在每根柱子上安装了一块踏板,两个人站着绰绰有余。只是三个人站着就很挤了,几乎都没有了落脚的地方。

  “请吧。”罗四两伸了伸手。

  路易斯沉默了一会儿,对罗四两说道:“我依旧不后悔我曾经做过的一切。”罗四两不语。

  路易斯又对着现场的魔术师们大声喊道:“我不后悔,我从来没有后悔过,从来没有。”魔术师们都沉默着。

  最后,路易斯又看着拄拐老人,认真地说:“从来没有。”拄拐老人叹息一声,没有说话。

  “先生,路易斯去了。”路易斯笑着说了一句,然后大步往柱子那边走去。

  老安迪斯的神色显得非常平静。他看着路易斯大步走着,脸上苦涩更浓,跟安迪斯说:“我跟他不一样。一直以来,我心中全是悔意。”安迪斯抿嘴不语。老安迪斯也叹了一声,说:“好好保留那枚小铁片,那可能是我唯一能留给你的东西了。”

  安迪斯偏过了头。老安迪斯紧紧地看着安迪斯的脸庞,仿佛要在这短短片刻时间内,把这几十年没有看够的都一次性补回来。少顷,老安迪斯长长吐出一口气,神色坦然了不少。

  “走了。”老安迪斯慢慢往柱子那边走去,没有再看安迪斯。安迪斯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可终究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

  罗四两这边也做好了准备。

  唐易思问他:“可以吗?手没事吧?”

  罗四两摇了摇头:“虽然不在巅峰,但是应对这两个老家伙,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刘明嘱咐道:“要当心啊。”

  唐易思却无所谓道:“不就是两个老家伙吗?放心,四两肯定不会有事的。”刘明闻言,皱了皱眉,也没有多说什么。

  上场之前,罗四两再次看向了张蓉蓉。“小心。”张蓉蓉惜字如金,只说了这两个字。罗四两点了点头,拿着卧单就走了过去。

  老安迪斯和路易斯被吊机吊到了最高的柱子顶部。最高的柱子足有六米多高,悬立当空,站在上面往下看一眼都能让人腿软。亏得老安迪斯和路易斯都是魔术高手,换上旁的普通老头子,早就吓得摔下来了。

  柱子上面加了站板,但还是很窄,两个人站上去就快满了,最后的罗四两很难站上去。这也让围观的魔术师都为罗四两捏了一把汗。

  罗四两站在六根柱子下面,仰望上方,眼前浮现的是他父亲当年表演这个戏法的一幕幕画面,横越当空,飞贯长虹。

  这是一个大型魔术,也是顶级的危险魔术,亦是无法仿制的魔术。

  稍稍感怀一下之后,罗四两站上了第一根柱子。第一根柱子只有一米高,往后每一根柱子都会更高。每两根柱子之间的距离足有两米远,这是一段只属于神的高度和宽度。

  罗四两手执卧单,环顾四周,遥遥看着站在最高处的两个人,朗声说道:“中国第四代戏法罗,罗四两,今日在此承先父遗志,再演青空凌云。”

  “戏法罗。”拄拐老人慢慢咀嚼这三个字,思绪万千。

  罗四两抖开卧单,迎风而走,高声喊道:“戏法一道,传承千载,古有鱼龙曼衍,今有青空凌云。”说罢,拿着卧单盖住自己,往前纵身一跃。

  见到这一幕,全场人都吃惊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卧单落在地上,地上却不见罗四两的人。与此同时,第二根高柱上突然弹射出来一块卧单,人影闪过,罗四两稳稳落在了柱子上,手执卧单,气度俨然。

  “好……”全场魔术师都鼓起掌来。

  “哈哈哈……”罗四两仰天大笑,气势如虹,又大声高喊,大抒胸臆,“戏法传承,从古至今。古有偷桃入天宫,今有我挥袍遁人间。”卧单盖向自己,再度跃起。

  卧单落地,罗四两变到了第三根高柱之上。第三根柱子的高度已经有三米,罗四两依然稳稳当当站在柱子之上。中国戏法落活儿的巅峰之作,青空凌云,终于在今日再度光耀世界。

  站在第六根柱子上的老安迪斯和路易斯神色凝重了起来。

  路易斯沉声道:“他的气势好强,我感觉他现在每说一句话,我就会被他压制一分,我甚至感觉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

