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冰儿说道:“奇怪,千里马难得一见,在这荒山野岭怎的会接连碰上?莫非是那两个狗官又回来了?”话又未了,只见那两匹马已是从上面的盘道飞跑下来,但却是空骑。

  一个他们似曾相识的声音从山上隐隐的传来:“小王爷,你的朋友托我转送你们两匹坐骑,不过你可别让大理的丁将军看见!”

  冷冰儿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少年的影子隐入丛林了。冷冰儿失声叫道:“原来是他!”

  段剑青道:“他是谁?”

  冷冰儿道:“把人家的礼物收下来再说。”

  段剑青迟疑道:“这礼物能要么?”冷冰儿笑道:“既来之,则安之。莫辜负了人家好意。”段剑青一看,这两匹马果然是金光斗和李大勇的坐骑。心里想道:“我不要它,这两匹没有人骑的骏马也会跑的。”只好帮冷冰儿,把这两匹向他们跑来的骏马降伏。

  段剑青累得满头大汗,和冷冰儿跨上坐骑,松了口气,茫然说道:“冰妹,你瞧这是怎么一回事情?”

  冷冰儿道:“送这名贵礼物给咱们的人,就是那天在石林救了咱们性命的那个少年!”

  段剑青诧道:“怎的竟是此人?”

  冷冰儿道:“何以你会觉得奇怪?”

 

  段剑青道:“金光斗和李大勇是奉命前往小金川护送公文的,何以会托这个少年把坐骑转送咱们?他们要做人情,何须假手别人,刚才他们就可以自己送了。”

  冷冰儿噗嗤一笑,说道:“这你还不明白?”

  段剑青本来聪明,一想之下,恍然大悟,说道:“依你看来,敢情那个少年已经把金、李二人杀了?”

  冷冰儿道:“我猜正是这样。若然不是这个武功高强的少年,也杀不了那个姓李的御林军军官。”

  “那么咱们骑了他们的坐骑,岂非要受嫌疑?”

  “你没听见他的说话么?只要不让大理的‘丁将军’看见,又有谁人知道是他们的坐骑了?”冷冰儿笑道。

  段剑青叹口气道:“好吧,那我只好和你到别的地方闯荡吧,大理可是不能回去了。”接着说道:“但我还是觉得奇怪,这个少年救过咱们性命,又给咱们送来坐骑,他为什么对咱们这样好,又为什么不肯和咱们见面?”

  冷冰儿道:“我也猜想不出其中原故,不过他已经逃出那两个魔头的魔掌,我却是可以安心了。”

  冷冰儿没有猜错,给他们送来骏马的人,正是杨华。原来他是出了石林之后的第二天,就发现了段剑青和冷冰儿的行踪,一直在暗地里跟踪他们的。他做了这件事情,甚为欢喜,想道:“祖师的秘笈我不能送给他,送给他们坐骑,也总算是对二师父的亲侄儿尽了一点心意了。”

  他掏出那面腰牌,看了一看,小心藏好,纵声大笑,笑道:“有了这面腰牌,我是可以前往小金川了!”

  在小金川一条荒凉的山沟子里,有家猎户,住着一个年青的猎人和他的妻子。

  这天一大清早,年青猎人起来,和他妻子说道:“今天我去打猎,你在家里小心点儿,倘有什么风吹草动,快到后山躲藏,别顾家里的东西。”

  年青的妻子说道:“家里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我倒不是怕官兵抢了咱们的东西,我是怕你给他们捉去。”

  猎人安慰她道:“不会的,咱们这个山沟子从没官兵来过,我到深山打猎,更不会碰上他们。不过,你在家中,我却是不能不要你提防万一。”

  妻子说道:“柱哥,我真是有点害怕。义军走了,又没人保护咱们。你虽然不是义军,但要是给狗腿子知道你和孟头领、宋头领他们都很相熟……”

  猎人叹气道:“我知道你心里害怕,我应该陪你在家里的。但家里可没什么可吃的东西了,我不出去打猎怎行?”

  猎人的妻子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说道:“那你去吧,但愿、但愿上天保佑……”

  猎人安慰她道:“你放心吧,我会平安回来的。我们要依靠自己的力量,用不着上天保佑。”

  妻子柔情万缕的望着丈夫的背影走出了家门,说道:“好,但愿你早去早回。”心里想道:“他还不知道我已经怀了孩子。”她不敢告诉丈夫,恐怕丈夫更多牵挂。

  她关上门,在家中缝缝补补,还未缝补好一件破衣,忽听得“蓬、蓬、蓬”的拍门声,竟然是她丈夫叫道:“快、快开门,是我!”她希望丈夫“早点”回来,可想不到丈夫这样早便回来了!

