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个月见吧。”

“你要回国?”徐增隐隐感到一种不安。

“恩。”

“你美国工作不干了?”

“工作辞了,大可以再换,人没了呢?”

“你…你怎么回国,签证办好了?”

“不需要签证,我还没销户口。”

“哦,对的,我想起来了,你还没签出去。但是…等等,你要做什么,先跟我说?”

电话那头沉默半晌,最后道:“帮我一个忙。”

“你说,我一定帮。”

“找甘佳宁,劝劝她不要太伤心了。如果她有什么要求,希望你能帮她,我知道你在县里挺有本事的,现在只有你可以帮她了。”

“好,我一定照做。但你要答应我,回国后先来找我。”

“好,我答应你。”

电话挂断,徐增不知道对方此刻到底在想什么,他有些忐忑不安,似乎总预感着会出什么事。

但他转念一想,甘佳宁是个柔弱的女人,只需要好好安慰一番,度过这最难受的阶段,就不会出什么大事。

只要甘佳宁不出事,相信老友回国也不会怎么样,他只在乎甘佳宁一个人。

对了!到时他再从中撮合一番,甘佳宁毕竟丈夫已死,她才三十五岁,总不能就此守寡吧。如果老友回国,能用十多年的真情打动甘佳宁,最后两人去美国过活,这岂不是坏事变好事了!

这想法一冒出来,他越想越激动,甚至免不了得意的飘飘然,何建生呀,你死了确实有点冤,但毕竟人死不能复生,你若死后在天有灵,劝劝你遗孀,让她改嫁我老友。如此我每年过年、清明、七月半,一定到你坟头给你好酒好菜金元宝伺候。

不过,这种好事还需要从长计议,现在首先要做的事,还是去看望一下甘佳宁吧。

第四章

已近深秋,太阳下山早,现在将近八点,天上已然全黑。

婆婆在今天接连哭昏几次,如今已在楼上睡去。

甘佳宁一天没吃饭,只是觉不着饿,她强忍着悲痛给儿子做了饭,喂下后,又哄着睡着。

安顿好儿子,甘佳宁坐在床头,伸手摸着儿子的脸蛋,她心里苦,她不知道这是倒数第几次能这样看着儿子了。

自从她下了那个艰难的决定,她就知道,日子已经不多。

坐了好久,她眼中一抹寒光闪过,站起身,搬出凳子,来到衣柜前,站上后,费了好大力气从顶上拉出一个箱子。

她把箱子轻声放在桌子上,慢慢打开,露出了一箱子的实验室设备。

自从结婚后,她就没做过化工研究的工作,但作为昔年学校里,同学口中久负盛名的“化工女王”,她对化学充满了难以割舍的感情。

即便离职后,过上相夫教子的生活,她也带着这些设备留作纪念。

她曾经以为这些东西都将成为尘封的收藏品,作为她曾经刻苦、曾经专研、曾经狂热、但已经逝去的青春的回忆,直到将来儿子念了初中,念了高中,如果那时她还记得从前的知识,可以拿出来,给儿子做化学的课业辅导。

没想到,现在就要用上这些“老朋友”了。

她伸出纤细的手,拿出一个没有把手的大口子搪瓷杯,感受着杯上的温度,回忆着学生时代的故事。

搪瓷杯里,套了几个大小不一的烧杯,她一个个小心地拿出,摆放在桌子上。还有酒精灯、试管、烧瓶、干锅、蒸馏管、温度计、天枰、量筒、铁架台等…

看着这些,她真心笑了。

太久没见过这些东西了。

好吧,用这些来做什么呢?