  老安迪斯微微颔首:“他跟他父亲一样优秀,一样张狂。”

  路易斯不满道:“老安迪斯,我选择跟你站在一起可不是听你说这些的,我告诉你,我这次可不是没有准备的。等他过来的时候,我就要出手了,你到时候可要配合我。”

  老安迪斯看了他一眼,皱眉道:“可你是逃不了的。”

  路易斯轻蔑一笑:“逃?我根本就没想逃。我心中的委屈和我经历过的悲痛,到现在都还没有清算干净,我仍旧恨着这个世界,尤其是他们这个家族的人。我不愿缩头缩脑地死去,就算死,我也要让世人记住我,记住我这个可恶的恶魔。”

  老安迪斯沉默了。路易斯眼中依旧凶光闪烁,道:“我要让世界上的人都知道,做任何事情都是需要承担代价的。”

  场上罗四两却已经来到了第四根高柱。此刻,罗四两的气势已经攀升到了极点,整个人如同一尊巨大的天神压在了所有人心上。此时的罗四两是如此高大,如此高不可攀。

  罗四两遥望已经离他不远的老安迪斯和路易斯,情绪已经爆发的他,竟然出乎意料地没有受到丝毫影响,内心一片平静。

  “无论是戏法还是魔术,都是一种艺术表演,都应该向这个世界传达真善美,不该因为个人私欲而玷污了这门艺术,更不该以此为恶。”罗四两如是说。

  老安迪斯和路易斯沉默。台下的拄拐老人也沉默了许久,尔后眼神中出现了茫然。

  罗四两看着那两个人:“我今日要演这个戏法,就是为了告诉你们这个道理,告诉你们何为戏法。”

  罗四两脚跺踏板,身裹卧单。此时,第五根高柱上弹射出一块卧单,人影忽闪,罗四两落在了第五根高柱之上。此时,他跟老安迪斯和路易斯的距离就只剩下两米了。

  罗四两看着高柱上的两个人,盯着他们的眸子,拱手道:“戏法罗家,罗四两,讨教了。”

  “来了,要小心。”路易斯严阵以待。

  老安迪斯却并未有什么动作。

  罗四两再度裹上卧单,罗家绝学,卧单遁人。罗四两忽然消失,与此同时,第六根柱子顶部弹射起了一块卧单。按照之前的表现,罗四两会出现在那块卧单后面。

  就在此时,路易斯目露精光,猛地扯下弹起来的卧单。谁知,卧单前后都没有人。

  罗四两竟然消失了!众人纷纷讶异。路易斯更是眉头大皱,还踏前一步查看。

  “在你后面。”罗四两的声音突兀地在路易斯身后响起。

  路易斯大惊,慌忙转身,只见罗四两就静静站在他身后。路易斯来不及多想罗四两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他只觉得一阵阵后怕,背脊骨都泛起了凉意。刚刚罗四两离他的距离不足一尺,而且还站在他身后,只要伸手一推,那他就……

  路易斯不敢多想,感觉自己头皮都在发麻。他也不敢怠慢,只想先下手为强。他伸手往怀中一掏,拿出一个袖珍版的钢叉,再一甩,钢叉立刻变大。

  这钢叉就是火车站安保人员常用的那种,后面是一根棍子,前端是一个半圆形的钢圈,用于制服敌人。

  真没想到路易斯身上还藏了这么个玩意儿,也不知道路易斯是怎么想的,居然还把钢圈改成了伸缩式的,真是想了个好招儿。

  “哈!”路易斯大叫一声,直接拿着钢叉捅向了罗四两。这小小的平台躲无可躲,避无可避,他是打算一下子就把罗四两给推下去。

  “哼。”罗四两冷哼一声,眸子泛冷。他动起了卧单,再度使出了罗家绝学,卧单遁人。

  路易斯速度很快,两人又靠得这么近,几乎不到眨眼时间,钢叉就捅到了卧单之上。

  一时间,场下的人都紧张起来,纷纷屏住了呼吸。张蓉蓉的眸子也陡然瞪大,双拳紧握。

  路易斯这一下用了全力,却捅了个空。卧单都被路易斯打出去老远,可是罗四两的人却不见了。

  “我说了,我在你身后。”冷淡的声音再度从身后传来。

  路易斯吓了一跳。

  老安迪斯看到路易斯如此表现,也不禁微微摇头。路易斯毕竟从小就被拄拐老人收养,一身的本事也还不错,却从来没有经历过血与火的淬炼,所以在罗四两这样的高手面前,就显得非常稚嫩了。对路易斯来说,手上握着的武器比魔术好用得多,他还没有掌握化用魔术的能力。路易斯头上的汗都流下来了,赶紧挥舞钢叉向罗四两打去。

