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中午,张一昂找到高栋:“老大,邵局单元楼的走访工作有一定进展。邵局楼下的住户星期天一早出差去了,昨天才回来。昨天晚上县局干警找过他了解情况,他说星期六全天他都在家,那天下午他记得听到单元楼里传来一声响声,声音挺响的,像爆炸声,只知道传自楼上,具体几层他不知道,他认为是别人家在装修。当天晚上他也听到上方传来盘子打翻的声音。这些情况是民警是问到他周六有没有听到楼上邵局房子里异常声响时,他回忆出来的。”

高栋眯上了眼,道:“隔壁住户也说当天晚上邵小兵家里传来盘子打翻声响。其他住户呢?”

“房子造好没几年,那小区房价高,大多是买去当投资的,住进去的没几户,其他人家楼层隔得远了,都说没注意。”

高栋手指点点桌子,道:“这是条重要线索,等等——,你刚才说下午也传来声响?”

“对,挺大一声的。”

“什么声音?”

“对方说像放鞭炮,或者东西爆炸了。”

高栋顿时寒光一闪:“该不会用了抢吧!”

“可是邵局家里我们都仔细查过了,没发现异常,更没找到开枪的迹象啊?”

高栋抿抿嘴,思忖片刻,道:“家里是没发现枪击痕迹,可是,如果子弹直接进了人身体里,家里当然找不出枪击了!”

“邵局身上没有枪伤。”

高栋道:“他老婆不还没找到嘛。”

张一昂反应过来,结巴道:“您…您是说邵局老婆被枪杀?”

“有这个可能。”

张一昂道:“如果真是枪击案,那咱们得调查枪支来源了。我们市治安一向还好,以前也没出过什么枪击案,这要查也不太容易。”

高栋点点头,就算真是枪击案,要查出宁县范围内,谁有枪简直比登天还难。非法持有枪支,直接要刑拘的,就算藏枪的人,除了至亲的亲人,谁都不会知道。他脑中想起了叶援朝有枪,可二十四小时监视叶援朝的干警说他近来从未有异常举动,并且案发当天回家后没有出去过,叶援朝的嫌疑已经完全排除了,连跟踪的人也撤了回来。

那么案发当天下午的爆炸声是什么声音呢?和案件有关吗?

高栋拿不定主意。

到了下午,江伟找到高栋,告诉他一条让他大跌眼镜的消息:“老大,警械保管处的工作人员回收邵局警械时,发现少了把枪,还有五发子弹。”

“什么!”

“邵局原本是配了把枪的,一直放在单位保险箱里。两个星期前邵局跟警械保管处又申请了一把枪,是德国的PPK,但现在这把枪找不到了。”

高栋原地来回踱步,急声道:“PPK是自卫手枪,两个星期前,对,两个星期前刚出了胡海平案子,邵小兵是知道胡海平被谋杀内幕的,他一定是多领把枪,好增加自己的保险系数。原来的枪在单位,那…那这把PPK要么带身上,要么藏家里。家里没找到…他家那个保险箱看过了吗?”

“他儿子明天回来,这得等他来了打开保险箱才知道。”

高栋握着双拳,道:“赶紧,明天他儿子一回来,马上查保险箱,如果这把PPK找不到,恐怕要出大事!”

打发江伟走后,高栋急躁难安,如果真是枪击,并且邵小兵的PPK不见了,那么当天下午的爆炸声,可能就是那把PPK的。

邵小兵周六下午应该在单位,自己见过有印象。对,有可能是那把PPK放在家里了,凶手进去后,拿到PPK杀了他老婆,再控制住晚上回家的邵小兵。

可是枪就算放家里,也是极其隐蔽的地方,又不会放在茶几上,客人进来就看得到。假设凶手以各种理由进入他家,除非先制服了他老婆,才有时间慢慢找出那把枪,可既然已经把人制服,何必要开枪呢?

还是难道凶手本来就有枪?

或者爆炸声压根和案件无关?

总之,这其中一定另外发生了什么事了。

但现在邵小兵家里的一切看起来都完好无损,问题到底出在哪?自己的想法到底哪里不对?

第四十九章

晚上,陈法医带来了足迹的最后鉴定结果:“老大,根据脚印模型和土质、湿度综合分析,脚印所有人体重在一百四十五到一百六十五斤之间。再加上脚码大小和脚印间的距离判断,该人身高在171到175之间。这两项数值都和邵局长基本吻合。”

高栋坐在椅子里,眼睛注视着前方,身体保持不动,过了半晌,摸摸下巴上已经刺手的胡渣,道:“邵小兵体重不是有一百六十多斤吗,你们脚印的测量结果上限只有一百六十五斤?会不会有问题?”

陈法医道:“相差几斤在误差范围内,这是正常的。如果对方当时在考虑自杀,走路状态会和平时不同,步伐异常,测量结果有误差也在所难免。”

高栋默默无语,照这么看来,山坡上的脚印也和邵小兵吻合,似乎更有理由相信他是自杀的了。

他思忖良久,又给出了另一种假设:“有没有可能是一个人穿了邵小兵鞋子,先把邵小兵捆住放在石头滩上,然后爬上山坡,从山坡上扔一条绳子下去,再回到山坡下用绳子系住邵小兵,最后再次回到山坡上,把邵小兵拉起来,拉到顶时,解开绳子,让他掉下去?”