  “出了什么事么?”妻子连忙开门问她丈夫。

  丈夫关好了门,低声说道:“有官兵上山,我瞧见人马已经跑进谷口了。我放心不下,回来和你一同逃走。”

  妻子大吃一惊,但心想官兵才进谷口,总不会这样快就来到吧?说道:“真的吧?那你快点帮我收拾东西!”

  “不要收拾东西了,赶快溜罢!走后门!唉,糟了!”丈夫话犹未了,只听得铁骑践地的声音已是来的有如暴风骤雨。跑出去一定会给官兵发现了。

  夫妻相拥,此际,善良的妻子只能希望这些如狼似虎的官兵不是来捉她丈夫的了。

  可惜善良的愿望往往事与愿违,马蹄声到了他们这间破屋的门前戛然而止,听得出官兵是在散开,包围这间屋子。他们竟是如临大敌!

  “轰隆”巨响,本来不大牢固的板门一下子就给撞破,如狼似虎的官兵冲入他们这间破屋了!

  面对着如狼似虎的官兵,年青的猎人反而比刚才镇定得多,抬起头来,昂然说道:“你们来干什么?”

  “你是贺铁柱吗?”军官喝道。

  “是又怎样?”

  “哼,那你就应该自己明白,还不赶快从实招供!”

  “招供什么?”

  “哼,你还装蒜?你通匪有据,以为我们不知道么?有那些残匪未及逃走如今还留在本地的,你把你知道的人一个个说出来!只有这样,你才能够“将功赎罪”。否则,哼、哼,你可就别怪我们辣手对付你了!”

  贺铁柱冷笑说道:“我们这个地方,从来没有强盗。要有的话,恐怕也是新近来的,我焉能知道?”

  几个官兵气得哇哇大叫,说道:“长官,你听这臭小子兜着圈子,不是在骂咱们是强盗吗?”

  军官面色一沉,喝道:“好,给他一点厉害瞧瞧!”

  一声令下,登时便有官兵跑上去把他们夫妇分开。贺铁柱劈面一拳,击倒一个官兵。军官骂道:“脓包!”五指一伸,抓住贺铁柱的脉门,好似铁钳钳住他的手腕。他的妻子也给官兵捉住了。

  贺铁柱骂道:“我的话有说错吗?强盗,土匪!你们才是真正的强盗、土匪!”他给那个军官用大擒拿手法抓住,已是发不出劲,但还在挣扎。

  军官怒道:“你居然还敢骂我!”使劲一捏,贺铁柱痛得冷汗如雨,但仍是吭也不吭一声,继续骂道:“强盗、土匪,骂你又怎么样?大不了你把老子杀掉!”

  军官忽地哈哈笑道:“好,你是好汉,你不怕死,但只怕你老婆未必不怕死吧?”

  贺铁柱双眼火红,骂道:“你们还是人吗?要杀尽管来杀我,为何欺负妇道人家?”

  军官得意之极,纵声笑道:“你要死我偏不让你死,我要你在这里瞧你老婆受罪!”叫手下把他们夫妻捆缚了起来,亲自拿了皮鞭,作势就要打贺铁柱的妻子,喝道:“快快从实招来,否则我就要当着你的面活活的打死她!”

  贺铁柱紧咬嘴唇,似是又惊又怒。他不怕死,但怕妻子忍受不了折磨。可是他又怎能出卖义军来救妻子呢?

  他的妻子本来是直打哆嗦,神情显得颇为害怕,此时忽地挺起胸脯,说道:“柱哥,你可千万别说!咱们死了,自会有人给咱们报仇的!”

  贺铁柱精神大振,说道:“你真是我的好妻子,你都不怕,我还怕什么。你说得对,自会有人给咱们报仇的!”

  军官哈哈笑道:“冷铁樵和孟元超都给我们打跑,跑得不知去向了,你还指望谁给你报仇?我劝你别作梦了!哼,锣不敲不响,你说不说,我手上的皮鞭,可就要朝着你的婆娘身上招呼了!”