  罗四两也不反击,只用卧单遁人不断闪躲。他身形鬼魅,在小小的方寸之间游走,每一次都出现在路易斯的身后,那冰冷的声音一次又一次让路易斯身上竖起了寒毛。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若是罗四两想反击,路易斯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几次之后,路易斯气喘了。他终究是年纪大了,又在这么高度紧张的环境中,疲累是正常的。

  罗四两静静注视着路易斯,问道:“害怕了吗?”

  面对这样一次又一次的心灵折磨,早就视死如归的路易斯眼中浮现出了恐惧之色。

  罗四两自然也看出了路易斯的恐惧,呵呵笑着摇头:“神仙绳术,去。”一段绳子从罗四两衣服里面蹿出,如灵蛇一样瞬间缠上了钢叉。

  绳子被罗四两猛地一拉,路易斯感到一股巨力袭来,吓得赶紧松开手,生怕被拽下去。这样一来,钢叉直接被罗四两甩飞了,路易斯手上连武器都没有。

  罗四两冷冷地盯着路易斯的眸子,往前踏了一步。路易斯吓得脸都白了,下意识地往后退。可他哪里还有退路?

  “你……”路易斯声音都有些发抖。原本他是想找罗四两复仇的,可是罗四两比他想象中厉害太多了,简直是把他玩弄在股掌之中。

  原本路易斯是视死如归的,却被罗四两一次次地进行心灵折磨,这会儿都快崩溃了。路易斯看向一旁的老安迪斯,急切叫道:“老安迪斯,你还愣着干什么?别忘了,当初的事情你也有份,你不要以为他会放过你。”

  罗四两扭头看向老安迪斯,冷声问道:“你也要出手吗?”

  老安迪斯点了点头:“有点想法。”

  罗四两道:“那你就来吧。”

  老安迪斯站在原地不动,只是说:“刚才你用的卧单遁人,让我想起了很多往事。当年你父亲打上门来,也是用卧单遁人羞辱了我好几次。”

  罗四两毫不客气道:“如果你觉得恋恋不舍,我不介意让你再回味一次。”

  老安迪斯道:“说实话,我真的有点想回味。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想破解之法,可惜迟迟没有头绪,毕竟你父亲已经不在了。可是,今天我自己站上了这高台,又亲眼见证了这神奇的魔术,还真有了想再试一次的想法。”

  “我满足你。”罗四两冷声回答。

  老安迪斯眯起了双眼。

  罗四两再次使出了卧单遁人。手一挥,卧单飞出,罗四两跳入卧单之中。老安迪斯伸手抓住卧单,可卧单后面哪还有人?

  “很可惜,你还是破解不了。”罗四两的声音忽然从老安迪斯背后响起。

  老安迪斯道:“不好意思,我已经破了。”

  罗四两神色一怔。

  老安迪斯脚下连跺了好几下,然后猛地一踏,这铁板竟然被他砸出一块洞出来。接着,老安迪斯一脚踩进了洞中。

  罗四两脸色微微一变,老安迪斯竟然瞧出了他设置的机关,而且还把他的机关破坏了。

  老安迪斯抬起脚,看向了罗四两。

  “你以为这样我就变不了了吗?”罗四两还是有恃无恐。

  老安迪斯也很淡定:“是用你那个神奇的绳术吗?对不起,这一次你还真的变不了了。”说罢,拿出手上的卧单,冲着罗四两盖去。

  罗四两竟然直直往后跳,台下的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这是要摔下来啊。

  “你下不去的。”老安迪斯大叫一声,一抖卧单,缠住了罗四两的脚,然后往回一拉,拉住了重心不稳的罗四两。接着,老安迪斯趁机扑了过去,往上一拉卧单。卧单拂过罗四两身体,拂过之后,罗四两身上竟然被死死套上了一个铁环。