陈法医想了想,摇头道:“这不可能,把一个一百六十多斤重的人拉高二十多米,一个人办不到的,至少需要两个人,山坡上只发现了一个人的脚印。另外如果那样做,一个人加上邵局的体重,合起来都三百斤左右了,必然会有脚印特别深的,我们没找到这样的脚印。”

高栋吐了口气,躺进椅子里说不出话。

陈法医宽慰道:“老大,照我看法,邵局确确实实是自杀。”

高栋看他一眼,冷哼道:“他老婆不见了怎么解释?”

“应该是他杀害王宝国被他老婆知道了,准备告发,他杀了他老婆,然后觉得事情肯定藏不住,畏罪自杀了。”

高栋怒喝道:“这种事情就是你们无凭无据臆想出来的!”

陈法医尴尬地低下头:“他们…大家都是这么看的。”

高栋立马拿起电话,喊来了张一昂,厉声道:“你马上去查,邵小兵11月25号晚上在干嘛,只要排除他杀王宝国的嫌疑,咱们才能一个方向找凶手!”

张一昂一进门就看到高栋发火,不知所措地低声问:“老大,都一个多月了,现在怎么查?”

“你有没有脑子啊?他考勤记录干嘛用的?公安局门口监控看不到他几点下班?他家小区监控看不到他几点回家?”高栋顿了顿,收拾了下情绪,缓声道,“对不起,我有点过了,你就按我说的先去查一下吧,辛苦了。马上元旦了,这个假期估计大家都要加班。”

张一昂理解地点头退出,他们也都知道,这个案子压力最大的就是高栋。高栋极少发脾气,以往办案遇到再大的压力,他也总表现出一幅信心十足,游刃有余的样子,这一回案子实在闹得太大,破案又显得遥遥无期,高栋毕竟是个人,总有爆发的时候。

张一昂走后,高栋看着一脸紧张的陈法医,拍拍他的肩,苦笑道:“大概年纪大了最近也没睡好,脾气有点不好,不要往心里去。对了,老陈,你有没有注意到悬崖边上钉了一个二十多公分长的铁钩?”

“铁钩?”陈法医想了一下,小心地说,“哦…我知道了,那个…那个铁钩有什么问题吗?”

高栋拿出今天拍的铁钩照片,递过去:“你看,铁钩是新的,上面几乎没锈蚀,这又不是不锈钢,在海边风吹雨淋的,哪能不生锈呢?”

陈法医点点头:“说明这铁钩是最近钉上去的。”

“现在我们不知道这铁钩和案件是否有关,假设这铁钩和案子有关,那么你觉得这能做什么用?”

陈法医想了半天,还是没有结果,只能摇头道:“想不出来。”

高栋道:“还记得胡海平案子六楼墙角的那块铁皮吧?”

“记得。”

“那块铁皮,再加上这个铁钩,两起案子的案发现场,我们都发现了这类看似与案情无关的东西,有点巧吧?”

陈法医点头:“是有点巧。”

“之前胡海平案子,如果不是由于发现了五楼是伪造的案发现场,就不会去调查六楼,继而也不会发现那块石板是有人在星期天特意搬上去的,那么自然就当成一起意外处理了。这案子有异曲同工的地方,表面上看是自杀,一定有什么线索能否定自杀的,只是我们还没找出来,或者找出来了,但还没注意到。”

陈法医低头沉吟:“照这么看,恐怕胡海平和邵小兵两个案子可以并案。”

“对,感觉上是可以并案,”高栋摸摸额头,“只不过我没证据嘛。两个案子都伪造成非谋杀,手法有一定相似度,应该是同个凶手干的。”

“那王宝国呢?”

“王宝国案子手法完全不同,一个凶手的作案手法不应该有这么大的差别,极有可能另有其他凶手,杀害王宝国后,另一人再搭车设计杀害胡和邵。至于两个凶手间有没有联系,还是单纯搭车杀人,没办法判断。”

陈法医脸上皱纹都挤到了一起:“老大,若真是这样,咱们这案子可实在不好破呀,现在一个凶手都抓不到,更不用说抓两个凶手了。”

高栋摇摇头:“王宝国案子的凶手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后两个案子的凶手。”

“为什么?”

“我们现在当务之急,不光是破案,也要提防下一起案件发生。你觉得哪个凶手更难对付?各单位通知已经下发了,相信这些头头脑脑最近上下班出门一定会多加注意,并且全县二十四小时巡逻布防。王宝国案的凶手想再来一次背后割喉杀人,很困难了。唯独后面两个案子的凶手,让人防不胜防。你下班回家时,你能想到头上突然掉块石板把你砸死?邵小兵到底如何死的,我也压根没有主意。这个凶手才是最难对付的!”

陈法医点头表示认同,又问:“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