  军官嘲笑贺铁柱做梦,却不知道救贺铁柱的人已经来了。这才当真是他做梦也梦想不到的。

  这个来救贺铁柱夫妻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杨华。

  杨华来到小金川已经一个多月了。

  李大勇的那面腰牌果然很有用处,杨华想起那天通过禁区边境的卫所情形,还在觉得好笑。

  他亮出腰牌,卫所的队长毕恭毕敬的请他进去。但这个久历戎行、老于世故的队长对他并非毫没怀疑。

  杨华扮成一个中年汉子,他的三师父丹丘生所学甚杂,也曾传他改容易貌之术,化装倒是没有什么破绽。但一个十八岁的少年,举止言谈,总还是免不了有些“稚气”。御林军的军官乔装打扮并不稀奇,但那个队长却不能相信一个这样年轻的人能当上御林军的军官。

  杨华发觉对方似有怀疑,便即炫露武功,队长给他敬茶,他把茶杯轻轻一放,桌面出现凹痕,队长这才相信他是凭着惊人的本领被选拔作军官的。当下便要亲自陪他前往驻守当地的清军提督大营。幸亏杨华也够机灵,诳说自己是负有秘密的任务前来小金川明查暗访,不便公开露面惊动众人。那队长半信半疑,只好由他自去。

  不过杨华说是要“明查暗访”倒也不假,他要结交义军朋友,要查访他母亲的坟墓坐落何方。

 

  但一个多月过去了,他的暗访明查,却是毫没结果。小金川的百姓谁不害怕碰上清兵的鹰犬,谁不害怕“通匪”的罪名。哪敢相信一个脸孔陌生的异乡人?

  杨华在小金川各处浪游,这一天恰好来到贺铁柱那条山村。他发现有一小队骑兵上山,好奇心起:“清兵怎的会跑到这穷山沟来,又没油水可捞?”心中已是隐隐猜想到,清兵很可能是来“办案”的,他们要缉捕什么人呢?

  于是杨华仗着超卓的武功,在山头了望,看清楚了清兵的去向,便即暗地跟踪。

  破屋子里,那个军官高高举起皮鞭,喝道:“你招不招供,我数到三字,你还不说,我可要打你的婆娘了!一,二……”

  一个“三”字尚未说出口来,陡听得霹雳似的一声大喝:“住手!”随即听得乒乒乓乓的声音,板门倒塌,守在门口的两个卫兵给摔出一丈开处。此时围在外面的兵士方始哗然大呼。

  不用说来的乃是杨华了。他是以闪电般的身法穿过人丛直闯进来的!

  屋内的两个兵士慌忙挥刀斫他,哪知两个上去跌了一双,额头血流如注!原来他们和那两个守门的兵士一样,都是给杨华用“沾衣十八跌”的上乘内功跌翻的。但由于他们挥动长刀,刀锋反卷回来,伤了自己,吃的亏是更大了。

  那军官本领平常,见机却是极快,一看就知杨华的武功远胜自己,登时心生毒计,不去抵御杨华,却把皮鞭套住贺铁柱的脖子。杨华震翻士兵,闯进屋来,来得已是非常之快了,但还是迟了一步。

  军官喝道:“站住!你动一动,我马上就勒死他!你要不要你同党的性命?”贺铁柱的性命在敌人掌握之中,饶是杨华武艺高强,也是不能轻举妄动了。

  好在他身上藏有李大勇那面腰牌,瞿然一省:“用力不成,何不用智?”

  他掏出腰牌,朝着那军官一晃,喝道:“混蛋,什么同党?瞧清楚点,你认不得我,也该认得这面腰牌吧?”

  这个军官本来是驻在小金川的清军提督的卫士,自然认得御林军的腰牌。

  还有一层,杨华通过小金川的卫所之时,是谎称负有秘密的任务的,此事早已由卫所的队长禀报大营,这个军官也是知道的,此时突然看见杨华手持这面腰牌,这一惊当真是非同小可!

  “是,卑职混蛋,卑职有眼不认泰山,请大人恕罪。大人有何吩咐。”

  “放开他们,跟我出去,我有话要和你说!”

  军官思疑不定,但心里想道:“他是御林军的军官,奉了密令而来,他要我如此,想必有他的道理。”是以虽然还有怀疑,却也不能不依从杨华的吩咐了。

  那两个受伤的兵士爬起来,忍着疼痛,敢怒而不敢言。军官骂道:“混蛋,你们得罪贵人还不知道,通通给我滚出去!”另外两个未受伤的兵士连忙将他们扶了出去,到了外面,方敢给他们裹伤。

  走出山沟,军官战战兢兢地请问杨华:“这姓贺的通匪有据,听说他和‘匪首’孟元超还是有特别交情的呢!不知何以要卑职放他,敢请大人明示。”