  罗四两不由得有些错愕。

  老安迪斯却说:“别忘了,其实我也是一个优秀的魔术师。”

  路易斯见状,大声叫道:“老安迪斯,赶紧抱住他,千万不能让他脱困啊。”

  罗四两虽然被捆着,却丝毫不慌,对于学了手榜排名第二的脱困术的他,这点东西还难不住他。

  可是接下来,老安迪斯却立刻扑向了罗四两,紧紧抱住了他。就在此刻,路易斯竟然拿出了一把匕首。他竟然还藏了凶器,看来他是生怕这里摔不死罗四两,想直接把他弄死。

  罗四两终于变了脸色。台下众人纷纷尖叫。这不是一场魔术比赛吗,怎么变成杀人比武了?

  面对这样的危急时刻,罗四两眼中终于浮现出了强烈的杀机。

  老安迪斯贴着罗四两的耳朵说:“我终于困住罗家人了,我终于赢了一次。抱歉……”说罢,老安迪斯松开了罗四两,转身冲向路易斯。

  路易斯的匕首一下子没收住力,扎进了老安迪斯身上,一时间惊呼声连连。台下的安迪斯脸都吓白了。罗四两也怔在当场。

  老安迪斯盯着已经蒙了的路易斯,笑着,嘴里不停淌着血,含糊不清地说:“路易斯,这些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悔恨中度过,所以我选择遗忘,现在……就让我们用同样的方式去向罗赎罪……”说罢,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他竟然一扑向前,抱住路易斯直接摔下了高台。

  “不……”路易斯的惨呼声响彻整个场馆。

  携胜回国

  比试结束了。

  老安迪斯和路易斯都死了。

  老安迪斯挨了一刀,又摔了下来,当场就死了。路易斯是被老安迪斯按在身下往下扑的,六米的高空,又是两个人的重量,再加上他年纪也大了,最后也没能救回来。

  大家都没有想到,这件事居然会以这样一种方式收尾。每每想到老安迪斯,心中都有说不出来的感觉,很复杂。

  安迪斯看见老安迪斯尸体的时候也蒙了。还有人说他们看见了安迪斯的泪水,可惜没人相信,在场的其他人也没有看见过。但他们知道的是,安迪斯非常郑重地把那枚小铁片收了起来,用了一根绳子穿上,挂在了自己脖子上面。

  这场比试结束了,多年的悬案和宿怨也都清了。这并不仅关乎罗四两的父亲,更关乎到了所有人,没人可以置身事外。甚至可以说,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凶手,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这场惨剧的帮凶。

  事情已经到这里了,地下世界魔术大赛也没有了再进行下去的必要。于是,今年的地下魔术大赛宣布就此终止,至于冠军榜单,主办方则一直没有宣布。但是大家心里都清楚,世界之冠属于中国人,属于那个神奇的家族,属于神奇的戏法罗。

  比赛结束了,大家也都散了。张蓉蓉也走了,没打一声招呼就走了,甚至没有再多看罗四两一眼。

  罗四两找去的时候,等着他的人是张志峰。张志峰看着罗四两,神情凝重,眉心的疙瘩怎么也解不开。

  真等见到了张家人,罗四两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想询问张蓉蓉的情况,张开了嘴,最后又化作了一声长叹。

  张志峰眼中也流露出失望,说:“蓉蓉不想见你,你也别再去找她了,相互安好就是了。”

  罗四两不知道说什么好。

  张志峰重重呼出了一口气,沉声说道:“蓉蓉永远都是我们的鬼马张,也永远都是我的妹妹,我不想让她受到伤害。”

  罗四两沉沉点头。

  “走了。”张志峰转身离去。

  是夜,罗四两在酒店花园里面抽烟。他没有抽过烟,这是他第一次抽烟。他不习惯这种辛辣刺激的感觉,但是烟雾吸进肺里带给他的灼烧感,却让他有种变态的舒畅。他似乎有些迷恋上这样的味道了。