黑火药,就是古代中国最传统的火药,成分很简单,硝酸钾、硫磺和木炭,这几样东西很容易弄到。不过黑火药威力太小,爆炸范围也小,当然,想威力大也行,做个大炸药包就行了,可是这太容易被人看出。

思索一会儿,还是用TNT吧。

TNT全名三硝基甲苯,是所有基础炸药中,威力最强,性质最稳定的。而且她昔年毕业论文谈的就是三硝基甲苯制作的工艺改良。

制造炸药的步骤,如电影般在她脑中滑过一幅幅画面。

制造TNT,需要甲苯和超高浓度的发烟硝酸,以及浓硫酸。对于甲苯,很容易从其他石化类东西里提取。发烟硝酸是禁售品,市面上只有65%浓度的浓硝酸,只有浓度达到86%以上,才能称为发烟硝酸。工业上制作很简单,有专业的机器设备。她自己只有这些简易的设备,要提取出来,不是不可能,只是麻烦点。

无论多麻烦,也需要做。

大多数化学物,都是过去的化学家在实验室里弄出来的,他们用的也只是酒精灯、烧杯等简单仪器,所以只要想做,无非步骤多点,麻烦点,终究是能做出来的。

好吧,这几天偷偷去买材料,做一个TNT吧。

她曾经干了好几年化工行业的工作,知道好几处能买到中学化学实验品的地方。

只要拳头那么大,足够炸死他们所有人了。

当然,或许也包括我自己在内。她苦笑一下。

她不懂电路知识,没本事做遥控炸弹,她唯一的机会,恐怕要送出自己的命了。

就在这时,外面有人小心地敲了三下门,随后传来一个男人声音:“甘佳宁在吗?”

“谁?”她谨慎问了句。

“厄…是我,徐增。”

甘佳宁把桌上的东西快速放回箱子,翻上盖子,拿了块布遮住,随后走出去,顺手关上了房门,开了灯,打开大门。

徐增买了点水果,走进后放桌上,看着几眼甘佳宁,有些手足无措。

“是你呀,坐吧。”甘佳宁拉了凳子给他。

徐增摸着额头,犹豫好久,道:“我听说你家出了事,所以…所以过来看看。”

甘佳宁感激地看着他,真诚道:“我真的谢谢你。”

“嗯…你我相识多年,其他客套的话我也说不来,我只希望你能挺下去。”

“恩,我会的。”甘佳宁眼神飘忽,语气有点怪。徐增倒没注意这许多,只当她是伤心过度。

徐增想了想,道:“对于…对于这事情,你有什么打算吗?准备怎么处理?”

甘佳宁冷笑一声:“还能怎么处理?人都死了,我还有婆婆,还有孩子,我能怎么样?”

徐增点点头:“恩,那也是,首先要保重自己。你这边有什么要求?我跟镇上虽不熟,但也可以托人帮忙,你想镇上怎么样,我会想办法替你争取的。”

甘佳宁缓缓摇摇头,谢绝道:“不必了,你的好意我明白。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多要点钱了,我想镇里总会答应的。”

徐增抿抿嘴,看眼手表,道:“好吧,不管现在还是以后,有什么困难尽管找我,我一定帮忙。时间不早了,你…你今天也累了,早点歇着吧。”

甘佳宁柔弱地点点头:“那我不送了。”

“好。”说完,徐增转身走出了何家。

坐在车上,他隐约觉得不对劲,甘佳宁在他印象里,一直是个软弱的小女人,现在怎么变得如此坚强?

也对,家里顶梁柱死了,她公公听说在何建生小时候就已去世,婆婆近六十岁,受不住丧子之痛,儿子年幼,现在家里的顶梁柱只靠她一人。她如果再不坚强,这个家靠谁再撑下去?

她说要跟镇里多要点钱,可她们家经济底子是不错的。虽说男人没了,但家里以前做汽车配件,有个小工厂,攒了不少钱,有房有车,县城和市区买了好几套。现在男人刚死,怎么会首先想着赔钱?

他转念一想,甘佳宁有这种想法也很正常,她一个女人,无力回天,还有个孩子要照顾,接下来的日子,不就指望多点钱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