  “介意给我来一根吗?”罗四两扭头,发现是安迪斯,便把烟盒和打火机递过去。

  安迪斯拿烟点火,深吸一口,却呛了出来,用力咳了几下才慢慢缓过来,脸却涨红了。他说:“其实我从小就是一个胆小鬼。”

  罗四两道:“我也是。”

  安迪斯自言自语般说道:“我从小就畏惧很多事情,我害怕老家伙,我不敢反抗,我经常害怕得浑身发抖,我畏惧学校里面的恶霸,我畏惧魔术表演的失败,我畏惧学习的难度,我甚至畏惧黑夜,我畏惧所有的一切……”

  罗四两也只顾着自己叙说,这两个人看起来是在交流,实际上却是各说各的。

  “我其实是一个懦夫,我害怕责任,我害怕承担,我害怕那些不好的记忆。我经常会躲在墙角瑟瑟发抖,我不敢面对自己,也不敢面对别人,我一直是一个没什么用的人……”

  安迪斯说:“很多人说我是一个疯子,可是谁又知道在疯子的外表下,藏着的却是一个需要抚慰的微小灵魂……”

  罗四两说:“很多人说我做事不留余地,做人不讲情面,可是谁又知道我的冷酷都是无可奈何……”

  安迪斯扭头看罗四两,说:“我之所以这么想赢你,就是想跟过去的自己告别,克服内心的恐惧。我觉得我一直到现在都不算是活着,我想重活一次……”

  罗四两也看着安迪斯,说:“我曾经跟你一样。幸运的是,这一路上有许多人在教我成长,但我一直忽略他们,不敢面对他们……”

  安迪斯沉默了一下。

  罗四两眼前划过一个个身影,罗文昌,卢光耀,方铁口,赵严军,张蓉蓉,何青怡……最后停留在他面前的是……于小婷。

  安迪斯沉默了好一会儿,一直到烟头燃尽了,才说:“我一直很恨我的父亲,从小到大一直都恨,甚至恨不得他立刻死去。可是你知道吗?我跟你提出赌注说要赢你们罗家的卧单,其实不是为了给他报仇,也不是为了报复你们,而是想用这块卧单去换他的命,用你们罗家的百年荣耀去换他的苟延残喘。”

  这次……轮到罗四两沉默了。

  安迪斯把手上的烟头丢掉,说道:“其实我们一直都在逃避,不是吗?”

  罗四两不答。

  安迪斯也转身走了。

  罗四两抬头看月,国外的月亮很圆,这国外的月亮跟国内也是一样的吗?

  第二日,罗四两一行人准备回国。

  一则消息传来,魔术师圈内顶级大赛——地下魔术大赛宣布就此终止,主办方就此解散,而且永远不再重组。拄拐老人终究是选择跟这个世界和解了。

  “你不跟我们回国吗?”罗四两问唐易思。

  唐易思摇摇头:“我要先跟加拉瓦去印度,尝试修补我们唐家缺失掉的一块传承。潇洒了这么久,我也是时候该干点正事了。”

  罗四两点点头,又问刘明:“你呢?有什么打算?”

  刘明没好气道:“还能有什么打算?难不成要饭去啊?”

  罗四两说道:“要不就跟着我吧,我剽了你们的本事,你到现在还没学到我的呢。”

  唐易思在一旁道:“就他这智商,我看有点难。”

  “滚蛋……”刘明怒骂一声。

  飞机起飞,他们回到了国内。

  罗四两首先回了江县老家,双手奉上了罗家世代相传的卧单。

  罗家一脉的人都在,当年罗家班的人也在。罗文昌接过了卧单,听了罗四两的讲述之后,也不胜唏嘘,只能感叹一切都是命。当年罗家班的人也都知道真相了,一个个都说不出话来。

  罗文昌用布满皱纹的老手抚摸卧单,思绪飞到了那个激情燃烧的岁月。岁月不饶人啊,如今他已经是一个垂垂老者了,可他又可曾饶过了岁月?罗文昌手摸卧单,看着罗四两问道:“现在你明白什么是戏法罗了吗?”

  罗四两微微颔首,缓缓道:“戏法罗这三个字教会我的是责任和成长,懂得了这个,是不是戏法罗也就无所谓了,或者说……人人都可以是戏法罗……”

  罗文昌欣慰地点头,双手递上卧单,郑重道:“第四代戏法罗,罗四两。”

  罗四两双手接过卧单,露出了笑容。

  几日后,罗文昌带着罗四两参观江县老家的戏法学校。这是罗文昌自己办的培训班,罗文昌现在就致力于传承戏法艺术。

  罗文昌带着罗四两站在楼上往下看,一群洋溢着青春气息的小子,挥舞着卧单,卧单飞扬,戏法江湖。

  “这就是传承……”罗文昌说。

  “这就是戏法罗……”罗四两说。

  罗文昌看向了罗四两,露出笑容。

  之后,罗四两去了一趟京城,把刘明带回了江县。罗四两现在也决定待在江县传承戏法了,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也是戏法罗的使命。

  在京城的时候,罗四两专程去了一趟何家,把自己曾经戴过的红色面巾送了过去。当初以玩票性质加入魔术社的何青怡,恐怕也没想到后面会发生那么多事,甚至牵连到她的亲人吧。罗四两没有进去,也没有再过多打扰,停留片刻便转身离去了。

  何家大堂里,何老爷子看着那块红色面巾,叹息了一声。

  “爷爷……”何君安叫了一声。

  何老爷子把面巾交给何君安,说道:“寄去给青怡吧。很多事都需要一个了断,也需要一个结果。”何君安接过面巾,点了点头。

  罗四两回到江县老家,自己接手了戏法学校的教学工作,教着一个个小崽子学习戏法。刘明、武清也都参与进来了。程不酸虽然没有加入,但也过来玩了几天,走的时候还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

  等把家里安顿好了,罗四两才终于起程,去了天津。

  现在的于家已经是天津很出名的商业集团了,生意做得很不错。

  罗四两站在于家宅子门口,只是站在门前,没有上前敲门。曾经与于小婷相处的一幕幕纷纷浮现在他眼前,从最初火车上交手,到后来的湘西斗艺,再到后来的大学相遇,最后是于小婷舍命帮他……

  一桩桩,一件件,不停在他眼前闪过。

  罗四两低头看手上的半枚刀片,到底为什么要保留这半枚刀片六年多?他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也许根本就没有什么原因,也许从最初相遇,他的心里就已经有了这半枚刀片的位置吧。只是他的心一直封着。就像安迪斯说的那样,他一直在逃避。是的,他逃避的东西太多了,多得让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逃避了。

  老安迪斯是骗自己久了,连自己都信了;而他是逃避得太久了,连他自己都以为什么都没有。

  于家宅子大门开了,出来的是保姆。她要出门买菜。见罗四两站在门口,保姆好奇地问:“你好,请问你找谁?”

  罗四两思绪慢慢回来,看着保姆说:“我找于小婷,麻烦你把这个给她。”说着,递出了手上的半枚刀片。

  保姆疑惑地拿过刀片,问道:“请问您是……”

  罗四两顿了一顿,脸上浮现出笑容:“你就跟她说,沧州王荣耀座下大弟子王刚找她。”

  番外

  江县,罗家。

  今日有客人来罗家做客,一直游历江湖的方铁口也特地赶了回来。唐家的唐老爷子也过来了,就是鬼马张家没派人过来。

  罗四两一直对那个在地下魔术大赛上出现的神秘唐装青年十分好奇,于是向罗文昌询问此事。谁知,罗文昌听闻之后,赶紧把单义堂的人都叫过来了。

  “爷爷,这人到底是谁?”罗四两沉声问道。

  罗文昌反而问方铁口:“是他们吗?”

  方铁口皱眉沉吟。

  唐老爷子火气最旺,大声道:“这还要问吗?师哥,肯定就是他们没错了。”

  “师哥?”罗四两一愣。

  罗文昌眉头紧皱,看着方铁口问:“老方,你说呢?”

  方铁口慢慢松开紧皱着的眉头,说:“这般神秘,行事这般霸道,又来无影去无踪,尤其是那古老的凤凰衔书戏法,应该就是他们了。”

  方铁口又看向罗四两,看了看罗四两手上那长长的白色羽毛,神色有些复杂:“单义堂历经三代坐馆,终于有人能入他们的眼了。”

  罗四两问道:“他们到底是谁?”

  方铁口往前踱步,站在门口,仰头望天,沉声吐字:“隐八门,凤脉彩门……”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